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轻笑着道:“若他真是这般,父皇一定替你教训他,明日就宣他入宫,让他给你道歉。”
赵嫆撒着娇:“儿臣要的不是道歉。”
就在此刻,赵可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门口,赵嫆神色一敛,看向赵可安:“妹妹真是难得啊。”
赵可安笑了笑,走了进来:“确实难得,毕竟不如皇姐你一般,有事无事就来给父皇请安,软软不及皇姐有孝心。”
这话,说得赵嫆脸色一凝,赵可安这话话里话外,分明是说她有事没事就叨唠父皇,说她不懂事。
赵允自然也听出了两姐妹之间的火药味,于是出口:“好啦,只要心里记挂着父皇,便是一片孝心。”
二人听完,不置可否。
赵可安可没有留意赵嫆的神色,而是自顾自的打开了自己带过来的食盒,将里面的点心盘子端了出来,放在皇上的案桌上,然后道:“听闻父皇前两日伤寒复发,儿臣今日正好出宫去了趟繁楼,带了些甜梨桂花糕,父皇尝尝。”
赵允庄严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示意一旁的太监试毒,然后才道:“软软有心了。”
随后,拿起一块糕点,因为赵可安站的近,赵允在弯身拿糕点的一瞬就闻到了赵可安身上淡淡的酒气,糕点还没咬下去,赵允就和赵可安道:“你身上,为何有如此重的酒气?”
赵可安故作不解地低头嗅了嗅,然后道:“许是今日皇姐泼在儿臣身上的酒未擦拭干净,是儿臣的不是,未曾清理好自己就来见父皇了。”说着,歉疚地低下了头。
皇帝的脸色在此刻冷了下来,赵嫆一听赵可安的话,立即感觉到了不对,连忙起身走到案前,跪下身子:“儿臣也是和软软闹着玩的,怎知她居然将此事告到父皇面前了,妹妹若是有气,姐姐赔不是就是了,何必特意来一趟,惊扰了父皇。”说完,抬起无辜大眼,楚楚可怜地望向赵允。
赵可安莞尔一笑,淡淡回了一句:“皇姐误会了,软软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来此确实是要事。”
说完,玉手从食盒之中拿起一块玉佩,正是赵嫆扔在她马车里的那块。赵可安将玉佩放在桌前,道:“今日入宫之时,皇姐曾坐过妹妹的马车,似是不小心,将这刻有‘沈’字的玉佩遗落在妹妹的马车里了。”
赵嫆眼眸微动,竟没想到她想诬陷的计划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赵可安识破了,于是急忙狡辩:“这是韩国公家的玉佩,你怎知晓是我遗落的,万一是有人入了你的马车,不小心遗落的呢?”
“是吗?”赵可安美眸莹莹望了过去,只是这美目深处却是冰冷如霜,“妹妹的马车从出宫到入宫,都是有人看守的,期间谁入过马车都是有证人的,皇姐是要妹妹,找证人吗?”
赵可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令赵嫆莫名的恍惚,今日这样与她说话的还有另外一人,此刻赵可安的语气与沈含止的语气重合,居然让她莫名的心慌,这个赵可安,还是之前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话赵可安吗?
“好了。”皇帝神色不耐,“既然是韩国公遗失的玉佩,那便送回去了便是了,这点小事,还需要你们如此争吵吗?”
赵可安垂下眼眸,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缓缓后退一步。
无需争吵?如果此刻她和赵嫆的位置调换,就不是这样了。
皇帝一挥衣袖,示意二人都退下,赵嫆和赵可安这才齐齐退下。
一走到无人的路上,赵嫆就上前拦住了赵可安的去路,怒道:“赵可安,你现在胆子挺大,敢跑到父皇面前去告状了。”一边说着,赵嫆还一边靠近赵可安,大有一副咄咄逼人之势。
赵可安丝毫不惧,眸光冷冽的看着赵嫆:“妹妹告状又如何,父皇还不是一如既往地袒护姐姐,是妹妹自取其辱罢了。”说完,径直饶过赵嫆,缓步离去。
赵嫆在赵可安身后轻笑:“知道父皇会袒护我,你还自己去找羞辱,何必呢,我告诉你,识相的话就选了沈含止做驸马,也省的以后麻烦不断。”
赵可安的脚步停下,但是没有转身,而是道:“我赵可安,想寻个自己喜欢的人相伴一生,至于沈含止,姐姐为他另寻佳人吧。”语毕,才又抬脚离去。
赵嫆在赵可安身后不屑冷笑:“选不选沈含止,可由不得你。”
回到晨露殿的赵可安,一进门,奶娘钱嬷嬷就迎了过来,钱嬷嬷指着前面放着的那些画轴,道:“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说是叫殿下你慢慢挑,若是有合意的,娘娘便安排与殿下您相看,还说,京城中其他适龄文采卓越男子的画像,过两日就会叫人送过来,殿下不着急着拒绝。”
赵可安喉咙微哽,声音有些沙哑道:“都收起来吧,过两日再看。”
赵可安万万没想到,这过两日再看的“两日”,却再也没到到来。
那日与赵嫆闹过之后,第二日,赵嫆就又出宫与人游玩,据说游湖之时不小心落了水,幸得同在船上的丞相之子文辰夜出手相救,才幸免于难。
文辰夜年仅十八岁,长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京城少的才气与容貌集于一身之人,亦是京城贵女的梦中情郎。
后一日,皇上给赵嫆与文辰夜赐婚的圣旨就下了,而且,还同下了另一道圣旨,那便给赵可安与沈含止赐婚。
得知圣旨已经懿驊送出宫的一瞬,赵可安浑身都在颤抖,起身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勤政殿走,半路却被皇后拦了下来。
皇后将人带到坤宁宫以后,屏退众人,只留下几个贴身的宫人,然后将门一关。
房皇后看着赵可安道:“你觉得你如今去求你父皇收回成命,还来得及吗?”
赵可安呆坐在软榻上,讷讷分神,呆愣的模样直叫人心疼,自小看着赵可安长大的钱嬷嬷忍不住落下泪来,开口劝慰:“殿下,婚姻之事身不由己乃是常事,谁都说不准所嫁之人就一定是错了,再则殿下千金之躯,沈家定然不敢苛待殿下的。”
赵可安眼睫一眨,豆大的泪珠串成线滴滴滚落,这眼泪,似砸在人的心尖上,直叫人心口发堵。
“为什么她赵嫆,就可以随意的选夫婿,而我,只能捡她不要的,当初喜欢沈含止的是她,如今不要沈含止的也是她,她不喜欢也就罢了,为何要推给我,母后,儿臣不喜欢沈含止,儿时她便这样欺负我,如今长大了,为何还这样对我,为何父皇如此偏袒她,为什么?”
这一席话,说得房皇后也眼眶湿润了,她上前,紧紧拥着赵可安。
“是母后的不是,若非母后无能,也不会让赵嫆如此欺压你,可是软软,母后现在只能护你和你弟弟其中一人,如若你现在去找你父皇,不仅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还会惹来你父皇的厌恶,你就当为了你皇弟,这件事情,就此了罢,母后答应你,若是沈含止往后对不住你,母后给你撑腰,无论是和离亦或者其他,母后都向着你。”
赵可安听完这些话,痴痴地笑了,滚烫的泪珠沿着粉嫩的脸颊滚落至唇边。
此刻的赵可安,就好像濒临溺亡之人,知道自己将要被水吞噬,已然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水去。
“儿臣从不是看不上沈含止,而是心寒,难过你和父皇对赵嫆的偏袒与纵容,同是女儿,为何赵嫆就能轻易的获得自己想要的,而我却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赵可安说这一席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房皇后,片刻,赵可安垂下眼帘,起身,“罢了,横竖都是那几个人,沈含止……韩国公怎么说都是手握重兵,我嫁过去,对皇弟大有裨益。”
纵使是普通人家,对于子女婚事,父母也会过问女儿再做定夺,可是她呢,却连提前知会一声都没有。
她所以自以为是对赵嫆的揭露都是笑话,她在父皇眼中,是不是连赵嫆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呢。
语毕,赵可安提起裙摆,失魂落魄地朝着坤宁宫的大门走去。
房皇后嘴唇嗫嚅着似要说什么,最后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能僵直站在原地目送着赵可安离开。
第10章
转眼春寒褪去,初夏来临。
被赐婚的这几个月,赵可安未再出过宫,就好像身上的力气都被人卸掉了一般,曾经最喜欢的糕点什么的,含在嘴里都味同嚼蜡。
这几日,与赵可安交好的云阳郡主,还有户部尚书之女陈薇倾时常进宫陪赵可安解闷聊天,可是赵可安表现的兴致缺缺,就好比今日。
陈薇倾在她们三个当中,年纪稍长的一个,家里也张罗着给她定亲了,这段时间陆续登门的媒人数不胜数,陈薇倾为了这件事情也苦恼不已,所以这段时间也是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一方面是安慰赵可安,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家里安排的相看。
陈薇倾今日穿了一件鹅黄齐胸衫裙,着装俏丽,尽显少女灵动,她围着石桌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这几日的自己与人相看的过程与丑事,一会说着哪家的公子不行,一会又说哪家的公子粗俗。
赵云阳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打击:“你这样一数落,京城还有好儿郎吗?”
陈薇倾数落累了,坐了下来:“反正他们在我眼里,也就那样,我告诉你们,以后千万别找这样的。”
赵可安一直坐在一边没有开口说话,眼神似乎没有聚焦,静静地出着神。
赵云阳和陈薇倾二人眼神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可安,赵云阳凑过去:“我的公主殿下,您怎么还不开心呢?”
陈薇倾道:“软软,我和你说,听闻丞相家的夫人因为这件事情和丞相闹了好久呢,丞相大公子近段时间也鲜少出现,你说,赵嫆是不是不知晓自己多不受待见啊?”说着,掩唇轻笑 。
赵可安这时候眼眸轻动,扫一眼陈薇倾:“非议公主,可是要掌嘴的。”
陈薇倾故作害怕地捂着嘴,然后笑道赵可安道:“没关系,那我们小点声说。”
陈薇倾一说完,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看见赵可安眉头舒展,赵云阳和陈薇倾都发自肺腑地笑了。
“你可算笑了,这几个月我都快忘记我们软软笑起来是什么样的了。”赵云阳道。
陈薇倾这时候走了出来,极为得意道:“那还不是我的功劳铱誮。”
“其实啊,你应该这样想,沈含止虽然是赵嫆不要的,他在外面也有风流的名号,但是他长得好看啊,你看看整个京城,哪个男人有他长得标志的,别的都不说不提,你身为公主,多宠幸几个男人又如何,你就当他是其中一个。”陈薇倾这人,也就比赵可安与赵云阳年长个三岁,当初与她结识,也是因为看她性格活泼无心眼,与这样的人相处不累,可这也是一个弊端,这样的性子,多少有些口无遮拦,以后因为这张嘴惹火上身也不是不无可能。
赵可安神色一凝:“越说越没谱!”
可是此刻,赵云阳居然也开口向着陈薇倾了,赵云阳道:“软软,其实以你公主的身份,任何男子的身份家室都匹配不上你的,抛去那一些,可不就是男子的样貌与秉性最重要了么,沈含止的样貌那是没得说,秉性嘛,赵嫆那个眼高于顶的人都曾中意过他,左右,也不会那么不堪。”
赵可安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对了。”赵云阳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自从皇上给你和沈含止赐婚以后,我就经常在宫里见到那姓沈的,之前以为他是皇上传唤进来的,今天碰巧和他碰面,他……似乎,想见你一面。”
其他女子定亲,如若愿意,可与定亲之人出去游玩几次,毕竟不是夫妻,若是对方有什么不良秉性,悔婚还来得及,赵可安的婚事虽说是皇上的旨意,收回是不太可能,但是也没必要躲着不见人,赵嫆近段时间粘丞相之子文辰夜粘得紧,所到之处皆有“金童玉女”的美词传出,而赵可安却一直窝在宫中不出去。
两道圣旨是同时下的,外面少不了用两位公主的婚事做比较,赵可安不用想,也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如何议论自己与沈含止的。
可是,此刻她确实没有心思去和赵嫆去比较什么,婚事一事,哪能一较高低呢,其实这几日赵可安也在日思夜想,此刻回想起来,似乎也记不起前段时间所思所想到底想了些什么,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坦然接受吧。
抬头望着明媚无比的阳光,赵可安忽然豁达了,左右她嫁的也是京城屈指可数的美男子,又有何可忧的呢,京城有多少女子觊觎着她的未来驸马,她们还得不到呢。
赵可安道:“听闻过两日我二皇兄要在清今园举办一场蹴鞠,邀请了许多人。”
“可不是嘛,二皇子素来喜欢热闹,今年风调雨顺,北方战况连连告捷,圣上想必也是默认庆祝一番。”
“如此……过两日我就去瞧瞧热闹。”赵可安一说完,陈薇倾与赵云阳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陈薇倾:“话说,蹴鞠场上必定需要下场踢球,听闻文辰夜也是蹴鞠场上的能将,到时候,我们岂不是又要看他们两个人占尽风头。”
陈薇倾话一出口,三人瞬间沉默了。
都说沈含止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散人,虽说祖父与父亲都是战场上驰骋沙场的老将,可后来因为沈含止的父亲在抵御匈奴之时不幸牺牲,自那以后,沈老夫人就绝不许沈家唯一的血脉踏入军营一步,仔细数着,沈含止的父亲去世已有八年,老国公又常年都在边境,沈含止虽然担任校尉一职,但也是因为他韩国公世子的身份,至于沈含止真正的武艺如何,还真没听人说过。
蹴鞠踢球,那就更没见过。
赵可安想起那日的人.肉凳子,想着沈含止也不至于那般柔弱,可是这蹴鞠和身子板壮实是两码事,还真不好说,既然如此……
赵可安忽然回神,不知不觉,自己居然拿沈含止与文辰夜做起了比较,于是不悦地皱眉,道:“文辰夜会蹴鞠,关他沈含止什么事。”
说完,赵可安起身离开。
转眼,两日过去了。
明媚的骄阳金灿灿地洒在青翠的绿草地上,草尖上的露珠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今日的蹴鞠赛,需要进行一整日,所以清早众人都汇聚在了广场之上。
木质看台宽广辽阔,前一日奴婢清扫的极为干净,一尘不染,身着各色衣袍的贵族子弟陆陆续续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几位皇子公主皆来了,大公主赵乾平及其驸马,赵嫆,赵可安,四公主赵婉安,二皇子赵广戈,三皇子赵广闻,以及太子赵广颂,其余的皇子皇女年纪较小,便没有出宫。
太子赵广颂年十三,今日原本是没法出宫的,但是今日皇后口谕,特让太傅给其放了一日假,所以才有幸随着赵可安出宫。
今日的赵可安,身着一身赤金色齐胸襦裙,身披酡颜帔帛,一身极为简单的装饰,也看得人视线难移,如梦痴醉。
赵可安来的晚,她到的时候,场内该来的人基本已经到齐,今日的位置倒是没那么多讲究,男女虽然也是分隔而坐,但是几位皇子皇女的位置却是放在一起的,也是放在了地势最为广阔之地。
身为太子,课业繁忙,今日难得出宫,可把赵广颂高兴坏了,一直东张西望了,今日来蹴鞠场的又是一些年轻之辈,他就更没了约束,拉着赵可安的衣袖就问:“阿姐,哪个是沈含止,你指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