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有些隐隐的酸涩,为了韩羡骁……尽管他的脸看起来毫无情绪,好像没有听见许爱卿说的话一样。
这故事说完,两家的关系好似突然拉近了不少。
韩望江轻咳了一声,笑问:“你俩的事我们两家老的也商谈得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小年轻,有没有什么想法。”好不容易等到能把爱妻带回去的日子,今天韩望江的情绪也很好。
昨天在温家,两家长辈已经聊得差不离,回去也各自和小辈说了。
韩望江和许爱卿很满意这个准儿媳妇,知根知底,家世清白,温和可爱,瞧着就喜欢。
陆英子和温名生也很满意这个准女婿,婚事基本是定了下来。
但韩望江休假结束,婚礼来不及办,想让他们在这里自个儿办了,温名生和陆英子又觉得不好,不能少了亲家公亲家母。
韩望江想了想,要到开春后的三月才有时间休假,许爱卿直说这好啊,春天办喜事,好兆头啊,大冬天的,请客做啥都不方便。
韩望江也觉得有理,跟温家二老说,婚期就先定下,这几个月让两个小年轻的相处看看,要是不合适,这小子有什么做得不好,温明曦想反悔也成。
温名生和陆英子一听,心里直赞这亲家有风度,这年头,哪家娶媳妇儿不是恨不得今天说成,今晚就抱回家,最好什么程序都不用走的。
哪有这样,还带让人反悔的!
四个老的一拍板,这婚事就谈成了。
韩羡骁低着头品尝着碗里的红烧肉,韩望江刚问完,就轻飘飘地答:“我没意见。”
许爱卿无语地嗔了他一眼,“没问你。”
说完,便换了个面孔,无语去得很快,立刻欢乐地看向温明曦,“明曦,你呢,你要是有意见就提,我给你撑腰。”
她能有什么意见,温明曦乖巧地摇头。
“那成!就这么定了!三个月后就回来喝你们的喜酒,当婆婆!”许爱卿一桩心事了了,情绪高涨,“以后我也给你撑腰,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然后又热情地夹了块焖土豆给准儿媳妇,“快吃快吃!这是我做的!”
温明曦轻轻吹了吹,放到嘴里,差点吐出来……笑得很为难地咽了下去。
“不好吃吗?”
“你还不了解你自己?”韩羡骁立刻夹了一块放到许爱卿碗里,无奈道:“妈,你准是又没放盐,不然就是放多了。”
一桌子的人叽叽喳喳都不信,挨个夹了一筷子想试许爱卿做的焖土豆。
韩羡骁不参与,没有这个好奇心,放下筷子,一手搭在温明曦身后的凳子上,浓浓的异性气息让温明曦在饭桌上很没面子地红了脸。
用眼神去问他要干嘛,注意场合好不好,不用演得这么逼真。
韩羡骁曲着拳头,掩住嘴边的轻笑,低声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不好吃就别吃,我妈被我爸宠坏了,别看她是个所长,生活上还不如我呢。她煮饭能煮熟就该烧香了,但凡她烧菜,我都要去食堂再吃一顿……幸好今晚有你们家来做饭。”
温明曦听着,情不自禁低下头弯嘴,看上去一副很娇羞的模样。
两个小年轻,在饭桌上特别突出。
*
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饭吃完了,收拾好了,韩望江和许爱卿也要走了。
韩望江赶时间,这回没再客气,是军区的军吉普送去火车站,韩羡骁开的车。
温明阳原本想着今天这顿饭,这房子,回去也没啥好跟张清霞说的,看到这车,觉得总算有了!
这小半天过得比以前一个星期还丰富,温明曦下午还要上工,回到牡丹村时,原以为这一天就要结束,总算可以休息了。
没想到晚饭还没开始,院子里就有人影进来。
温明曦没多想,以为是三姐从灶房端饭菜进来,走过去打开门。
没想到外面走来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对方看见她时还算柔和,眼神朝屋里看去,却有些杀气腾腾,“四妹,你爸你妈呢?!”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40
温明曦听到声音时, 只觉得很熟悉,再打开门看见人,小小迷糊了一下, 想了一会, 才认出来这是原主的奶奶李春花。
李春花是旧社会的人, 当年嫁给温名生他爹做大老婆,名下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这里面,李春花生的有两女一儿,儿子是温名生,排行老大, 两个女儿一个嫁得很远,在南方,一个就嫁在迎春镇的八里乡,嫁在八里乡的就是温家小姑。
隔壁三叔是小老婆生的, 小老婆生了一儿一女,还有个姑娘, 也嫁得远。
在眼前的就老大温名生、三叔温名仁, 还有小姑温名花。
小老婆死得早, 温名花家里也没公公婆婆, 养老和照顾李春花起居的事, 就由三叔温名仁和小女儿温名花平摊。
李春花和陆英子不合, 不给温名生养, 只让他出钱出票子,住是不在这边住,就住在隔壁三叔家。
不过虽然李春花和陆英子合不来, 对几个孙子孙女倒是隔代亲, 没因为和亲娘不合就殃及儿女。
所以搞得老温家的孩子也不好办, 夹在中间难做人。
眼下李春花刚从八里乡回来,这还是温明曦穿过来后,第一次见到这个奶奶。
刚回来就冒着火气杀过来,温明曦什么都没问,本着不煽风点火的原则,语气柔和地喊了声“奶奶”,还问她吃了没,要不要来这边吃。
李春花年纪不小,但还算健硕,利落地梳着一头及耳短发,黑中有银,用两个黑色细铁发夹别在耳后。
没有任何修饰,但人很精神。
李春花站在门口,一只手半推着温明曦,一只手扒着门,伸直脖子朝屋里看,“你妈你爸呢?他们在哪里?”
在灶房收拾东西的陆英子和温名生探出头来,知道李春花来了,赶紧堵住灶洞,擦了擦手往堂屋走。
在西屋的温明娇和温明心也闻声过来,走到门口,温明娇灵光一闪,想着李春花最偏疼温明阳,便又跑去中屋找他来。
一见陆英子和温名生进来,李春花就喷着火质问:“你们两公婆咋回事,是不是都当我这个老太婆死了?”
陆英子面露无奈,“妈,你怎么这么说?”
温名生也皱眉,“怎么说这种话,我们巴不得你长命百岁,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想你?”
李春花一脸不信地横眉冷目:“我看你们就是这么想,心里哪有我这个老太婆,这么多年,估计每天都嫌我活得太长了!不然怎么四妹要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说!这难道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温明雪听得刺耳,忍不住插嘴道,“奶,你说什么呢!你去小姑家住了这么久,四妹的婚事又是这两天定下来的,我们这不是还没通知你吗,瞧你把话说的,多难听啊,一家人的。”
李春花一听,炸了:“一家人?一家人!你们把我当一家人了吗?我去名花家住,你们就不能去告诉我啊,左右不过走多久?我看你们就是没这个心,你未来亲家公亲家母,知道你家还有我这个老太婆吗?人家要是知道了,不得赶紧来问候一下?”
“你们今天不是吃饭去了,我这个当奶奶,倒是什么都没份!我这哪里是奶奶,这比外人还不如啊!”
李春花越想越气,觉得这个儿子是白生了,这个儿媳妇,也是看她不顺眼,才会拦着儿子不跟她亲近。
想她当年多不容易,在旧社会当大老婆,多苦的日子啊,家里那个又死得早,小老婆不干活,一家子人就她在拉扯。
好在几个儿女都算争气,比不上多好的,但也不差。
结果可好,娶妻不贤,生生把好日子折腾没了。
四丫的未来婆家是那样的人家,她这个老的却连面都没能露,一想到这里,李春花就伤心啊,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他们当做透明了。
陆英子摊手说:“妈,话不是这样说的,四妹这婚事来得突然,我们也没料到这么快就定了下来。亲家太忙了,也来不及去看你。现在是定下来了,等开春办婚礼,您不就都看见了吗?准女婿就住在农场,总也会来咱家,回头他见着您,还能不喊您一声奶奶?”
李春花本就不待见陆英子,听了这话,只觉得她是轻飘飘的不当回事儿,更加气上心头,忍不住吼她道,“你说的简单,你的心跟我就不是一边的,能替我说话吗?这么多年,有听我的劝吗?有把我当妈吗?”
温明娇和温明阳开门进来,温明阳走到李春花旁边虚扶着劝她,劝她平心静气别气到。
温明娇眼神躲闪,低着脑袋站在温明曦和温明心身后,不太敢看李春花。
但李春花眼神好,见到跟在长孙后进来的温明娇,这张脸太像另一个人,每回见到,李春花都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我的乖孙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投到你妈的肚子里,多好的一个小人儿啊,小小年纪就那么聪明,那么听话,要不是摊上这么个妈,你现在能跟他们一样享福气,生生都被人折腾没了……”
老温家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想起死去的五弟,倒是温明曦,看着气得七窍生烟的李春花,还有愧疚的温家人,显得十分淡定。
大概是她到底是穿来的,只看重目前的“家人”吧,她冷静地看向李春花,刚刚理清了记忆中的李春花,知道她虽然看不惯陆英子,但待孙子孙女还算好,怎么会知道孙女要结婚,第一反应是生气呢。
而且这次的婚事,她刚回来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么会一下子就像烧开了水的铁壶一样直冒烟。
思来想去,有必要泼一泼冷水,“都是一个妈生的,奶奶难道觉得我们也倒了八辈子霉才投到温家?”
“既然奶奶觉得我们算有福气,奶奶也疼我们,为什么就抓着五弟的死念叨妈这么多年?”
“都是当过妈的人,您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舐犊情深,妈待我们这么好,要是不好,我们几个哪会有今天?五弟的死,是他跟我们没缘分,是意外,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了,当妈的怎么会想自己的儿子死?”
“您也生过不少孩子,也有长不大走了的。孩子没了,最痛苦的难道不是当妈的吗?这道理奶奶你肯定懂的!”
温明曦说得温温和和,语气却坚定,逻辑清晰,把一屋子的人都带了进去。
李春花脸色又青又白,“我的儿那是在旧社会没得选!没得吃没得穿,能活下来吗?我们现在是新社会,你妈明明有得选,我的乖孙本来可以健健康康长大的,要不是你妈撇下家不管,满脑子都是钱,浑身腌满铜臭味,又怎么会这样!”
温明娇和同胞哥哥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大开荒,陆英子本就是穿过绿军装的,自然把革命和建设灌入了灵魂,一恢复就投入生产建设中,一刻不停歇。
家里六个孩子,两个大的是自己拉扯大的,温明心和温明曦,跟着小姨陆梅子长大,温明娇和那短命哥哥,则是会走路会说话后就给三婶黄莲枝看顾。
那时黄莲枝在村里的托儿所工作,想着也算是自己人,再加上那时李春花还年轻,这年头的孩子,哪个不是放养长大的?便放大脚步和温名生去搞建设。
谁能料到五弟会就这么没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黄莲枝正巧下工,从供销社回来,听到温家的动静,立刻拐道进门来看热闹。
温明曦扫了黄莲枝一眼,毫不退让:“就是新社会,咱们华国才号召解放妇女,要让妇女都参与劳动,参与建设。奶奶您是旧社会走过来的人,难道不知道女人关在后宅里,最后会是什么后果吗?不是死鱼眼珠子就是成了怨妇,没有几个好下场的。”
上一世温明曦也是参与工作的人,虽说是社畜,但劳动带给人的满足感,别的东西很难比拟。那种自己可以自己做主,有底气不用看人脸色的自在,正是这个时代在倡导的妇女解放,殊途同归罢了……
她上一世虽然是母胎单身狗,但看得多听得多,也知道一个职业妇女在家庭中有多难做。
也看过不少昔日同学,在嫁错人后,那种深陷泥潭却没勇气抽身的心酸,真的会让人眼里没了光。
每回同学聚会,都有人在感慨,自己人生的分界线,好像就是拍婚纱照的时候,那时候多美啊,眼里都是幸福,可结婚后,人生好像就成了抛物线,再也很难拍出那样的照片。
所以无论如何,温明曦都是站在陆英子这边的,她深知她的不易。
她站出来,当然也是为了做给自己这位迷糊三姐看,让她知道姑娘家不止一条路可以走。
温明心没啥主见,三观都是别人塑造的,且以为过去的一切便是人生的所有,要想让她脱离泥潭,还需要剥茧抽丝……虽然要脱胎换骨很难,但她还年轻,温明曦不想看她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
黄莲枝在旁边帮腔,“四丫这当了军官太太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连奶奶都敢教训了。”
温明曦冷笑一声,当即就反驳,“我跟奶奶是在说道理,至于三婶,我倒是想问问你,奶奶刚从小姑家里回来,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我要结婚的事情?是谁上赶着替我报喜?不知道还以为是秋苗姐要嫁呢。”
黄莲枝被说得面红耳赤,没想到这丫头嘴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利索了。
温明曦不给她顶嘴的时间,又看向李春花,“奶奶你都听见了吧,是谁想挑拨离间,是谁见不得我好?我知道您对妈有意见,但也知道您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想见我不好。”
李春花被说中了心事,多少有点愧疚,儿媳妇看了眼睛疼,但孙女嫁得好,她其实是为她高兴的。
温明曦又说:“您难道想等过几天您孙女婿来了,看我们家这样?明着跟人说我们家里人不合?还是您想让人家烦了,再把婚退了?是想我嫁不出去吗?”
温明曦看出李春花的内疚和动容,又添油加醋道:“妈如果不去上工,单靠在家里种菜养鸡,咱爸养咱这一大家子多大压力?再说了,咱爸可是半个残疾人,您忍心看他为了这个家,早早比您还先白头吗?”
李春花再不疼谁,也不能不疼自己的儿子。
“您在老姐妹中多有脸啊,您那些旧社会一起到现在的老姐妹,都是当过丫鬟挨过打的,哪个有您现在过得好?就那位阿荷婶,前头我看见她背着一筐土豆去赶集呢,大冬天的,一个老人家,这种苦,咱爸咱妈让您吃过吗?”
见差不多了,温明曦又换了个嗔怪的语气:“还有啊,都是喊你奶奶,哪有您这样的,只想着五弟,我们难道不是您的孙子孙女,您整天这样听别人的话来闹。我们家难得有这样的姻缘,非要生生给破坏了吗?”
这些话听得屋里的人脸上害臊,主要是这些年来,大家都心存愧疚,李春花时不时来闹几句,越老越像个老小孩,不讲理,谁也没想到可以这样跟李春花说话。
李春花听得脸上悻悻,她当然不想破坏孙女的婚事,就是想着这么好的婚事怎么可以不带她,她在旧社会嫁人前当奴才,嫁人后过的日子也跟奴才差不离,哪能想到居然能攀上一个军官,还能当军官他奶奶,这就跟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