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抒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4 14:51:51

  昭蘅眉眼间挂着笑,声音也轻柔:“殿下是君子,不会做那么无耻的事情。”
  她仰起脸看他:“做药人很辛苦的,殿下。”
  李文简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你那时候害怕吗?”
  昭蘅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怕,我只怕奶奶死。”
  李文简颔首靠近,将轻柔的吻落在昭蘅的头顶:“我现在和你是一样的心情。”
  昭蘅柔柔地对他笑,小手轻轻地覆盖在他扶在腰侧的手上:“我会陪着您。”
  *
  皇上半倚半靠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的树枝望去。秋风拂动枝梢,落叶坠地簌簌地响。
  他恍惚间好像回到好些年前,和阿毓打猎的场景。昔日他可以与她并辔疾驰在山野林间,如今他身体虚弱得站久了都累得不行。
  窗边白马,时光匆匆。
  他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回眸,笑着唤她:“阿毓。”
  皇后转身阖上殿门,缓步走到榻前,目光瞥到小桌上的纸,微微一愣。
  纸上是他为自己亲手设计的陵寝。
  刺得她目光微痛。
  “过来看。”皇上招手,示意她过来,他指着形状如同半月的陵墓道:“这就是日后你我安眠的地方,好看吗?”
  皇后将那张纸拿起来看了看,皱眉:“只有一间陵寝?”
  死了之后这么多人住一起,不挤么?
  皇上反握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跟前坐下,给她讲着陵寝的布置:“这里我让他们种上你喜欢的白玉兰,这边想修条河,从这个地方引渠修一条地下河,从咱们陵寝的穿过。”
  皇后眼睛微红:“哪有在陵墓里修河的?”
  “那就不修河,修一个小池塘。”皇上又说。
  皇后轻笑:“对,地下池塘涨水,到时候将棺木泡得稀烂。”
  皇上不理会她的揶揄:“烂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挺好。”
  “谁要跟你烂在一起。”皇后提笔,在纸上另外圈了一块地方:“我以后死了,就葬在这里。”
  “阿毓不要我了吗?”皇上苦笑。
  皇后怅然:“图个清净,你和细鸢她们一起吧。”
  “阿毓。”
  皇上忽然唤她的闺名。
  皇后抬眸,眼尾沉着岁月的痕迹。
  “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他道:“原本许过一生一世只有你的诺言,我没有做到。”
  皇后转过脸来望向他:“又说这些陈年烂事做什么?当初乱世里,为了求细鸢的父兄出兵和争得江东梅氏的支持,是我点头答应你迎娶她们,又是我亲自备下嫁妆将她们迎进门。我落子无悔,从不曾怪过你,一刻也不曾。”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可我怪自己,太无能,心比天高,走到那样的境地。”
  “我不许你这样说。”皇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用力贴着,忍着哭腔说:“是我,招了戾帝的眼,差点被他强纳入宫;是我执意嫁与你,害得阿母死于戾帝之手;是我痛心不已,劝说你和阿爹举起反旗;是我四处奔走为你筹集粮饷助你大业……我明白的,你是为了我才走上这条路。时至今日,我仍不悔当初的所作所为,你我夫妻,再不必说亏欠的话。”
  “好,不说亏欠。”皇帝握着皇后的手,将她的指背贴了贴唇角,他目光深深地望向皇后,认真道:“还有一件事。”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和谢寄安,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帝道:“明明我是约的你去温泉行宫。”
  他以为皇后会愣住。
  可没想到,她默默地注视他,竟然也笑了笑,慢慢道:“我知道。”
  那日是他登基后不久,有一日去温泉行宫赏雪,次日竟然酒后幸了暂住在行宫的太后远方表亲谢家姑娘。
  他为了姑娘的名节,纳她做了嫔妃,从不曾告诉别人,那日他约的是皇后。
  皇后也为此神伤许久。
  直到后来有一日,他醉了酒,拉着她的手醉话连篇――那日你为何不来赏雪?为何将我塞入别人怀中?
  她才恍然大悟。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景元宫内, 安嫔捧着玉带弯身为六皇子系上。
  镶金嵌玉的腰带束着他的纤细腰身,绫罗华服加身,白玉冠束发, 小小少年稚嫩的脸庞如同玉石般温润。
  殿门打开,晨光铺散进来。
  一众宫人捧着少年去明光殿的东西安静立在一侧, 静待六皇子收拾齐整。
  六皇子自小由安嫔亲自抚养,亲力亲为照顾他的衣食。
  有一段时间,她还亲自接送他去往明光殿进学。
  她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尚未洗漱的面容还很年轻,只眼底有几道淡淡的细痕, 眼波流转间尽是温柔风姿。
  她面上没有多少表情, 将六皇子衣角的褶皱扯平,将他交到宫人手中。
  “好好看着六皇子。”她温声嘱咐。
  一众宫人当即垂首,牵着六皇子的手走出景元宫。
  安嫔静静凝睇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远了,这才提起裙摆转身回到寝殿,拉开浅色的窗幔, 温柔地推醒正在安睡的七公主:“小七, 该醒了。”
  七公主揉了揉惺忪睡眼,雪团一样的脸上满是还未睡醒的怔忡, 唤她:“母妃。”
  “小懒虫, 快起来了。”安嫔雪指在她眉心轻轻点触:“今天你不是约了小八一起打双陆?”
  七公主闻言清醒了几分,张开双臂扑入她怀中:“母妃帮我穿衣裳。”
  安嫔正要抱她起来,门外便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娘娘。”
  安嫔扭头轻抬下颌望向门口,低声问:“什么事?”
  那宫女躬着身走入殿内, 凑近道:“宫市的姜管事说上次您托他采买的螺黛已经买好了。”
  安嫔闻言, 面上的笑意微滞, 半晌才找回笑意,柔声对七公主道:“小七先起来穿衣服,母妃马上就回来。”
  她将七公主交给宫人,提起裙摆转身往花厅去。
  安嫔步入花厅,见到厅中的女子,那一张苍老的面庞上带着浅笑,她站在日光下朝她屈膝:“安嫔。”
  “你怎么来了?”
  “娘娘上次吩咐奴婢买的螺黛已经买好了。”姜月冬上前,将一个小包递给她,压低声音说:“我家主子有句话问您,十年荣华富贵您享受够了,便忘了自己当初的身份,是不是?”
  安嫔的手指骤然蜷缩。
  这一句话,无疑刺痛了安嫔的心。
  先帝发妻是谢家隔房的姑母。当年先帝起事,戾帝盛怒之下迁怒于谢家人,她的父母受到牵连,惨死在戾帝手中,全家只剩兄长和年幼的她。
  先帝怜他们兄妹孤苦无依,先是带着他们随军,建立东篱后,又将她接入宫中照顾抚养。
  没多久先帝死了,她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先帝临死前有意将她许配给当时的虎贲将军谢爻臣。
  谢爻臣乃是武夫粗人,和她一样,曾经也是草根。入京述职之后,便要前往江州戍边。
  她从永州乡下一路辗转飘零,入了京,在四季如春的屋子里学着贵女们品茶、赏花、颂诗,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委实不愿再去边塞的帐篷里听风雪声。
  她喜欢京城,喜欢这里的繁华,喜欢金碧辉煌的皇宫,喜欢站在高高的龙首台眺望整座京城的盛景。
  所以,她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刚刚登基为帝的男人身上。
  从小他就很照顾自己,父母死后,有一段时间她和兄长随军到处辗转,他甚至会将年幼的自己抱在膝上与众位军将议事。
  皇后也是柔善之人,她夜里想父亲母亲难受得痛哭的时候,她会温柔地哄她。
  她愿意和他们做亲人。
  她那时多年轻啊,应该只有十五六岁。比太子只大了三四岁,他们看她像看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趁他们争执之际,将他留给她的信烧了,又在他的酒中下了媚-药。
  她如愿留在了京城。
  还诞下了一双可爱的孩儿。
  这些年来,她勉励苦学,学着品茶、花艺、抚琴、诗书,努力摆脱从身上乡下人的气度,做了真正雍容华贵的贵妇;她亲自教养两个孩儿,将他们教成温润谦和的皇子和端庄淑仪的公主,人人都赞叹她的两个孩儿乖巧能干;她时常提点兄长戒骄戒躁,务实勤政,要培养家族底蕴。
  她坐在圈椅里,手指蜷缩起来,仿佛已经极力压抑住心头的怒气:“忘没忘,关他何事?”
  姜月冬轻弯眼睛,双手叠在身前笑道:“我家主子说了,娘娘若再意气用事,做出这样的蠢事。往后娘娘就请自便。”
  面上的笑意转瞬消失,她眼底唯剩一片阴郁凛冽:“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家主子对娘娘很生气。”
  “杀个人失败数次,还有脸跟我生气?”安嫔垂眸,轻睨着衣袍上的花团锦簇:“皇帝的身体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姜月冬秀眉微蹙:“真的?”
  “近来我带孩儿去中宫,几乎都见不到他。”
  这些年,皇帝虽然对她冷淡至极,对两个孩子却也算慈父。他早些年行军受伤中过毒,经过治疗后压制住了毒素。从去年开始,中宫频频召见徐、王两位太医,她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
  “知道了。”姜月冬淡淡地说。
  安嫔的面色更加不好,她冷笑一声:“太子民心所向,若不在陛下死前弄死他,等他登基之后,更没有机会下手!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得手?”
  “主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且等着吧。”姜月冬似乎被她戳中心事,她冷着脸说:“主子一言既出,答应过你的,自然不会失言。”
  “我已经等得够久。”
  姜月冬极不情愿听她说这些话,只道:“主子说了,娘娘愿信他,便依他所言,继续往东宫送东西。”
  “他在李文简身边行走,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为何一直不动手?非要让我日日给东宫送东西,难道他指望那些点心能杀了他不成?”安嫔每思及此便觉得匪夷所思。
  姜月冬没理她,站起来朝她又屈膝行了一礼,便道:“奴婢的话已经带到了,奴婢还有事要做,娘娘请便。”
  安嫔冷着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
  她重重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若非兄长这些年在朝中毫无建树,自己都立不起来,她又何须跟一个疯子合作,听任她的摆布!
  安嫔也是到如今,才慢慢想明白一些事情。
  有些东西命里有便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非要强求真的好累。
  *
  “良媛。”小郑太医将沾满粉末的帕子递还给昭蘅:“这些只是普通的木香粉,用在糕点中用来增香的。”
  昭蘅捏着帕子,有片刻的失神,只是普通的木香粉吗?难道真的是她多想了?误会了安嫔的一片好意。
  安嫔对她的殷勤令她分外不适,虽然她每次送来糕点都有理由,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
  糕点没问题,沾在盒子上的粉也没有问题。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昭蘅心口一阵一阵突突跳着,脸颊因为自己的小人之心一瞬间泛红。
  她用冰凉的手摸了摸发红的脸,带着莲舟,心事重重地回东宫。
  *
  入夜时分下了一场急促的秋雨。
  李文简一出崇明殿,牧归便上前替他撑伞:“月氏使臣团已经抵达江州,徐将军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使臣团进入燕赤便动手。”
  “好,”李文简点了点头,又问:“杨洛有消息了吗?”
  牧归摇头:“没有。”
  李文简闻言微怔。
  两个月前,他让杨洛带着他信物悄然前往珞珈,去北府军驻地一探究竟。时至今日,无只言片语传回,怕是已经遇到不测。
  雨势渐盛,一路走来他还是沾了满身水气。
  行至寝宫外,远远地便见檐下灯火照见了廊柱后一抹身影。他从牧归手中拿了伞,说:“你先回去吧。”
  刚步上台阶,昭蘅就迎了上来,见他半边身子落了雨水,皱着眉为他解下披风:“浴间水热水已经备好了,殿下先去沐浴。”
  李文简将伞递给她,说了声“等我”就先去浴间沐浴,换了寝衣才回寝殿。
  昭蘅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到窗前阖上窗户,然后才走到案边,端起晾得温热的汤药递给李文简:“徐太医送过来有些时候了,这会儿温度正合适。”
  李文简低头看了眼,看到她软玉柔荑般的指捧着药碗,白皙中泛着珠玉光泽。
  “第几日了?”李文简接过药碗,随口问。
  昭蘅轻声说:“第七日了。”
  “明日便可采血入药。”李文简笑笑,端起药碗,将浓稠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汤入腹,苦味沾着喉咙,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刚要去找水,身侧递过来一只茶盏。
  扭过头,她眼睫有些水气,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也没有多苦。”李文简抬手揉了揉她发,接过水喝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心情没了那般沉重,即便是药气浮上来,灼人的热意似乎要将他烧成灰烬,也不曾再皱一下眉。
  还是昭蘅看到他的手止不住颤抖,才靠近过去。
  “殿下。”
  她站在他跟前,忽然唤他。
  “嗯?”
  李文简抬眸,目光落在她白净的脸上。
  昭蘅递给他一卷洒金宣纸,其上洋洋洒洒数字,一笔一划清隽出尘,他看着和她那一手笔画间和自己类似的字迹。
  “今日写了一篇文章,殿下帮我看看。”
  李文简轻应一声,展开宣纸,从头细细查看。
  那是做的一首悼词,写给魏湛的悼词。
  “再过几天就是魏将军的生辰,我听说每年殿下都会亲自为他写悼词。”昭蘅望着身侧的男子,说:“今年是多事之秋,我既不能替你承受肉-体的苦,也不能为你的朝政分忧解难,只能为你略尽绵薄之力……”
  李文简的嗓音微哑:“不是非要我亲自作,是因为他们不敢在我面前提起阿湛,所以只能我自己动手。”
  他将那一直悼文折好放在身边,声音平淡许多:“你写得很好,字也很好看。”
  昭蘅垂着眼帘,她永远也忘不了春天第一次写的字被他看到时的窘迫。
  她坐在床沿,转身抱住他劲瘦的腰,仰面望着他:“也是殿下教的好。”
  “教得这么好,也不曾有人唤一声先生。”
  李文简眼睫微动。
  昭蘅垂着眼帘,定定地看着他的面庞,隔了片刻,她弯唇:“这辈子不能唤先生了,下辈子吧,下辈子您再来做我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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