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薄来。”
“嗯,”薄来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在哪儿呢?”
娄枝秾看了一眼奥伯伦, “我在沃顿……”
薄来看了一眼手表, “结束了吗?我现在走不开, 叫人送你回去。”
听他这么说, 娄枝秾心下松了一口气。
薄来确实走不开, 度假回来之后他一直在处理堆积的事务,偏偏这时候万经内部暗流涌动, 几个子公司的高层人员有一些变动,马上又要开季度工作会议,又碰上收购天昌的事, 项目预估评析他还没看。
过两天又有重要合作伙伴到访,还有投标……
章森在他打电话的空挡,又往他桌面放了好几沓资料。
薄来挂了电话,对着章森说:“你跟人去沃顿接一下枝秾,把她送回水天一居。”
他补了一句,“速度稍微快一点。”
章森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的, 薄总。”
他这几天要和招标组沟通, 还要同时跟进几家子公司高层人选变更,与法务部草拟审核协议,薄来要处理堆积的事务,几个助理都得跟着他加班,章森感觉自己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看着章森离开办公室,薄来低头屈起手指揉了揉眉心,拿起桌子上资料。
娄枝秾挂了电话后,对着奥伯伦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李先生,我先生说他一会儿会来接我。”
奥伯伦耸了耸肩,“噢,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他坐上车,降下车窗,对着娄枝秾和乔安索一点头,“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两位美丽的小姐。”
乔安索皮笑肉不笑,“李先生慢走。”
等奥伯伦的车缓缓开走,乔安索才收起笑容,对着娄枝秾道了声歉。
“不好意思啊,枝秾,”乔安索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说我一会儿要去公司了。”
娄枝秾摇摇头,“没事,只是没想到他的性格这么……奇怪。”
乔安索望着奥伯伦的车离开的地方,轻哼了一声。
“有权有势,人就不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只是有人喜欢钱,有人喜欢美女,有人喜欢车……”乔安索扯出一个颇为嘲讽的笑容,“其实没什么区别。”
她见多了这种衣冠楚楚的禽|兽。
乔家的名号给她遮风挡雨的同时,也处处提醒她在这个追名逐利的圈子里,她也会受制于更高一层的权贵。
怎么可能做到随心所欲。
薄来回到水天一居的时候,娄枝秾还没睡,正敷着面膜看书,塞班窝在她身边,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因为繁杂事务带来的疲惫瞬间松散了下来,变成了一种懒洋洋的倦意和淡淡的安心,让他的声音也蒙上一层散漫的沙哑。
“怎么还没睡?”
娄枝秾瞥了他一眼,“睡不着。”
薄来把外套随手搭在一旁,一边解开袖口一边随口问道:“去沃顿见谁了?”
娄枝秾的视线回到书页上,“和乔安索、奥伯伦一起吃了顿饭。”
薄来伸手扯了扯领子,蹙起眉,“奥伯伦?”
那个从事艺术行业的中英混血?
一提起奥伯伦的名字,薄来就想起那些桃色绯闻和说他风流成性的流言。
“他的风评似乎不太好。”
娄枝秾翻了一页书,“但专业能力不错。”
薄来还想再说什么,娄枝秾就合上书,站起身揭下面膜扔到垃圾桶里。
“我去睡觉了。”
薄来看着她上楼的窈窕身影,慢慢地蹙起了眉。
自从回了一趟薄家,娄枝秾的行为就若有若无地带上一些疏离,他以为是薄老太那番话让娄枝秾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几次想和娄枝秾聊聊,但是工作上事情太多,他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就错过了合适的聊天时机。
等他洗完澡,娄枝秾已经侧着身睡着了。
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耳尖。
“晚安。”
娄枝秾发出一声梦呓,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夜色正浓,晚上的风有些凉,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寻找着被窝里的温暖源。
没过多久,她就慢慢蹙起了眉。
她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梦里廖漾笑吟吟地坐在她对面,告诉她只要让出薄太太的位置,薄来可以满足她所有物质方面的要求,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后半生。
薄来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连头都没抬一下。
娄枝秾搭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她听见自己问道:“戒指里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廖漾笑道,“薄来听说我喜欢托斯卡纳,那个就是托斯卡纳的坐标啊,你不是都知道吗?”
她眼前的画面被烟雾笼罩,逐渐变得模糊,扭曲成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抱着一只老猫。
塞班的毛已经不再发亮,眼皮耷拉着,似乎很疲倦地蜷缩在娄枝秾的怀里。
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她,谁都不是特殊的,不会有人一直爱你。
娄枝秾从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她睁开眼,眼角还带着眼泪。
窗外天色大亮,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那种巨大的寂寥还笼罩着她,让她有些喘不动气。
塞班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
她伸手把塞班紧紧地搂住。
梦里塞班衰老的模样还在眼前,一想到怀里这一团毛茸茸有一天会离开她,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
塞班抬起爪子扒拉两下她的脸,就像再给她擦眼泪。
娄枝秾抱着塞班下楼的时候,薄来正在吃早餐。
他注意到娄枝秾气色不是很好,眼尾也有些泛红,像是哭过。
“怎么了?”
娄枝秾心情不是很好,不想搭理薄来,“没什么。”
薄来知道她情绪比较敏感,这时候一直问反而还会让娄枝秾更加烦躁,便点了点头,语气和缓,“吃早餐吧。”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早餐。
薄来换好衬衫,看到正在煮咖啡的娄枝秾,想起昨晚不了了之的谈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以后出去的时候多留点心思,碰到什么事及时跟我说。”
他想起前段时间一些不好的新闻,又加了一句,“图谋不轨的人手段层出不穷,保镖不一定时时刻刻都能及时出现。”
“我又不是小孩。”娄枝秾眼都没抬,“不劳您费心。”
薄来忍不住皱起眉,他和娄枝秾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一些,现在又有隐隐往回倒退的趋势。
电话铃声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吵得薄来心里有些烦躁。
他耐下性子,解释道:“奥伯伦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你们想找相关专业人士,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卓尔思。”
卓尔思这个名字在艺术界非常有分量,她在创立同名画廊前,曾担任国际艺术策展人,现在仍活跃在各种重要机构,为整个行业贡献自己的力量,是位非常有传奇色彩的女性。
娄枝秾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娄和颂不让她沾染生意场上的肮脏,薄来也无意让她了解。
奥伯伦母亲的家族在京城的地位不容小觑,所以他才肆无忌惮,即使听说了娄枝秾的的身份,也不会太过避讳。
娄枝秾却忽然想起来订婚宴上宋斯屿那一番话,和梦里廖漾得意的样子反复在她脑中闪过,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忽地涌上心口。
“订婚后你见廖漾的时候跟我说过吗?怎么,就只许你在外逢场作戏,我就要处处避嫌?”
娄枝秾轻轻扬起嘴角,语气轻嘲,“那你应找一个听话又温顺的女人,想做薄太太的人那么多,我可以随时给她们让……”
后半句话被薄来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
娄枝秾挣扎了两下,薄来却将她摁在怀里,越吻越深。
这次的吻不再是温柔的浅尝辄止,而是带着一股近乎凶狠的力度压制住她。
娄枝秾呼吸尽数被掠夺,她的手抵着薄来的胸膛,却使不上劲。
她感觉到薄来的怒气。
但是生气的不应该是她吗?她昨晚从司机那里意外得知在订婚后,薄来和廖漾还吃了一顿饭,而这些薄来都没和她提过。
薄来可以不爱她,可以对她淡漠,但是她不能接受在婚姻关系存在期间薄来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娄枝秾眼中隐约有雾气氤氲,本来她一情绪激动就容易流眼泪,再加上她还没从昨晚那个梦中缓过来,此时鼻子都有些发酸。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娄枝秾好不容易推开他,“电话。”
娄枝秾别开脸,不让薄来看到自己脸上的情绪。
薄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伸出手接起了电话。
“不好意思,薄总,情况紧急,”章森语速飞快,“东益那边忽然临时反悔,说要上涨五个百分点。曾总今天早上说关于收购天昌的预购方案有一点问题,需要您亲自过目,您在九点钟还有一场会议……”
“我知道了,”薄来沉声道,“我现在就过去。”
娄枝秾双手抱胸,冷着脸看着他挂了电话。
薄来挂了电话,他垂着眼盯着娄枝秾,“我和你订婚后只在一个饭局上见过廖漾,那次是宋斯屿牵的线,我事先不知道她会来。”
“刚才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问题,没有别的意思。”
他解释完,公司事务的紧迫性还是占据了薄来理智的上风,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留下一句“剩下的我们晚点再说”,就快步离开了。
随着门“咔哒”一声关上,娄枝秾紧绷的那股劲瞬间卸了下来。
她抖着手,偏头点了一支烟。
果然。
即使知道薄来和廖漾之间什么都没有,娄枝秾还是觉得非常,非常的膈应。
塞班蹭了蹭她的腿,她摁熄了烟,弯下腰把塞班抱了起来。
那天晚上他们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薄来很晚才从万经回到水天一居,那时候娄枝秾已经搂着塞班睡着了。
后面几天两人都很忙,薄来每天早出晚归,娄枝秾在乔安索的介绍下认识了她口中的部门总监和策展人,在每天的忙碌中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收到乔安索发来高艺森画廊开幕酒会的邀请函,娄枝秾看着自己手上还没画完的画,叹了口气。
好像自从开始忙画廊的事之后,她的画画时间就远不如原来自由了。
她擦了擦自己沾上颜料的手,回了一个“好”。
高艺森整个展览分为五个part,开幕当日迎来了众多名流与媒体,其中不乏从事艺术行业的专业人士,娄枝秾带着浅淡的笑意,和乔安索一并入场,礼貌地和他人打招呼。
大部分人都认识乔安索,但是对娄枝秾并不熟悉,只当她是从事相关行业的人士。
只有一小部分的受邀的权贵认出乔安索身边的是当今万经的总裁夫人,但娄枝秾向来低调,他们也不敢大肆宣扬。
“Checco?”
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娄枝秾回过头,看到程天阑那张惊讶的脸。
“程老板。”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程天阑扶了扶眼镜,“你不是一向都不参加这种酒会吗?”
乔安索看向娄枝秾,“这位是……”
“这位是我现在签约的画廊老板,程天阑,”娄枝秾介绍道,“这位是乔安索。”
乔安索不需要名号,一个姓氏就是最好的名片。
程天阑恭敬地伸出了手,“你好,乔小姐。”
乔安索和他轻轻一握,“你好啊。”
周围的人在动人的音乐中轻声交谈,乔安索直觉娄枝秾和程天阑可能有话要说,于是对着两人说道:“我看到一个熟人,你们先聊。”
娄枝秾微微颔首。
“你竟然还认识乔安索?”程天阑道,“我听人说她最近似乎对画很感兴趣,感觉像个潜在的大客户。”
“她是有自己开画廊的准备。”
“你怎么知道?”程天阑目露诧异,他微微一顿,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她想签你?”
娄枝秾点点头,“嗯。”
“我觉得我在那边可能会更加……自由一点。”
娄枝秾很感谢程天阑这几年的照顾,但是随着程天阑的画廊越来越成熟,他的一些理念娄枝秾越来越不赞同。
虽然不能保证以后乔安索那边的画廊会发展成怎么样,但是在那边起码她能说得上话。
程天阑听懂了她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你想变得纯粹一些,但是艺术家也是要吃饭的……她给你的条件怎么样?”
“挺不错的。”
其实程天阑挺看好她的,但是这个时代不是说你有实力就可以的。
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程天阑还想再说什么,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就顿住了。
“高艺森也太有面子了吧,”程天阑惊叹,“连薄家的人都请到了?”
娄枝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不久前才在家宴上见过的薄如站在一张画前,策展人站在她身侧,似乎在讲解展览。
她恰好转过头,对上娄枝秾的目光,略微扬了一下眉。
程天阑看着薄如就这么径直地朝自己走来,略微紧张地扯了扯娄枝秾。
“我靠,你说我要是薄家的人发展成客户,那我岂不是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娄枝秾:“嗯……”
他心里默默考虑着措辞,准备一会儿怎么自然不失礼数地宣传一下自己的画廊,就看到薄如在娄枝秾面前站定,笑盈盈地喊了一声“嫂子”。
嫂子?
程天阑表情一滞。
嫂子是什么关系来着?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了。
娄枝秾在这里碰到薄如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这里的画廊总监是我朋友,过来给他捧捧场,”薄如说道,“顺便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你。”
程天阑终于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娄枝秾,“你是……”
能让薄如叫“嫂子”的人,就说明娄枝秾的丈夫是那个……
程天阑扶额,亏他还一直劝娄枝秾利用自己的优势,多参加这种酒会,敢情人家家底丰厚,画画只是消遣的,卖多少钱根本无所谓。
程天阑虚弱道:“你早说啊……”
娄枝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知道薄如是娄枝秾的小姑子,程天阑适时提出离开,不打扰她们聊家事。
程天阑一走,薄如就拉住娄枝秾,笑着问道:“你和薄来吵架了?”
娄枝秾往后仰了仰,看着兴奋的薄如,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