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刀迈步而入,与神色凝重的天元、悄无声息现身的“夏油杰”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
还占据着咒灵操使躯壳的\索虽然面带微笑,打量她的目光却充满忌惮。
宫崎千寻横刀锁定他,示意五条悟迎向天元。
“请稍等,我与你并非敌对关系,不如联手应付\索──”有些吃惊的天元沉声道。
宫崎千寻冷然一笑,扫过他们。
“你们是一丘之貉,不过在到底由谁主导上存在分歧──推动人类进化?人类进化最大的失败,就是有了你们这两个货色!”
话音未落,三方已战作一处!
特级过咒怨灵抬手,死前刚刚构建成型的领域首次展开,稍显生涩的【无量空处】对上了天元的结界术,而宫崎千寻则疾冲向开始释放咒灵的\索!
光影轮转,巨响撕裂薨星宫沉淀千百年的寂静。
【无量空处】布下的宇宙似的图景,万花镜一般的结界术色彩,宛若鱼群一样涌动的无数咒灵,还有绚烂如星辰燃烧的刀光。
宫崎千寻穿梭在这一片混乱的灿烂里,淡绯斑驳的白衣逐渐染成炽烈的红色。磅礴咒力随着她的每一次挥刀像海潮般涨落,扭曲了身边万象──
建筑倾颓,巨树在崩塌,坠落的碎石与激荡的尘烟中,爆开了一阵几乎化作实质的气浪!
“锵啷”一声,长刀断为两截,跌在不断龟裂的地面上。宫崎千寻止步在\索的数米之外,看他抢先一步以“咒灵操术”吸收了受伤的天元。
独自杀光一大半咒灵的她伤势危重,特级过咒怨灵也因败退重新化作无形,明明是完全处于劣势的局面,她却舒展眉眼,嘲讽且轻蔑地笑了。
地动山摇,整个空间都在塌陷,巨树往下沉,带得地面出现无底空洞。
骑上飞行咒灵的\索分出一份心神消化天元,与世界建立起微妙共感的刹那,突兀一怔,陡然看向随着地面往下坠去的宫崎千寻。
寰宇深处潜藏的时钟,隐隐约约出现在他眼前,他瞬间得知了“理想乡”的存在,不由得目眦欲裂。
红衣的少女似乎要飞翔般张开双臂,迎向身下无边黑暗,声音飘荡而起。
“你永远别想赢──我、一直盯着、你呢!”
头顶的岩层一片片崩毁,外界的风雪已经停了,半轮残阳显现,烈烈灼目的天光终于照入这地下深处。
殷红如血的暮色里,虚幻时钟一格格回退。世界在重启,本已被吸收的天元又从身体里剥离,让\索惊怒交加。
“你……”
宫崎千寻大笑,后仰翻倒,没入无底空洞。
“──等会见!”
第63章 第六十三步,通往理想乡
他该是初春的一阵风, 某个黄昏拂过她鬓发;他该是盛夏的一缕光,某个刹那照亮她眼瞳;他该是深秋的一片叶,某个枝头飘落她襟怀;他该是残冬的一捧雪, 某个晴日融化于她行经的路途。
他以她的喜怒哀乐将空荡荡的躯壳填充,陪伴她走入无尽轮回, 有时与她并肩作战,有时沉默跟在她身后, 更多时候,是在虚无里静静凝望着她──
见证少女把坚持至今的正论弃如敝履,只身独刀, 舍生忘死,一次次奔行过人世,为实现梦中的“理想乡”变得不择手段。
追查,杀戮, 挽救,败亡。
白衣黑裙的剪影,如露水似昙花, 匆匆一会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失去灵魂的空壳也会悲恸吗?他明明连自我意识都消失了, 却还是痛得想流泪。那泪意从虚无里凝聚, 化作丝丝缕缕的雨坠下苍穹,打落在地面。
爬着苔痕的石板洇出点点滴滴湿痕的刹那, 鼓声响了。
“嗵”、“嗵”、“嗵”。
厚重苍然的暮鼓, 从寺庙中传向四面八方,惊飞了山林间的宿鸟。
崖边凭栏的少女微微睁眼, 自梦寐里苏醒, 望向振翅直上九天的飞鸟。她的目光落入半边阴雨半边落日的天空时, 仿佛与他对视了, 于是他就像被牵住线往回收的风筝,倏忽自虚无中降落,成为环绕在她身边的晚风。
“你在这里啊……千寻。”
有人登上长阶,走到了她面前。
少女直起腰,转身倚上栏杆,看向脚步迟疑的来人。
“杰。”
披着袈裟的青年一顿,行至她身旁,没有直接注视她,反而抬眸远眺群山。
惊鸟已飞尽了,山林又沉寂下去,只剩雨雾朦胧飘荡。淅淅沥沥的雨丝,才够略微沾湿衣鬓,温柔得不像生于深秋,而是来自春天。
两人身后的寺院还在敲着暮鼓,一下一下震动心扉。
“如果那时候,”青年低声开口,“我早一步到稚内……”
他笼袖望着山景,面容分辨不出哀怒,比起难以排遣怅惘的语气,看起来倒像准备为别人指点迷津。
少女双臂撑住栏杆,神情静淡,一点也不需要安慰。
“没什么分别,结局从悟执意跟我离开就注定了。”
青年默然。
重山之后,未被阴云覆盖的半边天空暮霭缭绕,夕照穿过那片昏黄,形成有如实质的千万绦光柱,一时间近处雨色若有如无,遥看却光雨纷落。
奇绝美景映入眼帘,他反而面露苦闷。
少女一直没看他,但说出的话一语中的:“你姑且也从那不切实际的‘理想’里清醒过来了吧。”
片刻的无言,青年自嘲地勾起嘴角。
“要是我依旧坚持杀光非术师呢?”
少女的回应平静又暴烈。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你的理想不感兴趣,但是我在意的人有不少是非术师……你动她们,我杀你。”
“是吗……果然是你会说的话。”青年苦笑着,“可要是回头,之前做过的事又算什么呢?”
他抛下这句几不可闻的叹息,阖眼转身,轻声说到。
“尽快下山吧,悟要是醒过来,大概要拼命找你了。”
沿着来路走下石阶,那身袈裟没入林中。留在原地的少女盯着不远处打开的寺庙门扉看了一阵,有些疲倦地垂眼。
她自栏杆边起身,迈了两步,又因不知往何处去而停下。
风轻拂着,眷恋缭绕在周身的意识终于按捺不住,汇聚起咒力化作实体降临世间──
少女微怔,抬眸看来的刹那,他俯身紧紧抱住了她。
咒力构筑的身躯毫无暖意,可他抬手揽她入怀时,颈后肌肤突地绽开了星星点点的滚烫。
僵住的少女脸颊贴着他肩窝,泪如雨下。身体已经应激似的崩溃了,神智却还没反应过来,她茫然地喃喃。
“你……”
本该只残留了部分本能的特级过咒怨灵张口,封缄近万次轮回的声带艰难震动。
“千、寻。”
──“铛”!
暮鼓收歇,铜钟敲响。
钟声传遍千山,驱散了沉沉的雨云。天边绮霞随风万里,飘来寺前。
五条悟在听到寺庙鼓声时蓦然惊醒。
漫长悲切的回忆激荡在意识里,他自十年前与挚友决裂后第一次如此失态,往常总牢牢占据上风的理智被海啸般决堤而出的情感彻底压倒。
灵魂回归特级过咒怨灵的身躯,仿佛补全了残缺的半颗心,一次次重启被留下的感情顷刻同步,即使以他的承受能力,也脑海空白了许久。
等回过神来,夏油杰已经结束交谈独自离开,只剩宫崎千寻还站在山寺门前踌躇不已。
她没有下山回到高专校内去找他的意思,五条悟不禁沮丧起来。
无法平复的心绪让情感也变化得剧烈,他好像又回到了毛躁的少年时代,本能快过考量,挣脱虚无化作实体降临在山中,一把拥住了她。
下一瞬,这次相遇开始一直显得平静从容的宫崎千寻也呆住了。
五条悟当然
见过她哭泣的样子,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恋人,她在他面前都很难忍住眼泪──不如说他本身就是让她掉眼泪的引子。当滚烫的泪水沾湿颈侧时,他沸腾的情绪反倒缓和下来,掌心抚着怀中人的发顶,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下,宫崎千寻的眼泪彻底崩溃了。
他听着她咬牙强忍泣音,哭得像要水淹寺庙,实在可怜可爱。本能又开始躁动,他干脆放弃压制它,任由身体下意识动作起来。
“等我一会。”简短温柔地叮嘱了一句,他松开手,往山下冲去。
咒灵的身躯化入虚无,顺着遍布天下的咒力锁链眨眼降临至高专后厨,五条悟在工作人员惊诧的避让中飞快搜罗了一圈甜点,抱着大盘子奔出厨房。
既然带了东西,就只能借助【苍】返回了。
他掠过蜿蜒曲折的石阶,恍惚记起,自己已经这么做过千百回。
自从特级过咒怨灵降世,宫崎千寻就没再吃过一顿正常的饭,需要进食的时候都是买一堆甜点,后来嫌买甜点也麻烦,干脆随身带一包糖果。
咒灵懵懵懂懂,以为她喜欢甜的食物,每次她情绪大差时就到处寻找带甜味的东西送给她。
“甜味是幸福的味道”……
叹息漫上胸臆,他稳住心神,落向已然在望的寺庙。
宫崎千寻还呆站在原地。
少年端着垒得满满当当的瓷盘回到她面前时,她依旧神情恍惚,只有眼眸静静跟着他转动。
他身量高过她不少,比划了一下,干脆半跪下去,对她举起满怀色彩缤纷的甜点。
未干的泪痕不知不觉又盖上新的,宫崎千寻沉默着伸出手,慢慢擦掉他脸颊上沾染的奶油,在泪水中淡淡笑了一下,拿起一块蛋糕放入口中。
没有甜味,只剩苦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吃到的食物也好,做出的食物也好,都变成了苦的。明明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步骤与用量,但不管加多少糖,都只能尝到让人想嚎啕大哭的苦味。
不知道出问题的是身体的哪一部分,然而一直吞咽着这样的苦涩,她竟然也从反胃作呕变得习以为常了。
几乎摧毁味觉的苦,被她嚼碎吞下去,就像咽下这一路走来的曲折。她维持着微笑,俯身抱了抱蹙着眉的咒灵,无声的眼泪没进他的白发里。
两人依偎在一起,仿佛涸辙的鱼,折翼的鸟,若非紧靠着彼此,就无法延续生存。
寺中敲响的钟声逐渐停了。
起身的少年将瓷盘递给她,消散在黯淡的黄昏里。
宫崎千寻抬眼,东升的半缺月轮下,青年踏着飘渺的月色登上了山阶,向她走来。
相比起年少的自己,他身姿更加高挑挺拔,天然带着千难万险只身过的气势。那双无遮无挡的苍天之眸比残阳和新月都更通透明亮,随着距离拉进逐渐低垂,始终凝视着她。
宫崎千寻吃掉最后一块甜点。
来到面前的五条悟抬手拥住她肩膀,脸颊贴上她额头,静默片刻,俯下身去。
双唇重合的瞬间,苦涩分成了双份。
她尝到的世界的滋味终于传递给他。
叹息融化在唇齿间,五条悟摸摸她的头,手落下环住她,圆满了这个拥抱。
有诵经声从寺庙里飘来两人耳畔。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第64章 第六十四步,通往理想乡
“所以, 都十二月下旬了,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呆着坐看世界融合?”
山姥切长义烦躁地丢开了用来消遣的书,去叫缩在被炉边啃着油豆腐乐不思蜀的狐之助。
狐狸式神“唔唔”两声, 把外酥里嫩的食物咽下去,叹气说:“这也没办法啊……本地政府被审神者吓破胆,至少在确认能对抗她前不会主动起衅了;异能者那边人数太少,忙着应付本地政府的侵蚀打压,没空管别的;同样来自异世的警察系统都是普通人, 难道指望他们打头阵?”
一个个清点了一遍可以拉拢的助力, 结果十分悲观。目前还勉强是合作者的日本政府只承担他们的衣食起居,其他一概没有, 想出门都得自己掏钱打车, 更别提其他就联手过一次还不欢而散的势力了。
付丧神们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还临阵叛逃了两个, 只剩四人了──别说找宫崎千寻的麻烦,宫崎千寻不来团灭他们就不错了。
摸着狐之助耳朵的白山吉光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事实:“前线吃紧,上面很难再加派战力,只能靠我们自己。”
“那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啊。”山姥切长义无语, 走到被炉边坐下, 占据了山姥切国广旁边的位置。
他对面的座位空着, 剩下的一位同僚正坐在窗台上保养本体, 短刀寒光湛湛,在窗外萧索冬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摄人。
“药研,你觉得呢?”山姥切长义扬声问。
没等窗边的药研藤四郎答话,狐之助忽然神色一凛,抛下心爱的油豆腐跃上桌面。
“各位!紧急情报!”
刀剑付丧神们立刻凝眉看来。
狐狸式神大声说到:“时间溯行军已经入侵本世界, 目前正在平安时代驻扎!”
山姥切长义吃了一惊:“溯行军可以进入别的世界吗?我以为他们只能穿越时间──”
“普通情况是不会的。跨世界入侵基本都会被世界壁障阻拦, 但是……”
没等狐之助解释完, 山姥切国广已经喃喃说出了答案。
“世界融合导致壁障被极端削弱了……”
“没错,现在正处于融合中的三个世界,对入侵者而言几乎不设防,那些无孔不入的溯行军才抓住机会建立了新的本阵……”
药研藤四郎敏锐地抓住重点,反问。
“要靠我们去清剿溯行军吗?”
先不提时之政府还有没有余力插手维护其他世界的历史,就算要出征,至少该配齐一个刀帐全满的高级别本丸,保证能结成数队付丧神以互相援护,再加上能随时脱离战场的时间转换器和本丸的手入设施,这才勉强有得一战。要是只凭他们四个,一上阵就得被蝗虫一般的溯行军撕碎。
狐之助面显难色。
“政府发的命令是想办法拔除对方的本阵……”
“这不是想办法就能办到的事吧。”白山吉光淡淡说。
正商讨着,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负责照顾他们的侍者隔门发声:“各位大人,有访客。”
停下交谈的付丧神们对视一眼,还是决定见见这两月多来第一个造访的客人。然而,当侍者退下、来人在室内站定后,他们又显得十分冷淡。
头顶带着缝合线的黑发男性抬起一双凌厉上挑的绿眸,对隐含戒备的众付丧神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开口。
“各位,冬安。我是术师\索。”
三方联合围剿的战斗现场,大部分参与者都看到了“临阵换脑”的一幕,加上战后五条悟不遗余力地宣传“邪恶术师杀人换脑夺取身体”,“\索”的大名如今在各方势力都挂上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