林侍卫脸色微变,面露迟疑地道:“殿下好的很,沈姑娘不必挂念,臣先走了。”
若是方才只是略有猜测,林侍卫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嘉玉的心沉了沉:“太子是不是不好?”
林侍卫的脚步微怔。
“林侍卫有话直说,骗得了一时也骗不得一时,我早晚也知道的。”她苦笑道。
林侍卫抬眸,望着嘉玉,片刻后才低下声音:“沈姑娘,殿下病重,性命危垂,只是殿下不欲惹人担心,故此让属下不要告诉沈姑娘。”
性命微垂,殿下病重。
嘉玉有些不敢相信地道:“林侍卫不是诓骗于我的吧。”话是这样说,但嘉玉心底相信七八分,只不过心里存有一丝希冀。
太子身边伺候之人很多,但说起心腹之人,林侍卫绝对最值得相信,而且,林侍卫做什么要拿这种事情诓骗她。
思及此,嘉玉恨不得去亲自去东宫一趟,看看太子的病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方。
“沈姑娘,你愿意去见太子一面吗?”正想着间,林侍卫忽然道,嘉玉抬头望向他,林侍卫苦笑一声:“您知道,太子不受平王妃平王爷看重,又尚未娶妻,如今你已是他在世间最看重之人了。”
“可是我怎么去?”她总不能大摇大摆的去东宫吧,而林侍卫武功虽好,能够避过侯府巡逻的侍卫,但皇宫大内,即使他飞檐走壁很难避开所有的耳目。
“属下自有办法。”
翌日,天穹上刚刚才铺上一层浅蓝色光芒,房间里隐隐约约现出光亮,嘉玉已经梳妆打扮好去见沈夫人说她要去寺庙祈福。
“嘉玉,娘亲陪你去可好。”沈夫人闻言柔声道,如今太子病重且陷入困境,凭嘉玉和太子的关系,定是挂恋担忧。她虽没说是为谁祈福,她这个娘亲心知肚明。
嘉玉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打算顺便在白马寺中住上一晚,明日再回来,如今大嫂快生了,娘你还是留在府中陪着嫂嫂,何况你这两日身体也不舒服,我自己一个人去可以的。”
沈夫人看了嘉玉几眼,握着她的手道:“既然如此,你多带些家仆。”
嘉玉嗯了声,然后令人备马车,等和沈夫人一道用过早膳后,在侯府侧门上了马车。
只是马车出府后,却没有按照嘉玉对沈夫人所说,而是在城东一家低调的宅门口停下车轮。
“小姐,需不需奴婢陪着你。”青竹担心地道。
嘉玉拿幂篱戴在头上:“不用了,你去白马寺上香,明日来此处接我便好。”
青竹知道嘉玉不会同意的,可免不了担心道:“那小姐,注意安全。”
低调简朴的小三进宅院毫不起眼,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嘉玉带着青竹下马车入内。
须臾后,青竹扶着和嘉玉刚才穿一模一样衣衫同样头戴幂篱的姑娘出来了。
当然,这不是真的嘉玉,只是为了迷惑随行的下人而已,真正的嘉玉坐在院中,正在等人。
嘉玉扮成出宫办事太监进的皇宫,然后根据林侍卫的安排,一路顺风无阻的到了东宫大门,巍峨恢弘的鎏金大扁上书金钩铁划的东宫二字,朱红的宫道两侧数名侍卫身姿笔挺像一排沉默的松柏。
嘉玉屏气凝神,脚步轻轻踏入储君之地。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却是首次来东宫,不过她对东宫也没什么好奇,唯一只值得牵挂的只是屋内的那人。
太子身边的人嘉玉认的不多,嘉玉沉默的按照和林侍卫商量好的那般,先跟着小太监,然后再是宫婢,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脚步。
她眼前是朱红雕花的房门,门扉上兽衔铜环,嘉玉深吸口气,手还没放上去,吱哑一声传来,却是门后之人拉开房门。
“林侍卫。”
太子曾经在平王府中的卧室她是去过的,那个时候太子年龄还小,而且不得宠爱,宅院卧室的布置不失平王嫡子该有的门面,但那门面一看就知道,空荡荡没有心思。
那个时候她又处在精力特别旺盛的时期,幼年的感情简单没有顾忌,身为姑娘家,好打扮属于天性,经常给他建议,哪个位置应该放置一扇如何如何的屏风,多宝阁上的那件物件不合理,或者院中应该种上什么树。
当然,陈设布置若是太子问平王妃讨要,平王妃会嫌弃他事多麻烦,于是每次都是她对平王妃张口,平王妃疼爱她,对她的要求无有不应。
当时年龄小,虽然有些同情太子可怜,但许多时候,也有坏心思,看,你的娘亲更喜欢嘉玉呢。
那种感觉过去太多年,久远到嘉玉的记忆都在模糊,今日踏入他的卧房,那种感觉再度浮现,只不过因为太子的宫室布局精美,所需所用无一凡品,每样陈设却不过规制二字,规制之外,无丝毫太子的心意。
素手抬起珠帘,嘉玉穿过槅门,少年着群青色的软袍,一根素白的发带束发,面容削瘦,却不失他气质中的淡然温润。
“嘉玉,谢谢你来看我。” 他笑着道。
嘉玉眼神中流露出几丝欢喜,匆匆上前打量他道:“殿下,你……”她以为她会看见他面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岌岌可危,奄奄垂绝。瞧见她来了,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思及此,再瞧见眼前貌似不是很病重的太子,两汪水在秋波荡漾般的深瞳中。
太子的眸光及不可查的深了深。
“怎么哭了。”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拭掉她眼角的泪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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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微凉的指腹滑过眼睑,嘉玉不曾注意,关心问道:“我这是开心,殿下,你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太子缩回手背在身后,指腹相互摩挲,湿滑的感觉尚有留存,他笑道,“的确前两日有些不好,今日好多了,昨夜林侍卫是否吓到你了。”
嘉玉轻吁了口气说没有,安静片刻,又忍不住小声说:“都是我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她,太子不会和平乐公主产生龃龉,没有平乐公主,就不可能有现在的事情。
“这说的什么话,若不是嘉玉,恐怕孤早就不在世上,更别说今日蛊毒得解。”太子伸手,拎起紫檀木方桌上的甜白瓷茶壶,亲手倒茶,“今日来东宫吓怕了吧?是孤的错,昨日身体的确不太好,所以想着见你一面。”
说着话,太子将茶盏递给嘉玉,递茶时他的尾指仿若不小心般划过她娇嫩的手背。
嘉玉接过茶盏,轻声说道:“殿下没事这是最重要的。”
太子收回手,试过她手背温度的指腹放在膝上:“我的身体向来都好,你放心便好。”
他身体无碍,可还有重要的问题未曾处理。
“陛下哪儿……”今日进东宫时,东宫门口林立的侍卫应该是陛下的手笔,如何处理太子,事到如今陛下仍未给出明确的答案。
“陛下哪儿你也不必担心。”太子缓缓道,“当年陛下在众多宗室中挑我过继,不顾大臣的意见,可见陛下心中还是满意我的,更何况这几年处理政务,一干老臣很是满意,如今虽有些不好的声音,但不会动我根基。”
太子所言,嘉玉这几日都想过无数遍,只是逻辑可以说服她,心里还是觉得她想的太好。今日太子娓娓道来,像炎炎夏日中,干涸的土地上迎来一阵微雨,那股不安躁动渐渐消散掉。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她捧着茶盏小口喝茶。
这几日日头一日比一日大,但内侍没到换单衣的时间,夹袄裹在身上,走了小半日路,金灿灿的日光照在后背上,湿汗不断,口干舌燥。
茶温恰到好处,冷热适宜,嘉玉不由多喝几口解渴。
“还要喝吗?”太子再度拎起茶壶。
嘉玉摇了摇头:“不必了。”等会她还要离开东宫,此地出去要一个时辰,若是茶水喝多,路上多有不适。
不过喝的水不够,嘉玉依旧有些口干,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
太子喉结微微滑动,花瓣般的唇沾染上一层剔透晶莹的水珠,像是春雨打湿的艳丽芍药,有种待人□□的娇弱美感。
“嘉玉,我没事,你也不用担心,孤现在让人送你出去。”太子道。
嘉玉来此地,只是为了探望太子,如今见他不如昨夜林侍卫说的严重,心中紧绷的弦松懈下来,立马同意了。
只是心中忽然有些奇怪,太子的话题转的这么快,她才在这儿待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虽然东宫不便久留,但时间未免太短了。
想着间,嘉玉摇了摇头,太子恐怕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不过见太子脸色苍白,宛如多年没有晒过阳光的冷玉,嘉玉柔声道:“太子别送我,免得引起人注意。”
太子笑道:“孤只送你出内室。”
太子起居的宫室分为前堂内室浴间,内室在最里侧,内室和浴间有隔扇门。
跨过槅扇门,太子立定脚步,叫住走在身后的嘉玉,正经地说:“嘉玉,今日,多谢你来看我。”
他今日的脸色极白,显得瞳仁颜色极黑,如无星无月的子时深夜,暗到极致,嘉玉抬起头,猛地望进那双眼眸中:“今日若是我生病了,殿下也会来探望我的。”
太子轻轻地笑了声:“你说的对,孤也会来看你的。”他顿了顿,眸中仿佛有深意,唇瓣微微翕动,似在说些什么。
“殿下,你还有什么说的吗?”嘉玉问道。
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了,孤只能送这儿,以后你自己多注意。”
嘉玉嗯了声,往前走两步,又忍不住回首,太子侧身靠在镂空雕花的槅扇门上,眉眼带着笑。
四扇的正堂大门由结实的上等红木铸就,门楣上雕刻四爪璃龙饕餮穷奇等上古猛兽,她前脚踏出门槛,大理石铺陈的台阶平坦光滑,不见丝毫缝隙。
四下俱静,于是内室哐当一声忽地清清楚楚传进嘉玉的耳眸中。
嘉玉脚步一顿,那股怪异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她猛地回头,往太子的宫室而去,她脚步极快,不过片刻时间,她到了前厅和内室间的槅扇门。
她明白方才为何奇怪了,如果太子身体康健,昨天夜里林侍卫不可能偷偷去沈府。林侍卫身为太子的头等心腹,怎么不可能清楚太子身体的状况究竟如何,还有太子说话时,像是在压抑什么。
但纵使想通那些东西,嘉玉愣愣地靠着墙面站着,看见太子紧紧闭着眸子倒在地上,她的心脏倏地被攥紧了。
“小孙子,去叫林院首。”林侍卫扶起晕倒的太子,嘱咐林公公道,林公公急匆匆往外走,未等出内室,看见站在槅扇门口的嘉玉,呼吸一窒,“沈……”
“还不去去请太医!”嘉玉目光落在太子脸上。
孙公公闻言,垂着头赶紧走了。
她的声音惊动了林侍卫。
“沈,你怎么回来了。”林侍卫扶起晕倒的太子,怔愣道。
“ 不该我问你,太子怎么样了吗?”嘉玉眨了眨眼睛,竭力让心情平静下来,她冷冷地说着话,又走到太子身边去,和林侍卫一起扶起太子往床上去。
太子闭着眼,浓密的眼睫轻轻垂下,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暗影。他的皮肤从前就很白,但那种白是剔透晶粉的好肤色,不是现在犹如涂抹□□的惨白。
枉她自诩关心他,连他如此拙劣的演技都未曾识破。
将太子安置在床榻上,嘉玉伸手拽过锦被盖在太子身上:“说吧。”
林侍卫垂着头一言不发。
嘉玉见了,忽然笑了笑,声音很轻地说:“怪你们干什么呢,是我自己眼神不好,没看出他病重至此。”说着说着,她眼睛忽然聚集出两汪浅浅的水珠。
话刚落,一声闷哼传来。
太子慢慢地睁开眼睛,咳嗽几声:“是,是孤,不好,是,孤,想想满着你。”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不仅皮肤很白,他的唇瓣颜色也不那么鲜艳了,既干且淡。
他醒了,嘉玉垂下头瞬间脸上流露出欢喜的神色,但很快那抹欢喜不见,嘉玉离开紫檀雕花拔步床,沉声说道:“殿下,臣女改走了。”
她转身踏步往外,刚走半步,寒冷的指腹握住她的手腕,她听见太子无奈道:“嘉,嘉玉,你,你可否,咳,咳咳,可否不和孤计较。”
嘉玉不回头,她目光落在褐色写靴尖上:“臣女何曾与殿下计较。”
太子深吸了口气:“孤是怕你担心,毕竟若是孤身体能好,你也不必耗费心神,若是我不能康愈……”他平静的说完这饭话,忽然猛地咳嗽起来,捂着唇全身都在颤抖。
嘉玉听了忍了忍,终是回头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你,你你不生气了吗?”太子轻咳一声,希冀地看向她。
嘉玉定定地望着他,叹气道:“殿下身体到底如何了?”和太子生什么气?她又不是不知,太子是最会为人着想,他这个脾气瞒着病情才是正常。
想着间,嘉玉这才注意太子微寒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腕,见他直直望向自己,不曾注意,嘉玉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
太子仿佛未曾注意到嘉玉的动作:“太医说的确有些严重,但,但能救命。”说到后面,他捂住唇极力遏制什么,苍白的脸色瞬间染红。
嘉玉皱了皱眉,却见太子捂唇的指尖露出猩红的色色泽,她脸色登时大变:“殿下,你……”
“我还……”好字尚未出口,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嘉玉慌手慌脚地将她身上的绣花软帕取出递给太子。
半晌之后,太子咳嗽渐听,素白绣花的软帕染成鲜艳的红色。
“殿下,您的身体……”
“左右让他们尽力医治,我按时用药。”他说着,后背无力往拔步床床壁靠去。
嘉玉忍住鼻端的酸意,取过一旁的如意多云迎枕靠在他的背后。她弯着腰往他背后靠。太子的眸光刚好落在她平坦的胸口上,微微皱了下眉,内侍的衣衫对于她的身形略微宽大,不显身形极是正常,但如今弯腰胸前弧度依旧极其平坦,他曾上手抚摸,她的娇嫩饱满圆润,她这是裹胸了?能舒服吗?
思度这间,她已经将迎枕妥帖的放在拔步床床臂上,尔后慢慢拉远两人的距离,鼻端的暖香味渐淡,太子眉心的微皱一闪而逝。
第19章
外面传来孙公公的声音,“陈院首您动作快点,太子都晕倒了。”
嘉玉听了,起身站在拔步床一侧,她整了整衣衫,垂着头确定她和普通的内侍无甚差别。
林院首进屋顾不得对对太子行礼立刻把脉,嘉玉的心跳的扑通扑通第,她不太敢抬头去看林院首,孙公公林侍卫都是太子心腹,她今日能进宫多亏两人的安排,自然是瞒不过两人。林院首是太医之首,不是太子的心腹。
其实为了安全她刚才应该避出去的,只是按照太子的性格,恐怕不会告诉她真正病情,只会说好听话。
索性的是林院首不曾见过她,她又是男装内侍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