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母亲？”清缓与清蛮都停下来，回头看她。
桔梗一怔，迈开步子跟上，对上他们疑惑的眼神，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
“想到什么？”
她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那块冥道石，不错眼地看着：“这毕竟是杀生丸的东西。”
清缓霸道不已：“他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拿了就拿了。”
纵使习惯了这孩子的歪理，桔梗还是忍不住嗔了她一眼。虽然她和杀生丸曾经有过独处的时候，杀生丸还给她喂过吃的，但那到底都发生在桔梗不知事的时候，杀生丸会那样做也只是有感于她的救助投桃报李，哪里就谈得上他的东西就是她的了？
她对还算靠谱的清蛮说道：“有机会的话，还是把这东西还给杀生丸吧。你们不是说了么，我能活过来还是因为他的帮助。”
清蛮刚要拒绝，却因为迎面吹来的微风改变了主意，他笑着将冥道石送回桔梗手里，道：“既然要还，当然是母亲亲手去了，我和姐姐可帮不上什么忙。”
刚刚还因为犬夜叉撇清他们关系而暴怒的清缓开口帮腔：“不错，杀生丸那个家伙，看他一眼我都手痒，要还还是母亲亲手还吧。毕竟这是你们之前的事情，跟我和清蛮无关”
“亲手？可我……”
“杀生丸就在不远处，如果母亲下定了决心，我们便去找他。”清蛮一锤定音。
“……”桔梗眉心一跳，半晌无言。
清缓与清蛮陪着她沉默，也不催促，和她一起在森林中站着。
说来也怪，这么近的距离，杀生丸肯定也知道他们就在附近，风中传来的消息却没有变过，他好像也和桔梗一样呆站着似的。清缓与清蛮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都猜到了什么，清蛮笑而不语，清缓又有些手痒了。
“嗯。”过了许久，桔梗才低低应了一声。
“唔……我想还是不……”清缓苦着脸，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附和清蛮的话了。她想要撮合父亲和母亲在一起是她的事情，目的只是为了看到这个世界的自己诞生，但现在看来，杀生丸似乎对桔梗有了什么想法，这就让她有些难受了。
“我要去见杀生丸。”桔梗提高声音，眼神坚定。
清蛮努力压下嘴边的笑意，既是因为桔梗的选择，也是因为姐姐的别扭，温生道：“嗯，杀生丸就在这边，母亲随我来。”
桔梗有点惊讶，她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没想到杀生丸竟然还在附近。
“我真的永远讨厌杀生丸！为什么总是要和我抢母亲啊！”清缓不甘不愿地跟在桔梗背后。
赶路的时间远比桔梗想象中要短，离开森林后，他们很快就在一处矮坡上见到了杀生丸等人。桔梗这才发现，记忆中曾经乘坐过的骑兽现在被邪见枕在背后打着瞌睡，而玲正蹦蹦跳跳地在草地上采摘着花朵。
杀生丸盘坐在矮坡上方，安静地眺望远处。
他在想些什么？桔梗看到他平静的侧脸，忍不住猜测他的想法。犬妖的嗅觉是妖界数一数二的灵敏，杀生丸应该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位置，并且清楚他们的每一步变化，可她赶来这里时看到的，却是他那样安静的模样。
就宛如他在等待她的到来一般。
惊觉自己在想些什么，桔梗耳朵染上淡淡绯红，还好可以借着头发掩盖一二。
“巫女姐姐！”玲回头看到桔梗，高兴地跑了过来，冲她递上自己刚刚采来的鲜花。
桔梗弯腰收下，笑着与她道了声谢。
邪见被玲的叫声吵醒，咂了咂嘴巴就要开口教训她，却被清缓一个眼刀扼杀在喉咙里，怂怂地闭上嘴不敢叫嚣。
“玲，我们去那边说话吧。”清蛮牵起玲的小手，和清缓一起离开此处，给桔梗和杀生丸留下说话空间。邪见本来梗着脖子不肯走，最后迫于清缓的威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着走开了。
直到最后他都在心里殷切期盼着杀生丸殿下能开口制止这一切，却终究是错付了，直到他走出很远很远，都没能听到自己发誓要跟随一声的人说出任何一句话。
杀生丸并没有对旁边幼稚的喧闹做出反应，依旧动也未动地坐在原处，只有披散在身后的银发随着清风轻轻舞动。桔梗虽不知道清缓与清蛮是打着撮合她与杀生丸的主意，但清楚他们是有意腾出时间给自己，略一斟酌便干脆地迈步上前。
杀生丸的冷脸在很大程度上消弭了她因往事而生出的尴尬，桔梗突然之间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了。想通之后，桔梗轻松走到杀生丸身边坐下，将视线投向远方，怡然自得地欣赏起此处原野景色。
大约过了片刻，杀生丸转眼去看她，率先开口：“倒是精神。”语气是淡淡的讽刺。
恢复神智后的桔梗的确是和以前不同了，不会傻乎乎地赖在别人身上，一举一动都优雅有礼，也不会直勾勾地看着他杀生丸了。
桔梗依旧眺望着远处，嘴上道：“多亏了冥道石。”
杀生丸眯起眼睛，颇为不满地冷哼一声。
桔梗低头嗅了嗅玲送给自己的鲜花，深深吸了口气，最终如释重负般抬头对杀生丸道：“冥道石对你很重要吧？”她笑了笑，“其实我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归还冥道石的。”
杀生丸眼神带上探究，看着她没有作声。
“虽然这么说很不讲道理，但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所以还给你。”桔梗看杀生丸依旧没有说话，稍加思考便猜出他的顾虑，一边奉上冥道石一边说道：“至于清缓那孩子，你不必担心，她不会再找你要的。”
杀生丸这才开口，说得却是：“我并不怕她，她不是我的对手。”
这是重点吗？桔梗突然发现他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笑容一时更深了，说话的语气也不经意带上了平时哄清缓时的宠溺：“嗯嗯，我知道的，你很强。”
“你觉得很可笑？”杀生丸不悦，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冥道石，随手丢在腿边，似乎并不在乎的样子。
桔梗视若不见，收回手小心地摆弄着花朵，闻言摇头道：“实话罢了，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妖力，的确是我平生所见最强的。”
杀生丸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有多高兴，人类的寿命一共才多长？更何况她还是这样年轻的一名少女。但他竟然就这样和一个人类女子席地而坐，说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而又不知所谓的废话。
杀生丸眼神一黯，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但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没有马上起身离开此地。
“说到这个，你有听说过我吗？”桔梗好像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随口问道。并非桔梗自负，而是作为许多人认可的战国第一巫女，她还蛮出名的，尤其是在妖怪世界，那些妖怪简直恨不得杀她而后快。
“你很强？”杀生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挑了挑眉，居然敢这样大言不惭地问他有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桔梗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强，但既然……”既然命中注定成为了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至少说明她是有点实力的吧？
“所以呢，听说过吗？”
第153章 三十
杀生丸：“如果是指住在东边某个村庄的巫女，似乎听谁提起过。”
桔梗突然想到什么，哑然失笑：“……那个人该不会是清缓吧？”杀生丸和清缓好像认识很久的样子，桔梗不知道他们在五十年前是不是已经见过面了，但以清缓对他的态度，桔梗觉得假如是那样的话，清缓定然会向他提起自己。
杀生丸默认了她的猜测，过了会补充道：“……很烦。”总是在他身边念叨着有一位住在远方的巫女，实力强大，容貌美丽，身材高挑，性格温柔……唯一的缺点就是眼光不好，未来会喜欢上一个很讨人厌的妖怪。
杀生丸在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清缓说这话时的样子，实在是她重复太多次了，几乎已经将这些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过去的五十年里，杀生丸无数次因此和她打起来，原本以为她口中的人类应该早就死了才对，见到桔梗之后才隐约猜到其人就是桔梗。
这话说得，饶是再偏袒清缓桔梗也无法反驳，那孩子有多喜欢自己，桔梗最是清楚。
她想了想，说道：“看来我还不够强？”
“你很在乎力量？”杀生丸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桔梗的眼神清澈剔透，周身气息很是温润，不像是追逐力量的人，不过他杀生丸也不是以貌取人的妖怪。
力量？她现在又不需要继续保护四魂之玉了，要强大的力量也是无用，于是桔梗摇摇头。她只是随意找了个话题，而杀生丸意外地回答了，就这样聊了起来。
“……”杀生丸第一次产生无言以对的感觉，听她那么积极地打听，他还以为桔梗很在乎自己在外的威名（？）呢。
他看向被自己随手丢在草地上的冥道石，都这么久了，也没感觉到它和天生牙有什么联系。杀生丸想了想，问桔梗：“你知道冥道石的用处？”
这不是你的东西吗？桔梗不解，弯腰捡起冥道石，如以往的许多次那样仔细端详，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她只能确定这个东西可以替代灵力稳固自己的灵魂，其他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似乎是作用于灵魂的宝物。”她不太肯定地说道。
杀生丸冷不丁道：“没有四魂之玉，你需要它来保持神智？”杀生丸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身上还戴着四魂之玉，第二次的时候就不见了。
桔梗微怔，没想到他会提起四魂之玉，但只是惊讶了一瞬间，知道杀生丸对四魂之玉依旧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她将冥道石放回原处后说道：“并非如此，我现在不也能好好地和你说话？”她现在并没有碰到冥道石。
杀生丸皱眉，他能感觉到桔梗的气息在接触到冥道石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再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杀生丸突然不太确定，究竟是桔梗需要冥道石，还是冥道石需要桔梗。
“为什么你会变成那样？”
桔梗脸上一烫，“那样”不就是指她当初无知无觉地缠着他的样子吗？
“因为死过一次？”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明明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却可以自如行动，只是身体在不为人知地缓慢衰败。
“亡者？”
桔梗：“……应该不算吧。虽然死过一次，却并非亡者，当然也不是生者，是不被两边认可的存在。”
杀生丸冷嗤：“旁人的认可很重要吗？”
桔梗知道他为何嗤笑，自己也觉得离谱：“身为巫女，却还在意这种事情，很可笑吧？”
她仰头去看头顶浩瀚无际的苍穹，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叹息：“正因为会在意这些事情，会感到迷惘，所以才会想要变得强大，变得不再软弱。”
正因为会感到迷惘，所以想要变得强大么。杀生丸心中微动，嘴上却道：“你不是说不在乎力量？”
“身体上的强大，是绝对的强大吗？”桔梗想到自己即将无法使用灵力。
杀生丸沉默，低头注视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是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桔梗抚上胸口：“我总觉得……心灵的圆满，或许更为强大。善良之心，宽容之心，慈悲之心，是更加、更加强大的力量。”
杀生丸面上依旧不信，桔梗单手撑地，缓缓倾身靠近他：“……就像杀生丸你，明明很讨厌人类，现在却能和我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这难道不是一种强大吗？”
“若不是遇到清缓与清蛮，我或许早就迷失在死亡的阴影之中，但我终究是醒过来了，有了想要好好珍惜的存在，抛却了内心脆弱的不安与迷惘。而对于杀生丸来说……”
“拯救他人的慈悲之心，是最为强大的力量。”她停在距离杀生丸极近的地方，吐出的话微不可闻，几成气音，桔梗却知道，他听到了。
杀生丸并未退后，平静且专注地看着她一点点靠近自己。
二人一时沉默起来，能够隔开他们的只有经过的微风，将他们脑后的长发吹起，颜色暧昧地缠绵在一起。
又过了许久，杀生丸动了，他从地上捡起冥道石，随手套在了桔梗脖子上。
“想要贬低一样东西，首先你要拥有它。”
桔梗微微睁大眼睛，没有料到他居然发现了自己正在逐渐消逝的灵力。
“我……”
她的话被一声呼唤打断，桔梗后知后觉地回身去看，原来是清缓和清蛮他们回来了。再去看杀生丸，他已经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开了。
“母亲？你还没和这家伙说清楚吗？”清缓走近了才发现冥道石还好好地佩戴在桔梗胸前，感到有些奇怪。
桔梗不知道如何向她描述自己刚刚和杀生丸的一连串对话，甚至不太想告诉别人，闻言有些为难。但很快，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解决了她的顾虑。
“不过一块破石头，我杀生丸根本不需要那东西。”
清缓朝声音的主人看去，面露不屑：“说得好听。”
杀生丸现在显然没心情和她斗嘴，叫了一声邪见和玲，就准备离开此地。
清蛮顾不上安抚因为被无视而感到格外愤怒的姐姐，他正因为现在杀生丸与桔梗之间微妙的氛围而感到喜悦，很快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来。
他叫住杀生丸：“冥道石对你未来变强很重要，但母亲现在的确很是需要它，我看……不如你先帮我们照顾一下我母亲？”
“清蛮？！”清缓看着自己的弟弟，深感难以置信，他居然要主动把母亲交给杀生丸！
“刚好我们最近要去找一个妖怪的麻烦，那妖怪狡猾得很，十分善于躲藏，我和姐姐恐怕要经常奔波在各地，母亲身体还虚弱，经不住这样劳累。”清缓十分顺畅地说道。
邪见听完几乎跳了起来：“你疯了吗？！居然要杀生丸殿下照顾一个人类？还是一个巫女？！可笑至极，杀生丸殿下恨不得亲手杀死她才对！”
杀生丸并不否认邪见的话，轻蔑地看向清蛮：“这就是你表达珍视的方式？”
清蛮也不恼，反问：“你会伤害她吗？”
杀生丸转过头去不答，似乎很不屑的模样，却从邪见手里夺过人头杖，戳着他的头，无声制止了他继续对桔梗出言不逊。
桔梗无奈插言：“或许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虽然没有想过清蛮会想要和清缓两个人单独去找奈落，但桔梗体谅他对自己的担心与关切，只是对自己的去处有些异议。有了冥道石以后，她是不必担心自己没有自保之力的。
清蛮熟练地用一句话改变了桔梗的想法：“冥道石是能够令天生牙变强的重要宝物，天生牙是杀生丸的唯一佩刀，母亲你要将它带离杀生丸吗？”
桔梗果然面露难色，虽然冥道石是杀生丸亲手交给她的，但毕竟是如此重要的东西。经过刚才的一番谈话，杀生丸对力量究竟有多重视，桔梗已经有几分了解，挣扎一番之后便要摘下冥道石。
“够了！”一直隐忍着不说话的清缓见到她要取下冥道石，终于爆发了，“反正已经习惯了，在我除掉奈落之间，母亲你就好好待在杀生丸身边吧！别说什么一个人也可以的话了，除了我和清蛮，也就这家伙我能够勉强认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