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出发?」
队友一:「随时。」
他和她一样,如今是个无业游民,别的没有,时间最多。
陆怀绫当即决定:「明天!」
*
第二天,她搭了公交过去,出门前连周曾客气地询问过她,是否需要他来带个路,陆怀绫谢绝了。下车前,她依照上回的经验,摘了名牌挂上墨镜,然而一走进十四区,她灵敏地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陆怀绫一开始以为是钱六派出的眼线,蹲守在此筹谋着报复她,她心里气不过,于是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将后头的人引至无人处,决定让他长长记性。
因为今天要领把新刀回去,她便没另取武器出来,只好在路边随手顺走一个塑料桶,走到一个拐弯处停下,贴着墙等那人转了弯过来,她眼疾手快把桶扣到他的头上。
桶底还留有味道诡异的污水,她这么一动作,自己的衣服下摆也湿了一块,陆怀绫屏住呼吸,死不松手。
“唔唔唔……”
“钱六派你来的?说,跟着我做什么?”
“陆陆陆……陆小姐,是我,是我!!!”
陆怀绫惊愕:“什么?”
她掀开塑料桶,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狼狈的男人,好像是有点儿眼熟……
他摸了一把湿透的头发,语调间有点崩溃:“李源!我是李源!”
陆怀绫指着他,记忆回笼:“咖啡馆店员!”
……
连周去开门的时候,隔着扇门就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到看到门外一身怪味的两个人,他不禁退后几步,阻止他们进门:“等等。”
他在等他们给个解释。
“我的问题!不对,你也有问题,我又不是不认路,你让人来接我,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
上回见到李源,他穿的是一身工作服,戴着眼镜,今天他摘了眼镜换了衣服,凭着一面之缘,她认不出人起疑心很正常。
陆怀绫这么想着,不好意思责怪边上的受害者,把责任推一半给连周。
李源无辜道:“她戴个墨镜把脸挡了,我没认出来,多跟了几步,就这样了。”
连周判断了一会,幸而陆怀绫情况要好得多,他不用跟着她受罪一整天。
他向李源伸出手:“卡。”
李源掏出给连周新办的储蓄卡,他今天来这就是为了这事。
连周在警卫队的园区卡需要注销,他人在天塔区,办事方便,正赶上今天不上班,便发个善心给连周送来,半路又接了个任务,即见到陆怀绫给她带个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乌龙,实在是无妄之灾。
连周提着一角接过,拿了张卫生纸擦一擦才敢收进兜里:“谢了。”
“算了算了,回去洗澡去,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陆怀绫在路上频频给他道歉,李源自以为不该计较,可这心理阴影一时难消,忍不住嘟囔了句。
陆怀绫听在耳朵里,先是愧疚不好言语,等李源走后才对着连周吃惊道:“他说什么?”
“不是听见了么。”连周拉她进门,给她抽了几张纸,“擦干净。”
陆怀绫蹲下把还未干的污水擦去,这里没有衣服给她换,只能将就一下。
“他知道?他是玩家还是NPC?”
连周低头看着她的脑袋说:“他是NPC。他和我这原身太熟悉了,我骗不过他。”
“那……”
“没事,只有我回去了,他的好兄弟才能回来,不要低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陆怀绫毫无准备地站起来,险些撞上他的下巴,他后退躲开,面上不显,听她问道:“你这么了解他,是骗不过他还是懒得骗他?”
他没答,而是问她:“好了吗?”
她把纸丢进垃圾桶:“擦不干净,随便了。”
“走。”
从十四区到十三区有捷径可走,不用开车绕大道,不过连周还是租来了一台摩托车,无牌无照没关系,他对警卫队执勤的时间地点再熟悉不过,凭借经验就能避开。
陆怀绫不会骑摩托,只能扶着尾灯上的扶手坐在后面,路上跟他提起下周执行队的考核事宜:“听说执行队是按考核成绩排队伍,你能摸得准自己的名次吗?”
他分心和她说话:“为什么问这个?”
陆怀绫不太好意思道:“我有个朋友,能安排我进一级队员中的一队,你要有把握考进去,我就托她帮个忙。”
“执行队的朋友?”
“不是。”
他似乎很感兴趣:“在外能干预执行队的人不多,是谁?”
“你应该不认识,姓秦,天塔区人。”
“这样……”
陆怀绫从来无意探听秦之卉的身世,只知她背景不简单,此时见连周似乎有所了解,反而勾起她的好奇心:“怎么,你听说过?”
第二十二章
连周:“城邦秩序的维系者之一,管理审判庭的审判官就姓秦。”
陆怀绫仅知道的是,城邦有九名实际上的“管理者”,平日里各司其职,有要事商议时,所作出的关键决策都由这九人投票决定。她见过的姜荷就是其一,还有给她签过名的执行官,其余的人她倒没有特意去了解过。
陆怀绫猜道:“是她父亲?”
“你可以去百科上搜索他的资料看看,三十出头的年纪,能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孩子?”
“嗯……”她还真认真思考起来,问他,“十岁,有这个能力吗?”
他不是很想回答。
她并不关心秦之卉的父亲是谁:“是就是了,总之她能帮上我们,只要你的考核成绩名列前茅就稳妥了,行不行?”
“你去吧。”
“你呢?”
“我尽力。”
这话虽然保守,陆怀绫却从中听出胸有成竹的意味来,就这么半信半疑地答应了:“希望到时候能在一队看见你。”
他笑笑不说话。
摩托车驶在一车宽的小道中,他们的速度已经足够慢,车子却还开得心惊胆战,路面坑坑洼洼,时不时有人横穿马路,惊险地擦着车头过去还能若无其事,许是觉得自己一条贱命不值钱,没什么好珍惜。
途中,他们还被两辆三轮摩托堵在半路,没有警卫疏通,俩车主都不是善茬,僵持不下。
陆怀绫曲着腿站起来观望了一下,恰好前边一倚着自行车的男人回头,见了她,轻佻地冲她吹了声口哨。
看着那张脸,陆怀绫忍不住想对他吐口水,理性分析了一下,两车间的距离还是太远,这个想法无法得到实践。
她憋着口气坐下,好在没多久,挡路那两人终于解决矛盾,让出道来,被堵着的车陆续开出去。
“走呀。”连周停着半晌没动,陆怀绫忍不住催他。
等到前边的车几乎清空了,他才启动车子,倏然加速,瞅准了那自行车边上的水坑碾过去,溅起的泥水瞬间将那人本就不太干净的白T彻底染黑。
待男人反应过来时,肇事的摩托车早就开没影了,他大声骂了句脏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陆怀绫满意地笑出声:“好恶毒啊小连!”
连周不接受这个称谓:“带你回去给他道个歉。”
“算了。”
磨磨蹭蹭开到十三区,陆怀绫的兴致已经被消磨了大半。两区间的边界很模糊,只拿了快警示牌立在那儿,红线也不多画一条,即便这样也没引起任何纷争,这边不讲究市容,沿街小贩不怕挨打的话,甚至可以把小推车拉到马路中央。
连周把车停在本就狭窄的人行道上,到点了,陆怀绫饿得不行,找了最近的小吃摊,买了五个茶叶蛋,连周锁好车过来时,她已经剥了蛋壳,一口咬去一半。
她见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的手上,不好意思独自享受,把袋子递给他:“吃吗?”
连周偏过头:“不了。”
陆怀绫边吃边伸出腿给他看:“你看,刚才那滩水也溅我身上了,你怎么没有?”
他身上干干净净,陆怀绫觉得很不公平。
连周看了眼她衣服下摆的污渍,感觉她现在拿个碗蹲路边,没准能把五个蛋的钱挣回来:“你都这样了,有什么区别吗……”
陆怀绫为难道:“我还要回园区啊,一会上了车就让人赶下来可如何是好。”
连周回头去看人行道上的摩托车:“车给你,你认路,自己开回去。”
陆怀绫一口把最后一个蛋吞进去,对他的提议没接受也没拒绝。
“先去哪里?”
“你不是要取刀么,找找看。”
他话里用的是“找”这个字,走起路来却是驾轻就熟,陆怀绫对这地方全然陌生,一路跟在他身后,随他找到了一家陈旧的铁匠铺。
屋前挂着锻好的兵器,除了武士刀,还有几把重剑,看起来没什么稀奇,更像是练手的作品。他们看不见的屋后的情形,只能感知到屋后炉火的炽热,在此闷了好一会,才有人从里边出来。
“两位找谁?”
连周问那出来的男孩:“绪方先生在吗?”
“我师父?他信不过外人,亲自外出采钢材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们转告他。”
她试着说:“我是来取刀的,陆怀绫。”
“稍等!”听了她的名字,男孩突然郑重起来,转身回屋后,过了一会捧了柄长刀出来,认真看了看刀柄上刻着的“绫”字,把东西递给她:“是这个吧?在这儿放了好久了,师父还当您不要了。”
陆怀绫抽出刀,在日光下端详片刻,上有流云水波似的花纹,清晰而细腻,抬手抚摸上去,徒生凉意。
男孩吹嘘道:“这是师父藏了好久的大马士革钢,配上他独一无二的手艺,别说在城邦内,就是回到一百年前,您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刀了。听师父说,他还在里头加了东西,用来对付城邦外的变异兽,一刀一个。”他抬手虚砍两下。
哪有说自家东西不好的?陆怀绫可以理解,只当他自吹自擂,收起刀问道:“那我拿走了?”
“等等,您忘了吗?您尾款还没付。”
“?”
男孩张开双手:“10万。”
妥妥的奸商啊!
陆怀绫不敢轻易给钱,当着这小屁孩的面给通讯录里的奸商打了个电话,这回对方倒是接了,听说她来取刀,话语中乐开了花,不用她提,他就忙让她给他的小徒弟付个尾款,8万。
陆怀绫在男孩悻悻的眼神中转了款,简直后悔来了这么一趟,差点让这小屁孩白吃了两万,还好她多留个心眼儿。
走前,她摸着刀柄留给男孩一记凌厉的眼神试图敲打敲打他,他厚着脸皮赔笑送客,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走远了回味起来,陆怀绫还是不忿:“啧,小小年纪就学会坑蒙拐骗,真不是个东西。”
“没点本事,在贫民区基本吃不饱饭,他在这儿当学徒也是被剥削的份。”
“你这是赞同的意思?从前见了这样的,都放他一马是吧。”
连周表明态度:“我可没说,秉公值守。”
陆怀绫东西拿到手了,接着就是他说过的,要去贸易市集看看。她闲着也是闲着,便没提要先回园区的事,索性跟着去见见世面。
到了才知道,所谓的贸易市集,并不是字面意思,和她想象的菜市场还是有很大区别。
他们在一栋老旧的大楼前排队,前面堵着许多人,年纪不等,下至十多岁的少年少女,上至六十该退休的大爷,皆是衣着简朴,明显的贫民区装束。
他们聚在一块凑成毫无秩序的队伍,看起来互相认识。陆怀绫站在门外,能看见里面的人正往自己手上空无一物的帆布包里塞枪械,动作粗鲁,像在收废品。
连周见她间或往里看,解释道:“都是佣兵团的人,他们资金有限,为了节约成本,只能低价采购已损坏的枪支装备,拿回去修修补补,改造组装了用。”
陆怀绫想起在他家里看到的那些零件,里面似乎有弹匣:“你家里那些也是?”
“开局自带的,没什么用。”
等这帮人把十来个包都装满了,立即合力扛着离开,动作很快,没耽误他们多少时间,陆怀绫多留意了一下,并没有在当中看见章妙意。
陆怀绫:“进佣兵团有什么条件?”
“钱和能力,二选一。”
“都有呢?”
“当个小领头羊。”
章妙意没有钱,那就是她能力还不错。
佣兵团不如执行队装备齐全,多是想靠出城探索发财的三流混混,在这干活,比在执行队死亡率高得多,有真本事才能混得长久。
毕竟缺少规则的约束,当有利可图时,眼前能分一杯羹的同伴就成了阻碍。进执行队为的是城邦利益,而进佣兵团永远是图私利。
听章妙意说要来这儿时,陆怀绫去查过一些资料。从中得知,佣兵团成员人均目标明确,眼里只容得下一个钱字。
他们有时会抢在执行队前,拿到一些城邦所需的重要资源,千万不要祈祷这帮人会为了城邦的发展,无私地把物资捐赠出去,不坐地起价就是万幸。
所以城邦为什么不制止公民出城?
她想过这个问题,贫民区的公民生活困难,能助他们翻身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参加考核,争取熬进执行队或者警卫队,这需要时间;二是出城探索,来钱最快。
断了其中一条路,无疑是剥夺了他们重要的生存资源,等到人人都吃不饱饭的那天,谁还在乎秩序是什么东西?
城邦能力有限,为了维持微妙的平衡,只能放任佣兵团在城外肆意行动,有时给点钱,他们甚至乐意替执行队去冒险。
陆怀绫原地叹口气,抬头时连周已经进了大楼,她忙追上去。
大楼内部是空心的,只有承重墙和水泥横梁,外边立四面墙再加个顶,在外看不出端倪,此时放眼看去,楼内空旷,一览无余。
佣兵团这一来,把所有废品都清走了,市集里今天剩下的,都是佣兵团认为买了不值当的东西。
她问:“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我不是来捡垃圾的。”他有钱,19万,少了一万是平台的手续费,中间商的差价赚得黑。
他直接往角落的一个摊位走去,边上的吊床上躺着个气质阴郁的女人,一本旧杂志盖在脸上,将醒未醒。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她一把取下杂志丢在地上,支着手肘半坐起来,打量了连周一眼:“噢,买/枪的?”
“是。”
这边他们在交谈,陆怀绫的注意被隔壁的大爷吸引去,他手拿一把左轮手/枪瞄着墙上的靶子,有模有样,她惊疑,在没有任何防护的室内/射击真安全吗?
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意见,她不懂,便也看着,随着一声轻响,不远处的靶子动一下,一颗子弹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