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绵软弹，这是把玩具枪。
大爷察觉到她在看，回头对她招招手，陆怀绫来不及收回目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大爷冲她点头。
她走过去，大爷热情招呼道：“姑娘别光看着，试试不？”
说完不等她回答，就把手里的枪递给她，陆怀绫不由自主地伸手拿过。这枪无需上膛，她在大爷的指点下，瞄准了，下压击锤扣动扳机，一颗海绵弹瞬间飞出去撞到墙上，靶子没动，再来一发，还是一样。
陆怀绫尴尬地笑笑：“我不会使枪。”
大爷把枪拿回来，打到靶子边缘，遗憾道：“早年在护卫队学了一手，也打不准，如今年纪大了，反倒有点水平。”
随后又神采飞扬地问她：“你要想学，就拿这练练手，我就是用的这把枪，3000一支，送两盒软弹，要不买个回去试试？”
……
陆怀绫正要开口拒绝，连周就买完东西过来了，手上提着个与佣兵团类似的帆布袋，应该买装备附赠的。
他挥挥手示意陆怀绫让开，自己往后走了十几米，抬手就是一声枪响，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甚至没注意他什么时候掏的枪。
那发子弹不知去向何处，只在靶心留下个黑黝黝的小洞。
大爷瞠目结舌，连周走回来，把枪放在掌心，笑说：“您那个过时了，练不出什么名堂，得玩真的。”说完，转而敲了下盯着大爷发呆的陆怀绫，“走了。”
在楼内人的注视下，陆怀绫一言不发地跟他出去，走到无人处时才抱怨一声：“神枪手啊，知不知道低调一点？”
连周把包绑在车前：“你信不信他拉着你付个体验费？”
“这么黑！”
“真想学？”
陆怀绫想也不想就道：“不想。”
连周坐上车：“那回去。”
她还记得他的话，站在一边没动：“我回园区，说好了车给我。”
他却出尔反尔：“我突然想去一趟天塔区，上来。”
第二十三章
近园区时，连周在百米开外停下，拐进一个巷口中。
等他停稳了，陆怀绫从车上跳下来，重新戴好名牌，扯平上衣的褶皱，摘了墨镜还他，嘴里谢道：“麻烦你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他叫住她，从车前挂着的帆布袋中拿出一个小型装备收纳箱，放到她面前，“你的。”
陆怀绫没懂：“什么？”
他说：“吕春良是你解决的，赏金本该有你一份，拿着吧。”
陆怀绫一怔，她没这么想过，吕春良是游戏玩家，是她的竞争对手之一，淘汰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况且吕春良是自己把自己送走了，她哪能邀这个功？
陆怀绫看着眼底下的东西，箱子小而精致，不像是二手货。
无功不受禄，她没接：“不便宜吧……里面是？”
“再贵也只是游戏货币，留着不用有什么意思，”他不兜圈子，直接道，“不值多少钱，一把枪，比刀好防身。”
“我不是说……”
连周抬头望了望：“你再多说几句，天黑前我赶不回十四区，只能睡咖啡馆了。”
“好吧。”陆怀绫伸手拿过来，又觉得自己这两字说得好像很为难，于是站正了诚恳道，“谢谢你。”
她这么正经，他倒不好回应了，连周看着仪表盘轻点了下头，说了句再见就开车离去。
其实那支枪确实不便宜，全新的缘故，在市集上放了很久都没人带走它，他一来就把一次的赏金全用光了。现在身上只剩被开除时，警卫队给的最后一个月工资，转到他卡上时，只余不到三分之一。
可笑的是，他还该庆幸得到的处分只是开除队籍，而不是扣除全部月薪。
七区围绕在天塔区外，离得都不算远，他一路放空，在快赶到天塔区时，握紧刹车停下，想了想，改换方向原路回去。
他说要来天塔区不是骗她，但他突然又不想去了。
*
陆怀绫提着那不轻不重的装备箱回到园区，她希望路上不要遇上熟人，否则被问起来无法解释。
刷卡进屋，她锁上门拉出椅子坐下，把箱子放在腿上，拨下箱上的两个锁扣，掀开箱盖，一把黑色的glock43静静躺在那儿。
陆怀绫将它拿出来放在掌心，这把袖珍型手/枪只比她的手掌大一些，摸起来质感极好。抽出弹匣，里边是空的，只有箱子里放着三枚子弹，坚硬冷峭，是她在现实里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
陆怀绫对它并无多少新奇感，这是能要人命的暴力工具。
她没有再去练练准头的精力，懂得怎么开枪就行。她试了试拉动套筒扣下扳机的感觉，随后把这危险物品放回去，锁好箱盖，放进储物柜中锁上，暂时用不上。
窗边的刀架还剩一个位置，早先的她一定是算好了。陆怀绫把新到手的刀也一并收起来，在另一柄刀报废前，这个她也是用不上的。
这一趟出去，乍一看收获颇丰，拿回来的东西却好像都派不上用场。
陆怀绫站在窗前梳理着接下来的打算，除了去天塔区递交档案，她似乎无事可做，她没办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游手好闲，多耽误一天，便可能慢人一步。
于是她当天夜里把进一队的请求发给秦之卉，第二天就去了天塔区人事部。
她来过这附近很多回，今天是头一次走进天塔――那座稳稳矗立城邦中心的百米高楼。
她在公交上时，就抬眸看着塔尖在想，站在顶上大约可以纵观城邦全貌，听说最高一层就是中枢指挥室，那里是把握城邦命脉的地方。
天塔底层有许多往来有序的城邦公务人员，清一色衬衣西装，走出这大楼像卖保险的，走进来就是妥妥的精英人士，陆怀绫一身色彩鲜艳的连衣裙显得十分不合群，它还不过膝，更不合群。
这不是她本意，她带行李箱中只有这些，适合运动的衣裤要在行动时穿，没有重要活动只能穿成这样凑合凑合。不过没关系，她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譬如眼前这位一脸轻蔑的人事部前台工作人员。
陆怀绫从容自若地把打包装好的资料递给他：“这是我的档案和宣誓签名，护卫队转执行队，陆怀绫。”
工作人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又改换回蔑视，拿走她的资料，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给了她一份执行队入职合同，月薪1万，免税。
陆怀绫抽走桌上的笔，用力签完字，以同样恶劣的态度拍到他面前。
她对此人的工作态度很不满意。
见她一脸不快，那人不敢和她硬碰硬，收敛了一些。毕竟护卫队都是不学无术的底层人士，无背景无地位，只不过眼前的是个咸鱼翻身的典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的不愉快了，他肯定是吃亏的一方。
男人低头工作，不再理会她，等合同录入完毕，给了她一张回执：“好了，去二楼领名牌和工作服，10天后入职。”
“十天？”
“是的，您……比较特殊，还赶上了执行队的招新考核，到时候和新队员一起入队比较方便，您可以先搬到执行队园区，回执上有地址和注意事项。”
本着为人处事的基本原则，陆怀绫还是对他说了句：“麻烦了。”
她坐到等候区看完了注意事项，都是些入队后要遵守的纪律，和护卫队园区门口贴着的红板上写的差不多。
不过其中多了条特殊提示：建议与队友间保持友谊，谨慎代入超出友情外的感情。城外任务危险，您随时可能失去队友，为私情影响任务执行的将视情形予以严重处分。
翻译一下就是，尽量不要和队友处对象，你的对象随时可能……
这条没写进纪律中，只是建议，没有明令禁止，还算有点人情味。
陆怀绫收好回执放进包里，无视偶尔向她飘来的异样目光，走去二楼领了新名牌和几套作战服，一套会议制服。
她一人扛着这些回去够呛，只好找了个快递小哥，来天塔帮她把衣服都打包了寄回去，她自己到了最近的公交站等车。
在站点时，天塔外有几人被簇拥着进楼，陆怀绫低头看手机，听周围同样候车的人闲谈说起，这才抬头去看。
这个情景她是见过的，在医疗所电梯门口，只是不知道这次站在中间的又是哪位大人物。
她没在意，再次低下头，不一会身边的那几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她听他们说道：“不止一个人吧？我刚路过的时候还看见姜荷进去了。都来天塔做什么？指挥官要坐守中枢指挥室，其他的呢？”
“能干嘛，开会呗，光是这几天就开了好几场。”
“出了什么大事？怪不得执行队回来一个月了都没动作……”
“你忘了？之前快报里的报道，现在看来，天塔夜宴上的争执没准是真的。”
“我去，不会吧！要出乱子啦？”
“瞧你这熊样，出了事也轮不上你倒霉，七区外还安定着，你怕什么。”
“也是，嘿嘿嘿，可惜不能亲眼见到江留，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来？我可以等下一班车！”
“喂你兜着点，哈喇子要掉下来了，要等你自己等，等到了还能怎么样，你敢去找他要个签名还是合影？我赶着回去吃饭。”
“你管我，快报不敢拍正脸，我看看不行？听我执行队的朋友说，他……”
接下来是耳语，陆怀绫听不见。
“啧，剧院的院花少爷不够你看？早点回去抱着枕头做个白日梦靠谱，晚了天黑了啊，诶诶诶，你别打我呀。”
……
又听他们叽叽喳喳一会，车终于是到了，陆怀绫揉揉耳朵上去，那女孩果真就等在下面，她的同伴嘴上说要走，却也没上车。
而陆怀绫只记得江留的签名似乎很值钱，思及抽屉里的邀请函，她想到一条财路。
*
天塔一楼内部有一条专属电梯，身边的保镖将人送到电梯里，就守在底下没再跟进去，电梯里只有四个楼层选择是亮着的，-1、1、24、25。
24楼是会议室，25楼是指挥室。
姜荷按下24，电梯平稳上升，等到电梯门再次打开，就是在会议大厅内部。
此时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有人坐着也有人立在窗前，她走进去，里边六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个头致意后，满脸失望地收回目光。
她直接找个位置坐下不语，刚进门不久，电梯门又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在秘书的搀扶下进来，拐杖敲打木制地板的突突声格外刺耳，由远及近在姜荷边上落定，他坐到主位上，其余人纷纷起身致意。
这不代表他职位高于在座几人，仅是对年长者的敬重。
他一来便打破了沉默，精神矍铄，目光灼灼看着在坐众人，嗓音粗粝：“都坐吧，谁还没来？”
一阵沉默后，姜荷出声接了话：“执行官没到。”
气氛一度紧张，老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在坐谁都不开口说话，他静坐了会忍不住又道：“越来越不像话！谁，给他发个通知。”
还是没人回话，姜荷无奈拿出手机，屏幕刚亮起，电梯门就缓缓向两侧移开。
第二十四章
电梯里的男人径直走向会议桌，作战靴踩在木制地板上又是另一种声音，重而有力。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他来到桌前拉开椅子，坐在老者侧边的位置上。
从他进来到坐下的三十秒内，会议厅始终是安静的，他看了眼身边脸色阴沉的人，边专心摘手套边说：“去了一趟队里，来晚了，见谅。”
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致歉的意思，仿佛只是通知一下桌上众人。
老者不给他好脸色，眯着眼，好似要在他的作战服上灼出个洞来：“这种场合，你应该换身衣服再上桌，注意你执行官的身份！”
江留扫视一圈桌上冷漠的其余几人，直言道：“什么场合？旧事重提无数回，不用浪费时间，直接投票吧，我同意。”
“你！”
末位上的人敲敲桌子，话语坚定，与他针锋相对：“我反对。”
话音刚落，其余人纷纷表明立场，谁也不愿意当最后一锤定音的人。
护卫官柴晖大概是当中最随意的，他抢在倒数第三位发话：“同意同意，下一个，领主大人。”
他点名的次序是有依据的，领主上了年纪，最看不惯江留强硬的作风，和他向来不对付，必然反对。而拥有决定权一票的姜荷是个中间派，她只会和上次一样投个弃权票，最后四比四平，这次会议又如此前数次一般得不出结论。
虽说这样的结果与反对无异，但这就是桌上大多人想看到的局面――不和江留撕破脸皮，还能够拖住他，乃是万全之策。
毕竟执行队实权在江留手上，他仗着威望高，还曾说过“不如试试看执行队听我的命令，还是认同指挥官你的决定”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他竟然在晚宴上当众对姜荷出言不逊……
想到这事，柴晖深吸口气。
所以尽管柴晖很想绅士地来一句“我的指挥官小姐”，但他还是很有自制力地忍住了，点了坐首领主大人的名。
“有什么好问？反对！”领主有些激动，他一高声说话，就嘶哑地快要破音。
反对就反对，凶他做什么？柴晖压下心中的委屈，无声清清嗓，温和地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轮到您了，指挥官小姐。”
姜荷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半天没言语，因为一早就知道结果，所有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随她什么时候表态，不慌不忙。
柴晖重复一遍：“指挥官小姐？”
“我……”姜荷抬头，直视对面正坐着的江留，莞尔笑道，“我同意。”
这一句话就像往风平浪静的鱼塘里丢了颗手/雷，炸起一堆游鱼。
领主无疑是蹦Q最高的那只：“姜荷！你糊涂了！我劝你再想一想，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要没睡醒，这会明天再开！”
她早就受够了这个暴躁的老头，冷静地一字一句强调：“我说，我同意，我同意执行官重启‘征途’，您听清了吗？”
此话一出，会议桌上一片死气沉沉，众人互相探看，比起愤怒，眼中更多的是不解。
五比四，身为会议桌上的赢家，江留却没显露出任何喜悦，一如进来时沉静，会议结束，他拿起手套第一个转身离开。
领主捂住胸口大口喘气，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柴晖屏住呼吸，好像这样能隔空给领主大人渡一口气，防止他当场缺氧昏厥过去。
姜荷第二个起身，她已经能想象到一会这老头缓过气会怎么斥责她，不如先走为妙。
电梯门关了又开，见姜荷进来，江留退开一步，站到边角处。
姜荷按下标着-1的按钮，等门自动合上，沉闷的气息仿佛要从电梯门缝中溢出去。她问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么，怎么，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