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听鬼故事——卿顾我【完结】
时间:2023-04-16 23:06:59

  她一眼都没有看季淮,眸中却有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
  “季淮,你还记得我求你的事吧。”
  她将那匕首塞入青年怀中,银光流转,它是这世上唯一能够分离她的血肉与魂魄的东西。
  “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HE!HE!是HE!
  马上结局了!再小虐一下哈。双更嘿嘿(挠头)
第114章 江月年年 三十一
  ◎“愿替她所有痛苦磨难。”◎
  那匕首在姜凝松手的一瞬滑落, 季淮定定地望着她,在匕首落地前紧紧将其攥在掌心。他痛苦而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还没能明白, 他们是如何走到“迫不得已”的这一步。
  然而不过须臾,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寂静令他彻底清醒。
  “他在人群中。”
  四周的尖叫与人声骤然消散,极度的宁静带来一种耳鸣般的错觉, 在这无声中, 姜凝片刻前刚刚出口的,那句几乎被他忽视的言语, 又一次回荡在季淮的耳畔。
  季淮猛然转过头去。
  那些在深夜里, 被陡然转移至清衡宫周围的百姓,此刻竟如一具具行尸走肉,神情怔愣,双目无神地齐齐望向他们。
  这其中大多数的人, 身上都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寒风裹挟着冰雪呼啸而过,却未曾在人群中激起半点涟漪――无人惊呼,无人疑问,更无人试图逃离。
  “这是……?!”
  “白日梦中。”关山悲渡的灵体自人群中一闪而过,无声无息地落在离清衡宫最近的男孩身旁, 他上下打量着那孩子的衣着,突然笑了出来,“看样子,是个皇子呢。”
  关山悲渡在男孩身旁缓缓蹲下, 眯眼望向废墟之中的季淮, 笑道:“不如请七殿下来看看, 眼前这个,是您的哪位弟弟呢?”
  他见季淮沉色不答,便又径自从那小皇子背后穿过,缓步走到一位穿着槿紫色寝衣的年轻美妇身侧,偏头道:“那这位……又是宫中的哪位娘娘呢?”
  “啊,我忘了,”关山悲渡顿了顿,脸上露出戏谑而恍然的模样来,“七殿下离宫多年,恐怕早就不知这深宫之事。”
  灵体散发银亮的光芒,映照在那宫妃细腻姣好的脸上,关山悲渡突然抚掌而笑,声音却越来越阴险,透着森森的寒意:“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季淮!”姜凝突然扬声而起,她死死盯着关山悲渡,泣血般一字一顿道,“我们说好的,你还再等什么?”
  “――动手啊!”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关山悲渡广袖一展,大笑着跃至高空,乌云散尽,弦月在银白的灵体后方散发着苍凉的光芒。
  他妖艳的五官在此刻兴奋到接近扭曲,浅灰的眸子中目光贪婪地扫过脚下傀儡般毫无反应的人群,最终落回姜凝身上:“公主殿下,您可真是心怀苍生的大善人啊。可惜你这百无一用的苍生,终究还是……落在我的手里了。”
  子夜,深梦之时,神识不宁者,易侵。
  白日梦,醒时所生,生而乱神识,不宁。
  “季淮!”姜凝上前一把攥住青年的领口,长眉紧蹙,眸中含泪,又痛又怒,“你若不动手,我们便再无翻盘之力。届时眼前百姓之神识皆为关山悲渡所夺,一时犹豫,便是……”
  “你别让我瞧不起……”
  “呃――啊。”削铁如泥的匕首贴着季淮冰凉的指腹直直刺入姜凝心口,一刹的冰冷之后,陌生的痛觉如巨浪般汹涌而至。
  姜凝瞳孔骤然收缩,额角冷汗如瀑,眼前乍然漆黑,疼得整个人都往地上栽去。
  从未想过……怎么会这样疼……就连手心的灼伤在这疼痛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她死死咬着嘴唇,拼尽最后一丝清醒的神识将骨肉再生之力强压了下去――不仅是为了那些信奉神女的百姓,更是因为若她彻底释放了自愈之力,创口愈合,前功尽弃,无异于另一种意义上的凌迟之刑。
  可是、可是她未曾料到竟然是这样的剧痛……
  雪国寒铁铸成的匕首不过刺入片刻,那疼痛便已达到顶峰,姜凝目光涣散地盯着季淮,生理性的泪水盈满了眼眶,顺着眼角大滴大滴地滚落,竟一时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
  疼痛将分秒拉得漫长,她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只觉眼前明暗交织,似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身上也是片刻麻木片刻剧痛,魂魄却始终无法真正脱离这具躯体。
  她趁着清醒的须臾眨去泪水,声音嘶哑,像是炼狱传来的凄风之声:“季淮……咒、咒文……”
  “姐姐……你走吧,别再抑制它了。”
  季淮握刀的手剧烈颤抖着,他眼底猩红得几乎滴血,在听到她断断续续的气声时几近痛不欲生。青年一手将她揽在怀中,另一只手却满是鲜血,手腕施力沉沉地转动着刀柄。
  在默念出咒文的一瞬,他呜咽着吻上了她的唇。
  手中的匕首逐渐发红,变得如热炭般滚烫。他撬开她紧闭的牙关,一点点卷去她舌尖咬出的鲜血,尝到腥气而苦涩的味道。
  他趁着换气的间隙低低地哄她,一手温柔地安抚着她的后背,一手抵着炽热的铁刃搅入她破烂不堪的心脏。
  “姐姐,快走吧,”泪水混合着鲜血无声地倘落,他在她耳畔轻声重复道,“不会有人因我们受伤了。”
  姜凝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痛得连蹙眉的力气都失去了。或许是因为季淮的语气太过温柔笃定,也许是因为她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姜凝紧绷的神识一松,魂魄如断线地风筝般脱离肉身而去。
  她的身体彻底瘫倒在季淮怀中。
  “铛”的一声轻响,滚烫的匕首砸落在地,季淮脸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俯身缓缓拭去她脸颊染上的血迹。
  他撑着地,低头看着眼前的躯体血肉再生,随着那巨大的伤口缓缓愈合,青年的脸色却逐渐苍白起来。
  季淮紧紧捂住心口,面容开始痛苦地扭曲,他压抑着喉中的痛呼,失力地倒在她身边的废墟之上。
  大雪纷纷而下,仰头而视,便会产生一种近似晕眩的感觉,季淮曾有无数次在这样的角度下度过冬季。在梅园中,冷宫中,幻境里,还有……北疆。
  在北疆,他以这样的角度,仰望过那尊神像。
  姜凝曾说,所谓信徒,便是有所求,所求越大,念力越强。季淮初听之时,竟一时想不起自己向那神像求过什么。
  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他并未刻意向神像祈愿,只是看到那张与姜凝一般无二的脸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想。
  “若世间真有神明,他愿求姜凝此后世世顺遂,愿替她所有痛苦磨难。”
  季淮望着身旁恢复如初的身躯,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肉身愈合的代偿,都由他一人承担了吗?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他的祈愿,总算,也都能应验了?
  晶莹的冰雪飘落在他的脸上。余光中,清衡宫废墟四周,一个个神识飘荡着,如逆行而升的雪花般聚集在正空。
  关山悲渡垂眸盯着他的所在,嘴角的笑意几乎无法抑制,他张开双臂,空中万民的神识盘旋着冲入他的灵体之中。
  关山悲渡周身银光愈盛,他仰起头,怡然地阖眸,似在享受一场盛大的献祭。
  万千神识飞向他,如夜空之下的又一道银河。
  然后,一切都停滞了。
  关山悲渡睁开眼,目光餍足地,怡然地,缓缓偏头望向他身后之人。
  姜凝站在夜色里,更准确地说,她站在了夜色的尽头。
  黑夜在她的脚下终结。
  她身后展开的,是一道垂直于天幕的巨大阵法。那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入口,鬼道无人,忘川逆流,百鬼哀泣却无处不在。
  阴风与怨怒,自那处汹涌而来。
第115章 江月年年 三十二
  ◎“可她,到底……没有来生了呀。”◎
  只一眼, 关山悲渡竟不自觉地退了半步,他顿了顿,思忖着什么似地望向姜凝:“……你?”
  姜凝站在原处没有动作, 身后的阵法却一圈圈地扩大开来, 鬼界凄厉的阴风将她的长发吹得纷乱,她冷冰冰地看着他:“关山悲渡,五百年前姜国国破, 鬼界却竟是无人之地。你可知, 当年姜国亡灵,都去向了何处?”
  忘川在她身后掀起滔天的巨浪, 那红褐色的河水翻腾着, 仿佛下一瞬就要从阵法那头奔流出。
  姜凝上前一步,轻声道:“万鬼积怨,作忘川呐。”
  阵法于空中两侧骤然怒张,巨幕般侵占了目之所及的大半天际。昏黄的鬼界天光一寸一寸侵吞了定安上空的雪夜, 忘川河水自四面八方掀起,狂澜如垂天之云倾倒,转瞬越过阵法之界,怒然朝空中灵体掀去。
  关山悲渡身体紧绷,飞身急退,扬手召起身后一众零落分散的神识聚于身前。
  星河与忘川对扑, 瑰丽而惨烈的景色映照长夜,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覆灭。
  姜凝双目血红,右臂被赤红的怨力缠绕攀附,已经看不清原本肌肤的色泽。她一头扎进暗红的忘川巨浪, 撞破漫天银白的神识之海, 探出手, 生生捣入关山悲渡胸膛。
  关山悲渡浑身一怔,目光顺着她的手臂延伸,直直对上她怨毒的双眸,他眼皮一跳,脸上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姜凝,再玩儿下去,你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她嗤笑一声,眸色却冷得惊人:“本来就是――以、命、换、命。”
  灵体银光灿然,姜凝将右臂又探入几分,两人挨得几近,一眼便能看清对方眼底深处的疯狂与厌倦。她神色逐渐凄狂,周身怨力不断地向外滋生,疯一般地撕扯着他伤口处的魂魄碎片,如同一只饥不择食的野兽盯上了新鲜的猎物。
  姜凝的动作摒弃了所有复杂的招式,失去理智一般地进行着最原始的扭扯、撕裂、截断,周身的怨力编织出巨网,在她撕裂出一块碎片的同时将其紧紧包裹起来。
  “够了。”关山悲渡眼中的厌恶突然达到了几点,他伸出手,一把掐住姜凝的脖颈,讥笑着,那张向来有恃无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加修饰的烦腻之色,“你想做什么――吞噬我?就凭你?”
  他上下打量着她,像是第一次正视她的样子:“呵,你以为我当真害怕鬼界忘川?以为装腔作势的幻术可以迷惑我的心神?”
  “姜凝啊,五百年了,还做着叫我魂飞魄散的大梦呢。”关山悲渡停顿了一瞬,微微扬眉,眼中浮现出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吞噬我……从未有人做到过。”
  他捏着她的脖子,垂眸望着地面上乌泱泱的定安百姓,突然偏头朝她笑了笑。
  关山悲渡骤然松开手,扬声道:“神识复位。”
  漫天星辰般的神识顷刻四散而落,关山悲渡眸色微冷,轻声道:“神女临世。”
  灵体俯身冲向了清衡宫废墟,如秃鹫般直奔姜凝的身躯而去。姜凝死死跟在那银白的灵体之后,身形如电,以极快的速度挡在了关山悲渡面前。
  关山悲渡偏头笑了一下:“三、二、一。”
  “神女娘娘!是神女娘娘!”
  “神明显灵了!是神女娘娘降世了!”
  “雪真的停了!我没有做梦吧!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大梦初醒的百姓推搡着往废墟四周挤来,姜凝的身躯躺在清衡宫的中央,大片大片的鲜花在其周身枝枝蔓蔓地盛开。
  不过转息的光阴,严寒与大雪便好似彻底远离了这片土地。尽管空气中的寒意不曾散尽,但隐隐地,在这个诡异的深夜,回魂不久的定安百姓竟同时感到了春日的气息。
  人们簇拥着姜凝的身躯,虔诚而安静地驻足而立。
  寂静中,关山悲渡朝姜凝缓缓勾起唇:“你现在还能有什么方法阻拦我呢?”
  他得意地笑着,以胜利者的姿态绕开了姜凝的魂魄,从容不迫地,一步步朝那具他亲手选定的身躯而去。
  姜凝眉心一动,怒而抬手朝关山悲渡袭去,可这一次,怨力却并未应命而动。她愕然地望向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那纠缠的暗红色怨力竟已全数退尽。
  “为什么?”
  短短一息,定安百姓内心的祈愿如潮水般侵入她的识海,那声音交织着,如同一首未有间断的大曲,却没有一个音节是真正为她而奏。
  姜凝眼前一黑,思绪大乱,勉强寻得一丝空隙,抬眼时,关山悲渡却已穿过人群,停在了所谓的“神女”身旁。
  “不……”她目光涣散,面容失色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可以。”
  究竟要押上多大的砝码,才可以获得一场惨胜?为什么她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最后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山悲渡掠夺世间一切?
  能够顷刻聚敛数万百姓之神识,将万数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有军队,没有巫祝,只有一片单薄的灵体……
  若是五百年前的关山悲渡,决计无法做到这些。
  为什么呢?她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踏上了这条毫无胜算的绝路?
  “……以吾血肉兮,长眠圣山……安息安兮,以慰神灵……魂归去兮,是有时矣……安息安兮,离散而去。”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悠长而冷淡的声音。那声音极轻,音节清晰,乍一听来像是一首不知其意的童谣。
  ――是雪国的古语。
  那微弱的声响以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而终结,簇拥着神女的人群中传来了些微的骚动――他们没能寻得那声音的来源。
  当然也不曾看见关山悲渡在刹那间铁青的面容。
  “动手。”那声音在顷刻之后再次响起,掷地有声,仿佛大军远征前的号角。
  随着这声话音落定,一道寒芒自芳草萋萋的地面霹雳般闪出,刀光凌冽,匕首陡然而起,直直穿透关山悲渡咽喉。
  雪国寒铁刹那汽化为一团白烟。
  “你……”关山悲渡死死盯着眼前蓦然出现的鬼魂,声音中透着强烈的怨憎,却无法再上前一步,“姜凝养的好狗。”
  “多谢。”季淮杏眼一挑,分明是透明单薄的一片魂魄,却不失生前的鲜活漂亮。
  他隔着那银亮的灵体朝姜凝的方向望去,杏眸又黑又亮,温柔而深邃,像是黑夜里恒长的星光,轻盈缱绻地落在她身上。
  姜凝蹙眉扶额,于喧杂的心愿人声中抽离一瞬,她抬眼与他对望,怔怔地,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可她竟未发觉季淮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他,已不属于这人间。
  关山悲渡冷哼一声,目光略显急切地投向一旁静默的人群,薄唇紧抿,眉宇低压,那神情简直可称得上怒不可遏:“撒星满!撒――”
  “他看不见你。”季淮冷然道,“他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你亲手将他塞进了一个近卫的身子里。”
  “对,近卫、近卫,”灵体低声喃喃着,视线移动,愈发焦灼地在人群中找寻那个近卫的身影,“撒星满……他怎么可能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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