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杜苏拉——戈鞅【完结】
时间:2023-04-17 17:24:06

  苏拉加班到十点,开上车才发觉腹中空空。想点个外卖,又不知道吃什么好。就这么心思一动,想起了林渡带她去吃过的那碗海鲜粉。
  口中津液满溢,她一脚油门,就往龙美村开去。
  去了才发现,龙美村道路狭窄,“添记”门庭若市,门口的停车位五根手指都数得出,还都占满了。只有侧面斜角还有个空位。
  苏拉正打算停进去,门口的泊车阿叔吆喝起来:
  “这是人家自己的车位,不能停哦。”
  苏拉不解:
  “上次我和朋友来,他就是停这里啊。”
  “你朋友阿谁啊?这个车位不对外,停去村里的停车场啦。”
  龙美村的中心停车场离这里步行还要五百米,苏拉实在不想折腾。
  “阿叔,我就停一下,打包个海鲜粉就走。”
  阿叔铁面无私,法不容情,两下正在纠缠,一个干瘦的身影路过,拉住了他:
  “干嘛跟客人吵架啊?”
  阿叔生气地告状:
  “阿添,这个客人非要停在你家自己的车位啦!阿你这个姑娘开豪车了不起啊?都说是人家私家车位咯!”
  添叔只朝车窗内看了一眼,就露出了笑容:
  “是苏律师啊!”
  苏拉十分意外。她只是和林渡来吃过一次饭,添叔竟然还记得她姓苏,是个律师。
  添叔朝泊车阿叔摆摆手:
  “啊呀,车位不就是让人停的嘛。苏律师,快停进来停进来。”
  苏拉受宠若惊地倒车入位,添叔亲自来开车门。
  “苏律师,今天想吃什么啊?我下厨给你做。”
  苏拉有点不好意思。她可以不卑不亢地应付身家数十亿的商业大亨,但却无法坦然应对来自陌生长辈的善意和热情。
  “谢谢添叔。上次的海鲜粉就很好吃。”
  “阿渡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苏拉随口搪塞:“他晚上有事。”
  “有什么事重要过陪女朋友吃饭呢?这孩子……”
  “……”要解释清楚她和林渡之间的烂账,可没那么容易,苏拉只好含混地点点头。
  大概十来分钟,添叔就亲自端了盘海鲜粉上来。苏拉感谢了他,刚拿起筷子,他一屁股坐在了对面。
  “阿渡看起来脾气好,其实骨子里特别固执,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成天吊儿郎当地混日子,我还是头一次看他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
  他见苏拉还不动筷,就招呼她:
  “快吃啊,饿坏了吧。”
  苏拉只得很走心地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
  这位添叔自说自话,自把自为的风格,倒像是和林渡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添叔似乎很担心她把林渡甩了,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阿渡这孩子,会心疼人,也顾家。你跟他在一起,不用担心他出去鬼混,他更不敢欺负你。”
  “阿渡对在意的人啊,脾气是最软的,你只要一生气,他肯定立刻求饶,你再一跺脚,啧啧,他能当场给你跪下。”
  “……”
  这时林渡无奈的声音响起:
  “添叔,我底裤都快被你掀掉了。”
  添叔尴尬地向苏拉一笑,站起身,瞪了林渡一眼:
  “还不赔礼道歉?”
  林渡莫名其妙:“我又没做错事。”
  添叔往他肩膀上打了一巴掌:“没做错事人家一个人出来宵夜?”
  林渡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您忙吧,别桌客人还等着呢。”
  好说歹说把添叔送走了。
  林渡不好意思地问:
  “添叔……没让你为难吧?”
  苏拉摇头:“添叔特别照顾我,让我停在门口的私家车位。”
  林渡挠挠头:“那就好。嗨,他打电话给我,非让我现在立刻过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苏拉撇了撇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粉,专注咀嚼。
  林渡见她也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就试探着在她对面坐下。
  “怎么想起来添记?”
  “饿了。”
  她拿纸巾擦擦嘴:“你怎么也叫他‘添叔’?”
  “呃?”
  “我以为你会叫他――”
  “爸。”
  林渡“嘶”了一声,也没太意外,毕竟苏拉这么聪明。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大概就是他说,我一跺脚,你就会给我跪下的时候。”
  “……”
  林渡干笑了一声。
  “九岁以前,他就是我爸。我被林茂生带走后,跑回来找过他几次。他说他不是我亲爸,以后不准叫爸了,要跟着别人叫‘添叔’。”
  “有时候我生他的气,就连名带姓,叫他陈志添。”
  作者有话说:
  天使小读者给苏拉画了两张素描小相,一张长发一张短发,超喜欢,大家可以去我围脖康康~
第67章 父亲的挽歌(4)
  九岁以前, 林渡只是一个偏科严重的平凡小学生。他的语文成绩好,数学拉胯得像屎一样。陈志添只有小学文化,辅导不了功课, 只有一样手艺,就是炒天底下最好吃的海鲜粉。他脾气敦厚老实,八棍子打不出一句硬话, 老是被食客逃单。每到这时, 他漂亮的老婆钟晴就会追出两条街去骂人家。
  他们那时住在还未改造的旧村老屋, 家境不算宽裕,却总能匀出钱来买奥特曼的闪卡。
  那时,林渡还叫陈渡。
  后来,林茂生就带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闯进了他们的家。
  加长加宽的奔驰车险些卡在了血管栓塞的旧村小街。林茂生拿着一纸亲子鉴定, 和十万块钱一起, 摔在了陈志添的脸上。
  “谢谢你给我养了九年的儿子, 拿这钱把老档口扩一扩,请两个人, 就不用那么辛苦啦。”
  陈志添伸出满是油污的手,捏住了那张亲子鉴定。他只有初中文化,看不懂亲子鉴定, 却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阿晴,你真要跟他走?带着阿渡跟他走?”
  钟晴只是哭。
  陈渡抓紧了父亲汗湿的背心。
  “我哪都不去!”
  陈志添干瘦的身躯颤抖着挡在妻子前面。
  林茂生哈哈大笑起来。
  “鸡仔陈, 你都挺有骨气哦!也不称称自己有几两重?”
  黑西装保镖要上前把他们分开,林茂生摆了摆手:
  “阿渡是我的亲儿子,我会让他上最好的私立学校, 全英文教学的那种。我还能供他出国, 什么牛津剑桥哈佛耶鲁随便选, 等他回来,林家几代人打下的基业都是他的。鸡仔陈,你能给他什么?让他跟你在大排档炒海鲜粉吗?”
  他又转向钟晴:
  “阿晴,我们说好的,你要反悔吗?”
  钟晴把陈渡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世俗的风暴。
  “阿渡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让你进林家,只是看在阿渡的面子上。阿晴,你想想清楚,是跟我去住兰心湖,做林太,还是窝在这个老屋当大排档老板娘。”
  林茂生停了一下,说出了最后一句诛心之言:
  “你留下,全村都不会忘记,你就是那个给老公戴了绿帽的大排档老板娘。”
  钟晴浑身剧烈地颤抖,猛然将陈渡的手从陈志添手中挣开。
  “阿渡,这都是命。人不能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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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渡说起这些旧事,就像密林里被毒蛇咬过的流浪汉,熟练地切开自己脓肿的伤口,放出毒血。
  添叔后来也没有再结婚,海鲜粉的手艺没了传人。“添记”这些年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店面扩建过两次,也请了几个人帮忙。添叔越做越累,惦记着还有些老顾客,又不舍得关门。
  “我说我要给他养老,他说姓林的别管姓陈的事。但我肯定还是要给他养老的。”
  苏拉盯着他的目光趋于柔和:
  “你不肯回林家,是因为添叔吗?”
  “一小部分吧。”
  “那大部分原因是什么呢?”
  苏拉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询问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关心。
  但林渡意识到了。
  他有点挣扎:
  “有些事,我还不能说。”
  苏拉“哦”了一声,又埋头吃粉,好像也没生气。
  林渡于是不甘心: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拉被细细的米粉呛到了,一面拿纸巾捂嘴,一面瞪他。
  林渡笑起来:
  “或者,咱们俩交换,用你最黑暗的秘密,换我最黑暗的秘密,怎么样?”
  苏拉静了三秒:
  “呸,你就烂在肚子里吧。”
  苏拉起身要走,被林渡拽住:“你这走了,添叔更觉得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跪着都哄不好的那种。”
  他眼疾手快地抢走桌面上的小包,那里面装着苏拉的车钥匙。
  “要走一起走。你得让我搂着出去。”
  苏拉活了三十年,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透过明档的玻璃,添叔看见了这边的动静,围着围裙迎出来:
  “这就要回去了?”
  苏拉一滞,那个无耻之徒趁机伸出长胳膊,环住了她的肩膀。
  “添叔,我们走啦。”
  苏拉浑身的肌肉反射性地紧绷,右手果断握住了搭在肩上的咸猪手。
  以苏拉的近身搏斗能力,此刻这个姿势分分钟就能把缺乏锻炼的林渡过肩摔出去。
  林渡清楚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在安全的场合演练过好几次。
  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毕竟苏拉女王狠起来完全没有底线。但经过这一段时间,林渡学到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
  他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过肩摔,苏拉却渐渐松弛了下来。
  “添叔再见。”她礼貌地点点头,任由林渡拥着出去了。
  来到车边,林渡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苏拉摊开手:
  “还给我。”
  林渡把小手包从身后拿出来,却不往苏拉手里放:
  “刚吃完宵夜,你不怕长胖?要不咱们在村里溜达溜达再回去吧?龙美村这两年综合整治,焕然一新,里头可好逛了。”
  苏拉终于忍无可忍:
  “林渡,换了是别人,现在腿已经断了。”
  林渡笑得贱兮兮的,像一头突破食物链局限,学会了偷吃鱼的长颈鹿。
  “所以,我的腿为什么还没断呢?”
  “给我三秒钟。”苏拉也不废话,活动了一下手脚,结实的长腿稳准狠地踢了出去。
  林渡下意识先护裆,边跑边叫:
  “断腿不打紧,断了别的,咱俩可就是两败俱伤啊。”
  苏拉被他气得发笑,三两步追过去,要再补一脚,林渡仗着腿长跑得快,又躲了过去。
  恰在这时,林渡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忙里偷闲,掏出来接通:
  “喂,妈,什么事?”
  躲闪的步伐骤然停顿,苏拉的鞋尖狠狠踢在了他屁股上。
  但林渡没动。
  他的神情变了,玩笑荡然无存,转为一种深重而难以挣脱的忧虑。
  “现在情况怎么样?”
  苏拉察觉了他的变化,也安静了下来,凝神听着他的话。
  “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林渡挂掉电话,把小手包放到苏拉手里。
  “我得先走了。”
  苏拉拉住他:
  “怎么了?”
  林渡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
  “林家老太爷――我爷爷,恐怕不行了。”
  他打开手机软件叫车。知道龙美村不好停车,他是打车过来的。
  苏拉按住他的手:
  “别打车了,我送你去。”
  林渡静了三秒:
  “算了吧。林家那一大堆亲戚都在,你和我又不是什么关系,去了你应付不了。”
  “还没有家事律师应付不了的亲戚。”苏拉牵着他袖子往车边走,“你放心,真应付不了的时候,我自己会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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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太爷住院的医院,就是杜宇风去世的那家。苏拉比林渡还要熟悉,拉着他直接找到了国际医疗部的临终关爱病区。
  医院提供了一个类似小型会议室的隔间,供林家人休息等候。外面的走廊上坐着一排司机保姆,各自不说话,低头玩着手机。走廊的墙上挂着淡泊宁远的水墨国画,所有物品的色调都散发着温暖与安详。
  但林家人的吵闹打破了这种安详。
  林渡和苏拉一进门,就看见林茂生被一群人围在中央,疲惫地解释着什么,而钟晴则被挤到角落,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钟晴一看见林渡,就冲了过来,待到面前,才看清他身边是苏拉,不禁有些尴尬。
  既不知如何称呼,便索性当看不见。钟晴握住林渡的手:
  “他们要把你爸爸逼死了。”
  这时,林家的亲戚们也都看到了刚进来的两个年轻人。
  林渡的二叔先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哟,皇太孙来啦?”
  他太太立刻帮腔:“你们大房可真够孝顺的。老爷病发,一个在酒桌上喝得昏天黑地,一个忙着约会,半夜才来。啧,就是老爷偏心,什么都向着大房。”
  林茂生脸上青红交错:
  “这是医院,不是家里。你们给林家留点脸吧。”
  二叔和二婶负着气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三叔却憋不住了:
  “林家的脸都长你一个人脸上吗?林茂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着恒茂,背地里干的那些阴私事!我今天非要在阿爸面前说清楚,就说他的遗嘱凭什么这么立,凭什么大股都给你们大房?”
  三叔的儿子年轻气盛,直着脖子叫:
  “阿爷精神不好都这么多年了,他身边的人都是大伯的人,立的遗嘱,搞不好是假的!”
  其他人一听这话,都精神了。
  “对!遗嘱肯定是假的!”
  林茂生身子晃了晃。他确实是被从酒桌上叫下来的,此刻只能强撑着保留一丝清明,压住这帮闹事的弟妹。
  “都别吵了!阿爸还没死呢!现在是说遗嘱的时候吗?”
  他的声音微弱,没能盖过众人的吵嚷,只能疲倦地按着额角。
  钟晴哭得更厉害了,双腿微微颤抖。她的更年期症状严重,近来更是经常性地潮热心悸,神经功能也出现了异常,遇到重大的情绪波动,身体状况就更不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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