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有怜、有愧。因他而生的无数因果,堆成她现在的苦痛。李文简看着她的泪眼,忽然低头,蹭到她的脸颊,亲吻她的泪痕。
咸咸的,又苦又涩。
昭蘅浑身湿透,因为他的触碰更加颤抖。
时间一寸寸流失,李文简吻干了她的泪。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沉声道:“那夜,是孤荒唐,你要何补偿?”
昭蘅低眸,他看向她绯红的眼中,无声地将她肩头滑落的盥巾往上提了两分。
她心里发苦,她知道若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李文简身上自己能好受些。
可是,她做不到。
因为时至今日,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由她再三思虑,郑重做的决定。
就连那夜的错误,她也无法将错全推在他身上。
她先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能赶在下钥前跑回东宫;然后她又过于放松警惕,宫门下钥后,她应该第一时间跑回御膳房。可她没有,她怕麻烦,选择去废殿栖身。
她以为宫规森严,就算在外过夜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太子固然有错,但是她创造了他犯错的先决条件。
即使他是她挥散不去的梦魇,但从他答应送她出宫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没有怪过他。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亲缘竟然这么薄。若是早一日,只需要早一日出宫,奶奶或许就不会出事。
她就不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
她的梦想一直不大,无人欺负,不干最苦最累的活,和奶奶简单舒意地活着就好。
如今奶奶没了,可是她在她的灵前磕过头,起过誓。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殿下给我个位份吧。”
作者有话说:
李文简:老婆扑怀怀了~
第22章
昭蘅向李文简乞求位份,心里想着的是曾经对奶奶的承诺,钝痛与悔恨在心里慢慢浸延。
李文简未置可否,只是伸手裹紧昭蘅身上的盥巾,抱起她走出浴池。
纤长洁白的小腿从盥巾里垂下,水珠顺着小腿肚和脚跟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李文简无声走入房内,将她放到床上。
“把衣服换了,我在外面等你。”李文简转身往外间走去。
昭蘅不明所以,默默地看着他走开的身影,愣了一息。
心里不禁忐忑怀疑,他不愿意吗?
片刻后她才拿起放在身旁的衣衫换好。她刚从浴池里出来,头发还湿着,顺手拿了个根簪子挽了下,便走出外间。
李文简打量着昭蘅。
她换了寝衣,衣服不是很合身,松垮地套着,堆叠出大片褶皱,衬得人越发瘦小。身上带着一点泡过温泉后特有的硫磺气息,头发高高挽起,后颈后鬓间的碎发干得快,烛火透过,发丝似乎都闪着光。
李文简的视线顺着她发光的发丝,望向她的脸。
他抬眼,望向昭蘅的眼睛道:“我答应你。”
昭蘅低头,交握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松开,同时眼中也浮现了一丝茫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心下恍然。不知自己选的这条路上究竟是鲜花铺路还是荆棘遍布?
可是除此之外,她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她扪心自问,没有了。
纵使前方尽是魑魅魍魉,她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昭蘅长舒了口气,下定决心,不再摇摆畏惧:“多谢殿下。”
夜风吹入屋里,廊下的风灯晃晃悠悠,灯上坠的琉璃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动,似在附和昭蘅的声音。她垂眸,视线落在李文简投映在地面的影子上。
“那天晚上我中了玉舌毒。”李文简沉声道。
昭蘅骇然抬眸,身体猛然坐正,直直望进李文简眼中。
“你可知道魏婉玉?”李文简忽略她探究的眼神,又问。
昭蘅轻轻点头:“传言说魏大姑娘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李文简背过身去,影子投在影屏上。风吹得风灯晃动,连带着他的影子也跟着晃颤了一下。他道:“你不必听信他人之言,我对魏婉玉并无男女之情。”
昭蘅望着李文简挺直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发现他肩头微耸,似乎触及到不愿提及之事,顿了片刻,他又道:“去年冬天,父皇下旨她和月氏太子阿箬真联姻。她不愿远嫁,万寿节宴席上,她以死威胁,让我见她一面。”
李文简没有跟谁解释的习惯,他也不必向谁解释。
从前她要离宫,自没有多言的必要。但现在不同,昭蘅要留在东宫,那这些事情就应该解释清楚,至少不能让她觉得自己选择依靠的是一个酒后失德的卑劣之人。
“有人在魏婉玉的酒中下了玉舌。”李文简道。
昭蘅懵了一下,然后按照他的话,慢慢地理清条理,曾经许多的困惑都解开了。譬如说她一直不解为何那夜太子未着龙纹服侍;为何他眸光如在烈火中挣扎……
蒋晋种了一大片玉舌,他把玉舌喂给买来的西蛮奴,然后将他们和饿了很多天的猛虎关在一起。服了玉舌的西蛮奴,神志全失,状若野兽,永不知疲倦与疼痛,和猛虎相斗至死。
赢了的撕开饿虎,生啖虎肉,渴饮虎血。
败了的,则成了老虎盘中餐。
蒋晋惯爱以此取乐。
想到那些血腥的场面,昭蘅纤指微颤,脸色一下子惨白下去,毫无血色。
“凶手找到了吗?”昭蘅问。
李文简摇了摇头。
“事关东篱和月氏邦交,又涉及……”言及此处,李文简顿了下才继续说:“牧归查得束手束脚……”
他言尽于此,她也明白了。
“昭蘅。”李文简终于转身过来,认真地注视着她。
昭蘅闻言抬眸看着他,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百转千回。她隐约感受到宿命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把她推到如今这步田地。
“告诉你这些,有两个原因。”李文简盯着她的眼睛:“第一,你留在东宫,往后余生未必尽是坦荡通途。就算是我,这一路走来也是险象迭生,被刺杀过、被暗害过,无数次死里偷生,才走到今天。”
他看着昭蘅清亮的眸子中自己的倒影,她缓缓眨了眨眼,纤长的羽睫轻轻投下一片阴翳。
即使李文简不说,昭蘅也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她已是浮萍之身,一脚踩入泥淖之中,如今孑然漂荡,又又何惧?
路是她自己选的,往后无论如何她也绝无二话。
“第二呢?”昭蘅十分缓慢地舒出一口气,缓解胸口沉重的闷压。
昭蘅发丝上的水滴,轻轻落在李文简的手背。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烙了一下。
“第二是,你不必怕。”李文简朝她弯唇笑了下:“只要我在一日,我会尽力护你,免你惊忧。”
他对昭蘅一直有愧疚,照拂她、保护她都是他应尽的责任。
昭蘅的心跟着乱了一刹,望过去的眼眸也闪过丝慌乱。
但不过一瞬,她就冷静下来。
这世上,从没有谁能是谁永远的依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纵使他是太子,也永远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替她挡去一切忧虑与烦恼。
人能永远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也永远不会寄希望于他人。
*
过了三天,昭蘅身体才恢复大半。
李文简派飞羽和景林来接她回宫。
马车出了行宫大门,缓缓行驶在宽敞的大街上。街上热闹喧嚣,昭蘅端坐在马车内,恍若不闻。
早春催发新绿,道旁的树木迎风摇曳。
昭蘅的身体在宽大的马车里,感觉不到丁点春日的温暖,只有隐约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时不时浮于背心。
飞羽天不亮就起床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起两刻钟便瞌睡打个不停。
打马走在街上,困意一阵阵袭来,他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景林瞥了他一眼,嫌弃地收回视线。飞羽觉得丢人,一只手牵马绳,另一只手捂着嘴悄悄打哈欠。
正是此时,对面突然冲来一辆马车。
马快车疾在人流里横冲直撞,丝毫没有减速的态势。行人大乱,人群纷纷往旁边避让,挤翻好多街边摊贩,吓得小儿啼哭。
眼看朝着昭蘅的马车直愣愣地撞来,飞羽心头砰砰跳着,催马向前阻拦。对面马夫这才及时勒马,马蹄高高扬起,扯得马车猛地顿住。
飞羽大惊,瞌睡顿时吓没了,将马缰在受伤绕了几圈,视线凌厉地落在马夫身上。
还未开口,对面的倒先怒气冲冲发难了:“你们是何人!竟敢拦我们的马车?”
马车突然停下来,昭蘅差点撞到车壁,扶着车身刚坐稳,便听到外面飞羽声音有些冷漠地唤了声:“魏大姑娘。”
昭蘅皱眉,努力驱离杂乱的心绪。
魏婉玉自是认识飞羽和景林的,见是他们,脸色的怒容散去大半,随即大度地挥了挥手不计较了,反是斥责车夫道:“瞎了你的眼,这是东宫的飞羽小将军。”
马夫立刻表演了个变脸,对着飞羽讪讪而笑:“原来是飞羽小将军,老奴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冲撞了您,还望您海涵。”
海涵个屁。
飞羽才不想海涵。
魏婉玉纵马伤人并非一次两次,他绷着脸对魏婉玉道:“魏大姑娘,路上行人众多,还是让你的马夫注意些,若是伤到无辜百姓,便不好交代了。”
魏婉玉本就心情不佳,又被飞羽一个毛头小子训斥,更是火不打一处来。但殿下现在已经厌弃了她,若是再跟飞羽发生口角,到时他对自己的厌恶又要深几分,只好忍气吞声“哦”了句。
她正要放下幔帘,忽然觉察到飞羽身后的马车上有一道目光朝自己看来。
顺着目光的方向看去,车帘只拉开了一角,看不见帘后人的面容,只能看到支在窗棂上的那只素手洁白若雪。
暖风微醺,吹开轻柔的帘幔。
看清她的长相那一刻,魏婉玉呼吸窒了一息。
说是雪肌玉骨,眉目如画,也不过如此了。
昭蘅抬眼,视线隔着人群,静静地落在魏婉玉的脸上。
随后,她垂眸,将视线从魏婉玉脸上移开,檀口轻启吩咐:“走吧,飞羽。”
立于马头的少年不满地轻耸了下鼻头,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魏婉玉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纤细的指尖慢慢地捏紧帘幔。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她为何能坐东宫的马车?为何使唤得动素来不听人话的飞羽?
“去查查,马车上的人是谁?”魏婉玉吩咐侍女。
侍女根本不消多加打听,便知道那人是谁了。
宫里现在传遍了。
――万年的铁树开了花。
昭昭如日月的太子殿下,朗朗如清风的太子殿下,克己正身的太子殿下,竟然有人了。
他封了那女子为昭训,赐居长秋殿。
魏婉玉坐在阴影里,垂着头,已呆坐许久。自从听说太子册封昭训后,她便呆坐着没有动过。
辛苦追随这么多年,抵不过个天降的狐媚子吗?
“姑娘。”银雁从外面小跑回来,脸色很难看。
魏婉玉闻声抬眸,看到银雁满面的恐慌,便知她这一趟定然又是无功而返。
她不得不从李文简立了昭训的噩耗里挣扎起来,望向银雁:“阿箬真还是不肯吗?”
银雁畏惧地瞥了眼魏婉玉,又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呐:“他说陛下已赐予他价值连城的财富。他不要金玉,只要美人。这婚,他绝不退。”
这个蛮人!
魏婉玉本就心乱,一听这话更气了,扶案被她拍得直摇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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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未婚夫渣了我后》――――
摄政王姬延东山再起后,派人接回了已逝旧部遗失在外的独女容萸。
别人都说她命真好,摄政王念她父亲忠心耿耿,不仅接她回王府,甚至做主将她许配给他的义子――昭如日月的姬家四郎君。
保了她一生的荣华富贵。
容萸温顺乖巧,府里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就连原本对这桩婚事百般不愿的四郎也满眼是她,日日盼着摄政王回来为他们主持婚仪。
等了大半年,摄政王终于归家了。
接风宴上,容萸看到那个万民夹道相迎的摄政王却愣住了。
无人知,她曾从烂泥里捡回了一个命若悬丝的男人。
男人洗干净了生着张风华绝代的脸。
他醒来后,顶着那张脸为她劈柴打猎洗衣做饭,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所以那年芙蕖绚烂,她采莲归来,才会被潋滟湖波迷了眼,对他说:你娶我吧。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后答应:好。
可是就在容萸满心欢喜准备婚仪时,他不见了。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跟路过的胡女跑了。
容萸委屈了好久,却也无可奈何。
而眼下,老太太指着那个偷跑了的负心汉笑着介绍:“他就是摄政王姬延,你以后的公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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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延最落魄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死在烂泥里,结果一个小姑娘把他拖了回去。
小姑娘是个话痨,明知他昏迷不醒,还时常在他耳畔絮絮叨叨,说她的鸡她的鸭和山上的野花……
那夜雨势滂沱,雷声阵阵,小姑娘瑟瑟钻进他的被窝,躲在他身后,软语嘤咛求他:你能不能起来保护我,我好害怕。
大抵是她哭声太过可怜,他睁开了眼,声音沙哑:好。
他的小姑娘胆子很小,怕虫、怕雷、怕她家的宿敌寻仇、怕村里的恶霸……
他索性召集旧部,一双手在乱世中搅弄风云,扶持新帝上位,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他想,如今,他的小姑娘便再也不用因为村里的恶霸担惊受怕。。
可是他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王府的接风宴上重逢,他那捡回来的义子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父亲,她便是我信中常与您提的,我的未婚妻容萸。
姬延:巧了,她也是我的未婚妻。
又名《前未婚夫渣了之后差点成了我公爹》、《我跟儿子抢老婆》、《关于我给老婆打天下,回来之后老婆没了这事》
注:1,老谋深算帅气老男人VS涉世未深貌美小白花,年龄差大
2,双c(老男人没毛病,只是理想信念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