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回答道,“真没事儿。”
她回答得太痛快,韩羡骁反而不痛快了。
但又不能像哥们那样揪着她的领子问到底有没有事儿,有事咱就干一架,没事儿拉倒。想想可能真没事,就算了。
温明娇在窗外喊两人吃饭,这次很懂事地没进来,韩羡骁应了声,自家人一样一点不见外,和温明曦一前一后走到东屋去。
陆英子特喜欢这个准女婿,人家单位好,却一点距离感没有,那么多女婿,心里忍不住有了对比,老三家那个,仗着城里人,态度可没韩羡骁这么好,总感觉是温家欠林家的。
所以连着韩羡骁跟前的老北京打卤面,都比旁人大份,还是陆英子亲自端来的,“你这么高大,身体又壮,得来最大份的。”
温明娇和温明雪都笑着抱怨这当妈的太偏心。
韩羡骁很上道,再加上职业习惯使然,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滋遛滋遛,温明曦只吃了一半,他已经扒拉一碗下肚了,还不忘朝陆英子赞道,“真好吃!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陆英子那嘴咧的哟,恨不得把韩羡骁的一日三餐都给包揽了。
温明曦在心底骂了句马屁精,嘴上还是很会做人,跟他说,“那里有米饭,不够还能再添点。”
韩羡骁说不用,但看到温明曦对他这么好,心里开心,觉得刚才准是自己想多了,这么体贴,哪里像有事儿的样子。
*
不过回去的路上,韩羡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今天的温明曦反常。
这丫头一对他礼貌客气和体贴,他虽然很享受,但体贴太多也不寻常。
想了想,最后韩羡骁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经过雷子家门口时,拐道进去。
雷子和曾彩红没有和父母一起住,就夫妻俩,和刚会说话的儿子,一家三口的小家庭。
韩羡骁熟门熟路的,把帽子搁在炕上的木桌上,“雷子,问你个事。”
韩羡骁愣了老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要问什么,实在是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无从下手,觉得好像没问题吧,但说没问题,你自己都不信,你说好不好笑。
想来想去,就把今天怎么遇见温明曦的事情跟他说了,最后道,“你说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
韩羡骁点点头,又被雷子一句话把神经扯了回来,“我是说这事儿发生在女人身上不奇怪,但是大大的有问题。”
韩羡骁皱眉,看他。
雷子忽然有种占他便宜的优越感,真诚又得意地问:“说没见着你?那是不可能的,人家要没见着你,会听见有人喊她头也不回?”
这韩羡骁也想过,觉得没道理。
“人家是听见了,不想理你懂不懂。不穿你买的衣服?那是赌气不想穿。说没事儿不生气,这就是大大的有事情!”
曾彩红端了壶茶进来,韩羡骁端起杯子喝了口,很贼地说,“你懂的倒是很多,经验丰富。”
曾彩红看向雷子,雷子立刻说,“都是在我夫人身上实践出来的,你小子别害我。”
雷子也端了一杯,“在别人的事儿上门儿精,到了自己却找不到北了,局中人,你这妥妥的局中人。”
雷子说得头头是道,“我跟你讲,女人跟你说她不生气,那她准是生气了。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变,那准是你哪里得罪她了。别人的事情,她可以和你说,但你们之间的事,她就等着你去发现。你发现得快了,讨骂,你发现得慢了,还是讨骂,你要是没发现,那完蛋了。”
“你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完蛋了?”
“那不然呢,你还跑这来问我?”
韩羡骁听了,挑挑眉,抬头看他,“可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啊,好得很。”
雷子摸摸下巴,“好个屁,都这样了还好,你要是结了婚的,今晚估计连炕都上不了。得亏还没结,她还矜持着些给你面子,只闹一闹小脾气。你刚才说你回来了下午刚见到她,那你走的时候有跟她说吗?”
韩羡骁摇头,“没有,说什么?”
雷子无语,呵呵道:“说你要走啊,你以为你还是光棍啊,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一见面人家就还得对你露笑脸,当人家是民国的迎宾小姐呢。”
韩羡骁头疼,“这也要说?你也这样?”
雷子又有话说了,“那可不是,得报备,随时向上级领导报备。我明儿要去送物资,都得跟你嫂子说。女人都这样,麻烦,你习惯就好。”
曾彩红在里间全听见了,掀开门帘出来了。
韩羡骁立刻划清楚河汉界,“我不觉得麻烦,人家又不是对别的男人这样,只对我。”
雷子这时也看见了冷着脸走出来的妻子,曾彩红挑眉问,“麻烦,我有多麻烦,你这觉悟,还不如人家一个没结婚的!”
雷子瞪了幸灾乐祸的韩羡骁一眼,这小子,真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
“耳朵聋了?”
“怎么,你不舒服?”
钢铁大直男铁证……
请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第四十七章
47
离开雷子家时, 想到曾彩红那句“对象得搞特殊待遇,必须区别对待,找老婆可不是找战友, 思想精神身体都得是独一份, 不是吃大锅饭的”, 真是处处有哲学。
韩羡骁没舍得立刻回家,靠在家门口的院墙外,掏了掏衣兜,摸出口袋里的烟盒,又取了根火柴, 点了一支烟,眯着眼吸一口,思考人生。
眉峰微拧,想想今天下午那样, 女人跟女人真的不一样,以前在别的异性面前说再多, 说了也就说了, 哪会反思这么多。
这孙子样。
啧, 你说你话怎么那么多, 按嘣一个字挨一顿算, 现在是彻底把自己陷泥里了。
这下好了, 把人惹得都不搭理人了。
想到她撇开头故意不看自己的样子, 温香软玉,韩羡骁心里就软,很想把她抓过来搁在腿上浑身捏, 就能想到她那时的神情, 眼尾上扬, 又柔又媚。
这么一想,道个歉,倒也不难。
又想起雷子那句“都不用她说你,你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套路进去了”,这两公婆真是……明白人。
*
第二天,太阳刚爬起来的时候,温明曦和温明娇也从炕上爬了起来。
院子里的鸡也刚起,正精神,“喔喔喔”地啼叫着。
温明曦从今天起不用去农场上工,只轮流排班偶尔去蹲守半天,看看苗子的生长,再处理些琐事。
两姐妹起早,今天要跟温明阳去见识见识打渔,顺便去给打渔队打下手。
吃罢早饭,便各自收拾行装,温明曦和温明娇各自戴了一顶绒帽,长长厚厚的绒毛盖住大半张脸,河面空旷,风大吹起来受不了。
手上也戴了陆英子给做的蓝灰色棉手闷子,笨重了些,但暖和呀。
鞋也是温名生陆英子准备好的,冰面寒气从脚底入,前一天温名生就把乌拉草用木槌锤得松松软软的,给垫到鞋里。
这玩意是东北三宝之一,温明曦看了直竖大拇指,没想到乌拉草也能这么用,心里很佩服前人的生存智慧,这要是把她放到末世,她准一早嗝屁。
锤过的乌拉草就像棉花一样,保暖又舒适,仿佛在鞋子里给脚盖了层被窝,走起路来很带劲,温明曦感觉自己像走在云朵里一样,一路上心情都特好。
温明曦对打渔的记忆,都来自于前世,小时候住乡下,村里有不少鱼塘,一到丰收季,渔民们就会在池塘里下网。
总是天没亮就起来收网,池塘边停着不少来运货的小货车,鱼装上筐,小货车一辆辆开走。
不过那是在南方,再冷树叶都是绿色的,不像这里,白茫茫光秃秃的一片,温明曦觉得很新奇。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把厚厚的冰面底下的鱼补上来,心里只觉得很神奇。
今年河面结冻时,天气很好,风平水静,河面光滑整洁,就像打磨过的一样。
再加上今天天气好,阳光也充足,有的地方细细看还能瞧见底下有鱼儿在游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明曦被太阳晒着,虽然连阳光都是冰凉的,但心情特美。
姐妹两个一个拿算盘,一个拿账本,跟在温明阳身后做小跟班。
冰天雪地里捕鱼跟秋天夏天都不一样,冰面已经被打渔队的人提前凿出一个又一个的洞。
渔网也是提前就下好的,深入到河底的活水里,就等着收网呢。
温明阳是打渔队队长,忙前忙后的做准备工作,边走不忘跟两个妹妹说:“鱼啊可机灵着呢,专挑水流平缓的地方休息,也不动,就找个大大的静流地待着,等冬天过去,这些窝都是我们挑来挑去选的,一会儿准能来个大丰收。”
虽然平日里有些不爽温明阳对她隐隐的蔑视,但听他在讲专业知识时,温明曦心里还是敬佩的。
鱼虽然机灵,但人更聪明,所以肥美的鱼儿们是跑不掉的!
作业面确定,温明阳有序地安排捕鱼队人手的站位和工作,温明曦闲着没事儿,和温明娇跑到岸边上蹲着。
这条河是蜿蜒前行的,此时几乎全封冻,站在岸边,阳光照耀下,整条河流就像一条曲线优美的玉丝带。
温明曦咧咧嘴,低下头,河边的冰面近乎透明,几尾鱼儿只偶尔摇摆尾巴,就聚在底下一动不动。
来了兴致,温明曦走下去,蹲在边上捡了块晶莹剔透的冰块,放在太阳下,四周像镀了一圈金光,忍不住就伸出舌头舔一舔。
结果,被吸住了,完全拿不下来。
“嘿,有这么好吃吗?”
听到声音,温明曦立刻就认出是韩羡骁,美美的心情忽然就郁闷了。
韩羡骁从右边绕过来,温明曦不想被他看见这糗样,顺时针跟着转,嘴动都动不了,难受死了,真是好奇害死猫。
转到最后,韩羡骁手掌握住她的后脑勺,单只手将他捞到身边,两人才没有在河边继续转圈圈。
身体还没靠近,脑袋已经凑到她脸颊边上了,“这么大个人了,还被一块冰给难住了。”韩羡骁刚刚从背后看,只以为她是在吃冰。
“呀,四姐,你是被冰粘住了吧。”温明娇从河边跳下来说。
温明娇觉得这两人的相处实在有趣,忍不住在一旁偷笑,不远处第一网鱼已经上岸,温明阳在招呼,温明娇挥挥手,麻溜地从温明曦手里拿过账本走了,“四姐,我去就好。”
温明曦整张脸蛋都缩在绒帽里,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红,一对小扇子一样的乌睫在阳光下因为着急频繁扇动,好似阳光下飞舞的会发光的蝴蝶。
韩羡骁恍了会神,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下,想起自己是来给人赔罪的,一大早去她家里找不到人,这才跑到这里来。
他掐腰,拧眉,微微弯腰,看她,若是手下的兵看见了,准以为他要训人。
只是说出来的语气却分外柔和,“别动,用热气慢慢哈,就不粘了。”
温明曦照着他的方法做,果然很快,冰块就能拔出来了。
融化在嘴里的冰水像一股清泉,缓缓吞进喉咙,流经身体,温明曦意外发现这水还挺甘甜的。
连带着脸上神情也有趣,一双杏眼微微睁圆,轻轻砸吧着嘴,好像是在回味。
韩羡骁看了,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口渴了,“好吃吗?”
温明曦听见他说话,看他脸上戏谑的神情,才回过神来,刚刚的傻样准是被他看进去了。
抿抿嘴唇,不理他,回头去看热热闹闹正忙活的河面,看来是丰收,捕鱼队的人都哟嘿哟嘿喊着号子呢。
“你怎么来了?”温明曦不咸不淡地问。
“那你说我是怎么为什么来的?”那些话,要韩羡骁说出口,着实也有点难。
温明曦轻飘飘的,“谁知道呢!”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几息。
最后是韩羡骁颔了颔首,语速飞快,“我错了。”
三个字,说出口听在温明曦耳朵里,类似于“××了”,前两个字是一点影都没见着。
她盯着看了他一会儿,拧眉,纳闷,“什么……了?”
韩羡骁摘下帽子,拨拨头发,又戴好,“就昨天的事儿,我向你道歉,你不是气我走的时候没跟你说吗。”
想起昨天……温明曦昨天之前确实是有气的,气自己不被重视,不被在意。
但昨晚躺在炕上,望着桌子上的马灯,思索了很久,想来想去,觉得她这阵子大概是被男色迷惑了双眼。
本来一开始他俩就是合作关系,她这心境,属于是超出条约了,人家压根没必要向她坦诚,也不用向她报备,她之前答应他,是想避开这七八年的流言蜚语,等改开了,大家可以各自精彩,她的大好人生也才刚开始。
想通了就明白了,多大的事儿啊,至于吗?
回头看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拧巴那么久,不是情侣关系,人家读不懂她的情绪,也是正常的。
温明曦声音平静道,“我完全理解你,你完全不用跟我道歉,也无需跟我报备,咱们这关系,骗骗长辈就好,没必要骗自己。”
想到食堂那个女子,温明曦补充道,“等过段时间,实在不行,咱这婚约也能取消,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温明曦暗示他。
韩羡骁听完,嗤笑一声,一脸你开玩笑的神情,“你说什么?”
听他这话,对着他漆黑的深眸,温明曦心里一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不用专程来跟我道歉,真的。”
说完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往捕鱼队的方向走去。
这怎么还越描越黑了。韩羡骁眯眯眼睛,笑容淡了,三两步就追上,把她挡住,一把把她拉回来,一副不说明白就不放她走的姿态。
温明曦推了推他,想从他手掌里挣脱出手腕。
但这次却不像昨天那样轻易挣脱。
韩羡骁不肯放,她就像蚍蜉撼大树。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韩羡骁黑了半张脸,还是头一回遇见敢甩他脸子走的人,而且还是两次。
内心念了一句“靠”,暗暗骂完还是道,“我以后一定会及时向你反映行踪行了吧,不管去哪儿,不管多突然。”
温明曦脸上毫无波澜,这话一听就知道他还以为她刚刚说那番话是在气他呢。
她正了正脸色,一脸严肃地抬头看向他,“我是说真的,刚刚每一个字,都如假包换。”
这下韩羡骁的脸色彻底黑了,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的脸,似要找出一点破绽,他还没遇见过这种姑娘,若不是雷子点明,也不知道她为何生气。
可他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看温明曦一脸认真的神情,他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害怕她以后也不像昨天那样对他,闹闹小别扭,还是挺有趣的,至少还搭理你。
换成今天这种冷淡的客气,那才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