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皇后说完,一步一步地往贵妃榻走去,瞧着那落寞的背影,赵可安有那么一瞬感觉她的母后似是累极了,也老了。
“你以后还是少和赵乾平来往吧,明哲保身,我怕刘家人从你这边下手。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
赵乾平从坤宁宫出来以后,浑身发冷,甚至身子忍不住颤抖。
幺衣扶着她的时候,都忍不住害怕:“殿下,你怎么了?”
赵乾平一直埋头走着,甚至没有留意不远处正等着她的刘承。幺衣一见刘承上来的,立马后退一步,给刘承腾位置。
刘承极为自然地伸过手,让赵乾平半倚着自己走路,可赵乾平刚走两步,忽然顿下脚步,随后猛地推开刘承。
刘承无奈轻笑:“怎么了这是?”
可对上赵乾平那双微红又蓄满泪水的眼,刘承忽然不笑了,他低声道:“是不是皇后那个女人说了什么话让你不开心了,她说了什么,道与我听。”
赵乾平没有理会刘承的诱哄,而是压抑着怒意道:“你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径直离去。
幺衣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刘承站在原地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跨步追了上去。
他的殿下总是这么反复无常,特别难哄。
下午入了一趟宫,感觉出宫的时候天一下子就黑了。
今日沈婉芊虽然陪着赵可安入了宫,但是她整个人瞧着闷闷不乐的,再加上今日房皇后威胁赵乾平的事情,赵可安就将一边沉默的她忽视了。
之前那犹如百灵鸟一般的沈婉芊,和赵可安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内,车轱辘的声音都在叫嚣气氛的尴尬。
赵可安忽然开口:“今日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沈婉芊淡笑了一下:“被嫂嫂看出来啦?”
“说来听听。”
沈婉芊摇摇头:“不想说,不是什么大事。”
“能惹自己不开心的那就是大事。”
沈婉芊不吃赵可安那套,依旧不说:“不想说。”
“那好吧。”
沈婉芊以为自己是躲过赵可安的追问了,哪知赵可安语调一转,道:“那让我猜猜。”
“嫂嫂你肯定猜不中。”
“是不是因为哪个小郎君牵动着我们芊芊的心,所以芊芊不开心啊?”
一听这话,沈婉芊就心虚地视线四下扫动,“嫂嫂你说什么呢,才没有,我才不会为了哪个男人心神不宁呢。”
“那没有就没有呗,说话为什么不敢看我呢?”赵可安一脸调笑地看着她。
沈婉芊又狡辩:“闺阁女子,谈及此事,不该害羞吗?”
赵可安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也不打算和她兜圈子,直言道:“你打算,把你那贫寒书生,藏到何时啊?”
沈婉芊立即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赵可安。
“你若是再藏着掖着,祖母可就要给你安排合适的公子相看了,狄默就是第一个。”
沈婉芊眼底的惊讶之色逐渐淡去,“谁告诉嫂嫂的?”
“你三天两头打扮得那般精致出门,女为悦己者容,还需要别人告诉我吗?”
其实,沈婉芊早就知道,以自己哥哥他们缜密的心思,自己的事情早就被他们知道了,不过是没有戳穿罢了。
沈婉芊有些羞涩,犹豫了半天,才把心里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我想着也不可能瞒那么久,主要是,青之……他说想中榜以后再风风光光地娶我,在此之前,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么多。”
赵可安:“那他除了说娶你,然后有为你做其他的事情吗?”
“啊?”沈婉芊一脸的迷茫,随后又一脸的傻笑,“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他喜欢看书,每次看见他认真看书的模样,我便会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宁静,如此也就满足了。”赵可安看着沈婉芊一脸痴醉的模样,没有说话。
谈及那个男子,沈婉芊的眼睛都在泛光。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此时的沈婉芊似乎打开的话匣子,和赵可安分享着一切。
“当初,是余太傅举办的一场诗词流觞宴上,当时我混进去玩,被一位公子纠缠,是他半路遇到帮我解围,当时他一人舌战四五人,说得那些人哑口无言,那时候我便觉得,此人真厉害,光动动嘴皮子,就让那臭流氓都闭上了嘴,事后我本想谢谢他的,哪知道他不领情,之后我又找了他几次,他烦不胜烦了才收下了我的礼,之后,一来二去,我总是故意和他巧遇,也就成现在这样了。”
“听着,这位公子是位极具清廉风骨之人。”赵可安淡笑着附和。
沈婉芊立即点头:“何止啊,他把文人那种固执和刻板学得淋漓尽致,有时候就块顽石,又臭又硬。”
如此带怒又带护的苛责就想是一种炫耀,赵可安能读懂她话语间的甜蜜。
赵可安是羡慕的,沈含止虽然对她极好,可是她也羡慕沈婉芊这般炽热又义无反顾地喜欢过一个人。
她对沈含止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们二人,似乎只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要不,改天请他出来,让嫂嫂我瞧瞧?”赵可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沈婉芊立即摇头:“不是我不想带他来见嫂嫂,只是这人有时候固执地紧,我劝不动。”
赵可安笑道:“那你就问他,还想不想娶你了?寒窗苦读十余载,你理解了他的一腔抱负,那他可曾理解过你舍弃荣华富贵,冒着与家里翻脸的危险与他定终身的决心?”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赵可安的话似乎直击了沈婉芊的内心, 叫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世间讨好自己的人千千万万,她为何就是独喜欢书青之那样冷清又执拗之人, 万事难两全, 她喜欢他身上的自持清冷, 却也讨厌他对自己的冷漠。
或许谈不上冷漠,他性子本是如此。
沈婉芊思索良久,坚定地开口:“那我去问问,嫂嫂等我消息。”
她不是为了真的带书青之出来给赵可安看看,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在书青之心里, 比他的书重要,并不是像赵可安说说的,他不在意自己。
辚辚车响悠扬地响在了安静的道路上,华贵的马车碾过月色渐渐远去。
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 赵可安回到了公主府。
回来一刻也没闲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瞧着外面清风徐徐, 又忍不住出来坐在庭院里面纳凉。
精致的红木美人榻上, 少女支着脑袋, 懒懒地依在榻上, 纤细的身躯起伏有致, 犹如山峦, 一头青丝宛如丝滑的绢锻一般散在身后,静柔美好。
若是平日里这个时辰,某个粘人精肯定已经开始纠缠她了, 可是此刻院内静悄悄的, 身边几个丫鬟也不是聒噪的人。
之前她爱安静, 所以将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教养成了安静的性子,可是现在,她却有些希望多出一些动静,能让她淡去沈含止不在的孤寂。
夏荷走了过来,问赵可安:“殿下,皇后娘娘送来的那味药,如何归置?”
一般普通的东西,她们几个丫鬟收纳了就行了,可是这药物是皇后娘娘送的,自己是不能随意放置,同时夏荷也是想问问赵可安,那药是不是真的要用。
赵可安眼睫下垂,语调平淡道:“先收着吧,你们看管好。”
“是。”夏荷领命下去。
赵可安不由得想起今日宫里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今日的大公主府,是不是也和自己这边一样,风平安静。
大公主府。
今日的公主府气氛有些压抑,赵乾平自回来以后便闷闷不乐的,一直在给肚子里的孩子绣东西。
夜晚,刘承自外面忙完回来以后,看见就是烛火下忙碌的赵乾平。
纤细的玉指在烛火下轻柔穿线,认真的眉眼怎么看都看不厌。那双手啊,巧是巧,不用在针线上就更秒了。
刘承悄无声息地靠近,有些不忍打扰她做活,可是他刚走出两步,赵乾平的视线就看过来了。
方才烛火下的眉眼是那样的温柔,可是对上他的时候,那双眼睛似能凝出冰来。
刘承刹住脚步,知道她此刻又排斥他了,于是就没打算靠近,站在原地道:“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赵乾平就这样无声地看着他,不答应也不反驳,然后带着祈求的语气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来了?”
刘承眉心一动,眼眸倏地泛起冷光,然后轻笑:“平儿,我不想每个月都陪你演上几出一别两宽的戏码,人不能总是反反复复,对不对?”
那双暗夜里的眸子,凛凛似含着利刃,刀刀剜在赵乾平的肌肤之上。
他总能笑着说出最令人寒心的话。
赵乾平真的怕了他了,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招惹这样一个地狱修罗。
“刘承,你放过我吧,或者,趁现在还来得及,尽快收手吧?就当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刘承听到赵乾平的哀求就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他一步步走近赵乾平,然后蹲下身子,极为疼惜地抚上她隆起的肚子,然后缓缓把脸贴了上去,喃喃道:“要我收手,当然可以,你去求皇上,给你我赐婚。”
一听到这话,赵乾平忽然推开了他,站起了身子,眼里满是失望:“你瞧着可真是深情啊,当初我父皇说,叫你们家上交兵权来换取与我成婚的夙夜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吱声呢。”
当初,她也是看破了自己在他眼里没有权利重要,所以才选择了霍淮,哪知两个人就是两种极端,霍淮,就是一个不思进取,性子软弱的无能之人,和刘承截然相反。
面对赵乾平的怒吼,刘承反而笑了,可是其眼底却是刺骨的冷,像是一只猛兽发怒前的征兆,让赵乾平有些不寒而栗。
“现在没上交兵权,你不也是我的吗?就是委屈一下你,跟了我无名无实罢了,对了,上次那几个名字你可有合意的,喜欢哪个,告诉我。”刘承说着,一步一步靠近赵乾平,那双冷眸泛着光,似下一瞬就要将赵乾平撕裂。
赵乾平怕了,急急躲过逼近的刘承,试图逃离,可还是晚了一步。
刘承粗糙的大手一把圈住赵乾平的细腕,直接逼迫她转过身子。
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男人温热的吐息洒在赵乾平的脸上,随后控住赵乾平皓腕的大手松开,缓缓袭上她细腻光洁的脸。
“为什么我怎么做,你都不能变得和从前那样对我笑了呢?”
曾经那个吃到一块甜糕就开心得笑的女孩,再也不见了。
刘承俯下身子,粗鲁吻了上去,带着一丝怒意,也似压抑着怒意,大手抵着赵乾平的后背,可胸腹却不敢挨着赵乾平的肚子。
面对野兽绝对的进攻面前,赵乾平向来识时务,从不反抗。
*
沈含止走后,赵可安冷清了不少,每日不是约陈微倾,就是约赵云阳,奈何如今两个人也极忙,时不时的就是要和哪位公子相看,反倒是赵可安,落了个孤寂无聊的局面。
沈含止去大苍村以后,总共给她捎来两封信,一封是到驿站落脚寄回来的,另一封是说到大苍村了。
第二封信里面甚至放着些许桂花,赵可安一展信就是一股扑鼻的香气。
后来,便没有第三封信了。
两封信赵可安都小心珍藏着,夜里无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瞧瞧,说来也是怪,她怎么越瞧越觉得沈含止的字好看呢。
转眼,距离沈含止离开已有半个月。那日赵可安和沈婉芊说完那书生的事情之后,赵可安一直在等她回复,奈何迟迟等不到消息。
想来,是那书生拒绝了沈婉芊的提议。
这几日沈婉芊还是一如既往的出门,只不过在那小院呆上片刻就离开,这赵可安也不好说什么。
本以为通过沈婉芊见那书生没指望之时,忽然峰回路转,那书生居然答应出来玩了。
这可真比皇帝的脸面还大呀,赵可安想和她父皇吃顿饭都不用如此费劲。
为了沈婉芊的个人清誉,赵可安特意订了一艘画舫。
临行前,沈婉芊说了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那男子不太懂礼仪规矩,生怕赵可安因为他不懂繁复的宫规而开罪于他。赵可安笑着道:“无妨,你将他带来便是。”
如此一说,沈婉芊才肯安心答应。
赵可安搭着马车了,先行一步到了约定好的画舫,只见岸边上,一男子牵着一匹马挺拔地立在那,一见到赵可安急忙迎了过来。
这是被赵可安一早通知前来的狄默,看得出来,少年脸上的表情阴翳得犹如压着乌云一般,看得赵可安都有些后悔叫他过来了。
二人碰面,然后一同上了画舫。
沈婉芊的马车是一个时辰后到的。
赵可安与狄默站在画舫的二楼,透过一个雕花镂空木窗遥遥望了过去。
沈婉芊先行下的马车,随后才是那男子。
男子身着淡绿色的圆领长袍,清瘦的身子有些撑不起衣服,但好在身姿挺拔,样貌长得也不错,就是可能常年伏案读书,瞧着面色有些苍白。
狄默淡淡收回了视线,然后转而看向赵可安。今日赵可安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干净的颜色将她那姣好的身姿衬托得愈发纤尘不染,从侧面望去,温柔的眉眼透着认真,长睫微卷,小鼻挺翘。
狄默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和赵可安挨得太近了,急忙后退一步,垂下眼,恭敬道:“狄默逾越了。”
赵可安莫名看他,不知这是上演的是哪一出。
虽没看到刚才狄默做了什么,但是赵可安大致也能猜到,她不爱计较这些,反倒是狄默,可真是赤城简单,直率之人。
赵可安眉眼含笑,朝着狄默道:“他们要上来了,你安静一些。”
如赵可安所说的,其实这次她本就没打算和沈婉芊以及那位书生吃饭。此刻她虽然来了,可是她并不打算让登船的二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也已经嘱咐了船上的所有人,不得透露自己在船上的消息。
领沈婉芊和书青之进入画舫后,奴才和他们说的是,公主有事,被请进宫了,所以这顿饭叫他们请便,待有机会,再请他们一聚。
而给沈婉芊设宴的隔壁,一墙之隔的厢房内,赵可安以及狄默,还有两个随行丫鬟、玉隆候在屋内。
赵可安和狄默静静地喝着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然后静心聆听隔壁那头的动静。
画舫已经缓缓离岸,碧波粼粼,似是散落了一地碎银。
隔壁的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传来的是沈婉芊说话的声音。
“我本来还挺紧张的,竟没想到我嫂嫂居然有事来不了,如此整艘画舫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多好。”
“嗯。”书青之眉眼冷淡,看不出心情。
沈婉芊却依旧欢脱得犹如一个孩子,她又道:“你整日秉烛夜读,眼睛都累坏了,趁此机会,让脑子和眼睛都放松放松,如此回去才能更好的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