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呢,我已经把能想到的都安排好了,却唯独不愿意相信最关键的一步存在失败的风险。
早川海见沉默地跪在我身边,仿佛一尊雕像。我想勾起一个笑容,让她不要自责,却怎么也做不到。她在雨中悲伤地看着我,颤抖着挪动手臂,把我的头抱进怀里。
“不要,大人,请您留下来。”
我轻轻摇了摇头,已经分辨不出心里的情绪,仅凭着本能下达命令:“喝下药剂。”
这条命令同时传达给三个人,附近的高桥优和佐藤进霎时明白我想做什么,几乎是飞奔回来,佐藤进更是瞬间红了眼眶,仿佛生离死别。
嘛,不过也没差啦。
我的命令他们无法反抗,在喝下药剂后属于鬼的特征迅速消退,很快就和我断了联系。
天地间,又只剩下了我一个。
真有意思,不久前血脉牵连的感觉好像是做梦一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风中。虚幻的泡沫挤挤挨挨地堆在我高筑的心防上,直到今天才被现实戳破。
神明大人,果然无情。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将一切都洗刷干净,回归泥土。我感到彻骨的寒冷。
涩谷危机基本解决,但高专的术师们仍在四处祓除剩余的改造人,兢兢业业到令人动容。想必野蔷薇和真希他们也是吧。
也好,这幅丧家之犬的样子不适合让他们看见,这样在离开之前还能留个靠谱的好印象。
以后,就不会再见了。
我动了动快要僵掉的手臂,迟钝地撑住哥哥的身体,却在迈开步子时一个踉跄,在快要摔倒时佐藤进扶了我一把,这才避免彻底失去平衡。
“你们走吧,”我搂紧了哥哥的身体,垂着眼轻声说道:“不出意外地话我很快就会被通缉,再待在我身边无益,趁着人不多,尽快离开。”
佐藤进忍不住追问:“大人你呢?”
我没有回头,和哥哥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往后走,直到风雨将我们淹没。
“……”
时间已经是凌晨,再过不久,阳光就会从东边划破云层,将一切都笼罩进金色里――那是被无数人赞美的希望。
我曾经无数次一个人注视着这样的景象,那时即便是无比痛苦,也一直怀抱着只要挺过去就能见到哥哥的想法,这样才坚持了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没意义了啊。”
我苦涩地弯了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胸部被捅穿了的伤口愈合得十分缓慢,我想大概是因为\索用了日轮刀的缘故。疼痛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我,仿佛细细密密的蚂蚁在啃食着心脏。
这或许不是错觉。我支撑不住地摔倒在地,茫然地看着不断流出的血液将哥哥的衣摆染红。
令人窒息的悲恸在这时才填满空洞的内心。
“哥哥……”
我疲惫地伏在他身上,像个孩子那样无助地啜泣起来。
后知后觉地,我明白,哥哥这次是真的永远离开我了――如此绝望。
翻滚的黑泥把我拖下去,而现在的我,已经提不起力气反抗了。
哭声似乎引来了一些咒术师,他们怀抱着解救普通人的想法顺着声音来到我面前,却在看清楚我和哥哥的一瞬间防备地举起武器。
“夜蛾御迭!身为咒术师却勾结咒灵和诅咒师,你!!”
我打断他:“我姓夏油,叫我夏油御迭。”
咒术师们瞳孔一缩,惊诧之下一齐发动了进攻:“你和夏油杰什么关系!!”
诅咒师夏油杰的名头真是如雷贯耳啊。
我缓慢地眨眨眼,所有攻击都停留在我身侧半米,不得寸进。
“啊,无所谓了,”我慢半拍地站起身,费力把哥哥背起来:“去搬救兵也好,传消息也好,请快些离开吧。”
“趁着我还没杀了你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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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谷好大啊,大到我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出去。去找一片海吧,哥哥生前一直被禁锢在人类里苦苦挣扎,现在就不要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
咒术师也好,诅咒师也罢,身为人类的他们在不断地消磨着哥哥的生命,全是令人厌恶的害虫。
眼前出现一小块影子,我抬起头,神情没有半点波动:“是悠仁啊。”
他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想起来刚刚宿傩夺取了控制权,杀了不少普通人和咒术师。又想起之前我的承诺,没什么感觉地向悠仁道歉:
“抱歉,之前答应的会确保悠仁处于上风来着,却没有做到,让宿傩杀人了……”
我短促地笑了一声:“哈,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拥有力量的人做什么都没关系。”
“不是的,”他悲伤地看着我:“御迭不是这样的。”
“宿傩的事,你可以去找天元。”
我和他对视,割裂感越来越明显:“……随便吧,反正我要离开了,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悠仁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哽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答案谁都不知道,又谁都知道――是命运。
\索在我身上动了点手脚,伤口直到现在才堪堪停止流血。我全身冰冷,面色惨白,和夏油杰比起来说不好谁更像尸体一点。
浑身血痕的青鸟卧在我面前,一点点推着我们坐上它的背。生锈的大脑动了动,我指挥着它飞去横滨的港口。
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对几乎耗完咒力的我来说是个艰难的挑战。几乎是刚看见海,咒灵就不得不消散。
我拖着哥哥来到海边,就地铺了些藤蔓,一把火点燃了他。
燃起的火焰舔舐着他的身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咒力加持下,高温导致的热浪一下一下将我的身影扭曲,吹起了我黑色的长发。
溢出眼角的泪水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泪痕,却在下一秒蒸发,了无踪迹――就像此身归于天地的夏油杰。
骨灰混着沙土被我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蒙蒙亮的天空里有海鸟飞过,毫无牵挂地四处翱翔。
风吹过我的裙角,将一切都带向遥远的天际。
哥哥,你自由了。
不用再吞食恶心的咒灵球,不用再在现实和理想中摩擦,不用再独自背负起一切。
终于迎来彻底的解放。
我在海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身旁有人没忍住咳嗽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他磕磕绊绊地安慰:“看开点,人生总是有很多挫折和磨难,当时候觉得挺不过去了,但只要过了这一阵,还是会发现生活有很多乐趣的……”
“中原先生。”我在一片朦胧中轻轻开口:“黑手党现在还缺人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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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冲动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漫无目的地被中原中也带去了横滨。
像死人一样在床上躺了两天,我反应过来――好像,还没有和悟道别。
我将头埋进枕头,干涸的泪腺再次流出泪水,沉默地打湿了枕套。
不要再和任何咒术师扯上关系。
咒力,咒灵,咒术界,通通不要出现在我眼前,通通,给我在世界上消失。
白色的被子里,露出一双猩红的,充满痛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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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师都是感情充沛的家伙,往往容易将所有感情寄托在某个人、某件事的身上,而当一切坍塌的时候,就很容易走向极端,乃至于自我毁灭。”
森鸥外注视着横滨的夜晚,一边微笑着给沉默的干部解释:“中也君到的很及时,御迭小姐那时候想必很无助吧?是中也君给了她一个方向哦,要负起责任来啊,来当她的引导者吧?”
港/黑的干部不会质疑首领的命令,因此只是稍做犹豫,中原中也就微微低头:“是,首领。”
“来得正是时候。”森鸥外在中原中也离开后很开心地摸了摸幼女的头:“既可以当脑力派又可以当武力派的好用下属,我可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爱丽丝酱~这下又能空出时间来逛街了,上次那条红色的蛋糕裙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挣脱开森鸥外的大手:“才!不!要!要穿你自己穿!森林太郎是阴险的大人,爱丽丝才不要和你待在一起!”
森鸥外心痛地捂住胸口:“G!在爱丽丝眼里我是这样的形象吗?不要哇!就试一试这条裙子好不好嘛~”
“恶心的大人快走开!”
“爱丽丝酱~”
出门后的中原中也忧虑地回忆了女孩昨天的状态,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唉,开导什么的,我完全不会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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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港/黑IF(2)
之后的日子就很好猜了,我顺利加入了黑手党,中原先生成了我的领路人,作为象征,他给了我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choker。
而身为干部的新晋直属下属,我每天要学习的事情很多。因为不再使用术式战斗,敌人也从奇形怪状的咒灵变成了人类,我的暗杀格斗技几乎要从头开始学。
好在强硬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经验还在,所有的训练我都能很好地适应下来,再加上出手狠辣,连老牌干部尾崎红叶都赞叹地说进步飞快。
中原中也很高兴,这意味着我的训练可以告一段落,正式开始出外勤,他再也不用天天批文书批的头秃了。
“咳咳,”他掩饰性地在我面前咳嗽两声,耳尖还有些微红:“御迭啊,明天开始你就可以跟着我出外勤了,为了庆祝我开了两瓶红酒,也有其他几个同事在,怎么样,要不要来?”
把我带进几个上层的私人空间里,大概是为了表示对我的认可吧。没什么意外的,我答应下来:“好。”
虽然说是中原先生邀请我来的,但醉的最快的反而是他自己。
披着黑西装的干部先生一脚踩在了桌子上,对着无辜的调酒师大吐苦水,止不住的抱怨某个扔下一堆烂摊子的倒霉搭档。
随即他又立马反应过来――哦现在是前搭档。然后他骂的更狠了,都是一些混账青花鱼怎么还不去死,最好祈祷将来不要落在他手上这样的垃圾话。
言辞恳切,语气激烈,仿佛嘴里那个人是杀父仇人。
我心虚地别开眼,假装没看到红叶干部悄悄打开的手机――是在录像吧,绝对是。
说起中原先生这个前搭档,我也认识,太宰治,现在正被异能特务科调遣,负责和咒术界的对接。
我垂下眼,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尾崎红叶适时地替我倒满,我抬头,惊讶地推拒,却被女人温柔地止住了:“没关系哦,就当是封口费。”
我看着开始引吭高歌的中原先生,可耻地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了中原先生,可是红叶大姐给我倒酒G。
结果喝到最后,真正醉到无法自理的人也只有中原中也一个,那么作为直系下属,送他回去这个任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本以为这是个轻松的任务,但是万万没想到,喝醉了的中原先生会无意识地使用异能,导致我大半夜幽幽地盯着地面上的一个深坑,表情麻木。
坑里躺着的是现在不知道有多重的中原中也。
天上挂着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在云层中显得惨淡无比,正如我这个倒霉的夜晚。
在使尽浑身解数却还是没办法将中原先生移动哪怕一厘米之后,我妥协了。
好吧,咒灵操术,我再爱你一次。
说起来,我跟夏油杰,好像都被咒力什么的困住了。
横滨还是如往常一般核平,但如果有咒术师或者异能者路过,就会惊讶地发现街头突兀地出现了几只巨大的咒灵,正费劲地把一个浑身冒着红光的小人给驼在身上。
被压得浑身嘎吱作响的咒灵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却烦心地转了过去。但是不管有多烦,事情还是顺利解决了。
中原先生终于回到了家里,那么又一个问题来了,任凭中原先生这样,这栋房子真的不会塌吗?
毕竟他现在最起码有十几吨重,我想一般的床和地板都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我叹了口气,难道我要在这守一晚上吗?这都什么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中原中也睡眼惺忪地发出了迷茫的声音:“我这是……御迭?你怎么在这?”
我善解人意地略过了刚才发生的事,只说红叶干部让我送你回来。
但是不用我说,中原中也已经尴尬地想象出了一切。
见他清醒,我收起了咒灵,并不放心地询问:“中原先生酒醒了吗?”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醒了。”
我又问:“明天我们有任务哦,好像是首领命令的和爱丽丝一起清仓横滨所有的小裙子。”
他依旧很坚定:“原来是这样吗?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迟到的,绝对会为首领和爱丽丝拿到横滨所有的小裙子!!”
……
我叹气:“压根就没有醒啊中原先生。”
自诩清醒的中原中也只是短暂地支愣了一会,在我转个身的功夫就又晕了过去。
我沉默地站了一会,认命地进了厨房。
明天确实有任务,最近某个走投无路的小组织胆大包天的劫了港口黑手党的一车枪支,□□对此下达的命令是全部歼灭――横滨黑夜的爪牙绝不许有人挑衅。
是个很小的任务,本来轮不到中原中也这样的干部,不过应该是打算让我来处理,算是练练手。
但宿醉也不是干部缺席任务的理由,所以,明天中原先生多半还是会顶着头疼在一旁盯着。
好歹是为了我才接了这种价值低下的任务,作为被照顾的一方,我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
于是我在厨房盯着锅里翻腾的醒酒汤出神。
我今后要干什么呢?不断地出任务,为□□的事业添砖加瓦吗?还是要离开这里,去别的什么地方?
我本身对组织没有效忠的想法,这里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容身之所,换成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区别。
我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手上的人命也不少,既然已经被中原先生捡到,那加入黑手党对我来说也是件非常自然的事,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为什么在心里,总是觉得自己迟早要离开呢?
沸腾的水泡鼓出来,一滴热水溅到了我的手背,把我从漫无边际的瞎想中拽出,我连忙关了火。
翻出一个干净的瓷碗,倒了满满一碗醒酒汤进去,并很贴心地放在水里降温,直到汤变成合适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