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忙碌,时常半夜才回,偶尔还会夜不归宿,寿王那事之后夫妻俩想见一面都难,赵锦芊怀了身子,自当以肚子里的孩儿为重,便不再等楚琰,累了就早早歇下,这会儿彩珠问起,她便顺势应声,道:“嗯,让人抬水,本宫也累了。”
“是。”
丫鬟婆子们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将事情办妥了,赵锦芊也在彩珍彩珠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她前脚刚入净室,楚琰后脚就回到院子,左右瞧不见人,才开口询问碧玉。
“回王爷,娘娘散步消食,身子乏了,现下在里头沐浴呢!”
楚琰点点头,倒是没再多问。
他垂首看看自己风尘仆仆满是褶皱的外衣,不由蹙起眉头,随后抬臂轻嗅,竟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前几天,苏太医曾与他说过,女子怀孕本就辛苦,孕期五感敏锐,身边人方方面面都得多注意,若是伺候不到位,受罪的还是孕妇。
这些注意事项楚琰都记在心中,思及此,他又淡声吩咐道:“让人抬水到书房。”
书房中有备用衣裳,他还是先清洗一番,将自己打理干净为好。
忙活完一切,楚琰再度回到里屋时,彩珍正在给赵锦芊擦拭头发。
姑娘家头发细软,又得精心护理,如丝绸般顺滑漂亮,彩珍擦得格外小心,用干布巾一下又一下地吸干发上的水渍,又细心抹上精油,半点不含糊。
楚琰进屋直接朝主仆俩走过去,他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不会,只能立在旁边望着她们忙活,时不时说点外面知晓的趣事哄赵锦芊开心。
等到彩珍退下,楚琰才与赵锦芊提及平南之行,免不得提到寿王夫妻俩。
他略微斟酌便说了赵婧钰身死之事,担心血腥的场面吓到赵锦芊,便避重就轻,只道是那夫妻俩相恨相杀,没等他动手,那夫妻俩就自谋死路了。
“她的身后事有几个丫鬟处理,想来也能妥帖。”赵锦芊不禁轻叹,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家出来的姐妹,相处十多年也没处出什么感情,只不过姐妹一场,即便不对付,心中也难免唏嘘一场,有些发堵。
“王爷可通知赵家那边了?”
“没有,寿王府的家眷明面上还在天牢之中,没有死在外头的道理。”
楚琰摇摇头,漫不经心回了一句,继而又道:“再者明侯那边恐怕也不会在意一个沦为弃子的女儿,说了也没用,何必趟浑水?”
赵锦芊微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终是坦然一笑,自嘲回了两个字,道:“也是。”
京中一切已结束,她都看开了,方才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并非真的在意什么,如今的日子是她曾经想象不到的美好,夫君位高权重,夫妻恩爱后宅干净,府上又准备迎来一个小生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赵锦芊温柔了眉眼,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而楚琰则站在她身后,情不自禁地环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很是亲昵。
“芊芊别多想,一切有我在,过些天咱们就启程回西北,到时候走慢些就好不必分开,相互间能有个照应,不然我不放心。”
“嗯,我都听王爷的。”赵锦芊微微仰头,夫妻俩目光相对,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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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回西北
◎太子登基,楚琰夫妻回西北。◎
自打寿王造反被镇压之后, 短短半个月时间下来,晋元帝整个人宛如老了十岁,再度出现在众臣面前时, 他头发花白,目光浑浊,老态呈现。
而后他亲眼看到寿王尸首, 当日便病了一场身子越发不行了, 朝堂内外之事,也全权交由太子处理, 已然有了隐退之意,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摆到明面上来。
他的意图太子明白,楚琰明白, 朝中上下自然也明白, 故而大家伙都格外配合, 事事都按太子的意思处理。
五月初一大朝会结束之后, 晋元帝单独召见了太子与楚琰,当着他们的面在传位诏书上盖了大印,并亲手交给总管太监, 准备在太子三十三岁生辰那日的朝会上宣读,昭告天下,正式传位于太子。
“父皇身子骨硬朗,何必……”
太子想劝说几句,谁知一开口就立即被晋元帝的话打断了。
“哎哎哎, 太子莫要多言,你几斤几两朕心里清楚, 天下交给你朕也放心。说起来朕为国为民大半辈子, 起的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一向兢兢业业,虽比不上□□,但好歹也算是明君吧?”
晋元帝看看太子,又看看楚琰,继续说道:“朕的身子自己清楚,若是退位好好养着,看看山水,含饴弄孙,心情一好还能多活几年,若是继续操心朝政,跟一群老顽固斗智斗勇,指不定哪天就被他们气死了。”
太子闻言不禁抬眸看向上首的晋元帝,看着他满头银丝,神情疲惫,心中很不是滋味,便不再说那种客套话,默默接受晋元帝的安排。
“老二自傲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老三表里不一,内里残暴不仁,皆不堪为君,即便朕在位时他们沉住气没反,等朕西去他们羽翼更丰,于国于民伤害只会更大,至于老四老五,有贼心没贼胆,翻不出风浪来,老六还小,又一向与你亲厚,朕很放心。”
“你是在朕身边长大的孩子,面冷心热,朕都明白,往后只管放手去干吧!”
父子俩四目相对,眼中的情绪彼此间都明白。
天家父子间的情谊向来浅薄,与普通人家完全不一样,相比其他兄弟,太子得到的重视与父爱已经算多了。
小时候,父皇闲暇时会亲自教他写字,偶尔陪他用晚膳,犯错会板着脸批评他,事情做得好时虽不会得到嘉奖,但是父皇也会耳提面命教育他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叫“胜不骄败不馁”,这些都是其他兄弟鲜少拥有的体验,他很满足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自当严以律己,不负所托,不负臣民。”
太子双膝跪下,双眸发红含着热泪,恭恭敬敬地给晋元帝行大礼,声音略有些发颤,难掩心中澎湃情绪。
父子俩一唱一和,倒是营造出温情脉脉的氛围,只不过,如此一来倒显得身旁的楚琰有点多余了。
他默默地看着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俩互相陈情,明明挺温馨感人的画面却生出几分无趣心绪来,使得他的神思时不时飞出,不得已又立马召回,就怕这父子俩突然点他名,而他因不知先前对话回答不上来,那就失礼了。
“琰儿。”
“啊?微臣在。”
晋元帝往楚琰那边一瞥,就明白这孩子走神了,便随口喊一声,倒是没怪罪,继而饶有兴致问道:“朕听闻你媳妇有身孕了?”
“回圣上,太医说两个月了,只是未满三个月便没有对外宣说。”提及府中王妃,楚琰的眉眼瞬间染上笑意,如实回答。
“如此也好,王府总算有后了。”晋元帝发自内心笑出来,算是知道了近期来第一个好消息,“你这次也立了大功,稍后离宫,将朕的赏赐也一并带回去,让你媳妇高兴高兴。”
晋元帝话里的意思楚琰明白,定北王府是亲王府邸,官职往上已无封赏余地,且手握兵权,权势也不低,确实不好封赏。
好在,楚琰本就没有要赏赐的意思,圣上金口玉言要给他赏赐一些实用的财物,倒是正合他的意思。
“多谢圣上赏赐,此番都是太子殿下领头,微臣不敢邀功。”
楚琰客套一句,面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晋元帝与太子一看便知他又在装模作样瞎客套了,皆无奈摇了摇头,随即晋元帝嫌弃说道:“你这小子惯会装模作样,心中指不定怎么乐呢!”
“也就圣上您老人家惯着微臣,对旁人微臣可不这样。”
楚琰素来脸皮厚,倒是不怕嫌弃与打趣,反倒顺杆子往上爬,逗得晋元帝哈哈大笑。
许是年纪大了,晋元帝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旁人在他面前总是正儿八经恭恭敬敬,就连太子也是如此,故而他格外吃楚琰这一套,也乐意惯着。
至于发下去的赏赐,他也是大方得很,反正楚家人他了解,赏赐再多,最后大部分都是贴补军中,替皇家守边境,这样省心的臣子多惯一下,多给点面子又如何?
闲聊过后,三人开始商谈正事以及接下来的政事安排,直到晌午过去,才结束。
临别前,晋元帝问起楚琰回西北的计划,他沉思片刻,便道:“原定上月初八的行程如今已推迟快一个月了,微臣也不好继续耽搁,依圣上与殿下之见,本月初三如何?”
没等晋元帝父子俩应声,楚琰继续补充道:“殿下生辰在六月,微臣等不到登基大典了,祖父守城经验丰富,只是到底年迈不便过于辛劳,微臣还是希望能早些回西北。”
晋元帝点点头,也正有此意。
“那你媳妇呢?她月份尚浅,可要与你同行?”
“回圣上,微臣原本想着分开走,只是心中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同行好些,如此路上遇事也有微臣在,她不至于担心害怕。”
楚琰挠挠头,倒是没有隐瞒。
楚家世代守着西北边境,按规矩,凡是男丁满五岁都得回京城待上十年。
一来是安皇家的心,二来也能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接受朝中大儒的教导,培养与皇子们链接情谊。
等年满十五之后才会重新回到西北跟在长辈身边历练,学点战场上的真本事,往后便只能长期留在西北与草原、戈壁、高山做伴,远离京都的繁华。
不过,楚家也不反对后代从文,若是有读书的天分,便走科举之路自己谋前程。
晋元帝与太子都没想到楚琰会如此直白坦言自己对媳妇的偏爱,便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你小子倒是个会疼媳妇的,跟你爹一副德行,好好好,你们打算清楚就好,到时朕让皇后给你挑两个懂妇人事的嬷嬷,有他们照料能少很多问题。”
晋元帝的提议正中楚琰下怀,他本来也打算厚着脸皮求一个,没想到晋元帝一开口就给他两,顿时心中一喜,生怕对方后悔一般快速谢恩。
而后三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楚琰才带着两个嬷嬷以及一堆赏赐春风得意地离开皇宫。
是月初三,楚长风早早就安排人手将行礼全部装车,随行人员也提前在王府门口候着,就等两位主子用完早膳出发。
而殷磊得王妃吩咐,先行一步去明侯府接赵文勇,中途因明侯爷阻拦耽误了不少时间,两方便约定在城门口汇合了。
赵锦芊要接赵文勇去西北,这事早已提前通知过明侯爷,他当时应得痛快,就好似幼子是烫手山芋般,恨不得早点甩掉。
如今公府降为侯府,寿王那边也栽了,他的倚仗便只剩下赵锦芊这个与家中闹掰的嫡长女,他不甘心啊!
只是他这个人窝囊了一辈子,又在一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根本支棱不起来,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法子。
他思来想去,父子三人中就只剩下赵文勇还有一点用处。
赵锦芊既然如此在意这个弟弟,离京还要带在身边,倘若他强行将赵文勇留下,不给对方带走,是不是往后府中有什么事赵锦芊看在赵文勇的份上也不会坐视不管了?
明侯爷想得简单,总觉得自己是赵文勇的父亲,是这个家的家主,那么儿子的去留理应他说得算,只要他不同意,谁也别想带走他的儿子。
只可惜,他满心算计却忽略了王府的人对主子命令的忠诚与坚定,殷磊谨记王妃的叮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最终还是成功带走了赵文勇,徒留明侯爷在府中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殷侍卫,姐姐、姐夫他们快出来了吗?”
赵文勇与殷磊一起坐在马车车辕上,伸长了脖子不停朝路口张望,左等右等也不见王府车队出现,不由有些着急,就怕他爹不死心,带人出来抓他。
“小公子放心好了,有属下在,你爹那边还不敢明抢,就是来抢也抢不过,耐心等待就好,主子们应该很快就来了。”
他的言辞自信笃定,话音刚落,街口那边就出现了王府车队的身影,缓缓而来。
赵家姐弟俩短暂说了几句话,车队便朝着城外驶去。
楚琰这个戍边亲王离京,太子殿下携朝中重臣前来相送,还有顾远与靳露也眼巴巴望着,依依不舍地与他们一行告别。
靳露抱着赵锦芊不愿意松手,分别是不舍得落下眼泪,哽咽道:“嫁的也太远了些,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相见了,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
“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赵锦芊也很舍不得小姐妹,转身吩咐碧玉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盒取出来,递给靳露,叮嘱道:“这是给你准备的添妆,你与表弟的婚事我们夫妇无法到场贺喜了,往后要好好过日子才对,表弟若是欺负你,你便与侯爷告状,让侯爷收拾他,可别倔脾气上来就跟他闹。”
“知道了知道了,世子他对我很包容,倒是你如今还怀着身孕,路上可要小心些。”
众人依依惜别,可是再不舍得也总会到达分别之时。
日头冉冉升起,柔和地照耀四野,偶有微风徐徐拂过脸颊,依旧带不走离别愁绪。
辰正一过,时间无法再耽搁,楚琰便扶着赵锦芊上马车,自己则拱手给众人回礼,而后在众人的目送之下领着车队沿官道慢慢离开。
此一别,再见无期,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长路漫漫,总归走的都是正途,这也算是大家伙另一种意义上的同行了。
远途行程无趣乏味,加上夏季天气炎热,煎熬得很。
好在赵锦芊的身子一切都妥当,孩子也很贴心,等到胎儿稳了,车队才适当加快速度,六月底他们一行终于到达西北管辖区域之内,望着道路两旁熟悉的景致,众人皆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来。
六月三十当今太子生辰,晋元帝退位,太子行登基礼,改年号为“成宁”,史称成宁帝。
新帝登基举国欢庆,成宁帝一改历届传统,并没有下旨大赦天下,让罪犯流回民间,而是大手一挥,免了老百姓一年赋税。
诏令下达传遍大齐,臣民对于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更多的是赞扬与支持,老百姓们喜笑颜开,都在说圣上英明。
消息传到楚琰手中时已是新帝登基的六日后,他们一行刚回到王府。
“圣上为国为民,令人敬佩。”
“是啊,这实惠总归落到百姓头上了。”楚琰与赵锦芊相视一笑。
今日过后,他们的重心都将回归西北与自己的小家,外头的纷纷扰扰他们脱不开,但是也不必如在京城那般时刻警惕,大部分权斗漩涡也无法将他们卷入。
想来,往后的日子大部分都能安安稳稳度过了。
朝朝暮暮,来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