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早就派人将鹤颐楼里里外外围起来,在商量对策的时候,阿爹故意留了一出守卫薄弱之处作为破绽给采花贼。只要他选择往那条胡同一走, 那便是一条死道。
陈知韵直接去了那条胡同巷子等采花大盗,采花大盗似乎是折腾了一番才发现此处守卫最为薄弱。
她赶来之时,裴南湛已经和那采花贼打起来了。
英英玉立的少年持剑对抗身形比他大一倍的采花大盗,悬案之一的采花大盗岂非是个纸糊的, 自然有两把刷子。而裴南湛才年仅十六,还是京中勋贵子弟, 纵使有练武场, 也没有身经百偷、老奸巨猾的采花大盗阴险卑鄙。
对的这个老阴比出阴招, 他不知道甩出了什么粉, 把裴南湛呛到了。就在他被呛到之间, 那采花贼伸出手来欲摸京城第一俊细腻的肌肤, 被裴南湛一个侧身躲过了。
“我瞧着今晚就是个圈套, 那水榭美人虽然美,却不如你美。可惜了是个男子。”采花贼瞧着四下无人就裴南湛一人追了过来。
他心生歹念,欲靠近裴南湛:“没有遇见你之前, 我以为我喜欢的是女子。遇见你之后, 我才发现, 我的喜欢无关性别。”
裴南湛侧着身子咳嗽,头戴银冠下的墨发随着咳嗽的幅度轻扬。他拿着剑抵着那采花贼,警告他不要靠近。
他咳着咳着,就咳出了血,嘴角边沾上了鲜血。
月光下少年清冷的目光凝视着对方,他手上的鲜血夺目。同样引人注目的是他潋滟的唇,沾上鲜血带着致命勾人的诱惑。
那采花贼大笑,“中了我的毒药,没有我的解药,你是解不了毒的。这平时我都用来对付女子妇人,没想到有一天能用在男子身上。”
“是不是感觉手软无力,神思迷离,这是你的艳福。”
他的话音刚落,裴南湛持剑的手便又往下低。如采花贼所说那般,他开始手脚无力。即使如此,他依旧目光清明。
“小爷我身经百战,你还未曾□□吧,你唤两声好听点的,我自然待你温柔些。”
那采花贼说罢就急不可耐飞扑而来,裴南湛做好了全力一搏的准备。
屋檐上接连飞来二三枚银针,均都往采花贼那飞去。那采花贼身手敏捷,脚步一晃,均避开了黑夜中飞来的银针。同时也远离了裴南湛身边。
还未曾给他反应过来,空中洒下一片白色粉末,裴南湛举起袖子遮住口鼻。
那采花贼猝不及防吸进去一口,立即被呛的咳嗽起来,身子弓成了虾米。黑夜中一把小刀锐利出鞘,带着十足的力道自上而下插入那采花贼后腿之中。
如果陈小五在这,必然是要来上一句,天上下刀子了。
陈知韵赶来的时候,正是采花贼对裴南湛出阴招的时候。她没赶得及上救裴南湛,那时出手为时已晚。她只好隐在屋檐上,听了一耳朵的污言秽语。
他怎么敢的!怎么敢在她面前玩暗器的!那京城第一俊,他竟然也敢肖想。
于是她接连出手,她身法利落,暗器不断,与大家闺秀的她,判若两人。
那软绵绵哈哈粉她更是不要钱似的甩了一堆给他。采花贼直接被呛到了,又被她一把匕首戳中了后腿走不了。
此时采花贼正抱着自己的单腿,一边哎呦嚎叫一边哈哈哈,同时身上还失去了力气。
他在裴南湛身上所做一切,陈知韵一一都还回来了。陈知韵还嫌他吵,再甩一枚银针封了他的哑穴,让他不能开口说话。
就差一味毒药了,她无法确定采花贼是不是给裴南湛下毒了,才让他嘴角渗血。她跟着外祖父也学过毒,但是暗器下毒太过阴险,她未曾使用过。
此时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给裴南湛看看,下去了,她的身份就要被曝光了。
这些日子他托阿兄在裴南湛面前刷的好感全白费了,她苦心经营的大家闺秀名声便要没了。从此或许还会有人称她为江湖小妖女,知府小妖女,大理寺小妖女。
有人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朦胧夜色下,是裴南湛手持长剑立于街中。无风的月夜,此时偏偏起风了。
风吹起他衣诀翩翩,他用手轻拭去嘴边的鲜血。而她借着夜色隐于房檐之上,怎么也忘不了,他抬眸时望向她那惊鸿一眼。
以及他那一句——陈姑娘。
他知她所在,他知她所为。
他一眼认出了她,唤了一声陈姑娘。
趴在屋檐上的人儿怔了一瞬,被认出来的陈知韵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完了,被认出来了,阿娘说我是名门闺秀不能打架的。”
夜风送来她的声音,裴南湛常被世人夸赞容貌和才华,但是从来没有人夸赞过他是个有趣之人。容貌是父母给的,才华是他兢兢业业寒窗苦读十年换来的,而那‘有趣’二字此生从未与他有缘。
裴南湛想起陈逾瑾和陈小五近日来在书院的所作所为,阿瑾总说自己的妹妹十分温柔端庄有趣,子晟更是将自己的妹妹夸得绝无仅有。
再对比眼前之人,裴南湛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是假名门闺秀呀,果然是有趣。
陈知韵正懊恼着自己怎么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夜色中一闪银光而过,直袭裴南湛而来。陈知韵从屋檐上终身一跃,手抚上他的手腕,往前接过他手中之剑。
手中之剑从他手上到了她的手上,一袭男装的她,身若蛟龙,一剑挑开对方来势汹汹的匕首。那匕首在她剑下打了个剑花后,直插入西面的墙中。
接着她借墙用力一跳,一脚飞踹在那采花贼脸上。采花贼直接飞了出去,被撞到墙上,吐出一口老血。
裴南湛此刻是真的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惊讶到,从她出手之时,目光从未挪开一寸过。
然而下一秒陈知韵哐当一声,手中的剑从手上摔了下去,她甩着右手道:“好痛好痛,好久没握剑了,差点就拿不起来了。”
裴南湛看着她,唇边是怎么也克制不住的笑意。
那采花贼中了她的软绵绵哈哈粉,竟然还能搞偷袭,说明他身上有软绵绵的解药。裴南湛的症状之一就是四肢无力,这采花贼身上或许有解药。
她握着右手腕,走到那采花贼面前,拔出匕首蹲下,笑盈盈用匕首挑起他的下巴,“还敢玩偷袭,在我面前玩班门弄斧呢。”
采花贼张着嘴却无法开口,他被陈知韵点了哑穴。
陈知韵却从他的口型中看懂了他说的是什么,他说:“你就是在水榭中弹琴之人。”
陈知韵用匕首慢慢从他的下巴往眼睛这块移动,笑道唬他:“解药拿出来,否则我看你这双眼睛也不想要了。”
她说完手中的匕首往地下一扎,地表扎出一条细小的裂缝。月光下匕首反射的银光,晃闪着采花贼的双眸。
她欲往他身上搜解药,身后有人唤她,“陈姑娘,还是让我来吧。”
陈知韵回身,身后之人越过她伸出手在采花贼身上寻找解药。裴南湛在采花贼身上找到了解药,陈知韵说:“先给他喂下去。”
裴南湛懂她的意思,先让对方试毒。他喂给采花贼一颗,对方没什么反应。采花贼被陈知韵点了哑穴身上又奇痒,此刻正无声张着嘴狂笑,不断抓身上的皮肤。
随即陈知韵点了他的麻穴,坐等阿爹带人来将他带回大理寺候审。
她一回身,就看见风光霁月的裴南湛在看着她。刚才光顾着打架了,她并没有过多思考什么。如今架打完了,裴南湛的毒也寻到了解药。
她不禁脸上一热,自己的人设全部被拆穿了。那这些天她和阿兄两人好像跳梁小丑般,在裴南湛面前不断强调她是个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之事。
月光下持剑的蒙面少女虽未摘下蒙面的黑布,墨发只单单别了一只白玉簪束发,那股无声的江湖气息却扑面而来。
如今这局面,陈知韵欲轻功逃跑。
她转身之时,裴南湛弯着腰轻咳一声,身子依旧还未曾使力,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陈知韵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扶住了他,顺道还摸上了他的手,给他把脉。
裴南湛这一生从未与女子如此相处过,两人肌肤相碰之间,他条件反射地躲闪,却被对方更加强势的拉回。
这不经意的拉扯,让他感觉脸颊一烫,眼睫轻垂不敢去瞧陈知韵。
旖旎的梦境后,现实中又与梦境主角如此相处。
“无事,等药效发挥了这毒便退了。”陈知韵松开他的手,瞧见对方的不对劲后,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做了些什么。
“我……”
陈知韵欲解解释,对方先她一步,朝她双手作揖,“感谢陈姑娘再次出手相救。”
“再次?”陈知韵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正是。”
……
月光下京城某处废弃府邸的屋檐上,坐着一男一女,地上还有一个疑似人的物体在扭动。
陈知韵觉得这个位置极佳,这个角度能够清楚看见采花贼的一举一动,还能看到远方。
阿爹属实有些慢,她都抓到采花贼了,阿爹还没过来。
“方才你为什么说是再次,我以前救过你吗?”陈知韵说道,此刻她已经摘下蒙面的黑布。
裴南湛回忆起与她相识的全过程,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当初在苏州那乌篷船是她的,留下的怪粉也是她的,见到那会轻功的女子也是她。
苏州府邸里从天而降的人救他的人,也是她。后面他还坐过她家的商船一起回京,那日河道上船只起火后,临危不乱救火之人也是她。
船头弹琵琶之人,也是她。甚至后面弘福寺躲在阿瑾身后之人,他也知道是她。
她的破绽太多了,那被鹦鹉叼走的发带,是世间绝无仅有的。那发带上的竹,是他亲手所画,绣娘按照他给出的画绣在发带上的。
还有他瞧见陈氏兄弟的两个香囊上熟悉的绣法,她在刺绣的时候总有个小习惯,往往最后一笔要往右边勾起一下。和他在苏州的乌篷船上捡到的锦囊上绣法如出一辙。
她明明有着绝世武功,却偏偏要装大家闺秀。
他斟酌道:“在苏州你救过我。”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陈知韵却听懂了。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所以那日所救之人是你!”
裴南湛颔首,他和陈姑娘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陈知韵突然之间福至心灵,脑海里闪烁过一连串的画面,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那日在阳城的水道上,船只着火,灯火通明的那晚。”
“我在船上望见的人是你吗?”
她自己从未想过会如此激动与喜悦,当初在水道上那个未曾做完的梦,如今有了后续。梦中的入月仙和江南府邸所救之人的容貌逐渐清晰,慢慢汇聚成裴南湛的脸。
很奇妙的缘分,陈知韵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同一人。
从一开始坦白他们在苏州见过后,裴南湛未曾选择对她隐瞒当初下江南的事情:“是我。”
“在阳城那头戴纬帽,给小五提示的人。”对的那天她也看到了,有个和他很像的人混在人群中。
“也是我。”
陈知韵一愣,望进他那双始终温润专注的眸子里。从她认识他起,他便是这副样子,始终是温和清润的。她看着他盈盈一笑,原来他就是她的入月仙呀。
裴南湛恰巧侧过身去看她,她的笑容很纯粹干净带有感染力。他看着她,莫名的也笑了。
原来她就是救他的江南美人。
她由衷的夸奖道:“你真好看,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姑娘谬赞了。”他谦虚道。
他瞧见她的墨发沾了水,耳鬓前有几缕头发贴在肌肤上,于是从袖中掏出一手帕递给她,“擦一擦头发上的水。”
陈知韵这才想起头发被打湿了,她用轻功从水榭处快速溜走,一时间头发被水打湿了也没在意。
她也没扭捏,大方接过他的帕子,轻擦头发上沾有的水。熟悉的香气让她多看了几眼帕子上的图案,这突然似乎在哪里瞧见过。
裴南湛的帕子同样也很素,只在帕子的一处角落里单绣着一只竹。非绿色的竹,而是白色不起眼的。这和小八偷来发带上的图案很相似,绣工针脚也很相似。
她拿着帕子,今晚第一次陷入了沉思。所以那条发带是小八偷裴南湛的,她还戴着这偷窃之物去原主人面前晃悠过。
她们一人一鸟真的是……
“不好意思呦,我养的一只玄凤鹦鹉好像偷过你的东西。”她有些讪讪然,“东西在我家里,改日我会物归原主的。”
裴南湛瞧见眼前的姑娘羞愧得低下头,脸若桃红,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
裴南湛想起那只调皮的鹦鹉,心中并无责怪之意,轻言道:“无事,姑娘不必自责,我瞧着那鹦鹉还有趣的狠。”
说到小八,陈知韵就像打开了话匣。
“那是,它也是我捡来的。刚捡来的时候还不会说话,我可是费心费力教导了它许久,它才开了口。”
世间少有鹦鹉能这么流利用简短的词表达自己的想法,说明主人平日里是对它用了心的。
陈知韵想起当初张泊新回来禀报的事情,院子里的两拨人都是在找一个叫苏影的人。现在她已经弄清楚了,其中一拨人便是裴南湛这边的人。
她装作随意的问道,“你当时为什么去苏州。”
裴南湛警惕看了她一眼,“下江南找一个人。”
“可找到了?”
“未曾。”
“那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找不到着。”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某一日他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让他回京城,他自会出现。
裴南湛猜写这封信的主人便是苏影,说明他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发生的一切。他不明白仙去的师傅,为何要让他下江南找一个叫苏影的人。
前几日是师傅的忌日,他特地来弘福寺为师傅上香祈福,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烧给师傅,但是师傅未曾入梦解答。
“嗷这样,需要我阿兄帮忙吗?”陈知韵说。
裴南湛回答:“多谢姑娘好意。”
陈知韵懂,这便是婉拒了。
巷子里上有着火把在移动,伴随着细碎的谈话声。陈知韵看向远方,应该是阿爹带人来了。阿爹来的真慢,再来晚一点她就要和裴南湛看星星看月亮看一个晚上了。
说实话和如此俊美清隽的小郎君看一晚上月光,她倒是挺期待的。只是少了美酒,地底上还有一个扭曲的人一直用着炙热的目光注视着她们。
她瞧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江南采花贼依旧还在后,将手中的帕子物归原主:“我该走了。”
裴南湛收下帕子,陈知韵临走前拜托他一件事:“还请裴公子看在我兄长的份上,帮我保密我会武功这件事。知韵在此感激不尽。”
因为在屋檐上,陈知韵便没有起身向他行礼,改成了拱手礼。
裴南湛回礼:“陈姑娘请放心,裴某自当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