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安只是用余光扫了沈含止一眼, 沈含止眉眼舒展, 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可安, 然后缓缓朝赵可安靠近。
别看赵可安装得一脸镇定, 扑簌簌的眼睫其实已经出卖了她。
“我说沈含止, 这么久没见, 怎么见着面了,你还不理人呢?”
步云青极为不满沈含止的忽视。
沈含止这才转头看向他,指着一边热情的唤雨, 道:“你陪唤雨玩一会, 我先进去和祖母姑姑请个安。”
说完, 大步朝着门口走去,而赵可安下棋的石桌就放在路边,要进屋,势必要路过那处。
也不知道沈含止是不是故意的,路那么宽,他偏偏靠路边走。路过赵可安身后的时候,赵可安甚至感受到了衣袂拂过的风动。
男人什么话也没说,也没主动上前和她招呼,就这样进了屋。
赵可安指尖紧紧捏住黑棋,放下之时力道大了些,惹一边的步云洛侧目。
赵可安扬起一副笑意:“该你了。”
步云洛内心怯怯,瞧殿下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开心,所以,她该不该让棋呢?
沈含止回来的时候时辰也不早了,所以他回来没多久,老夫人就吩咐传膳了。
陈老夫人瞧着似乎心情极好,被沈泠月搀着走了出来。
饭桌上都是沈含止和老妇人喜欢的吃食,沈泠月看了一眼赵可安,笑着道:“一直不了解殿下的口味,于是就随意吩咐了几道膳食,殿下不会介意吧。”
赵可安回来用饭从来不挑,若是在意也等不到沈泠月现在开口,于是赵可安道:“我没什么忌口,不必迁就我。”
沈含止这时候接话:“姑姑这就不知道了吧,今日我要厨房备的菜,殿下都爱吃。”
她赵可安确实没什么忌口,今日给沈含止准备的几道菜,好巧不巧,也是赵可安平日里极为喜欢的,赵可安原本以为只是巧合呢,感情是某人有意而为之啊。
赵可安笑着转眸看向了沈含止:“是啊,驸马和祖母都有心了,备的这几道菜我都爱吃。”
赵可安:才不让你一人揽功呢。
沈泠月笑着回复:“殿下喜欢便好。”
今日的饭桌上是比以往难得的热闹,步云青一直攀扯着沈含止,追问着大苍村的事情。
此刻若是几个男子在这吃饭,沈含止或许会说上一二,可是偏偏桌上坐着的都是女子,还有年近六十的国公夫人,所以沈含止对大苍村的血腥荒诞事迹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无非就是当地的百姓多么贫苦,年年惨遭军队假扮的劫匪洗劫,其他的,便没有再说了。
沈含止谈及此事的压抑赵可安感受到了,偏偏步云青这个没有眼力劲的,还使劲地问个没完没了,赵可安这时候轻咳了一下,温声提醒:“表面的醉酒鸡翅再不吃,芊芊可就要吃光了。”
步云青转过脑袋一看,发现桌上唯一一盘鸡翅果然已经见底,于是嘟囔着:“给我留点,沈芊芊,你表哥难得回来一次,不知道让一下我啊。”
沈婉芊起身,还真和他抢起鸡翅来了,一边夹嘴上一边道:“叫谁沈芊芊呢,你都不知道让妹妹,所以我凭什么让你啊。”
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
方桌之下,沈含止干燥的大掌缓缓覆上赵可安的手,但是他面上倒是没有看赵可安,眼睫半垂着,甚至在用左手吃饭,
赵可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牵住的手,正想任由他胡闹之时,赵可安倏地抬眸,对上了对面三双眼睛。
除了主位上了陈老夫人,和沈泠月,对面三个小辈都一瞬不瞬地看着赵可安和沈含止,但是在对上赵可安的视线以后,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视线,专心扒饭。
不是,他们手放桌下也能被人看见吗?
步云青轻咳了一下,丝毫不克制声音道:“难得见到陌景用左手吃饭啊。”
桌下,赵可安的手猛地收回,并且放在了桌上,光滑白皙脸色染上一点羞红,然后低头吃着碗里的饭。
沈含止这时候也不悦地抬头:“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步云青憋着笑没有说话。
沈泠月这时候厉声呵斥步云青:“你这个眼睛不会用是吧,改天为娘给你修修?”
赵可安:感情刚才是一桌人都看见他们了,那两位是装作没看见是吧。
经此一闹,饭桌上安静了许多,赵可安更是恨不得这顿饭赶快吃完,然后马上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而罪魁祸首居然还在一边看着她低笑,赵可安也无可奈何,只能用眼神狠狠地剜沈含止一眼。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饭桌上安静了些许,用完饭以后,沈含止陪着陈老夫人坐了一会,一行人才起身回去。
刚回来的沈含止自然是一刻也不能停歇,上午面见了圣上,下午将带回来的证据递呈大理寺,到未时的时候,步云青就又向赵可安来借人了,说晚上与沈含止交好的几位公子要给沈含止接风,还开玩笑叫赵可安一起去。
赵可安自然是不会去,她去了,那些人哪能玩得自在。
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句,沈含止可真是大忙人。
下午申时一刻,沈含止的身影出现在了繁楼门口,顶层观景最佳的天字一号厢房房门大敞着,隐约可见里面满是人。
沈含止进门以后,甚至不需要人领,直接就朝着三楼走去。
三楼的木头扶手之上,刘承抱臂看着沈含止的身影越来越近。可真快啊,他还记当初沈国公儿子儿媳的尸身从关外运回来的时候,沈含止的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傻站在棺.材边,红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任由身边的人如何哭嚎,他也只是静静的,流泪了也是面无表情地擦拭,一点也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以为,这样的人,哪怕长大了,也是沉默寡言之人,没想到这小子长大了和自己意料的恰恰相反,看看身后的厢房,围满了恭迎他的人,而他刘承,除了那几个心腹,便没有人会待他如此。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无比羡慕沈含止。
差在哪?一样的和祖父祖母长大的,差在哪?为何他身边就没有一群这样的人。
沈含止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楼梯口,一袭暗金色流云暗纹长袍,贴着他修长俊挺的身姿,气度非凡。
刘承慵懒地依在扶手上,一身鸦青翻领长袍和他身上的冷漠气息无声相映,显得他整个人更是霸道阴鸷了。
沈含止在看见刘承的一瞬,脸上的喜色逐渐淡去,眼眸半垂着,显得神色极为冷漠。
刚好站在门口的步云青看到沈含止来了,急忙上面,附在沈含止耳边低语:“似乎是提前知道我们要在此相聚,特意候在这的,我们也无人敢上去请走他,就任由他在此了。”
“当面说别人坏话不合适吧。”刘承笑着招呼,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步云青说完以后,转身就离开了,给二人单独留了空间。
“刘将军有什么话开门见山吧。”
沈含止也不和他客套,直接坦言,赶客的意思极为明显。
刘承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还一脸热情地靠近沈含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极为亲厚呢。
刘承道:“近来,陛下看中沈世子的消息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甚至连狄家也受到了陛下赏识,国公府如今,与往日不同了。”
“说起这事啊,确实。”沈含止答应得一脸不客气,甚至还有些许得意,“所说刘小将军来此,是为了……巴结我?哎呦,沈某怎担待得起啊!”
沈含止脸上嘲讽的笑意丝毫不减,声音也洪亮,丝毫没给刘承留面子。
刘承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意,只是眼帘下压的弧度极为细微,眼底的愠色已经在汇聚。
“沈含止,是人都有为达目的卑躬屈膝的时候,我奉劝你一句,别太得意。”
沈含止脸上笑意不减:“小将军说得什么话,我们如今勉为其难算半个连襟,我怎会对小将军无礼呢?”
“你少给我油腔滑调的,我就问你一句,狄默剿匪,圣上何意?”
沈含止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去,他一步一步逼近刘承,面对那个令全京城小儿啼哭的恶煞他丝毫不惧,眼里尽是挑衅,他道:“贵府私自养兵,私库不足,便将手下的兵当成土匪养,霸占山头,肆意抢掠百姓。你以为撇了一个大苍村便能无后顾之忧了吗?你们手下的土匪兵,又何止大苍村有!”
刘承的面具彻底崩坏了,他忽然上前一步,狰狞着面容,压低着声音道:“沈含止,你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条狗,如今得了主人的骨头就敢对我龇牙了,我告诉你,陛下剿匪不过是蹭皮落毛,根本不值一提,你若还是看不清局势,依旧和我作对,我会让你和你的赵可安,成为京城官道上的泥土,任人践踏。”
沈含止神色从容:“刘承,大公主快生了,积点德吧。”
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瞬间将刘承的怒火浇灭。若说,整个京城还有何人是他不舍得伤害以及舍弃的,那就只有赵乾平了。
沈含止继续道:“你说得对,我只不过是陛下手里的刀,所以,你有本事,就别和我叫嗓,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从我摆脱了赵嫆娶了软软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甘愿做陛下手里的刀,与你们刘家,势不两立。”
刘承眼眸黑得吓人,就这么死死地看着沈含止。
沈含止轻笑:“时辰不早了,大公主如今即将临盆,刘将军身上染了酒气可不好,恕不远送。”
说完,直接绕过刘承,踏入了厢房。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自刘承离开以后, 厢房内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沈含止今日自然是无法逃脱被灌酒的命运,就这样你来我往地, 转眼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近几日天气转冷, 似乎有下不完的小雨, 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密密麻麻又落下了数不尽的雨丝。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个口。
“大家都是大老爷们,没有谁是坐马车过来的吧。”
一群人在那哄笑:“我若敢坐马车出来,我夫人还不念叨死我啊。”
良醒这时候道:“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反正也回不去,我们就打个赌,当然,这个游戏只准有夫人的男子参加, 其他单身汉,要回去就回去, 要坐下来看戏就留下来看戏。”
有人不耐烦接话:“良醒, 你说这么多, 到底是个什么赌啊, 快说, 别吊人胃口啊。”
良醒站在凳子上, 放声道:“反正下雨, 也回不去,那就看看是谁的夫人先派人来接人,最后走的人, 改天请大家喝酒!”
“行啊。”
“反正我们家那位, 晚膳晚一刻钟都不行。”
“袁归一, 你不是说你家夫人最粘你吗?今天你夫人若不是第一个来,那就说不过去了。”
袁归一:“我夫人当然是第一个来的,你们等着。”
良醒这时候将目光幽幽转向沈含止:“诶,我们沈世子怎么不吭声呢?”
良醒这游戏明显就是坑沈含止的,他们之前和沈含止出来玩过那么多次,没有一次公主会出面阻扰的,也有那么几次是晚间,可是公主也从来没派人来催过。
沈含止身姿慵懒,半倚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抵着自己的下颚,听到良醒的话以后,眼眸微弯,笑了,然后微直起了身子,笑道:“你想我请客就直说,何须如此拐弯抹角。”
今日是在繁楼吃饭,属于良醒的地盘,给沈含止接风,自然是不能沈含止出钱,所以这一顿就算在了良醒的头上,良醒算半个生意人,想从人兜里拿钱,自然是不能那么直接的。
良醒道:“世子说的什么话,大家只是玩个游戏罢了。”
沈含止垂眸低笑,没有反驳,随后目光缓缓扫向外面密密落下的雨丝,眼底的笑意缓缓淡去。
他其实也是渴望的,曾经那么多次的酒会,他看着别人被马车接受,甚至是别人的夫人亲自来接,他都是羡慕的。
他总是最后一个走,有人说他是客气,其实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只不过是一直在等他的殿下出现,哪怕不出现,叫春柳她们来传个话也是好的。
可是每次都落了个空。
不过啊,经历得多,他也就习惯了。
公主府。
今日沈婉芊还在公主府陪着赵可安,唤雨这段时间被沈婉芊寄留在了公主府,都和赵可安愈发亲近了。沈婉芊这几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瞧着嘻嘻哈哈的,但是赵可安却明显感觉得出来,这人心不在焉的,似乎有些怕一个人独处,所以这几日天天赖在公主府。
赵可安这几日在给赵乾平的孩子绣肚兜,于是此刻手里拿着针线,一边看了沈婉芊一眼,然后道:“想,你就去看见呗,何必克制自己。”
正在看雨幕的沈婉芊忽然收回了目光,问道:“嫂嫂怎么什么都看出来了。”
赵可安:“这还用看吗?你这天天这么准时出来在我府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府里当值呢,比你哥进宫还准时。”
“哪有。”沈婉芊嘟囔着唇。
赵可安问:“你们多久没见了?”
沈婉芊叹了口气:“应该有十来天了吧,上次我因为每次都是我主动找他这件事情和他大吵了一架,随后便没有再找过他了。”
赵可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沈婉芊看到赵可安那副冷淡的模样,委屈巴巴地看着赵可安:“嫂嫂不你安慰安慰我吗?”
“安慰?”赵可安道,“嫂嫂说句难听的话,往后你若是真好他在一起了,这样的日子多了去了。十天找你算什么,十个月不找你都有可能。”
沈婉芊蹙眉:“嫂嫂说得也太夸张了。”
“那你掰着手指头数数,他找过你几回。”
沈婉芊别过脑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赵可安语重心长道:“芊芊,一个能忍住不见你的人,足见你在他心里不是那么重要,你如果还执意喜欢他,你做好往后与如此冷漠的人,共度余生的准备了吗?你现在可能只在意他想不想你,喜不喜欢你,可是往后呢,你了解过他的族亲吗,了解他父母的为人吗,甚至说,他往后有那个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吗?在我看来,他对你,连对普通朋友的风度都没有,他不值得你如此待他。”
“殿下何必把他说得如此不堪呢。”沈婉芊嘀嘀咕咕。
“傻丫头,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若是不听,那我以后就不说了,我不是以嫂嫂的身份和你说教,而是以女子的身份在劝你。”
沈婉芊眼睫落下,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沈婉芊忽然站了起来,笑得一脸春光明媚:“我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我想去看看他,不过呢,嫂嫂放心,我就去见一面就回来,决不耽搁。”
赵可安内心叹气,心道,那些话都白说了。
就在沈婉芊即将出门之际,她又转过头,和赵可安道:“嫂嫂,你总是劝我断舍离,总说青之待我冷漠,但是你可知道,你待我哥亦是如此,像这样的下雨天,你似乎从不在意他回来的路上是不是有伞,以前是我给我哥送伞,现在该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