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四个,”叶寒川念了出来,“独眼?”
“是主动找来宣家的,宣沛也不认得,”端木不尘说,“只说是个瘦高个,右眼戴着眼罩,这人早看出宣家藏有药功,似乎对药功非常熟悉。――莫非是……”
“是他,”叶寒川点头,“吞云岛丘狐。他本就修练药功,如今又得了这金眼药功,恐怕会变得很棘手。”
“棘手啊,棘手。”端木不尘连连点头,嘴里说着“棘手”,脸上却是一副甩掉了包裹的轻松神情。
“丘狐居无定所,你得把他找出来。”
“这个交给我,”端木不尘爽快地说,“要是遇到麻烦,我再来找你,反正住得近,来去方便嘛。――你不会搬家吧?搬家的话,可还得告诉我。”
叶寒川已经开始后悔让南秧娘把住址告诉他,说:“所以软柿子你自己捏,硬骨头就都留给我啃?”
“这个……能者多劳嘛。”
“新婚第一天,”叶寒川厌恼地点着头,“不愧是你端木不尘。”
“没在洞房夜就把名单拿出来,”端木不尘嬉笑着拍上了叶寒川的肩膀,“我已经很为你着想了。”
叶寒川眯了眯眼,端木不尘识趣地把手拿开。
“那多谢相助,”他拱手道,“在下就先告辞了。”
送走了端木不尘,叶寒川煮上早饭,查看了无忧,回到卧室,只见千娆还在酣睡。
他躺回到千娆身旁,静静地盯着她娇憨的睡颜,良久,仍不见千娆醒转。他失去了耐心,遍遍轻吻千娆的脸颊脖颈,直到她发出不满的嘟囔声。
“你可算醒了,”叶寒川可怜兮兮地说,“我等得好辛苦。”
千娆背过身不理,叶寒川又说:“这新婚第一天总也有些规矩吧?阿陶难道没教你?”
“没有规矩,”千娆嘟囔,“没有……”
“先醒醒,”叶寒川不放弃,“过会儿无忧就该醒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想做什么啊?”千娆迷糊地问。
叶寒川亲吻着她的耳根,低声说:“你说做什么?”
千娆腾地睁开了眼,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羞红的脸。叶寒川跟着钻进被子捉住她接着吻。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无忧的哭声。
千娆掀开被子,满面绯红,问:“是无忧在哭吗?无忧醒了?”
“嗯,”叶寒川喘着气,“醒得不是时候。――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看他。”他下了床,套上衣服,又喘了一会儿,这才出了门。
千娆起身梳洗,盘起发髻,走出房门,只见叶寒川正在喂无忧吃粥。
看到千娆端庄又不失甜美的妆扮,他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叶夫人,早啊。”
千娆“噗嗤”一笑,转了转眼珠子,道:“夫君,早啊!”
“吃饭吧。”
“嗯。”
吃过饭,千娆收拾盘盏,心中愉悦,不由得哼起曲调来。
叶寒川走过来,踌躇半晌,终于说:“明天我出趟门。”
“去哪儿?”千娆问。
“端木不尘给我找了活,”叶寒川说,“有三个人需要我去解决。”至于第四个,得等端木不尘找到再说。
“是金眼药功的事?”千娆问。
叶寒川点头。
千娆微微蹙眉:“他堂堂双绝山庄庄主,难道还解决不了吗?――依我看,他是不想得罪人,就把棘手的事情都抛给你。”
叶寒川没想到千娆能想到这一层,颇有些刮目相看,说:“他是双绝山庄新主,本就威信未立,他若把人得罪完了,谁还服他?这事他不愿做,想必敖不屈、荀不移也不愿做,只能我来做。”
“那你打算怎么做?”千娆问,“像对付申屠令一样把他们断手断脚?”
“既然端木不尘好言相劝没用,那么――”叶寒川不着痕迹地点头,“这样最简单快捷。”
看千娆面露疑虑,叶寒川又说:“练这药功,需要定期服用改变经络走行的药物,这本违背人体规律。筋骨断裂之后,若不停药,筋骨便无法正常愈合,而一旦停药,就会功力倒退。所以,这算是万无一失的方法。”
“话虽如此,”千娆说,“但我心疼你。”
叶寒川挑了挑眉:“心疼我什么?”
“你到处树敌,到处得罪人,你在世人眼里永远都是大恶人,万一你再落到什么人手里……”千娆想到叶寒川遭过的罪,眼眶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叶寒川见千娆如此,立刻心软了,连忙捧住她的脸说:“不要哭阿娆,不用心疼我,我没事。――哎,我怎么新婚第一天就惹你哭……”
“谁哭了,”千娆吸了吸鼻子,“我才没哭。”
叶寒川看着她委屈的小脸,试探着说:“那我不去了?”
第108章 隐患
千娆想了想,气鼓鼓地说:“那你还是得去嘛。这金眼药功本就是叶家搞出来的,你不管谁管?佛家也云了: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
叶寒川被逗得一笑,但紧接着笑意又从他脸上散去。“我可以入地狱,”他说,“我只怕牵累你。”
千娆恼怒地瞪他一眼,说:“你忘啦?昨天你刚和我拜堂成亲,你我已是一体的夫妻了,你怎么还说什么牵累不牵累的话。就算你要入地狱,你也踏踏实实地入,我就陪着你一起。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怎样都开心;若不能和你在一起,便是……”她歪着头认真想了想,“便是做云彩里的仙女,活上一千年一万年,每天一千个一万个人变着花样地哄我开心,那也没什么可开心的。――简直无趣透顶,生不如死呢!――你信不信我?”
“信,”叶寒川将她拥入怀里,“我怎么敢不信?但这次,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我当然不去,”千娆依偎着他宽阔的胸膛,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嘛,我就和无忧在家里等你回来。”
“好,”叶寒川点头,“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
千娆偷偷叹了口气,虽然把话说得漂亮,但想到要和叶寒川分开一个月,她还是忍不住地苦恼。
“你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叶寒川问。
“这里是我们的家,”千娆说,“有什么好怕?你还拿我当以前那个小女孩吗?再说,我哪里一个人了?不是有无忧陪着我?”
“你说得是,”叶寒川说,“那我就放心了。”
叶寒川砍了些柴火,垒满柴房,又找村里的邻居换了些粮油抬上山来。
“好了,可以了,”千娆说,“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你带着无忧终归不方便。”
第二天一早,叶寒川辞了依依不舍的千娆,下山而去。看着叶寒川的身影最终从视线中消失,千娆就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傍晚,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陪着无忧在院中玩耍,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大包小包登上山来。
却是阿陶。
“阿陶,”千娆跳起身,忙接过她手里的包裹,“你怎么来了?”
“是川公子,”阿陶气喘吁吁地说,“替我跟南姐姐告了几天假,让我来这里陪陪你。”
“他想得周到。”千娆笑吟吟地说。
“周到啥呀,”阿陶翻个白眼,“川公子真是离了大谱了,哪有新婚第二天,就把新婚妻子孤零零一个人抛在家里的?是有多急的事情,就不能缓几天?”
“一缓可能就缓出人命来了,”千娆说,“他也是没办法,你就别说他了。”
“我哪敢说他呀,”阿陶说,“南姐姐说得才狠,我看川公子差点就要当场回来跟你下跪认错了。”
“哎,”千娆心疼地皱起了眉头,“南姐姐嘴上不饶人。”
“她主要是烦恼,”阿陶说,“她那些煎药、磨药的琐碎活没人干,我倒是乐得轻松自在。”
阿陶说着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肉类蔬菜:“还没吃饭吧?我们炒几个菜去。”
两人一同做饭,千娆特地留意阿陶的做法和火候,认真地记在本子上。第二天,又拿出替无忧缝制的小衣服向阿陶讨教 。
“哎哟,娆小姐,”阿陶嬉笑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贤妻良母,川公子真是得了个宝。”
阿陶住了几天便告辞离去。“再不回去,南姐姐就要冲过来拎我回去了。”她说,“娆小姐,你照顾好自己,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日盼夜盼,总算半个月过去,夜盼日盼,又是半个月过去。一天夜里,千娆正睡着,忽然听到外面的敲门声:“阿娆,我回来了。”
千娆翻身而起,打开房门,果见叶寒川站在门外。她一下扑进叶寒川怀里。
“你可算醒了,”叶寒川搂着她,万分可怜地说,“我叫了你大半个时辰,又怕吵醒无忧。我还去洗了个澡,想着实在叫不醒你,我只能睡堂屋了。”
“一扇小小木门难得住你?”千娆笑着说,“你怎么不自己进来?”
“毕竟是自己家,我怕把门弄坏,更怕吓着你。”
“那你怎么不等明天再回来?大半夜赶路不累吗?”
叶寒川突然将千娆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腾空感使千娆尖叫了一声。
“待会儿你就知道我到底累不累了。”叶寒川说着抱着千娆朝床走去。
第二天清早,千娆醒来时发现身旁的叶寒川还在熟睡。
还说不累,她想,睡得这么沉。
她注意到叶寒川中衣底下露出一截纱布,便轻轻掀开中衣来看,果见他胸腹间缠着厚厚一圈纱布。
又受伤了,她皱起眉头,难怪昨晚不肯点灯。
她轻轻下了床,来到堂屋,发现桌上竟然躺着一把瑶琴。
她喜上眉梢,轻轻拨弄了两下,便听袅袅琴音,婉转清扬。她怕吵醒叶寒川,按息了琴弦,将瑶琴前后上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简直爱不释手。
把玩了好一会,才去厨房做了些吃的,照顾无忧起床,吃过早饭。
她走去卧房门口看看,叶寒川还在睡着。
她又带无忧在院子里玩耍,一边洗了衣服一件件晾在院中。这时已经日上三竿,她从窗户往屋里看,叶寒川竟然还不得醒。
这是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她想。
她带着无忧去林子里检查捕猎的陷阱,采一些野果野菜,回来打扫院子、安排午饭。虽然似乎与前些日子别无二致,但知道叶寒川就在屋里安睡,她就感到难以言说的安详与踏实。
傍晚,千娆照顾无忧吃了晚饭,看卧房里还是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走了进去。
她俯身打量着叶寒川困倦的眉睫,有些恼怒地想:总也这样,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正当她想直起身子时,叶寒川突然伸出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现在才醒。”千娆怕压着他的伤口,只得用胳膊撑住身子,“还不放手,我给你上药。”
叶寒川老实地放了手,看看窗外,假作糊涂地说:“这是天还没亮吗?”
千娆取出伤药,瞪他一眼,说:“那你再睡会儿。”
叶寒川被逗得一笑。但看千娆神色严肃,他又心虚地止了笑,说:“我自己上药就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行,”千娆板着脸,“我要检查。把衣服脱了。”
叶寒川只得乖乖褪下衣服,解开了身上的纱布,前胸后背大大小小五六道口子就露了出来。
千娆吃了一惊,问:“那些人这么厉害吗,把你伤成这样?”
“我一时大意。”叶寒川轻巧地回答。
原来,在事成返回的途中,他碰巧发现了丘狐的踪迹。
他追踪过去,却发现丘狐正等着他,他这才意识到,并非巧合,丘狐是有意来找他。
丘狐与别人不同,他本自小修习妫姑子的以药养功之法,得了金眼药功之后更是轻车熟路,短短时日就功力大增,行若两人。
千娆替叶寒川清理伤口,敷上伤药,问:“你怎么大意了,就伤成这样?”
“我没想到,”叶寒川答,“他能随意志化身金眼。”
那金眼药功简直像是替丘狐量身打造。他特地在黄昏时分等来叶寒川,而后化身金眼意欲与叶寒川体内的金眼一较高下。
“你难道不好奇吗,等到神志回归,留下的那个人到底是你还是我?倘若是我,你的气血,还有那位销魂散的血引可就都归我了。――不知她……是不是还在岿石村呢?”叶寒川还清晰地记得,在那道金光从丘狐眼中迸出的前一刻,丘狐这句痴狂而又令他怒不可遏的话。
他没有退路。他当然会死在丘狐剑下――若不是最终,他体内金眼的邪魅力量被彻底激发。之后直至清醒,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他就难以忆起了。
好在丘狐选了个四下无人的荒野,并没有无辜之人遭殃,这是叶寒川清醒之后最庆幸的事情。
千娆也捏了一把汗,问:“所以丘狐已经死了?”
叶寒川点点头。
“那,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千娆问。
叶寒川沉默下来,恐怕并非如此。从那之后,他时常觉得体内有个东西蠢蠢欲动,好像稍不留神就会破体而出。
“阿娆,”他问,“你知道风府穴的确切位置吗?”
“我知道啊。”千娆说着在叶寒川脑后一戳,“不就是这儿嘛。”
“啊,阿娆!”叶寒川被戳得低下头去,“风府穴是人体大穴,不必要的时候,就不要乱戳了。”
千娆吐了吐舌头,忙捧住他的头问:“不要紧吧,有没有戳坏?”
叶寒川望着千娆担忧的神情,脸上的调笑忽然尽数散去。“没有。”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下手太轻了,根本不会起效。金眼附身前,我会有一瞬的迷离,这时你绝对不能犹豫,要用蓄真眼中全部的内力,不能有一丝留情。”
千娆知道他心中所虑,伸手环抱住他,说:“好,我知道了,我会做到的,你放心。”
“如果你没有做到,什么也不要管,离我越远越好……”
“好,”千娆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清晨,晨曦轻轻洒进窗户来。千娆睁开眼睛,却发现叶寒川不在身边。
第109章 发作
她披上衣裳,来到堂屋查看,又穿过院子,走进厨房,钻进柴房,都没有看到叶寒川的身影。
最终,她来到山谷隧道的暗门前,只见暗门虚掩着。天色没有完全亮,隧道里尤其昏暗,她点上蜡烛,走进隧道。
隧道的地上到处都是碎石,石壁上是随处可见的指痕。
穿出隧道,又见满眼被劈裂的树杈。千娆吹灭蜡烛,循着满地的狼藉往山谷深处走,一路上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动物残骸,挂在枝丫上,落在草丛里,已分辨不出是些什么动物。
终于,在一棵树底下,千娆找到了颓然坐着的叶寒川,他满手满身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