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来望着她,低声道:“如果觉得勉强,我们就回去。”
“住一晚而已。”
大厅里人走得差不多了,薄来被薄林生叫去了书房,奉管家就带着娄枝秾进了薄来的房间。
薄来的房间在三楼,里面似乎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简洁大方的装修风格,各处堆叠着不同的东西,数不胜数的书、模型、相机、钟表,以及造型独特的收藏品,整个房间看起来却不显得杂乱。
娄枝秾下意识开始想象小时候的薄来在这个房间里走动的模样。
“浴室里有换洗衣服,护肤用品是按照水天一居那边您常用的置办了一套,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一声就好。”
“好的。”
她进浴室里间看了一眼,不少物品都是新置的,外间收纳柜里是各种款式的睡衣和毛巾。
正好她也有些累了,就关上了浴室的门,打算洗个澡。
薄来一回到卧室,就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懒散地坐到椅子上,低头看手机,聊天框新弹出一条信息,他点开扫了一眼。
袁舒仪:哦呀,忘记给枝秾准备睡衣了。
袁舒仪:你借一套给她吧。
薄来:故意的?
袁舒仪:哪能啊^_^
浴室里的水声恰好停了,薄来耐心等着娄枝秾叫自己。
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娄枝秾在浴室里喊了一声。
“薄来。”
薄来放下手机,走上前敲了敲门,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娄枝秾犹豫了一下,“这里没有准备我的睡衣。”
薄来的手握拳,抵住唇轻咳了一声,“那你……先穿我的?”
娄枝秾视线移到外间薄来那一沓睡衣上。
现在已经很晚了,再叫人去买回来,她可能会冻死在浴室……
“倒数第二层是我高中时候穿的,可能尺码合适一些,”薄来说道,“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拿最后一层,里面都是新的。”
娄枝秾没出声,薄来言简意赅地提醒了一句,“晚上温度有点低,小心着凉。”
娄枝秾心一横,拿出了最后一层的一套灰色睡衣。
虽然她身量高挑,但是她的体型和薄来差得有点多,薄来的睡衣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领口大敞,几乎能看得见胸口裸|露的皮肤。
她尴尬地拉了拉裤子,把领子往后扯了扯,才拉开了门。
薄来就站在门外,看到她披散着头发,穿着自己睡衣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心底轻轻“啧”了一声,几乎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我去洗澡。”
娄枝秾点了点头,越过他走到了床边。
听到浴室传来“咔哒”一声,娄枝秾才低着头把戒指取了下来,拿起手机打开了搜索页。
她刚才洗澡的时候看到手上的戒指,忽然想起临走前那雯对她说的话。
打开拾取坐标页,勾了坐标反查,她把数字输了上去,点了一下查找。
地图的圈圈在转,娄枝秾忽然有些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就是无端地心跳快了几分。
地图逐渐显示出来,一个小红点位于正中间,她收敛心神,定睛看清楚了那个地名。
她忽地一怔。
意大利,托斯卡纳,锡耶纳。
这个地名不算太陌生,她有个同学也是来自托斯卡纳地区,据他形容,那应该是一个如诗如画的田园小镇。
但是娄枝秾完全跟那里毫无关系。
她是在都灵,位于皮埃蒙特大区,和托斯卡纳隔着差不多半个意大利。
难道是记错地方了?
她的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混杂着紧张过后的失落、沮丧,还有一点点的“果然如此”。
她确定自己的数字没有输错,要么就是薄来记错了,要么就是有另外的含义。
可是还能有什么含义?
她握着手机的手垂到膝盖上,有些茫然地望着一处地板走神。
回想起刚才升起的紧张的情绪,娄枝秾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低头想退出查询坐标的页面,却不小心往下滑一些。
关键词还是“托斯卡纳”,却弹出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
第三十章
◎乔安索:来晚了你老婆就没了!!◎
娄枝秾站起身, 走到阳台边,倚在门框上,安静地点了一支烟。
她抬起手, 吸了一口烟, 却忽然被呛了一下,偏开头咳了两声。
蹙起眉看着指尖那一点橘黄色,她才察觉到, 自己已经很久没抽过了烟。
薄家大宅的中式庭院保留了部分四合院的风格,长廊两侧亮着跳动的烛灯,晚风拂过一片幽深的灌木丛, 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整个院子显得古朴清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微微张开嘴, 缭绕的烟雾从红唇边逸出。
刚才不经意间看到的快讯在脑中划过, 那个有些熟悉的名字让娄枝秾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在哪里听过。
订婚宴上无意间听到宋斯屿和薄来的对话里,就出现了这个名字。
廖漾。
娄枝秾嗤笑了一声。
她怎么忘了有这么一个人横在她和薄来之间。
在订婚宴上见过的那一张脸随着名字泛了上来, 能扛得住镜头的一张脸自然是艳压群芳的,廖漾在刚才的访谈里自然又大方,即使是视频截图, 也丝毫不影响她从容的模样。
“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托斯卡纳艳阳下》,当时就对这个地方非常向往,”廖漾含笑道,“后来有一次拍电影,有机会去了一次, 确实非常美。”
下面清一色是粉丝的评论:“意外被安利了一部电影”、“啊啊啊姐姐好美”、“确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地方”。
再往下娄枝秾就懒得翻了, 戒指还在指尖打转, 她低下头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面色自然地戴了回去。
薄来应该不会干这么没品的事,想想也许是个巧合。
但是廖漾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也顺带给她提了个醒。
她想起宋斯屿那时候的语气,似乎是薄来默许散播出去的消息,如果薄来想要掩饰什么,媒体根本不可能收的到消息,宋斯屿也不用加班加点地帮他压下去。
所以……薄来是想娶廖漾,但薄老太不喜欢明星,他才退而求其次娶了自己?
娄枝秾蹙了蹙眉。
她忽然又想起订婚宴后一次聚会上不知道谁提了一嘴,说是廖漾非常喜欢并且很看好的一部电影忽然被投资方撤资,可能会影响拍摄,据说廖漾回去后发了一顿脾气,最后怎么样娄枝秾也不太清楚。
如果薄来喜欢她……不会出手帮忙吗?
薄来漫不经心的模样闪过她的脑海。
这种豪门世家本就难见真情,娄枝秾从小听过的龌龊事也不少,就刚才在家宴上薄来的一个表叔,夫妻二人在外各玩各的,只有在这种正式场合才笑容可掬地扮演恩爱夫妻。
在海滨庄园她太放松,又被回忆里的情绪影响,所以她没有意识到,现在薄来能对她这样,以后就能对别人这样。
谁能保证薄来会一直纵容她。
吹着晚风抽完一支烟,娄枝秾才终于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觉得清醒了不少。
薄来洗澡洗得有点久,他穿着一身和娄枝秾款式相似的睡衣,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随意地被他捋了一把。
一旁的桌子上有一个简易相框,薄来扫了一眼里面的相片,就抬起手扣下相框。
他闻到阳台边若有若无的烟味,“抽烟了?”
娄枝秾转过身,扬起下巴,对着他微微一笑。
“嗯。”
薄来望着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轻轻蹙了一下眉。
*
“枝秾?”
一只纤长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回神。”
娄枝秾眼神慢慢聚焦,她望着乔安索,笑了一下,“怎么了?”
“你遇上什么事了?”乔安索咬着吸管,“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
“没有,可能是因为没睡好,”娄枝秾低头喝了口水,“你刚刚说什么?”
乔安索吸了一口果汁,“我说,那个西岸馆长叫奥伯伦,但是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奥伯伦,他喜欢别人叫他的中文名李衔。”
娄枝秾微微扬了一下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侍应生推开门,“先生,这边请。”
一个身穿西装马甲持着手杖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乔安索和娄枝秾同时站起身。
“我还刻意提前了十五分钟,”奥伯伦脸上挂着笑,“竟然两位女士等我,实在是失礼。”
“李先生哪里的话,您在百忙之中抽出空赴约,我们当然要准备周到一些。”
奥伯伦注意到站在她身边的娄枝秾,眼神一亮。
“噢美丽的女士,”奥伯伦弯下腰,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见到你感觉今天的天气都变得美好了。”
看奥伯伦外表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怎么一张口说话还是译制腔?
娄枝秾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目光投向一边的乔安索。
乔安索显然事先料到,露出一个“我就说吧”的表情。
除了艺术品,这位绅士平日里就喜欢两样东西,香水和美人。
香水一定要是女香,美人一定要是中式美人,像乔安索这种带着典型白种人特征的美人,奥伯伦反而不太感兴趣。
乔安索出声介绍娄枝秾,“这位是万经集团的总裁夫人,同时也是位有名的画家。”
她刻意强调了一下娄枝秾的身份,奥伯伦果然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原来这位就是那位非常低调的夫人吗?”
娄枝秾对着他笑了笑,“你好,李先生,我叫娄枝秾。”
“噢,娄女士,没想到你也是位画家,”奥伯伦摇摇头,“没能早些认识你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们画廊老板倒是经常提起您,我很早就听过您的名号。”
“噢?你们画廊老板是……”
“程天阑先生。”
“原来是他,”奥伯伦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我对他有印象,他手里有一个很有灵气的画家,我非常想见一见那位神秘画家,可惜程先生告诉我,她几乎从不露面。”
乔安索忍不住看了一眼娄枝秾,她记得娄枝秾提起过她不怎么出席各种艺术沙龙。
娄枝秾却没想这么多,程天阑在艺术界比较有名,虽然不能跟西岸艺术馆相提并论,但他手上掌握着艺术家资源也不算少,其中不乏低调喜欢安静的画家。
她在画廊那边用的名字是化名Checco,直播也不会画交给画廊的画,目前来看两边不会互相干扰,程天阑也不知道她背后是娄家和薄家。
乔安索招呼两人坐下,奥伯伦又询问了几句乔家父母的近况,乔安索和他聊了几句,才慢慢切入正题。
一谈到相关领域的话题,奥伯伦眼中露出一丝精光。
“其实今天我还请了两位相关人士,一位是从事拍卖行业的部门总监,一位是策展人,很可惜她们今天都没有空,”乔安索道,“她们都有过硬的专业和运营实力,以后画廊的大部分事宜可能都会交给她们,但我作为一个门外汉,还是想来听听您给出的意见。”
奥伯伦微微一笑,“在艺术领域,不少传奇艺术商都是女性,像是伦敦雅诗轩画廊的创始人艾达女士,她拿到在大学艺术史的博士后,就从拍卖行的初级实习生做起,现在已经是外驻文化外交随员,组织了多场文化交流活动,她们有着信念、热爱以及与之匹配的努力。”
他话锋一转,双手松松交握搭在桌面上,“但是我在你身上看不到这些,你对艺术没有太大的信念感。”
娄枝秾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乔安索。
奥伯伦换了个问题,“你们的画廊开在哪里?”
乔安索说了一个地名。
奥伯伦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猜,你对那块地潜在商机的兴趣远远大于对画廊的发展的兴趣。”
乔安索眉毛微扬。
果然是只老狐狸。
“拥有好的产品才会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户,”奥伯伦换了个角度,“市场调研是最有帮助的,它是每一个经营者必须要做的,你需要确定你的画廊定位和想要突出特色的艺术类别,来帮助你选择适合的市场及客户。”
“关于宣传,现在便捷的互联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个非常好的平台,乔家应该有从事相关方面的经验。”
乔安索微微颔首,这些她倒是更为熟悉。
“至于和艺术家合作方式,一般分为代理合作和寄售合作,当然,其中会有更多的协商空间和不同的方式,”奥伯伦目光转向一旁的娄枝秾,“这些娄女士应该都非常了解。”
娄枝秾点点头,“嗯。”
乔安索又仔细询问了一下潜在顾客开放、业内竞争方面的问题,奥伯伦无所不言,大方地分享自己的经验。
虽然主要是和乔安索谈,但奥伯伦一直没有忽略娄枝秾,中间插入一些轻松的话题,氛围轻快又和谐。
三个人吃了一顿非常悠闲的晚餐。
奥伯伦最后介绍了几位业内非常有名的画商,给了乔安索一条建议。
“可以多参加私人晚宴,这种社交对艺术管理者非常重要。”
乔安索点点头,“实在是太感谢您了,给了这么多宝贵的意见。”
“不过是些经验之谈,算不上意见。”
奥伯伦笑着摆摆手,转而看向娄枝秾,“所以,这位美丽的娄女士,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乔安索:“……”
拜托你在非专业的地方也正经一点好吗?
娄枝秾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不麻烦您了,我跟安索回去就好。”
奥伯伦含笑道:“乔女士刚才说她还需要回公司一趟,可能不太方便。”
乔安索看娄枝秾难以脱身,悄悄摸出自己的手机,找到薄来的微信。
乔安索:速来!!!
乔安索:来晚了你老婆就没了!!
第三十一章
◎“你和薄来吵架了?”◎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 娄枝秾面对着奥伯伦的邀请,正进退两难。
她背后是娄家和薄家,奥伯伦就算对她心怀不轨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但是即使知道不会有安全问题, 她依旧不喜欢奥伯伦看她的眼神。
而且奥伯伦身上的那种违和感也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
这时候薄来的电话宛如一道天籁之音,娄枝秾对着奥伯伦抱歉地笑了笑,接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