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丰。”
楚琰沉声轻唤,随即抬头看向楚长丰,他眉头紧蹙,虎目半眯,这眼神让楚长丰一度觉得自己无意间可能犯了错,脑海中也不停回想近来自己办事的情况,弱弱应声:“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你……”楚琰刚开口,又立即收住,总觉得难以启齿,“本王问你一句,你可害怕本王?”
楚长丰: ???
“或者说,你看着本王这模样,可觉得长得可怕?”
楚长丰闻言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敢随意回答,同时也忍不住抬眸打量了楚琰两眼,那副模样犹犹豫豫,又不太敞亮的模样,无端使楚琰心头涌上一团火。
“你那贼眉鼠眼的偷看做甚?本王就坐在你面前,又不是不给你看,偷偷摸摸,两个大老爷们,就不能光明正大,敞亮点看?算了,你若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楚长丰: ……
“爷,属下自幼便在您身边,属实不好辨。再者,您向来公私分明,属下若是犯错都是主动领罚,事情若是办的好,还能有奖励,没什么可怕,至于您长相……”
楚长丰下意识又抬头看了几眼,耿直又疑惑道:“您相貌堂堂,以前在京城时也是众多贵女心心念念的翩翩少年郎,来了西北之后,也依旧很受欢迎,怎会可怕呢?”
他着实想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何突然如此发问,也不知其经历了什么才生出这等不清晰的认知。
“那王妃为何怕我?”楚琰听了手下人这般说,回想起以前的事来,心里的疑问无意间便紧问出口,随即反应过来,面色顿时变得有点不自在。
“王妃?”
楚长丰这才明白主子疑惑所在,挠了挠头,又瞟了主子两眼,直至楚琰危险的眼神瞥过来,他才犹犹豫豫猜测:“可能,可能是您胡子太久不清理把俊脸挡住了,显得潦草,加上西北风雪肆虐,乍一看,略显沧桑老气,小姑娘都不爱这种,何况王妃还是京城人士,应当……应当也不例外。”
楚琰:……
京城多是权贵子弟,即便是普通人家,也大多富庶,不必整日风吹日晒,以读书为主,习武也只是花架子,为了挂个文武兼备的美名罢了。
没那么糙,自然也没有那么强壮的体魄。
楚琰思来想去,竟然觉得楚长丰所言有些道理。
“本王沧桑老气?难道不是成熟稳重?”楚琰忍不住白了楚长丰一眼,他才二十几,正当好年纪。
他看不上京城那群酒囊饭袋,觉得男儿当志在四方,守国护民,故而也绝不可能去学那群酒囊饭袋。
不过,胡子确实该清理了。
腊月天寒地冻,风雪大,留胡子可护着脸不那么容易冻伤,等来年开春再说。
三日一晃而过,腊月十七申时正一过,楚琰观天色,等了等确定没什么要紧事需要他处理,便起码带着楚长丰与三名护卫策马回城了。
风雪已晴,他们从北城门入,途径中心街,看到城中摊贩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收拾,甚至有胆大的与楚琰打招呼。
楚琰只颔首回应,若是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也会随口问几句,被问到人则会激动回答,而后与其他人炫耀。
马儿哒哒继续往前走,楚琰的余光忽然瞥见首饰铺那相对簇新的门面,转眸上抬,就看到“金玉阁”三个烫金大字,格外夺目,当真是俗气。
若是放在平时,他定然不会多看一眼,可如今不一样,他回来时还在思索如何与小王妃相处才能减少她对自己的害怕?
法子没想出来,便想走一步看一步。
“王爷,属下听闻金玉阁的首饰很受夫人姑娘们喜欢,您看要不要……”
就在楚琰准备走时,楚长丰突然策马凑过来,低声询问,说一半留一半,但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楚琰瞥了他一眼,望着金玉阁的牌匾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另一个护卫,大步走入金玉阁中。
小伙计一看到进来的人,赶忙迎出来,恭恭敬敬行礼,笑得一脸谄媚。
“把你们铺中最好的首饰都呈上来。”楚琰一脸威严,没那闲工夫在此周旋,便单刀直入,道明来意。
“是是是,草民这就去。”
定北王就是西北百姓的天,特别是在樊城,谁人不认得?
小伙计很有眼色,也怕自己招待不周得罪定北王,赶忙连声应下,小跑着去了掌柜歇息的屋子,急哄哄说明情况。
掌柜原本有些犯困,一听定北王登门,当即精神百倍,叮嘱小伙计道:“王爷要买首饰定然是要送给京城嫁过来的王妃,你赶紧去把咱们镇店之宝取出来,再取两套上等头面,以供王爷选择,快去,小点心。”
“哎!”
小伙计匆匆跑去后院库房,掌柜也整理自己衣裳,确认没有失礼之处,才出去招待贵客。
楚琰不懂挑选,简单问了掌柜几句话之后,那小伙计便将首饰取出来了。
三个精美盒子摆在他面前,里面的金饰各有特色。
掌柜不肯放过这等好机会,就卯足劲介绍一堆,将自家东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楚琰听得不是特别明白,什么累丝花丝他也不懂,半刻钟后,他终是受不了了,直接抬起手掌,制止掌柜滔滔不绝的输出,指着那套红宝石头面道:“就它了。”
掌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双眸发亮,颇为真诚地奉承道:“王爷真乃草民知音啊!此头面是草民所制图纸,请京城老师傅做筑,乃是本店镇店之宝。”
“您放心,整个西北都找不出比这还精美的首饰了,王妃定然会喜欢,草民这就让人包起来。”
“是给您直接带回去还是草民派人送您府上?”掌柜过度的热情,笑得满脸褶子,让楚琰越发没耐心起来,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直接给本王就行,多少银两,结账吧!”
“回王爷,这套头面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皆是上等,故而价格也会相对高些,要……要一千两。”
“什么?一千两?”
楚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惊愕,倒吸一口凉气,就这么一套首饰竟然要一千两!
本朝粮食分级别,普通粮食单价为十文一斗,十斗为一石,一两银子就能买十石普通粮,一千两银子若是换成军粮,那就得有一万石了。
“回王爷,是啊!这是纯金打造,还嵌了宝石,采用的也是本朝最精细的打造工艺,若放在京城卖,起码得要一千五百两。”
掌柜生怕楚琰降罪,赶忙小心翼翼询问:“王爷您若是要,草民给您打九折,收您九百两如何?”
楚琰沉默了,并非他舍不得这一千两,只是他这个人向来讲究实用,将银子花在刀刃上,头一次高价买这等中看不中用之物,心里着实很不得劲。
不过转念一想,首饰如此精美,如果真的像掌柜说得那般好,买下送到小王妃面前,她肯定会喜欢,也算是值了。
“嗯,包起来吧!”
楚琰思索的过程中谁也不敢打扰,直到他开口,掌柜与小伙计顿时松了一口气,笑得格外灿烂。
楚长丰也收到自家王爷的眼神,不情不愿去结了账。
主仆俩一块走出金玉阁,楚长丰为了自己花出去的九百两心疼不已,念念叨叨地提醒主子记得还钱。
楚琰没理会楚长丰的唠叨,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小心翼翼抱着首饰盒翻身上马,待走到人少的地方,便一甩马鞭,跑向王府。
他心中此时此刻已经开始想象赵锦芊看到首饰时的喜悦笑颜了。
……
定北王府明远院。
赵锦芊知道今日楚琰要回府,午歇起来便开始张罗院中下人里里外外地忙活。
她前段时间与楚琰一块吃饭,经过几日观察,发现楚琰虽然什么都吃,从不浪费,但也能从中发现他偏爱酸甜口的食物,每次饭桌有酸甜口的吃食,他总能多吃半碗饭。
故而,赵锦芊便吩咐厨房今日多加两道菜,糖醋排骨与红烧鱼。
至于洗漱用的热水,也要提前备好。
一切安排妥当趋于平静,她就独自在屋内一边做衣裳,一边等待。
按规矩,男子的里衣都是由自家夫人亲手所制,楚琰与赵锦芊没成亲前,楚琰的衣裳不管里外都是府中绣娘在做,如今成亲了,赵锦芊为人妻,没有躲懒的道理。
毕竟是自己夫君的贴身之物,她也觉得自己做比较妥当。
“王妃,王妃,王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古时男子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不会轻易剃光胡子,一般成年开始蓄胡子(成年年纪每个朝代不同)日常修剪,达到美观效果,且唐以前,有种刑罚叫“髡刑”,是一种极具侮辱性的刑罚。大家知道几天,小说的话,我还是喜欢清爽点的,哈哈哈
第13章 被坑
◎小别如新婚花烛夜◎
碧玉从院门口匆匆跑进来,满脸笑意。
赵锦芊闻言,也放下手中即将完工的衣裳,温柔浅笑,起身往外面走,打算去门口迎接。
楚琰若是每天都回来,她也懒得迎接了,只是他们还处在新婚时期,一别三日,还是出去迎接为好,可不能让别人觉得她这个妻子不上心。
夫妻俩过日子,总该相互体谅、相互理解。
楚琰体谅她远嫁无亲友,平时让她随意,也不与她瞎讲什么规矩,府上唯一的长辈也护着她,日子比京城时还自在舒坦,都是这桩婚事为她带来的福运。
而她也理解楚琰在外不容易,风雪无阻,甚是辛苦,便为他打理好家中一切,增添多点家的温情,让他回到家中能吃口热乎饭,有人嘘寒问暖。
至于夫妻之情,想来日久天长,总能有的。
赵锦芊身上披着保暖的斗篷,手中也捧着热乎乎的手炉,望着越来越近的高大身影,露出了笑容。
“王爷。”
她盈盈屈膝行礼,下蹲至一半,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拖住,人也不得不站起来。
“不是说过让你不必出来等吗?回吧!”楚琰不赞同道。
随即,夫妻两一前一后慢慢走进院子里。
赵锦芊吩咐丫鬟们上饭菜,楚琰则先进里屋,将礼盒轻轻放到赵锦芊梳妆台上,才出外间净手,夫妻俩一块吃完饭。
其实从楚琰进门,赵锦芊便注意到他手中那个神神秘秘的盒子,只是对方没有要与她说的意思,她也不好开口询问。
这顿饭夫妻俩都很沉默。
原本相处几日他们也熟悉了一些,只是还没来得及建立深厚情谊就分开三日,如今小别重逢同桌吃饭,氛围好似又回到了敬酒那日的拘谨与尴尬。
楚琰在吃饭过程中看了赵锦芊好几眼,直到吃饱放下筷子,他才出声提醒道:“给你买了礼物,放在里间,去看看吧。”
许是因为第一次给姑娘送礼,楚琰心中既期待又有些紧张,面色很不自然,路上想好的说辞在开口的瞬间竟是忘记了。
心里的别扭劲与他外形截然不同,干干巴巴扔下一句话,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起身出屋。
他打算先去净房收拾一下,留点时间让赵锦芊自己高兴高兴,免得她欢喜又不敢当面表现出来。
楚琰自认为很体贴,出门后心头放松不少,眉眼也染上笑意。
而另一边,赵锦芊实在无法透过楚琰那半脸大胡子去探究其心中的变化,她有些茫然。
王爷方才板着脸,看不出小别重逢的喜悦,看上去依旧威风凛凛,也不像生气。
只是扔下一句话就走算怎么回事?
“王妃,您看,王爷心里还有您的,明日的生辰,今夜王爷便将礼物给您带回来了。”
碧玉在一旁,笑得格外灿烂,道:“奴婢今日还与青玉姐姐讨论了,奴婢说庚帖有王妃生辰八字,王爷定然也看过,怎么可能不知晓?青玉姐姐竟还不相信,非说王爷瞧着不像心细之人,您赶紧回屋看看吧!”
赵锦芊闻言不由蹙眉,难得严肃一次,看向碧玉,训道:“王爷如何哪是尔等可私下议论的?没规矩,罚尔等一月月银,往后当谨言慎行,退下去找嬷嬷领罚。”
碧玉在赵锦芊板脸时便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耷拉着脑袋挨训,随即与青玉一块行礼告退。
待两丫鬟离去之后,赵锦芊轻叹,随即命人收拾饭桌残局,自己往里屋走。
这屋子她住了十日,已经熟悉里面每一样东西,目光在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了梳妆桌面多出来的盒子上,对于盒子里的物料她心中也好奇不已。
盒子很精致,上面雕刻了两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图纹。
赵锦芊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心头既紧张,又隐含着期许。
成婚以来,他们夫妻间勉强只能算是相敬如宾,她还是第一次收到夫君的礼物。
礼盒打开,里面的物件也随之出现在眼前,赵锦芊当即愣住,看着面前略有些眼熟的红宝石头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套头面可金贵,虽然不太适合她,但也说明楚琰有心了。
赵锦芊思及此,轻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将礼盒合上。
大概过了两刻钟,楚琰收拾好自己,披着半散的头发重新回到主屋。
他常年习武,脚步比较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外面天色早已黑全,屋内此时点了三盏烛灯,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姑娘专注秀美的脸庞至上,增添了几分温馨与柔和。
楚琰就这样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赵锦芊跟前,停下脚步,刻意放缓语气道:“府上有绣娘,你需要何物就让她们做,亦或是吩咐丫鬟做,天黑,容易伤眼睛。”
男人黑色绣金纹理的靴子无意闯入视线,声音也在耳畔响起,赵锦芊忙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过去。
“王爷。”
她轻唤一声,揪着手中衣裳起身,“没关系,还有几针就做好了。”
“王爷可是累了?您先歇息,臣妾去旁边补完那几针。”
说完,她以为楚琰要歇息,赶忙往梳妆桌边的绣凳走去。
楚琰: ……
楚琰被这话一噎,总觉得心里不得劲,也没从赵锦芊脸上看到想象中的喜悦,难道是还没看到礼物?
不应该啊!那么大一个木盒子,如此显眼,不可能注意不到。
“礼物你可看见了,喜欢吗?”
“嗯,喜欢,很精美,多谢王爷。”
赵锦芊落完最后一针,抬头朝楚琰笑笑,随即打一个结,用剪刀将针线剪断。
平静,实在太平静了,很不对劲!肉眼可见的敷衍!
楚琰眉头一蹙,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赵锦芊,静静打量,似乎想从她的各种动作和反应中看出点什么,好搞明白她的心中想法。
“礼物你喜欢就好,本……我正好路过首饰铺,那掌柜说是镇店之宝,一顿夸,我也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便买下了。”
他有意多说几句,试图与赵锦芊多点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