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带情绪，无谓道：“都一样。”
“自古讲究师出有名，怎么会一样？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做这事。”
他不为所动。
碰了壁，姜荷不再追问他的心情，转而笑着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吗？”
“如果你喜欢猜谜，去找别人更合适。”江留指的是她的男友，在会议桌上第一个投反对票的那位。关于姜荷为什么投赞同票这件事，他一定比自己好奇得多。
寥寥几句话毕，电梯门转眼就开了，外面是地下停车场，姜荷并不在此下电梯。
她看着江留走出去，自己按住了印着25的键位，在门自动关前说：“不如你我互相给个机会，我已经先退了一步，如果你想好了，欢迎随时来指挥室坐坐，如果你听不懂的话……”她冷笑，“应该没有这个可能。”
她的声音飘进空旷的停车场中，清晰可闻。
很可惜，在电梯门完全关闭前，她都不曾看出他的背影涌现半点异常，步伐依旧稳健，就像完全没在听她的话。
一时间，她几乎疑心是自己的推断出了错误，电梯起止瞬间的眩晕令她彻底失去判断力，直到上至25楼，看见操作台前背对她站着的那人，她勉为其难理清思路。
指挥室操作台前的按钮闪闪发光，巨大的屏幕被分割成无数小格，显示着城邦内外各个重要地点的实时情况。
操作台前的那人没有回头，而是仰望着屏幕上的影像，问她：“为什么？你在巴结他？”
姜荷靠近，点开实时监控中的一个小格。
这场会议有了结果，却不欢而散，屏幕上空空如也的会议厅昭示着她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
错误吗？姜荷不这么想。
但在得到江留的答复前，她无法下定论，他的回应让她今早的自信瓦解了一半。
她只能暂时认下，答道：“执行队不由我控制，他要一意孤行，就算在城邦内有能力断了他的补给，你敢吗？”
*
五区青湖监狱。
今天的天气热得出奇，轮值的几名警卫都躲进办公室吹空调去了，只剩五号这个老实人，第一时间没下定决心溜掉，落在最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因为胆子小怕受责罚，他跺跺脚，闷着一口气回到门房处坐好，过了大半日都不见有人来和他换值。
他是新人，好不容易进队，能忍则忍，得罪了人得不偿失，同一队伍的队友甚至不愿意问问他的名字，只凭着队里的编号喊他，五号五号。
他反手摸着身后的号码牌，趴在桌上，抄起登记册当扇子摇，越摇越困。
“咚咚。”
在他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时，防爆玻璃上传来两声敲打声，和他的心情一样，闷闷的。五号支起眼皮瞅了那人一眼，复又趴下。
不是来和他换班的人啊。
不过这身衣服还挺眼熟，是哪儿的？
没想起来，他再次睁开眼瞥了那人胸口一眼，名牌上的字是金色的……
金色的？
五号一激灵，顿时清醒，挺起腰板坐得笔直：“执……执行官大人！”
完了完了，玩忽职守被逮个正着，虽然这不是他顶头上司，可是只要他回去向警卫官提一嘴，他还能保得住工作吗？
平日里压根见不着的人，在他值守期间突然出现在监狱外，这尊大神来这里是要干嘛？五号心里有苦说不出，唯有自认倒霉。
他胆战心惊地看着江留，如同在待审判。
隔着玻璃，江留在窗内电脑的位置敲了敲，面无表情：“你这里，能查到青湖监狱三月内的出入记录吗？”
听江留没当面寻他错处给他难堪，五号如蒙大赦，马上应承：“能！能能，您等我调一下！”
他坐回桌前，把电脑中的表格调出来，看江留还站在窗外，忙去开了门请他进来看。
“五到七月的，都在这儿了。”
江留弯腰握着鼠标滑到最上方，扫一眼又拉回底部，五号用余光偷偷观察着他，也不知他对这份文件满不满意。
他又问：“有警卫队的执勤表吗？三月内。”
五号犹疑了一瞬，各队伍间权责不互通，按理说江留无权查这个。但他总不能说不，死守规矩死路一条，他变通道：“有的。”
五号递出手头上当了半天扇子的登记册，上面有不同时段执勤警卫的签到信息，此时被抓握得变了形状，他有些尴尬，好在江留并不追究，快速翻看完，什么也没说就还了他。
他殷勤地替江留把住门：“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江留走出去，没提其他要求，只在离开前说：“我今天应该在天塔中。”
“是是是，我明白。”
提心吊胆地把人送走，五号瘫坐回椅子上，对着电脑把江留刚看过的出入记录细细检查了一遍。
因为隔壁四区改造了新监狱，因此这三月里，青湖这边没添新人，刑满离开的也暂时没有，很是安定，表上记录的都是一些日常活动，数据明晰详尽，挑不出错处。
他不放心，又去检查执勤表，照着江留的速度翻看一遍，依旧正常。
真是稀奇了，执行官没事查这玩意做什么？难道是在城内待了一个月，无聊到来查警卫队的班？
五号想不通，心里满是江留离开前的警告，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第二十五章
护卫队园区在四区，要搬到执行队，中间还得横跨两个区，因此陆怀绫在递交申请后第二日，就开始处理搬家事宜。
她的东西不算多，但实际整理出来，重量超乎她的想象，靠自己一双手带过去，要走个几趟，最后只好选择邮寄的方式。
提着大包小包下楼的时候，正好遇上执勤回来的秦之卉和宋明远，两人夺走她的东西，不顾她的解释，坚持要送她一程，到了园区门口又遇上七区外回来的章妙意，搬家大队又多添一人。
于是陆怀绫连人带行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莫名其妙住进了新园区。
执行队园区不分一二三号，队员统一住在一个园区里，按等级分住在不同的楼内，面积比护卫队园区要大很多，她进来第一天就差点迷了路。
陆怀绫住在离门最远的13号楼，是个单人间，进队时听园区管理部的人说，如果是有家室的成员，可以住进边上的14号家属楼，厨卫俱全，条件更好，继而调侃她可以找人搭个伙。
陆怀绫摆摆手，干笑两声，表示无福消受。
考核日前一天，她给连周发了个加油，附带一张园区照片，过了考核就能摆脱十四区脏乱差的环境了，她私以为诱惑力不小。
后续又接到秦之卉的邀请，诚邀她明天一起去参观考核。
陆怀绫没这个想法，回她：「考核有什么好看？」
秦之卉：「你就不关心未来的竞争对手是什么水平？只要比他们强，晋升是分分钟的事情，陆小姐，麻烦你有点紧迫感。」
我：「是你自己想去吧？」
秦之卉：「……真聪明，那你陪我去行不行？我介绍我大外甥给你认识！」
陆怀绫对她的大外甥不感兴趣，但确实因她前一句话动摇了，去看看未来的队友是什么水平也好，这里面既包括连周，也包括和将她一起进入一队的新人。
说起来，她还没见连周出手过，除了上次在市集大楼里打了个靶。当然这种事有偶然性，是他走运中靶了也说不定。
还有一点，她和连周一致猜测他们的另一名队友在城外守据点，但也仅是猜测而已。在住进执行队园区后，她当夜就趁大部分人都在园区内休息时，拿着手机去每一栋楼底下逛一遍，结果依然令她失望。
陆怀绫不甘心，去考核现场呢？人多的话，说不定会有收获，像上次表彰会那样。
考核地点就在一区，谁知考核日那天，两个兴致勃勃相约考场外见面的人双双睡过头了，等赶到考场，已经错过了上午的上半场考核。
她俩谁也没脸责怪谁，都绝口不提迟到的事，乐呵呵地去考场附近吃午饭。
秦之卉还守信地将她那大外甥约来了。
陆怀绫心中清楚，这是她未来一段时间的队长，她要谨慎对待。
她们站在商场入口处等人，秦之卉的大外甥是今天上半场的考官之一，他需要整理好早上的考核结果再过来，慢一些情有可原。
陆怀绫就借着这会儿，询问连周结果如何，没得到他的回复。
在打字的时候，身边的秦之卉蹦起来挥手，大声道：“陈西园！这里！”
陆怀绫放下手机抬头，一个穿着执行队制服的男人看到了秦之卉，向他们这边走来。
人到面前，秦之卉拉住她，介绍道：“这是我朋友，陆怀绫。”
陈西园礼貌地向她问好：“你好，我是……”
“绫绫，这就是我大外甥。”秦之卉没理他，扭头看向陆怀绫。
“……”
她险些被秦之卉带偏，跟着她来一句“大外甥”。
她点头：“你好。”
简单问候过，陈西园挨着秦之卉的肩，咬牙切齿地和她耳语：“在外面不许这么叫我，听到没。”
秦之卉道歉：“这不是习惯了吗？我改我改，陈队长，姨妈错了。”
陈西园脸更黑了。
秦之卉笑了几声，道：“说好了，你请客。”
陈西园早已习惯她的压迫，痛快道：“走。”
他没带两人进商场，而是在商场外找了个馆子，由于附近就是考场，今天这里的生意格外好，他们被迫在室外支起一张桌子，坐在遮阳伞底下说话。
秦之卉给陆怀绫递了瓶饮料，自己开了两罐啤酒，将其中一罐推到陈西园面前：“早上考的什么？说来听听。”
她这是探消息来了。
“上午考核近身作战能力，下午远程射击、射箭，你不是都知道吗。”
最后排名取综合成绩，这个陆怀绫也知道。大部分人都只专精一个项目，拿下其中一场的高分，剩半场任意发挥，能够到及格线就行了。
秦之卉继续：“上午第一名是谁？什么水平？”
陈西园遗憾地笑笑：“第一名不在我的考场，没见过。不过……”
“不过什么？”
“另一个考场上午出了意外，对刀的时候一方打急眼把对手砍伤了，还挺严重，不知道还能不能参加下半场，听说本来能拿高分的，可惜。”
陆怀绫在旁听着，忍不住问：“被砍伤的是谁？”连周一直没回她消息，听到陈西园这话，很难不联想到他。
“不知道，好像是个男生。”
秦之卉嘲讽他：“一问三不知啊，要你有什么用。”
陈西园反击道：“我有工作在身，哪像你，有时间关心这种事？”
秦之卉：“少装，你不关心怎么还听了一半来？我怎么了？”
陈西园被她戳破，转移话题评价她：“不知进取，不去执勤跑来看考核，执行队考核有你什么事？”
“哇，你也歧视护卫队？怪不得执行官不要你！”
他被戳到痛处：“什么！你再说一遍！”
“怪不得执行官不要你！”
“秦之卉！”
“叫谁呢陈西园，我是你姨妈，姨――妈――！”她拉长声音，引的其他桌上的人纷纷看过来。
陆怀绫懵了，这两人吵得太突然，且毫无逻辑，她找不出劝架的点，捧着饭碗坐远了，等他们自己消停。
陈西园的衣服太明显，下午还要继续监考，这周边随处是考生，他丢不起这个人，心想不能丢了考官的威严，不得已屈服于秦之卉的淫威，低头吃饭。
他们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相互不理睬的状态还没维持十分钟，就结束一场冷战。陈西园与秦之卉一问一答，陆怀绫在一旁听着，把规则和考核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下午的考核在体育馆进行，陈西园吃过饭就同两人告别，匆匆往考场赶，她们则在外面多留了一会，等到2点整，秦之卉问她去射击场还是射箭场，陆怀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射击场。
考核场地允许旁观，但闲杂人等只能站在考场后方。来参加考核的鱼龙混杂，没有人能猜得到他们的子弹会飞向哪里，故而前侧方百米内一律禁行。
围观群众很多，她们来得晚，座位是没有了，只能站在后排最高处观看，考生按编号进场，用的是步/枪，射十发子弹。
最开始考核的几人成绩均不理想，大都在1-5环徘徊，直到第十个考生抱着枪进来，那是个女生，她一进场，周围议论声渐起，显然是小有名气。
陆怀绫好奇：“她是谁？”
秦之卉踮脚眯眼看了会她的背影：“甘姝，她怎么来了？”
“甘姝？”
秦之卉附到她耳边：“原警卫队的，三级警卫员，负责天塔内外的治安，如果你天塔附近，很大概率能见到她。”
“好好的三级警卫员不干，跑来执行队，真有魄力。”秦之卉站回去，敬佩道。
参加执行队考核是要先从警卫队辞职的，虽然说从护卫队警卫队过来参考有加分，可是也要从一级做起，地位天差地别，图什么呢？
陆怀绫心里琢磨，嘴上附和秦之卉：“有魄力。”
甘姝走到射击位上摆好姿势，瞄准上膛扣板机一气呵成，十发子弹五个十环五个九环。
场中响起一片掌声，陆怀绫也跟着拍拍手，掌声持续到甘姝退场。
在甘姝后上场的几人和她差距不小，对比之下，整场考试都显得无趣起来，一众人看得兴致缺缺，有人提前离开，陆怀绫打了个哈欠，秦之卉问她走不走，她摇头，想要坚持看完。
她还没见到连周。
等待的期间，身后有人挤进来，动作太急撞到了陆怀绫，她警惕地回头，是个穿作战服的女孩，胸前就挂着“甘姝”两个字。
“抱歉。”甘姝极快地向她道了个歉，而后拍拍右手边的人，“我在这儿。”考核结束，她下场来找同伴。
陆怀绫没说话，把这点小摩擦抛在脑后，专注地望向考场内。
“厉害呀小姝，第一稳了吧。”
“还没出结果，不一定。太紧张失误了，比训练的时候还是差了点。”
几人离得太近，声音传进她们耳中，秦之卉听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刚还夸她呢，没想到……”
陆怀绫拉拉她的手臂，示意她别说话。
甘姝站在一边，和她们一样当起看客，时而听着边上好友的恭维，谦虚地答上几句，秦之卉听一句翻一个白眼，翻累了，靠在陆怀绫肩头合眼休息。陆怀绫担心连周再不上场，她能憋出内伤。
秦之卉歇息的期间，正好轮到20号考生。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帽衫，头戴棒球帽，表彰会上戴过的那个，很随意地走到射击位上，把帽子摘了，架枪瞄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