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青竹当即开口道:“小姐,奴婢说过,这辈子不嫁人只陪着你的。”
这话嘉玉早两年就听青竹说过,当年还曾好好劝过她一番,如今再听,却没有什么规劝的想法了。
只是道:“你若是想通了,想嫁的若是府上的人,我给你做主,若是外面的良民,我也送你风光出嫁。”
“多谢小姐。”青竹说。
嘉玉脱下中衣:“不过不嫁人也挺好的。”
日子多美啊,娘亲兄长嫂嫂都对她关心有加,若是嫁人,说不定还有一堆的事情,更或者生个孩子就没命了。
反正她不想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娘亲。
只是不嫁人,对于青竹这样的身份还好说,她若是不嫁人,京都中说不定一人一口一口唾沫将她淹死,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舍不得娘亲他们受人白眼。而且若是她不嫁人,娘亲兄长是头一个不答应的,不是舍不得多养一个女儿妹妹,而是会怕她孤独无依。
想到这间,嘉玉拍了拍脑袋,生孩子有危险但不是一定是会出事。她自己太杯弓蛇影了,而且今日嫂子看见小侄儿时的那份欢喜,她以前还未在她脸上见到过。
想到小侄儿,嘉玉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嘉玉日日去看望她的小侄儿,沈麒。
正逗着他玩耍呢,沈其安走了进来,嘉玉抬头望了他眼:“大哥来了。”
沈其安嗯了声,到摇床前拿起拨浪鼓逗了逗麒儿,不过很快就一动不动满脸的神游天外。
“大哥,大哥。”嘉玉皱眉道,“这几日你想什么呢,怎么总是一副有心事的表现。”
自从周氏诞下麒儿后,他要么是若有所思,要么是踌躇满志,抑或如今这样。
他这是有事的表情,一定有事。
而嘉玉认真回想了番,沈其安前几日表现的很是正常,不正常是从周氏的娘家人来探望过周氏后。
周氏娘家是官宦世家,虽没有世袭爵位,但如今周氏祖父任礼部尚书,其父如今任两淮地区的盐运使,也是颇有权势。她大哥虽贵为侯爷,但朝廷上说不上几分话,难不成是周家人来探望嫂嫂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但也不太可能,破船还有三斤铁,一直以来,周家人对她兄长很是尊重。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嘉玉想不清楚,当即问道。
沈其安摇头道:“能有什么事。”
嘉玉哼了两声:“你这就不像没事的样子,大哥,我是你亲妹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真没有。”他低头小声哄着孩子。只是过了片刻,他再起头望着嘉玉欲言又止,“嘉玉,侯府在兄长的手上是不是日渐落败了。”
“大哥,你怎么说起这些了。”莫非是嫂嫂家人真的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
沈其安苦笑一声:“大哥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嘉玉拧眉道,“大哥,虽然侯府如今不如曾经的显赫辉煌,但也没那么多糟心事,安安稳稳不也是件好事吗?鲜花着锦权柄赫赫虽然令人向往,但若是一朝不慎,也是灭门之祸。”
“大哥,你怎么想那儿去了,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
沈其安听罢,望着嘉玉沉默许久,复垂下眼苦笑了下:“没谁,只是想着如今都有儿子了,是不是该好生努力番。 ”
“努力自是可以的。”嘉玉道,“只要大哥谨慎笃行,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说起来兄妹两人的性格在某方面极其相似,比如无甚权力欲望,安于现状。如此来沈其安听了嘉玉这话,不禁很是赞同道:“大哥自然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你这丫头,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去隔壁看你嫂子。”
“你去吧。”嘉玉冲他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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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其安看过周氏后走出房门,径直去了前院书房,他对小厮吩咐道:“去周府找林管家来。”
周府指周氏娘家,林管家则是周父身边的心腹,去岁他随周父去江淮任上,前段时间周父估摸周氏将生产,遂让他带了些药材和礼物归来。
周府距离沈家并不远,大半个时辰后,林管家到了书房。
沈其安挥退仆从,亲自闭紧门窗。
林管家问道:“姑爷可是考虑好了?老奴过上几日便要回江淮去。”
“本侯的确已考虑好。”他转过头道,“恐怕这件事不适合我参与。”
林管家脸色一变,明显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姑爷可曾考虑好了,老爷可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才想着提携侯爷一把,说句老奴不该说的,如今侯爷有了小世子,未来还会有小公子小小姐,侯爷难道就不想为他们谋一份丰厚的家产。”
沈其安应道:“想自然是想的,但此事风险太大,还劳烦林管家告知岳父,晒私盐贩私盐虽是暴利,但若是被发现……”说到私盐两字时,他并不曾发出声音,只说口型。
林管家哂笑道:“姑爷太过多虑了,前几任的盐运使都是这样干的,又有谁被查了?”
“那便是本侯谨慎。”沈其安道,“本侯不想冒这份险。”
林管家听罢劝了几句,见沈其安咬定主意不掺和,反是屡次提醒他危险让老爷及时收手。林管家心中叹了口气,威远候恐怕也就这样了,亲岳丈有带着发财的门路,他居然不走一走。
如实几次,拱手告退。
沈其安见状,吩咐小厮送林管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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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燥热的晚风从敞开的窗牗吹进宫室,宫室尚未点灯,光线昏暗阴沉。
“启禀殿下,威远侯不曾同意和周大人合作。”暗卫隐在暗处,不能看见他的人,只能听见他略低的说话声音。
太子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沈其安胆小谨慎,如此抉择不足为奇,你继续看着他。”
“是。”
随着话落,暗沉的宫室中风速的流动快上半分。
太子指腹在檀木矮几上轻扣,不过周力帆迟早事发,沈其安连带威远侯府岂能脱得了干系。上辈子若不是他在,恐怕威远候府不得善终。
只是今生,他却不能提前帮扶威远侯府了。
他的计划,不多时就能前进一大步了
第26章
嘉玉这几日的生活特别规律, 上午趁着太阳不大,去看看她新鲜出炉的小侄儿, 然后陪着母亲理家,和母亲用过午膳后,回到自己的院中午睡片刻,再然后看看画本写写字做做指甲,眼瞅天色渐晚,用了晚膳后陪着母亲四处走走, 免得日日坐着对身体不好。
嗯, 时常走动还是当年太子教给她的呢。
太子说许多豪门贵女明明吃用比民间女子好太多,但是走两三步就喘口气出身汗, 原因就在她们既不做活也不走动。
做活是没什么要嘉玉做的, 倒是养成了每日走动的习惯, 不拘是半个时辰还是多久, 每日总要动动。
这日她刚午歇醒来, 打发着青竹将她的画本找来, 陈嬷嬷却进来道:“姑娘, 太子来了。”
正打呵欠的手微微一僵, 她瞪大眼睛问道:“太子怎么来了?”
而且还挑了这个时辰,一日中最热的午后。
陈嬷嬷道:“说是来探望老夫人, 且侯爷喜得贵子前来祝贺。姑娘要不要换身衣服的去前厅看看。”
“原是这样啊。”嘉玉抬了抬下巴, 示意青竹另找件裙子过来,她如今穿的是件家常的薄纱大袖裙子,这种裙子最适合夏天闷热的天气, 可上身之后丝纱虽凉,但是肌肤却若隐若现的,不好见客。
等换好衫裙后,嘉玉径自前去了。
果不其然,刚到前厅,看见坐在太师椅上那个男人。
她离门口隔上数米时,他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等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太子亦侧过头。日头大,她一路走过来,免不得被晒得脸颊泛红,而为了挡着些阳光,她还伸出一截凝脂般的晧腕支在额上。
“表妹。”太子眸中含着笑意。
嘉玉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后关心问道:“日头这么大,太子是骑马还是坐车来的,若是骑马,你可得小心点,万一中了暑气可不好。若是坐车,车厢内也是闷热的紧,殿下放了冰吗?”
“孤坐马车来的,车内自有冰鉴。”太子道。
这番话罢,沈夫人却道:“嘉玉,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伺候的人自是精挑细选,哪里不记得这些事,你倒是管的多,也不怕担心殿下的时间。”
太子轻轻的翘了下唇:“表姨别说表妹了,她打小就是个爱操心孤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话所言非假,太子小时候不得父母宠爱,平王妃大事上不会忘了他,比如读书开蒙进宫吃宴,但诸如衣衫鞋帽笔墨纸砚这类的小事,却是不会过问。
太子日日喜欢跟着嘉玉,那时嘉玉自认为她虽被叫着表妹,但是身高个头认识的字都比太子多,可是卿安的姐姐呢。是以得承担起做姐姐的指责来,就总爱管他的事。
太子素来乖巧听话,凡是嘉玉所言无有不应。
沈夫人自是知晓两人的情谊,闻言笑道:“可那时你们年龄尚小,如今却都是大人了。”
“不管怎么说,表妹总是我的表妹。”太子道。
嘉玉点头赞同,又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想着今日来了?”按照大安的习俗,恭贺弄璋之喜是在麟儿满月之后,如今她嫂嫂生产也才十来日,也来的太早了点。
太子道:“河南暴雨导致黄河决堤,孤恐怕要去趟河南,小世子的满月赶不上了。”
“黄河?”嘉玉下意识拧眉道,“会有危险吗?”
太子摇头道:“孤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见嘉玉面露担忧,他放柔声音道,“孤过上一两月便能回来。”
嘉玉望着他,欲言又止数次:“殿下万事小心。”
“表妹别担心。”太子对嘉玉说道。
沈夫人望着两人,眉心朝着中间聚拢,太子的言行不曾有何问题,可望着他和嘉玉两人面对面站着,你一句我一言,有种说不明白的感觉。
正想着间,太子已经准备告辞离开,太子政务繁忙,沈夫人自是不会多留他,而且其安不在,府中都是女眷。
嘉玉听了就道:“娘亲,女儿送送殿下。”
沈夫人当即欲说不可。太子和嘉玉虽是表兄妹,但长成的表兄妹哪有不避嫌的。只话未出口,太子先道:“那就有劳表妹了。”
沈夫人的话登时说不出口了,她性格绵软,本不是强势之人,转念一想,路上不仅是嘉玉和太子两人,还有随行的奴婢仆从,两人又有自幼长大的情分,送一送无什么大不了的。
遂点头同意道:“嘉玉,你便送送太子吧。”
夏日的花叶最是浓郁,大片大片的荷花堆在池塘中,连着翠绿的荷叶。
嘉玉往后看了眼,跟在两人身后的是青竹和林侍卫,他们两人是她和太子的心腹,倒不会乱嚼舌跟,她叫住太子:“殿下等等。”
说话间,她从腰间挂着的香囊中取出约莫她的小指长度的小香囊,小香囊上绣一瓶和鹌鹑。
太子倒是懂的,瓶寓平,鹌鹑寓安,合在一起则是平安二字。
嘉玉把小香囊塞给太子:“香囊里装着我请白马寺高深开过光的平安符。”
太子用手一捏,察觉到内层却有符咒的存在,他复垂眸仔细的看了眼小香囊,针法图案皆出自嘉玉的手艺,他笑着将荷包塞入袖口中:“礼物孤收到了,表妹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会早些回来的。”
嘉玉以为他说的祝他平安的心意没放在心上,又听了后半句,当即立刻道:“殿下不必图早,一切以自己平安为重。”
太子深深的看了嘉玉眼:“孤知道。”
等送太子到侧门,嘉玉目送太子上了马车后折身返回。
车轮咕噜咕噜的转动起来,林侍卫见太子摸出香囊,眉眼带笑,于是轻声道:“殿下,沈姑娘将平安符从白马寺带回来后,供奉在侯府的小佛像前,每日诵经,诵了七七四十九日。”
“还用你说。”太子头也不抬道。
林侍卫道: “是属下多言,只是想着沈姑娘本不信神佛,但为了太子平安宁却宁信其有,用尽虔诚。”
太子似笑非笑的抬起头:“你倒是对孤的女人颇为了解。”
林侍卫一愣,忙道: “属下对沈姑娘一点都不了解,不了解。”
***
夏日酷热,但忍上两三月,暑气渐渐减少,热意不那么重的时候,周氏出了月子,同时也是威远侯府小世子的满月宴。只是因沈麒生来体弱,按照大安的传统,体弱的孩子怕压不住福气,可不能大办满月酒。
沈家人商量了番,当即决定满月宴时只请两桌关系极为亲近之人,到了百日宴时,气温正好不冷不热,麒儿的身体养的好些时,再好生操办一番。
而等沈麒的满月酒之后,沈夫人在周氏那边操劳完,头等大事就成了嘉玉的婚事了。
按照她的说法,趁着她年纪不大,可以挑的范围能更广些。
于是嘉玉每日都被她娘和她嫂子两人捉着看画像,听京都中合适男子的性格家世。
不过还没等几人挑出个满意的郎君,康山大长公主的寿辰至了。
周氏刚生产没多久,不便前去,是以沈其安带着沈夫人和嘉玉两人去了。
康山大长公主三十年前嫁定国公世子为妻,虽自有公主府,但因和定国公世子蛱蝶情深,一直住在国公府中。当然三十年已去,当年的定国公世子早已承爵为定国公,这位国公爷也终身未曾纳一妾,只有长公主诞下的二子一女。
定国公府的宅子靠近皇宫西南,距离威远侯府不到半个时辰。
如今已立了秋,不过路上的热气还是有的,嘉玉坐在马车中,不时还得拿团扇扇风。
正在马车中坐着,这时嘉玉听见车厢外传来她大哥和某人的交谈声,她卷起半边车帘,抬头兀自往前看去。
雪白的骏马上骑着个穿暗色圆领锦袍的男子,嘉玉的方向瞧不见正脸,只有在他偏头和沈其安说话时能看见他的半边的侧脸。
嘉玉一愣,他何时归来的?!
依旧是俊美的无可挑剔的侧脸,只是不如以往让女子惭愧的白净,倒是黑上不少,不过这也难怪,一个半月前黄河暴雨决堤,太子奉命巡场河道,前日才回京都。而夏日的太阳最为热晒,太子天天晒着,能不黑吗?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他会一直黑下去,按照太子往常的长法,最多两三个月也就能白回来了。
不过除了肤色黑了点之外,嘉玉皱了皱眉,太子这也瘦了些。
正望着他的背影想着间,那人若心有所感,回头冲着她笑了下。
这下嘉玉倒是看清楚了,太子除了肤色变黑,人也瘦了,她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第27章
“嘉玉, 看什么呢?”沈夫人问道。
嘉玉放下帘子,笑道:“娘, 太子殿下回来了,正在前面和大哥讲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