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有人做庄开了一场赌,此刻压沈含止一队赢的人,想必乐开了花了,虽说也没赢,但是局势一片大好。
歇场的鼓声此刻响起,艳阳下,沈含止如墨画一般的眉眼含星带笑,少年的意气风发展现得淋漓尽致。
隔着绿地人海,沈含止的目光遥遥迎了过来。
赵可安瞧得真切,那一双眼睛,颤如星辰,星点攒动。这一刻,她没有躲,而是也朝着沈含止露出真诚一笑。
她在心里面也为他高兴。
“今天开屏开得尽兴不?!”
沈含止正痴痴望着赵可安呢,良醒的身影却忽然出现,直接阻隔了二人的视线。
沈含止毫不客气地抬起手,一掌招呼在良醒脑门上:“碍事。”
良醒一脸无辜:“好端端的,打我干什么?”
只是此刻赵可安的视线已经转移,看上去,应该是和一旁的赵嫆在说话。
正好是休息的时候,沈含止就直接朝着赵可安所在的看台走去。
*
就在沈含止进球的一瞬,赵嫆脸色挂不住了,在发现赵可安与沈含止神情对望之时,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于是阴阳怪气道:“哼,若不是辰夜没有发挥好,哪有他出头的机会。”
赵可安嘴角一弯,望向赵嫆:“皇姐倒也不必如此看不起他人,不愿承认他人的优秀,只会让自己变得愈发愚蠢。”
赵嫆:“你说我蠢!哼,你还真把别人丢弃的蔽履当成宝啦?”
赵可安神色冷了下来:“你若是想炫耀自己的夫婿,倒也不必踩低他人来给自己做陪衬。他可能是不及你的文辰夜,可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是我的未来夫婿,又不是你的,再说了,上半场进球的就是沈含止,你的文辰夜一球未进,众人有目共睹。皇姐这事事都得踩沈含止一脚的模样,真叫人容易误会皇姐小肚鸡肠的,亦或者,心有不甘呢。”
赵嫆被赵可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此刻,她真想撕烂赵可安拿张明艳动人的脸,可是转念一想,她又何必动气呢。
以后她和沈含止成婚了,自然也就知晓,她未来夫婿多么不堪了。
赵嫆的表情忽地明朗,眼底含着幸灾乐祸:“我是替妹妹惋惜啊。”
赵广颂这时候走了过来:“二皇姐替我阿姐惋惜什么?若沈含止不能疼惜、爱护我阿姐,我自会替我阿姐做主,轮不到他人多嘴。”
这时候大公主也笑着替赵可安解围:“婚姻之事,最是没有定数,年少深情也可走到相看两厌,别人眼里的良人,不一定就是自己的良人。”
看着一前一后两个人走来过替赵可安解围,赵嫆终于捱不住了,望着和自己交好的二皇子,发现二皇子此刻巴巴地往沈含止面前凑,丝毫没有留意她这边的动静,更是怒得直接拂袖,抬步离开了蹴鞠场。
她离开,居然没一位皇氏子弟出来阻拦的。
其他几位倒是假装没看见他们这边的动静,依旧悠闲地喝茶。
赵可安简单和大公主赵乾平道过谢以后,才又将目光探向了远处,只是这随意的一眼,却发觉方才还在场中央的人,此刻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沈含止何时走来的,她丝毫没有察觉,刚才只顾着和赵嫆斗嘴,全然忽视了他那边的动静。
虽说此刻他被二皇子扯着说话,但是赵可安却莫名地心虚,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和赵嫆的对话他听进去多少。
赵可安急切地想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自己的小桌面前,可沈含止却不管一直拉着他说话的二皇子,而是两步走到赵可安面前,弯下身子行礼:“公主殿下,臣有事要说,可否……劳驾殿下移步?”
有那么一瞬,赵可安感觉自己是站在高台上任人观赏的猴子,四周的目光都向她望了过来。
而此事的始作俑者,弯着□□薄实的背,一脸恭谦地拱手站在赵可安面前。
能拒绝吗?自然不能。再说了,她此次出宫,其实就是默认给他见自己的机会。
赵可安轻嗯了一声。
沈含止嘴角抑制不住地轻勾了一下,随后才一本正经地直起身来,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请。”
赵可安缓缓迈下台阶,小步跟了过去。
两人相差一步的距离,为了迁就赵可安的步子,沈含止走的算慢的了,可是……此刻赵可安却无比希望他能走得快一点。
因为他们离去的必经之路,是要路过女子看台的,此刻那些正襟危坐的世家女们,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看着二人,明明短小的一段路,赵可安却走出了一身薄汗。
终于走到了拐角处,赵可安停下脚步,然后与沈含止道:“究竟是何事,这里可以说了吗?”
沈含止停下脚步,视线越过赵可安的头顶,向四周扫去,然后神情为难地看着赵可安:“此处……恐怕还是不行。”
赵可安甚至生出了一丝他在戏弄她的疑心,但是思来想去,觉得他也没有动机,于是道:“那你带路吧,走快些,否则待会开始下半场比赛了,别人寻不到你。”
沈含止笑着点点头,赵可安身后的冬雪本还想随着赵可安去的,但是却被赵可安制止住:“你在此处等我。”
“是。”
于是,冬雪只能看着赵可安与沈含止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约莫走了半刻钟,在确定四周真的无人之后,沈含止才停下脚步。
沈含止倒是没有一停下步伐就说正事,反而打趣赵可安:“殿下为何如此信任臣,也不叫随行宫女跟着?”
“那日你我在贤王府同行,不也无人跟着吗?”
赵可安说这话不假思索,可是说完以后才暗自后悔。
她怎可那这次和上次比呢。上次二人只是同样被赵嫆陷害的陌生人,可是此刻已然不同,他们,是未成婚的夫妇。
赵可安想收回这话,可是沈含止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少年气息微颤:“今日与那日不同了,殿下可明白?”
说这话时,沈含止的目光一直落在赵可安脸上,半落的眼睫让他的眉眼饱含情意,就那么痴痴缠着赵可安。占据身高优势的他,轻而易举地就将赵可安的神色收入眼底。
少女的脸上,一闪而过了慌张。
“本宫自然明白,可那又如何。”赵可安忽然抬眼,对上了沈含止缱绻的视线。
沈含止的目光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慌乱地移开。
赵可安又道:“圣旨虽下,但你我之间的情意和两日之前又有何不同,所以我不惧,我也信你,所以就过来了。”
赵可安道得诚恳,沈含止却哭笑不得。
他们之间,因那道圣旨,早就变得不一样了。
似是常年埋在地下的种子终于发了芽,破土而出,他可以不用克制心里的贪念,夜里的浮想联翩成了名正言顺,对她情难自禁的幻想也理所应当了,他可以尽情地霸占侵夺,因为,她早晚会是自己的妻。
沈含止吞咽了一下唾沫,低沉着声音道:“殿下还不了解沈某。”对你的情意。
赵可安一时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只知道他避重就轻,一直不说约她来的真正目地,于是道:“往后再了解吧,你此次约我来,到底所谓何事?”
见赵可安似有不耐,沈含止这才切入主题,自自己的袖口处拿出一根簪子。
正是那日赵可安摘下给他开窗的银镀金嵌宝石凤纹簪。
宽大的掌心上躺着一根纤细簪子,赵可安却没有接。
沈含止道:“那日用完,一时忘记归还殿下了,此次寻着机会了,特来归还此物。”
其实,如果没有那道圣旨,他是不打算归还这根簪子的,夜夜托簪寄相思,也无不可。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有些龌龊,可是……还是没忍住私藏了这根簪子,而今日,簪子却成了他约她私自见面的借口。
赵可安抬起青葱玉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簪子。
“其实,一根簪子而已,你不必如此。”
精美的簪子上似乎还残留着男子的体温,温温润润浸入赵可安的心底。
“于殿下而言仅仅是一根簪子,于臣而已不是。”
赵可安又问:“你三番五次想见我,难道就是为了还我这簪子?”
沈含止眨眨眼,心道:当然不是。
可嘴上却道:“是。”
心意得一步一步来,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他于她,有的是时间,所以,不必急于一时。
作者有话说:
走亲戚,忙碌的年初,所以更新不稳定。
第14章
赵可安听到沈含止的回答以后,无奈地笑了一下,心道,原来一直着急的想见自己,只是为了这点小事。
赵可安心里一时也说不清楚是何滋味,但是可以肯定,失落是有一些的。
赵可安在沈含止面前点点头:“既然簪子已经送回,那我们便回去吧。”
好不容易得来机会能与赵可安亲近片刻,沈含止又怎会甘心只是呆上这小片刻。少年藏在后背的后紧紧握成了拳头,语气略显慌乱道:“殿下不戴上吗?”
“嗯?”赵可安有些疑惑,这簪子戴与不戴有何区别呢?
“我,是想说,簪子拿在手里,多有不便,不妨戴上。”沈含止一边说着,一边微指了下自己的脑袋。
赵可安的视线一直含笑着凝视着他,可是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赵可安就明显感觉到沈含止的不自在。
眼前这个眼神闪躲的人,还是别人口中那样张扬肆意的沈含止吗?赵可安甚至觉得,他似乎与前几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前几次与她见面都是悠闲坦然,而此刻的他,宛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知道还以为他是第一次和女子说话呢。
赵可安眉眼带笑,倏地问:“你怎地,如此紧张呢?”
“有吗?”
沈含止倒是否认得极为干脆,可这幅模样,似乎也是从侧面反应了此人的心虚。
赵可安又道:“我虽也是公主,但是我与赵嫆不同,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沈含止嘴角轻扯,眼睫落了下来,掩盖住了眼底的亮光,低眉道:“沈某紧张,不是因为你是公主。”
赵可安反问:“那你为何紧张?”
沈含止轻压着唇,半晌没有回答出来,而是朝着赵可安伸出手:“簪子拿在手里都有不便,不如沈某替殿下戴上吧。”
赵可安便没有再纠结沈含止为何如此紧张了,思索片刻,还真的就将自己手里的簪子递了上去,放到了沈含止的手中,然后悄然背过身子,低声道:“有劳了。”
浸着馨香的娇躯悄然靠近,娇小的身子他一只手就能环得过来,眼前,浓墨般乌黑的发丝就在眼底,再往下,纤白的脖颈美丽诱人,衣领的交合处……
沈含止忽地收回视线,无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才为赵可安戴簪子。
二人在这里消磨的这一刻钟,前头已经开始找人了。
自远传来呼喊声,沈含止倒没先走,倒是赵可安开始催他:“前头找人了,你先走吧。”
沈含止本来还想陪着赵可安走一会的,但是既然遭到了拒绝,他也不做纠缠:“那沈某先行,殿下小心。”
周围都是看球的人或者士兵,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赵可安点点头,沈含止才转身离去。
待赵可安回去的时候,蹴鞠已经开始了,她发髻上忽然多出来的簪子那样的醒目,一瞬间就惹来了众人的注意。
大公主和赵可安道:“软软这簪子倒是别致,怎么出去了一趟,忽然多出了个如此别致的簪子?”
赵可安轻抚过发髻上的珠钗,浅笑道:“这原本就是我的簪子,不过前几日被人借走,如今还回来罢了。”
大公主瞬间明了,眼眸含笑地点点头,然后专注场上的蹴鞠比赛。
下半场比上半场还要激烈,蓝队堪堪进了一个球,红队又进一球,结局自然是红队赢了。
赵嫆之前被气走了,后来不久又回来了,最后得知沈含止赢得了那根簪子以后,居然拿起装簪子的檀木盒狠狠地掷在地上,然后起身离去。
众人对赵嫆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都当做无事发生。
既然比赛已经结束,赵可安也已经想要离开了,至于那簪子最后落入谁手,她大概猜到,但也不在乎了。
时辰也不早了,赵可安原本打算起身辞行,可是却被大公主赵乾平出声留住:“软软,可愿陪阿姐去附近的缘环寺走一遭?”
对于大公主的忽然邀请,赵可安猝不及防,未曾听出大公主出宫有其他要事,但是当众邀约,赵可安自然不会拒绝。
时辰尚早,约莫还有一个多的时辰太阳才西落,缘环寺极近,去了再回宫,怕也用不到一个时辰。
于是赵可安就欣然答应了。
她与这位大皇姐的交情极为一般,她的母妃是外族贡献的美人,在诞下她以后试图逃离皇宫,但是失败了,被皇帝下令乱箭射死了。
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少时丧母,成婚后丧子,她的大儿出生一岁时夭折了,自那以后,三年未孕。
而且,近几年似乎开始养面首了。
赵可安也看不出她婚姻不幸福,坐在堂中的夫妻二人没有丝毫交流,大驸马甚至未看她一眼,看着真叫人揪心啊。
赵可安随着赵乾平上了马车,车轮转动的声音沉闷扰耳,让坐在马车的二人莫名地感觉气氛有些凝滞。
赵可安瞧瞧打量这自己这位姐姐,记忆里,大皇姐出嫁时是满脸笑意,最初成婚那一年,回宫看见也是笑意吟吟的,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了,好像是,她那内侄走了之后。
“可知我为何叫你陪我去缘环寺?”
赵乾平的忽然开口,让赵可安忽然回神。
赵可安极快地敛去眼底的疑惑之色,神色平淡地摇摇头:“不知,但是皇姐既然特意邀妹妹前往,自然有特殊的用意,皇姐,解释一二吗?”
赵乾平莞尔一笑,曾经丰韵的脸颊已经变得有些枯瘦,一笑起来,嘴角的折痕略显明显。
赵乾平笑意淡去,说出了一句惊掉赵可安下巴的话:“我又有了,不过不是霍淮的,去缘环寺是去还愿的。”
难怪不叫皇姐夫陪着,原来如此。
“那,皇姐夫可知晓?”赵可安问得小心翼翼。
赵乾平的神色显得极为平淡,说出的话也极为冷漠:“他不在乎。”
赵可安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该说赵乾平可怜吗?可是赵乾平却怀了别人的孩子,这叫身为她夫婿的霍淮如何做到细心呵护呢。
你说霍淮可怜嘛,曾经那个眼底有光的大皇姐变成这样,当初孩子死的时候,听说大驸马彻夜留宿在外,所以她不好多加评判。
赵可安缄默片刻,随后道:“皇姐何不和离,与霍淮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赵乾平低眉冷笑了一下,那笑容透着绝望与无奈:“软软,皇家儿女婚事自己做不了主,你以为父皇是真的疼赵嫆吗?你现在还不懂,等你明白了,便也会如我一般,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