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然是你重要。”嘉玉定了定神说到道。
如今不是深究谁重要的问题, 而是他想听到什么的问题。
六个字传入他的耳膜间,太子先是偷偷地翘了翘唇。他想, 哪怕你在骗孤,孤也是信的,只要你愿意骗着孤。
“你对孤,也是最重要的。”太子轻声说道。
嘉玉听了一愣,她知少年从前依赖她,他们两人关系也很是亲密, 最近经历的事, 也是加深两人间的联系。
可是她一个远方表妹,怎么能是太子最重要的人。
又想到少年有两对父母, 还皆都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不知道惹的多少人羡慕, 但说起感情, 却没有一对父母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儿的。
思及此, 嘉玉的声音更软和了, 她就着少年坐在椅子上头埋在她小腹间的姿势, 轻轻地顺了顺他的头发, 动作轻柔却不带一情欲:“殿下别多想,不是每队父母都能疼爱自己的孩子, 没有他们也无关系, 等你成亲之后,会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到时候他们会关心你疼爱你的。他们会是你最重要的人。 ”
他再度抬起头来:“孤的太子妃真的会很喜欢孤吗?”
嘉玉自然不能保证, 历朝历代的皇室有恩爱白首的夫妻,可也有形同陌路的夫妻,太子妃尚未定下,是以嘉玉不能保证未来的太子妃是否会极喜欢他。
毕竟太子的婚事除了喜爱还有政治考量。
只是如今却不好说这些,嘉玉点点头:“殿下到时候挑一个你喜欢她也喜欢的姑娘当太子妃便好了。”
“孤听你的。”太子眸光中带着醉意,很是赞同的点头,望入她的眼眸中,“孤一定会挑个我喜欢的人当太子妃。”
见他情绪缓缓平静下来,嘉玉轻轻掰开环在她腰间的两只手:“殿下,你坐着,我去将林侍卫叫过来。”
“不用你叫,我自己去叫。”他闻言,松开环住她腰的双手,跌宕地站起是身来,只是身体略微蹁跹,刚站直身体前走两步,忽地向下倒去。
嘉玉连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太子是个健身习武的男人,力气却比她大多了,哪里扶得住她,反是嘉玉自己被太子带着往地上倒去。
咚地一下,太子倒在地上,嘉玉因为被他带着,脚下一滑,倒在太子的身上。
嘉玉先是硬,但那种硬不是石板冰冷的坚硬,是人体肌肉的温热的硬。但倒在他身上的却是软,饱满的高挺瞬间贴紧他的胸膛,太子的呼吸微不可查的急促几分。
不仅如此,还有淡淡的暖香紧紧包裹着他,那种香不是香料造就,而是在她的骨子里里和血液里,令人恨不得咬上她细白的脖颈间,吸上几口温热的鲜血,自此以后,他的血液中也带上这种味道。
心中疯狂的念头闪过,太子脸上却是醉酒之后的红晕和迷糊:“嘉玉,你怎么躺在我身上。”他说着话,又迷迷糊糊地的左掌伸出按在嘉玉的脊背上。
才拉开和太子的距离的嘉玉只听啪的一声,然后她再度紧紧地贴在太子身上。
身体的异样感和他那句糊涂的醉话混在一起,缠生出珠一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嘉玉的心跳快了一拍:“殿下,松手。”
她想从他身上离开,双手按在冰冷的地板上,略微动了身子,贴在后背的手再度用力,猛地按了下去,太子迷蒙地说到:“为什么要放手。”
这是真有些醉了,反应都变得慢多了。
嘉玉好险一个口没上来,咬着唇镇静道:“因为我想起来。”
“真的吗?”他目光迷离地望着她。
嘉玉镇定的点点头。
太子唔了声,松开环在她腰间的大掌之上。
双手尽量不要接触到太子,撑在冰凉的地板上,嘉玉慢慢离开太子,坐在一侧轻吁了口气。
太子双目微阖,呼吸均匀。
她叫了他两声:“太子,太子。”
“嗯?”太子睁开眼睛,目光惺忪,泛着水润润的光泽。
“殿下,你若是困了,去榻上睡吧。”嘉玉柔声道。
他醉酒,脑子有些迷糊,定定的望着她,好像在慢慢体会她话中的意思,反应了片刻才道:“不睡了。”
“那你从地上起来,小心病了。”
太子闻言嗯了声,手按在头上,慢吞吞地起身。
他素来受完美无缺的礼仪熏陶,言行举止皆文雅若画,今日喝了酒,脸颊泛红,就连起身的动作也无从前的无可挑剔,反而是带上了几丝滑稽幼稚。
只他长的着实好看,不管做何,都是一副赏心悦目之景。
未来的太子妃真的难挑,京都中的贵女虽有家室品德皆好的,但容貌能抵得过太子之人,太少了。
太子坐在鼓凳上:“表妹。”
嘉玉回过神:“嗯?”
“孤饿了。”
林间月是一间茶楼,但也提供精致的饭食,嘉玉听罢,拉了下厢房门口的铃铛,等小二过来后,要了醒酒汤,并几个太子喜欢的清淡食物。
一道用过膳,眼看天色不早,嘉玉对太子说她该回府中去了。
喝了醒酒汤,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太子的醉酒醒的差不过了,听嘉玉如此说,他望着她,欲言又止。
嘉玉疑惑:“殿下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沉吟片刻道:“礼物呢?”
礼物?
她登时想了起来,那日林侍卫将红木匣子送给她时,她说要她也有东西给太子的。她自然是一直没有忘的。
只是那礼物需要时间,时间还没有到,今日也没带出来。
“殿下还要等一段时间。”
他眸光中流露出失落的神色来:“知道了。”又道,“其实没有礼物也是可以的,孤什都不缺。”只除了你。
“我虽是个女子,当也知言出必行,不可轻易毁约。”嘉玉笑着说,“殿下这是教我毁约吗?”
太子听了,失笑道:“表妹以前还说过嫁给我呢。”
话刚落,发现似乎有点不合时宜,太子微微垂下头,掩饰道:“孤有些口快了。”
嘉玉也是一怔,但是太子一提,她倒是从记忆中拎出一副场景来,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平王世子定亲了,平王世子大部分时间于她言,都是个好兄长,就是有些时候太闹腾了,有两年,特别喜欢捉弄她,在她的头顶放毛毛虫小蚱蜢之类的。
次数多了,难免生气,有次他放只绿色的菜虫在她的肩膀上,那条菜虫在菜虫里应该属于菜虫王,不仅颜色青绿,身材也是圆滚滚的。
那日她穿的衣衫本来也是青绿色的,一时没注意,后来卿安看到,当时她就吓哭了,眼泪鼻涕混着说平王世子的可恶,又想到万一嫁给她之后他每天都在她身上放毛毛虫怎么办,说她愿意嫁给二表哥,不要大表哥。
二表哥就是卿安了。
因为毛毛虫着实惊吓住她,过了许多年,如今太子一提,她忽然也就想了起来。
不过对太子的口快和那件事嘉玉都没放在心上,一个是说笑,一个是童言无忌,难不成谁还记在心上了。
就说道:“太子如今身体大好,是该考虑婚嫁一事了,太子妃的人选也该是定下,以后也有人知冷知热地陪着你。”
太子颔首:“孤知道的。”
嘉玉闻言,不在多说了。她去旁边叫青竹一道离开,至于太子倒是没有和她一道走,而是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目送着她的背影。
等嘉玉的消失不见许久,太子才转身离开。
林侍卫跟在太子身后,练武之人,五感极是灵敏,太子身上淡淡的女子暖香传来,他将头压得更低了点。
半个月后,京都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中毒一事尘埃落定。
下毒的,是平王世子。
第23章
只查清后, 本来对太子中毒一事吵的沸沸扬扬的京都忽然消了声,为了那个位置, 兄弟倾轧,但敢堂而皇之的议论毕竟是少数。
只是据说太子宽和,为平王世子求情,本来陛下意将平王世子贬为庶民,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因太子故, 改为看守皇陵。
皇陵在京都南五百里外, 也是个孤苦寂寞的差事,但和去西北做苦役相比, 确实极不错了。
是以朝野上下, 无人不赞太子宽宏大量。
眼看尘埃落地, 沈夫人想带着嘉玉去看望平王妃, 只是这几日不太平, 暂且不好出门。
但没成想, 这日平王府的人上门来了, 只来的不是平王妃, 是薛秀秀。
说起薛秀秀,沈夫人直念阿弥陀佛, 皇族犯法, 不及他人,平王平王妃除被陛下斥责教子无方,也没什么别的牵连。而薛秀秀也因不知, 陛下也只下旨斥责她身为妻室,未尽当有之责,不曾褫夺她世子妃的称号,也并未令她和平王世子去守皇陵,但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平王府内孤独终老。
幸好嘉玉和平王世子和离了,否则今日孤独终老的便是自家女儿,思及此,沈夫人觉得有空得去拜一拜菩萨。
嘉玉听薛秀秀请见她,想了想还是去了。
薛秀秀的脸色很苍白,眼底泛着暗青色,她平日里最注重世子妃的身份,衣衫首饰无一不精,今日却只穿了件家常襦裙,髻上随意插只玉簪。
“世子妃喝茶。”嘉玉道。
薛秀秀摇头道:“我今日是来和你道别的。”不等嘉玉问,她苦笑了声:“后日我便陪着世子,不,是恒明去皇陵了。”
端着茶杯的手微怔,嘉玉抬头望向她道:“去皇陵?”皇陵是个什么地方,荒郊野外,用度衣食,苦寒的不得了。而平王世子以罪人身份前往,更不可能锦衣玉食好生伺候。
薛秀秀留在京都,纵使不能和从前般,但也能继续华服美食的过着。
“是我自己想陪着恒明去的,他本来还说给我休书,让我归家再嫁。”薛秀秀用仅剩一层皮肤包裹的干枯手指顺着鬓角碎发,“但我嫁给她,是因为他是左恒明,不是因为他是平王世子,如今他要去皇陵,我自然要陪着他。”
嘉玉望她半晌,道:“祝你们平安,若是以后有我能帮的地方,不必客气。”
“谢谢你这句话,如今就有一个想请你帮忙的地方。”薛秀秀苦笑道,“恒明想见见你。”
前几日刑罚出来后,嘉玉想过要不要去见平王世子,平王世子此事有错,但于她而言,总是有几分感情在的。此去皇陵,又是终身不得归返,恐怕以后也无相见之机的。
只是每每念着太子,他对自己的亲弟弟能下次毒手,她总觉得平王世子和她记忆中早已不是同一人了,没什么好见的。
见她不答,薛秀秀再说道:“恒明也说了,你若是不愿去,也是无妨的。今日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我知你不想见到我,如今先告辞了。”
嘉玉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明日,我会去的。”
薛秀秀听了,回头冲着嘉玉笑笑:“多谢了。”
天牢的监狱阴森潮湿,它建在地下,除了过道处摇曳的白色灯笼,其他地方黑乎乎的。每间牢房的墙面最高处,才有一扇两个巴掌大的窗户,但纵有一丝光从窗户里射进来,除了那小块地方,别的方向依旧灰暗。
平王世子是皇族人,狱卒也不敢折磨他,他住的屋子也比其他人好一点,但也就仅限于独间和薄被草席。
他的脸色很是冷静,瞧见人来,遂抬头淡淡地望来。
嘉玉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她的记忆中,平王世子向来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
她叫了声表哥。本来她还想问他为何要对太子下毒手,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了,储位上的鲜血从来就不曾缺少。
“你来了。”他声音很是喑哑,像是破锣框子。
这是许久不曾说话加上少喝水的的结果。
“表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嘉玉问道。
平王世子目光落在嘉玉的脸上,良久后唇角的肌肉抽动着道:“母亲只生我和太子两人,你也知道,她和太子的关系不好,等我离开后,你若是有时间,便多去探望她,免得她忧愁多虑。”
嘉玉闻言应道:“我知道的,会时常探望表姨的。”
他嗯了声道:“你走吧。”话毕,他背过头对着墙站立,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给嘉玉。
嘉玉望了他的背影片刻,有心想多说两句,却不知从何而起,沉默片刻,踏步往外,只是走了两步,忍不住问道:“大表哥,你有后悔吗?”后悔对太子做出此等事情。
话落下,四周静悄悄的,他没回答,嘉玉略等片刻,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是再度开口了:“后悔的,自是后悔的。”
嘉玉松了口气,他知道后悔便极不错了,又听他继续道:“但若是重来,我还是会做的,我后悔在我失败了。”
嘉玉愕然地转过头,只见不知何时,他亦转过头望着她,四目相对,他道:“嘉玉,太子并非是你以为的那般,他的手他的心比我更脏。”
嘉玉看着他轻声道:“我知道,大表哥保重。”话落,旋即转身离开。
他和太子间的龃龉已深到无可调和,今日极有可能是今生最后一次相见,嘉玉不想他辩驳。她自问并非什么都不懂,太子如今稳坐储君之位,不可能干净的不染尘埃,在那个位置,有些事情自然是难以避免的。
但他相信,纵使太子用了些手段,但他总归是个温和宽厚的,否则平王世子下毒于他,他何必为他求情。
思度着间,嘉玉走出天牢,守在门口的青竹急急的迎上去,这时间,一黑楠木镶金嵌宝的华美马车在两人眼前停下。
车夫起身拿起彩绘的镶珐琅凳放在青砖地上,一只纤细的手推开雕花带彩的车门,她落在地上又伸出手,搀扶里面的人出来。从车厢内出来的女子穿了件海棠红流光缎做就的对襟襦裙,阳光照射下,衣裙有种流光溢彩的华美,当然这种华美并不遮掩住她本身的耀眼夺目的容貌,反而相得益彰。
瞧见她,青竹慌乱地看了嘉玉一眼,嘉玉拽了拽青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着急。乐安公主都到了她们两人面前,总不能现在开始跑吧。
于是躬身行礼:“臣女参见公主。”
乐安公主抬了抬下巴:“沈姑娘起吧,几日不见,沈姑娘倒是又漂亮了些。”
嘉玉道:“公主过奖。”
乐安目光从她的绣裙下的花头鞋看到她的脸上:“你来探望平王世子?”
“是的。”嘉玉答,“只是臣女已经探望完了,想必公主还有事,臣女不多打扰,先行告退了。”说完急匆匆带着青竹走。
乐安公主哼笑两声:“本公主又不是豺狼虎豹,沈姑娘用得着如此害怕吗?”
你不是豺狼虎豹,你比豺狼虎豹更看恐怖!!嘉玉愤愤的想。
正想着间,乐安公主绕到嘉玉的眼前来:“你来见你的前夫,就不怕太子吃醋吗?”
嘉玉忍着道:“公主慎言。”
乐安轻轻地笑了声,抬手支起嘉玉的下巴,嘉玉面朝的方向正好对着日光,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的头顶,她本就是茶色的瞳孔变得更淡,发梢也随之变成金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