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监考是个年纪看上去有点大的女性，脸上的肉向下耷拉得厉害，看上去脾气不是太好。
她扫了杨玉琴一眼，“大家都一样在这个教室里，怎么就你叫得这么凶，能考就考，不能考就从教室里滚出去。”
杨玉琴这段时间噩梦连连，本来就疲惫又慌乱，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好不容易熬到高考，还遇上这样的破事，心情简直不能用沮丧来形容，她几近崩溃！
可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杨玉琴低声咒骂嘀咕了几句，刚才那个挤兑她的监考老师一看过去，她就不敢再张嘴了。
乔明月注意到杨玉琴眼周的乌青很厉害，眼袋也快耷拉到嘴唇，一看就是长久没有休息好过了。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乔明月把手套戴上，又将围巾从脖子里往上拉了拉，这下吹过来的风对她就根本造不成困扰了。
正式开考前，刚刚跟挤兑过杨玉琴的那个监考又交代了几句考场纪律，高考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其实这一年的高考题目不算非常难，大多数算是初中水平，只是高考恢复从宣布到正式考试，时间太紧，大多数人脱离书本又太久，才格外为难。
当然乔明月是例外，将发下来的试卷粗略看了一遍，答题时候速度很快。彡彡
而第一组的徐二本来没抱太大希望，结果意外发现卷子似乎也不算特别难，很多知识明月和谢唳都跟他讲过，顿时起劲儿写得笔头子都快冒火星。
比规定时间整整早了快二十分钟答完，乔明月放下笔，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脖子。
往边上看了一眼，本来以为十分不好说话那个监考老师根本不像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整个人站在一二组的中间，正好用身体挡住了窗户那个破了洞的口子，怪不得整场考试没怎么听见人说冷。
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她身后的杨玉琴身上，只见她时而抓狂地用手抠着脑袋，时而死死地盯着试卷，乔明月还看见她答了题，又拼命划掉，反正看上去写得挺艰难的。
检查了两遍，乔明月举手示意道：“老师，我可以交卷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乔明月提前交卷走了，接下来的三门，门门如此。
这对了解她成绩的徐二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一举动明显击溃了某些心理素质不太强大的考生的心防。
他们抓耳挠腮都做不出来的题目，竟然还有人能提前交卷，而且竟然还是个女生。
假的吧
，肯定是假的。
而其中，由以杨玉琴最不能相信。
乔明月竟然这么会读书，怎么可能？！
下乡知青她见多了，也就仗着自己出生在城里，投了个好胎，念那几年书都是水，怎么可能有自己成绩好？
于是，尽管内心觉得时间不充裕，杨玉琴还是拼着一口气，在最后一科的时候跟在乔明月身后提前交了卷。
走出教室时听见里面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杨玉琴内心无比满足，觉得自己这一举动真是值得。
“乔明月，你等等。”
乔明月刚准备去找谢唳，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自己，转头一看，竟然是杨玉琴。
现在还没到下考时间吧，她也提前交卷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乔明月并不想知道她找自己是为什么，脚都没停直接往外面走。
杨玉琴咬了咬牙，小跑着追了上来。
“乔明月，你交卷那么快，是题不会做吧？”
乔明月扫了她一眼，更觉得这人病得不轻，就为了问这一句话提前交了卷子？
看了一眼远处，谢唳正站在校门口，整个人如同冬日的青松，又像是遇雪的竹，修长而挺拔。
杨玉琴也看到了谢唳，心里一惊。
谢唳竟然也提前交卷了。
但随之她就淡然下来，毕竟谢唳成绩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以说如果没有语文，他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高考提前交卷也不奇怪。
乔明月向他跑过去，谢唳伸出手，一把将她接住，“冷不冷？”
“不冷。”乔明月摇摇头，“教室的窗户今天用纸壳挡住了，没有风。”
两人动作亲昵，仿佛不拿杨玉琴当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杨玉琴生气叫问道。
“乔明月，你提前交卷，是题不会做对不对？到时候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明年可以再来。”
肯定是的，绝对是这样，说不定不会的题直接跳过，不，可能直接交了白卷。
谢唳皱了皱眉，乔明月用眼神安抚住他。
她回头看了一眼神经兮兮的杨玉琴，嘴角扯出一抹笑，“是啊，题挺难的。”
反正候上线名单要公示，先让她高兴一会儿，到时候杨玉琴看到了，能直接气死吧。
听到乔明月的回话，杨玉琴这才开心起来。她就知道，乔明月不会强过她的！
不过，这种喜悦没能持续多久，上线公示一下来，杨玉琴直接傻了。
她连个大专都没考上，而乔明月的名字，却跟谢唳一起，排在第一第二的位置！
第230章 双凤凰
北水大队第三场雪下来的时候，1977年收了尾，高考上线名单也下来了。
乔明月和谢唳还没看到，队上先热闹了起来。
“真的？就咱们北水大队这个乡窝窝里头，还真能出金凤凰了？！”
“那能有假。”答话的婆子翻了个白眼，“我娘家的表侄女的同学的哥哥的媳妇就是搞教育的，说是今年的高考，整个县里的第一第二名就在咱们大队呢。”
“谁啊谁啊，那几个知青老早就脱产搞学习了，是她们？”
“那我不知道，没听说名字，只说是咱们大队的，今年参加高考的总共也就那十来个人，就看是谁家出了金蛋咯。”
齐志国作为队上领导，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从公社开完会，连牛车都等不及，立马徒步走回来了。
他身上沾了一身雪，殷素娟埋怨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好歹撑把伞，看你脑袋上淋的，头发丝都冻住了。”
“喜事，天大的喜事。”齐志国找了一身最抻正的衣裳穿上，“咱们大队今年高考上线了整整七个，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会上可是说了，其他大队加起来都没有他们一个大队上线的多，据他估计，今年这先进大队的牌子九成要落到他们大队头上了！
有这一天，真是有这一天呐！
殷素娟一合掌，喜道：“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小谢呢，小谢跟小乔都在里头不在？”
“正要跟你说呢。”齐志国嘴几乎快咧到太阳穴，“小谢跟小乔夫妻俩，是第一跟第二。”
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公社这边说了，估摸着不止是咱县上的第一第二，上头要拨奖金过来呢。”
殷素娟心一惊，都到拨奖金的程度了，难不成在市里的排名都靠前？
齐绍辉跟齐绍鹏兄弟俩伸长了脑袋，“爹，娘，谢哥跟嫂子给咱长大脸了！”
殷素娟看到大儿子就生气，当初小谢要他一块参加高考，他非不去，一门儿心思捣鼓进车队，说将来要当个长途司机。
要是听小谢的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说不定也能
考个大学，就是个专科也成啊。
齐绍辉连忙把脑袋一收，“娘，我跟谢哥可不一样，他脑子聪明，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再说了，开春我就能上修配厂当学徒，到时候，我载你们去谢哥读书的地方看他去。”
殷素娟没好气道：“你能养活自己就足够了，指望享你的福，不如指望猪会爬树。”
母子俩斗嘴，齐志国乐呵呵地边听边收拾，又理了理头发，自觉现在精神无比，正适合报喜，这才出了门。
想了想，他到队部把响锣给拿了出来，上面还系上了红绸子。
本来还窝在家里的社员见这阵仗，纷纷跟上凑这门子热闹。
因此，当乔明月刚起床准备吃饭的时候，就被外面叮了哐啷的敲锣声吓了一跳，两块五也吓得蹦进她怀里…
谢唳收回帮她按腰的手，揉了揉乔明月的脑袋，“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乔明月慢吞吞地吃完饭，发现外面的人竟然还没有散，便也走了出去。
“凤凰出来了，母凤凰出来了。”
刚一走出来，乔明月就被这叫声惊了个仰倒。
母凤凰。
有点难听。
乔明月眼带疑问地看向谢唳，他脸上带着笑，凑过来小声道：“上线名单出来了，咱们俩分列第一第二。”
小两口在嘀咕的时候，外面也开始了一番争论。
“你刚刚喊啥呢，母凤凰，这也太难听了，人乔老师脸都僵了一下。”
被问话的人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一家出两只凤凰，正好一公一母嘛，也没说错。”
“你等着吧，让王三妮知道你这么说她闺女，把你脑袋都拧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徐母听说自己闺女女婿考了状元和榜眼，连手都没来得及洗就赶了过来。
还未走近，徐母就一拍大腿，声音大得能震天，“我闺女女婿真是，随便考考就是状元榜眼，可太给咱们北水大队长脸了，大队长，愣着干啥，继续敲锣啊。”
齐志国乐颠颠地又对着响锣敲了好几下，徐母脸都快笑烂了，“你们说说你们说说，哪有这么
会长脑子又灵光的小两口，对是不对？”
众人：……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谁让他们自己家没能出凤凰呢，不过家里也不是没有读书的孩子，说不准到时候还得找这两口子要点复习资料啥的，先讨好了再说。
齐志国笑眯了眼，顺便道：“咱们大队总共考上了七个，其他的全是跟小谢和小乔一块学习的。”
他看着徐母，特别强调:“你们家老二也上线了，这是一门三喜啊。”
看着徐母的反应不大激烈，边上有人故意问道：“王三妮，你亲儿子考上了，咋还不见你有干闺女考上了高兴？以后你享福，也只能享亲儿子的福。”
徐母扫过去一眼，明显不悦，“我们家老二能考上，全靠沾他妹妹妹夫的光，你们家就不一样了，全是些蠢的，要找人伸手拉一把囫囵十八代都没一个高个儿。”
这明显就是为刚才这人的嘴贱生了气，人家分什么亲的干的，这么久了还看不清，徐家明显就是把乔知青当自己闺女看。
走到乔明月身边，徐母立马变了脸，“我闺女可真厉害，娘这就让你哥去弄条鱼来，今晚上咱吃鱼锅子高兴高兴。”
外头人不肯走，蠢蠢欲动要找谢唳和乔明月说话，这里有一句老话，说是秀才的口，镶金走，大家都指望着能沾一沾福气。
乔明月看着这一幕，无端想到刚下乡的时候，谢唳被几乎所有人避之不及，如今却被人群簇拥。
真好啊。
之后几天，除了队上的人时不时过来，连公社的领导也过来了一趟，中心思想就是表扬他们发奋进取积极上进的精神，谢唳一向表情不多，乔明月作为家里的友好代表，几乎把脸都笑僵了。
等到省里的记者下来采访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谢唳和乔明月并不只是县里的状元榜眼，他们是整个省里的第一和第二名，光是奖金就能得到一千八百块！
而经历了体检和政审才拿到录取通知的乔明月和谢唳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录取的学校居然不是他们填报的志愿。
第231章 再见朱佳慧
乔明月捏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一脸懵逼。
她的X大呢，那么大一个X大去哪了，怎么到手上变成了京大？！
聂曼丽凑过来，笑道:“我就说以你们俩的成绩，就应该报全国最好的学校，你们自己不报，京大自己跳进来了。”
“我觉得也是。”刘雪梅点点头，珍惜地将自己的录取通知放好，“高考刚恢复，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当然是把最优秀的一波人放到最好的学校了，没什么奇怪的。”
乔明月叹了一口气，都已经这样了，去京大就去京大吧，好歹她跟谢唳的专业都没变。
北水大队总共了考上六个，除了她跟谢唳，就是知青点的三个知青和二哥，张桂丽和刘雪梅都填报了本省的一所师范，在几年知青生活之外，未来又要当几年的同学，缘分不可谓不深厚。彡彡
徐二虽然分数达到了，但刚刚踩线，最重要的是他当时报志愿不敢往高了填，清一色报的全是中专院校，因此被隔壁省一所中专院校录取，虽说略有遗憾，但是以后包分配工作，也还行。
其中最让人意外的是聂曼丽，她高考分数十分不错，并且成为了本省报考的人里，唯一被H省国防军校录取的女同志，乔明月觉得，这比她省第二的成绩要帅气多了。
大家都算有好的结果。
这时候日子已经转过了新年，就着被大学录取的喜悦，乔明月跟谢唳在徐家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
大哥家的两个小崽子已经四个多月了，最常做的事就是睁着圆眼睛盯着乔明月这个小姑姑看。
乔明月抱着大的那个，跟大嫂王宜人说话，手上的小崽子费力地往一边倾斜着身体，好半天静悄悄的。
等乔明月感受到手里小身体的歪扭后回头去看，就发现小崽子正扒拉着跳上旁边椅子的两块五，两块五脑袋上的毛还可疑地湿了两蔟，崽子正吧唧嘴。
两块五猫眼看向乔明月，满眼委屈：……他扒拉我！
见小的两脚兽被抱开，两块五这才逃离魔爪一样赶紧跳下椅子，去别处撒娇讨吃去了。
先检查了一下，确认小崽子嘴里没有舔进去的猫毛，乔明月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王宜人作为亲妈，完全不像她那么紧张
，摆摆手道：“啃猫都算好的，前两天这两兄弟还想啃活鱼呢，差点让鱼尾巴扇一巴掌。”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王宜人撇撇嘴：“本来我跟你哥这回没考上还觉得有些遗憾的，结果看到这俩小子现在就皮成这样，又想着考上了我们怕是也没办法安心念书，妈说的还没错，儿子就是来讨债的。”
她嘴上虽然嫌弃，但幸福的笑意从神情中冒出来，乔明月被她感染，也笑起来。
从徐家出来，乔明月和谢唳慢慢往家走，前头的矮树下有几个婆子在聊天。
“那个女知青你们还记得不，叫朱佳慧的那个，昨天我有事从他们家门口路过，她那手给烫的，起了这么老大的水泡！”婆子边说边用手比划出一个大小，看得旁边人直啧声。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是自己想不开，要是好生生的不闹幺蛾子，说不定也能跟知青点的人一样，考上大学国家给分配工作呢。现在又是坏了脸又是坏了手又是没了舌头，还好有个男人愿意要她，不然早就死了。”
“你说的是，不过这大学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考上的，我看隔壁大队，去考试的人有二十几个，没一个考上了的，要说还是咱们大队风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