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伙子不错。”
刚夸完，身后的拖把棍啪嚓倒在地上，张姐和谢唳面面相觑。
“我就是过来打扫打扫的，呵呵，瞧这地上可真够脏的。”张姐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连忙弯腰把拖把捡起来作出一副擦地的姿势。
“挺干净的。”谢唳也不拆穿，转而问道：“张姐，怎么没看到招待所有吃饭的地方？”
提到这个，张姐往边上看了两眼，小声道：“有是有的，没在楼里，在后面呢。不过啊你们还是别去吃了，又贵又难吃。你们要吃饭的话，出门走个几百米就是国营饭店了，那儿的炒菜师傅水平高着呢。”
张姐嫌弃撇嘴，又叮嘱道：“这话你们自己知道就成，可别跟别人说啊。”
谢唳笑道：“好，谢谢张姐姐。”
“不用不用。”张姐摆摆手，“那我就先下去了，要有事就来下面找我。”
对一般人张姐是没这么好说话的，不嫌费口舌得慌，现在么，差点连着误会人家两次，她这脸皮再厚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当是表个歉意了。
张姐噔噔蹬下楼去了，乔明月揉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奇怪道：“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是张姐。”谢唳伸手接过她装着换下来衣裳的包，边走边简要叙述了一下刚才乌龙，“差点被她当成流氓给打了。”
乔明月也是哭笑不得，张姐还真是有种直咧咧的热心肠，就是有时候实在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啊。
谢唳回楼上洗漱去了，乔明月啃着车站那个大娘给的苹果，下楼转了转，凑过去看张姐勾鞋。
“张姐，你的手可真巧，鞋勾得真好看。”不仅手巧，速度还快，刚刚他们上楼的时候这只鞋才勾了一半呢，先在竟然在勾后跟了，“这花色我都没见过呢。”
“巧啥，闲着没事瞎琢磨琢磨，勾着玩儿的。”张姐显然被夸得很高兴，手上动作愈发眼花缭乱，嘴上却轻描淡写道:“不难，你要有空的话我一教就会了。”
两人凑在一块说着话，谢唳下来的时候张姐一口一个小乔的叫，还往她嘴里塞了颗奶糖。
看见谢唳下来，乔明月朝他招了招手，“这里。”
看她这副眼睛都黏人家身上的样子，张姐把乔明月从身边往外一推
，“去吧去吧，你们两个小年轻去吃饭去玩去吧。”
招待所稽查队抓得紧，但容市的环境相对还算宽松，谈对象的年轻男女吃吃饭看看电影一般不会有人说什么，张姐笑道：“要是早知道小乔就是容市人，我都不必说什么国营饭店的那一句，她熟得很呢。”
乔明月也笑，“张姐人好，不忍心我们被坑钱嘛。”
“就你会说话。”张姐心花怒放，“别跑太远了，六点之前回来啊。”
谢唳颔首示意，乔明月已经拉着人跑出老远了，“我们知道了张姐。”
看着两人年轻的身影，张姐摇了摇头，坐下来继续勾鞋。过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要不，等休假的时候把家里孩子扔给公婆带，自己也跟家里那口子出门享受二人世界去？
出门右转两百米左右就是国营饭店，现在不算正饭点，里面人不多，乔明月跟谢唳都已经饿过了，反而没太大胃口，随便点了两碗面吃了，乔明月带着谢唳穿街绕巷来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小屋。
谢唳看着这里，小屋看上去有点奇怪，相较于一般的房子更矮一些，没看见门，只有一处小小的窗口，目测仅仅能通过十分有限的物品。
有点像非法交易。
乔明月没解释，轻车熟路地在窗口敲了几下，看上去像是个暗号。
里面传来敲窗的回应，乔明月就掏出钱放进通口，老神在在地站到一边，“稍等一会儿哦。”
谢唳只看着，并不出声。这一切他都看不懂也不明白，从小在乡下、在山林长大的狼崽子像个误入的外来物，略微窘迫地等着城市风光向他敞开。
过了一会儿，从通口处递过来两杯冒着白汽的、看着像是中药的东西，却又不像中药那样泛着苦，有一种糊香味。
“好久没喝过了，还有点想。”乔明月喝了一口，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谢唳道：“试试看，先少喝一点，看喜不喜欢？”
谢唳抿了一口，被苦得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咖啡。”乔明月笑：“这里条件不够，要是有咖啡豆或者咖啡粉的话自己在家泡可以加牛奶和糖，就不会这么苦了。”
“不是跟你说来了之后要带你好好逛一下，今天时间不多，就算是第一站吧。”
第168章 跟踪
因为要在六点前赶回招待所，乔明月就只带着谢唳随意走了走，什么电影院百货商店通通从门口路过。
“电影票有时候可难买了，有一次我有个想看的片子，花了几倍的价格才从黄牛手上买到票，结果一点都不好看。”
“这个百货商店是后来修的，我小的时候只有一层，跟咱们那的供销社差不多，不过成衣少，也不好看，有一年生日乔明川给我买了套他觉得好看的衣服，我哭了半天，外公揍了他一顿才好。”
“从这里进去左拐里面有个湖，春天的时候还挺好看的，我妈是个很浪漫的人，会带着相机来拍照，我跟着过来我妈还担心我会乱跑掉水里，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十几岁了。”
“……”
谢唳跟在她身边，静静听她介绍说话，像是参与了她的过去一样。
天暗下来，远处有残星。
乔明月看了看手表，正要跟谢唳说他们得赶紧回去了，谢唳偏冷色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明月，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他身高腿长，很快走到了不远处的桥下，乔明月这才看到那里坐着个头发白花花的老奶奶，身前摆着一些冬天难见的鲜花。
不知怎么回事，谢唳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好像在比划，过了一会儿带着几丛花回来了。
海棠和腊梅，中间夹着野蔷薇。
乔明月看过去，那个奶奶竟然连地上的布一块给了谢唳。
“本来是准备买两束的，不过有点难沟通。”谢唳指着耳朵和嘴摆手，“索性就都买回来了。”
老奶奶朝他们这边比了个手势，大概是感谢的意思，佝着背走远了。
这么大年纪大冷天的冒着可能被抓的风险出来卖花，要不是太勤劳，要不是家里困难，后者的可能性更多一些。
乔明月收回目光，不是她冷血，但苦却是众生常态，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已经不容易了。
“这么多花，我要放到空间，等回去了全部插在房间里
。”这个回去当然不是招待所，而是北水大队。
谢唳脸上带着笑，“那恐怕不行。”
“你只能插其中一部分。”谢唳道：“有一些是要挑出来到时候送给你妈妈的。”
你的妈妈浪漫爱美，希望她喜欢。
……
第二天，乔明月起了个大早，刚准备上楼去叫谢唳，就发现他已经买完早饭回来了。
“又没事，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乔明月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昨天明明说了今天多睡一会儿，自己耍赖早起，还以为终于轮到自己笑他懒虫了，结果这人也不守规则的。
“习惯了。“谢唳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她，“今天去哪儿？”
他们打算今天去看乔母，但现在对扫墓之类的事抓得还比较严，只能等到时间晚一点再去妈妈的墓地，白天就可以在外面逛逛。
“你肯定没睡好，等会你再上去睡个回笼觉，醒了之后咱们去看电影，然后就逛逛商店，行吗？”乔明月仰头。
“听你的。”
这个时候的电影种类相对单一，电影院一天也排不了几场，选择更少，两人选了部《火红的年代》，谢唳在门口的游走小贩那买了点爆米花和瓜子，便带着乔明月走进了进去。
一街之隔，一个身上补丁摞着补丁的妇女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总觉得很眼熟。
旁边一脸痘痘的年轻男孩不高兴地推了她一把，“妈，你看什么呢，赶紧走啊，我快冷死了。”
“耀宗你再等妈一会儿，刚才进去那姑娘看着真眼熟，你让妈想想是谁，妈一会儿给你买糖吃啊。”郑兰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还是不太能对上。
也怪刚刚没看到正脸，光凭一点侧面，确实有些为难了。可是侧脸都能让她有印象，应该是熟人啊。
十五岁的丁耀祖甩着脸，“你愿意吹冷风你自己吹吧，我走了。”
他嘀嘀咕咕，“我都多大了，还拿买糖哄人呢，上次说给我买肉吃也没买，还骂
五姐只会说大话呢，你跟她都一样。”
宝贝儿子不高兴了，郑兰连忙追着哄了几句，“哎哟，妈最心疼你了，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不兑现了，不就是买肉，咱们现在就去。”
“拿你妈跟你那个没用的五姐比，这不是寒妈的心吗？丁艳红那个死丫头，人家下乡往家里寄钱寄东西，她倒好，净做些丑事，害得咱们家彩礼都只收到了五块钱，果然是赔钱货，一点事都干不好，那乔家的女儿跟她在一个地方呢，捡点她指甲缝里的不就……”
郑兰骂得起劲，突然顿了一下，猛回了下头看向电影院的方向。
丁耀祖啧了一声，“又咋了？”
郑兰回过头，一拍大腿，“妈想起来了，刚才电影院那个不就是乔明月？！”
丁耀祖兴奋道：“乔明月，是那个乔明月吗？”以前她还给过五姐吃的，全进了自己肚子呢。只可惜后来就不行了，还差点把他爸的工作搞没。
丁耀祖没了兴趣，郑兰却兀自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应该不是眼花。
可乔明月不是下乡去了吗，过年也没听说回来啊，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她呢，尤其是身边还有个男人。
郑兰越想越疑惑，连给儿子买肉都顾不上了，转头跑回电影院门口等着。彡彡
冬天的风吹进人骨头缝里，郑兰都差点被冻傻了，人终于从电影院出来了。
不是乔明月又是谁！
跟个男的去看电影，是她对象？
郑兰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紧接着就看到
他们俩竟然并肩走进了招待所！
这可是个大新闻，她家老丁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在厂里就一直受人排挤，不就是乔家人害的？！自己高低得替他出口气！
郑兰越想越高兴，准备回厂里大说特说一顿，浑然不觉身后有人一直跟着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后腰已经被人用刀抵住了。
听声音像是个年轻男人，音色冷得吓人
“跟踪？”
第169章 长舌妇
招待所里，乔明月正跟张姐还有另一个服务员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乔明月笑得一脸灿烂，扭头看到谢唳从门口进来，眼神明亮地跑过来，“怎么才回来，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跟张姐点头示意了一下，谢唳带着她上楼，没人看见的时候捏了一下她的手，“我记性很好，不会迷路的。”
乔明月当然知道他记性好，撇了撇嘴，问道：“确定那个人是跟着我们吗？为什么要跟着？你把他怎么样了？”
从电影院出来谢唳只说后面好像有人在跟着他们，把自己放到招待所还让人看着就出了门，张姐刚才还笑说像是在寄养儿童。
“是个中年女的，叫郑兰，家是制药厂的，你认识吗？”谢唳道。
乔明月蹙眉想了想，有点像丁艳红她妈，但也不保证制药厂就没有别的她不认识的叫张兰的人。
谢唳掏出钥匙开房门，门吱呀一声。
“家里的孩子应该有招娣来弟念弟得弟是弟的一串，说是在影院门口看到你了，又不确定，就想着跟上来看看。”
乔明月这回确定了就是丁艳红那个重男轻女脑子不好的妈，“她还说什么了？”
“说你们家跟他们家关系很好，差点就成亲家了。”
“真会乱说。”乔明月冷嗤一声，转而看向谢唳，气愤道:“这人脑子有问题，你别理她。”
“没理。”谢唳安抚道：“别生气，已经帮你出过气了。”
乔明月这才想起谢唳一直没回答自己问的“把他怎么样了”的问题，登时又捏住他衣角。
谢唳从桌子上拿起暖壶准备出门打水，被扯住停下脚，轻描淡写道：“稍微吓了她一下而已，没事的。”
两小时后，被谢唳“稍微”吓了一下的郑兰回到逼仄的筒子楼里，脚上的鞋不见了一只。
他们的这个屋子是个十来平的一室一厅，自从几个女儿分别嫁出去之后，家里就宽松多了，里头的房间给儿子睡，她跟丁九栓就睡在客厅里的木板床上。
门一打开，丁耀祖正坐在他们床上吃
饼干，听见他妈回来先是兴奋，一见她两手空空立马拉下了脸，“妈，说好的肉呢，怎么又没有？”天天清水白菜的，谁受的了。
郑兰好不容易从废屋子里挣脱绳子跑回来，现在还心有余悸，连最疼的儿子都没有力气应付了，难得对他板着脸道：“吃肉吃肉，就知道吃肉，连你妈都不知道关心关系。刚刚不是吃了饼干吗，肉改天再吃吧。”
丁继祖伸手抹了下嘴，这下指缝里也是渣了，不高兴，“这是一回事吗？再说了，这饼干大姐不知道都送过来多久了，你非要收着收着，都润了。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以后你养老还不是要指着我，现在吃口肉怎么了。”
郑兰一想也是，不能得罪儿子，只好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两毛钱和票，“今天实在是买不到肉了，你自己出去吃碗面吧。”
丁耀祖才懒得管他妈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接过钱就往外面跑。
郑兰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面前，一屁股坐在床上，手腕撑在两侧，露出狰狞的绳子印，还有点破皮，一半是捆的，一半是自己挣脱绳子的时候蹭的。
受了惊吓，又吹了冷风，郑兰很快就发起了烧，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胡话。
听说她病了，嫁得不远的三女儿丁念弟下午就回了娘家，还带了一块猪肉。
“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她妈可是自己的主心骨，嫁了人好多事还要自己妈给出主意呢，
“妈没事。”郑兰示意丁耀祖把他三姐手上的猪肉提过去藏起来，“就是最近你们姐妹几个给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油水，这风一吹啊，身体就受不住，你看你弟弟，人也瘦了一圈了。”
念娣很上道，当即摸遍全身找出五毛钱来，羞愧道：“妈，来得急，手上也没有更多钱了，等大头发了工资，我就给你们送钱来。”
郑兰看到只有五毛钱很不高兴，当场就甩了脸子，“五毛钱够干什么的，兜里就这么点钱，你怎么好意思回娘家来。”
念
娣头垂得更低了，郑兰指着她鼻子骂了半天，终于觉得有些口渴，戳着她脑袋，“不要忘了妈跟你说的，要对你弟弟好，养着弟弟，只有娘家人才是你的指望，你看你现在婆家不敢欺负你，是不是就是看在你娘家有人的份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