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的列车——倾江一诺【完结】
时间:2023-04-17 17:24:56

  经过观察,这些人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心跳比常人慢,没有呼吸(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大家都吓死了),身体弹性照旧并不僵硬,腹部是有鼓有瘪的,像是肠胃停止了工作。对这些人说话放音乐都无反应,触碰击打会出现瘀痕伤口(多损啊)。
  你可以□□毁灭他,就是不能精神唤醒他。多么富有哲理的一句话。
  为了方便讨论姜辞墨把这些人成为“昏迷人”。
  在12号上午,姜辞墨提出电子红字的速度变慢之后,大哥想到了乘客们缓慢的心跳,经过测试,昏迷人心跳和红字滚动的频率是相同的,也在越来越慢。
  这就很可怕了。红字消失顶多就是进入另一重结界,心跳没了人可就都没了,看着这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谁都没勇气和一车尸体相伴,况且最后万一得救,如何才能证明不是他们十个在车上大杀四方,放出毒雾把其他人给灭了?
  因此12号下午大家的讨论重点就是,如何先维持昏迷人的生命,姜辞墨认为首先要在电子板上做实验。整辆列车有十节车厢,每节前后有两块电子板,所有电子板的运行频率和机制都相同,可能每两块一组,负责控制一个车厢的生命?
  杜雨晴听得打哆嗦,太吓人了,她以为这种科技攻陷人类的事情起码到她退休才会发生。
  姜辞墨倒是没什么反应,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她讲:“现在我们需要找一个入口,让电子板听到我们十个人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回应。风哥,你要不要试试?”
  隋风肯定是一个超级工作狂,自从他接到这个任务就再没管过其他人,一下午加晚上叮咚都是在梁泽锴那度过的,两个人可能在讲Boy‘s talk,神神秘秘,不让其他人听。
  晚饭吃的还是泡面。
  这已经不错了,他们一致决定,再这么饿下去就要开始翻别人的口袋求生了。杜雨晴拒绝这样做,如果到时候非要触犯别人用隐私,她宁可饿死。
  到了睡觉时间,隋风完成了,他说,趴在电子板上可以听到轻微的电流声和“滴”声,这个“滴”的频率又和窗外浓雾的变化有关。车里“滴”一下,窗外的雾闪一下。
  不过这一切现象都极其轻微,而且一个人几乎不可能把耳朵贴在电子屏的同时观察窗外的雾气,隋风费了很大功夫做到。最后他总结说:“还得开窗。”
  开窗,干扰雾气的频率和浓度,最后控制电子屏。
  这基本等于送死啊,姜辞墨打了个哈欠说我去,隋风拦住她。
  “咱们再,再商量一下。”他说。
  大家伙于是又商量起来,来回来去就是那些话,所有人都在划水打哈哈,最后几个大人说:“先睡觉!”
  守夜的是阿锴和陆娜。
  新婚恋人,最不容易放弃生命的群体。他们坐在窗边一晚不知道在聊什么,整个夜晚,梦里梦外,杜雨晴一直能听到丝丝的低语声。
  早上起来,大家好像都恢复了活力。
  甚至比前一天更有动力了!好像立刻解决了这个问题,就立刻能重见天日似的。他们甚至又开了一次窗,仍然被熏得够呛,但姜辞墨说:“好像捏着鼻子,也能忍几秒哦。”大家都笑了。
  接着姜辞墨突然受到启发,带着氧气瓶就试图出去,她一点点往外爬,眼睛熏到流泪,把一只脚也伸下去了。
  为了照顾老人小孩,这一切都是在八车厢做的,当姜辞墨准备着陆时,她发现脚下没有地面。
  “好像一直不到底,完全是空的。”
  再接着,杜雨晴眨眨眼睛,跟隋风说:“隋风哥哥,你看,电子屏好像又变慢了好多。”
  并不是她也火眼金睛了,而是这个速度太快了,肉眼可见地明显越来越慢。
  大家赶紧把姜辞墨拉上来,否则眼看一窝乘客就要死在今天。看来白雾拒绝人为干扰,设置了反干扰debuff。行动再一次陷入僵局。
  ……
  于是,大哥开始泡茶,阿锴开始洗头,侯佳音开始rap。
  杜雨晴听着rap发呆,发现姜辞墨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她身边,笑嘻嘻道:“有啥想法?”
  杜雨晴一愣,“为什么问我?”她只是个初中生啊,学化学才半年,她知道什么,只有背包里那几本书。
  “那我们聊聊书吧。”姜辞墨抱了个枕头坐好,“都有什么书呢?我想看看。”
  没什么不能看的。杜雨晴把书倒出来。一本《金刚经全解》,一本《狂波》,一本影集,里面夹着个厚信封。
  姜辞墨拿起第二本,翻了翻,是一本诗集,作者叫“明灯”。
  “我二大爷。”杜雨晴说。
  信姜辞墨就不看了,信封用火漆印封了口。影集可以打开,扑面而来一群光头——黄袍和尚。
  “什邡罗汉禅寺,”杜雨晴说,“在四川。”
  “这是你第二次提到四川,”姜辞墨说了一半定住了,“你十四岁?”
  杜雨晴点头。
  “你出生在……”
  “2008年。”杜雨晴的眼睛闪着光。
  ……
  2008年。
  慧真思考着,是去佛堂做早课,还是去厨房帮忙呢?这几天庙里的吵闹声让他的耳朵很不习惯,念着念着,外面的呼喊就会把他的心拉一下,提醒他:睁开眼睛,走出去吧!
  目前他做的是超度工作,念经做法事,可每当有人过来“拉壮丁”的时候他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老本行——
  他原来是学厨师的。
  最后他还是放下纠结,去了厨房。里面正不知道在议论什么,最后住持说,就这么定了,谁来?
  慧真来。他熟练地煮了一只鸡。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手艺一点没生疏,拎起鸡脖子的那一刻,突然手感就找到了,那时候老师说这是终身技术,原来是真的。
  他习惯性摸了一把头,没有帽子,但也没有头发,他感到有点好笑,不过煮着煮着,他觉得有点腻乎乎的味道。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心想果然自己来帮厨是没错。等弄好之后,他发现没人能替他端上去。
  他自己弄了个盆,把鸡捞上来,寻找去前面的路。
  这是他第一次来前面,没走多远就听到女人尖利的叫声,不过不是病人在叫,是大夫和护士的警告。
  “用力,用力!呼吸,用我告诉你的呼吸法,呼——吸——小罗过来帮我扶着她,小邓,打伞,打伞。”
  一个护士跑过来按住扭动的孕妇,另一个要过来打伞,但她那边还有一个正在呼痛的大肚女人。慧真把鸡放在凳子上,把伞举了起来。
  周围有助产的,有打灯的,有加油鼓劲的,原来生孩子这么热闹。慧真举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鸡。他对旁边一个小护士说:“你把这个端去。”
  小护士夺过伞:“师傅,你去。”
  慧真知道小护士在这里会比他作用更大。他对着这个叫小邓的护士说:“有劳。”就跑走了。
  没想到待产区更热闹,一幅活色生香的众生百态图。其中一个产妇穿得一身黑,一个人坐在那里哭。她穿得实在太黑了,慧真不得不注意到她。一个管事的女人走过来把鸡拿走了。她千恩万谢道:“小师父,你们的牺牲太大了,吃素的能做到这样,你们的恩情真是还不起……”
  慧真说着没事,恍惚中记起来,自己是个出家人哦。
  自打想起来这件事开始,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恶心,连忙跑了出去,找了个空地,开始呕吐起来。回到后房,师兄说:“你衣服都湿透了啊,换一件!”他发现地上有很多呕吐的痕迹,原来煮鸡时跑出去的师兄弟都在干这个。
  他换好衣服就径直去念经了。前面的世界一拉一拉的,唤不出他的一丝情意。
  到了半夜,他还在整理名单。
  这次地震,周围一些百姓家里遭殃,托人送来名单,帮家属超度升天,他觉得这是很重要的工作。整理到一小半,一个师弟冲过来说前面要人。
  “那么多人呢。”
  “哎呀人还怕多咯?”师弟说,“快走吧,今天好几个生小孩!”原来已经过十二点了。
  师弟带着他在前面飞跑,一路穿花拂柳,从澄净的后院到小门,到右门,又到外面的大门,人变少,又变多,到了正厅,一个黑衣女人躺在木板上,白大褂拿着刀正在剖她。
  是的,正在剖!慧真从来没见过这个,师弟把他拽出来说:“干啥子哦,在外面守好,别让风雨吹进来。”
  对了,妇幼保健院有自己的大夫,不需要他们帮着做手术。只是这两天大雨连绵,塑料布做的简易雨棚眼看着要被吹垮。但慧真记得庙里面罩佛像用的布都拆光了,再没别的了。
  里面声音很焦灼,比昨天那个顺产孕妇怕人得多。声音让大风从小门里吹出来,慧真用身子挡住门口,用大石块压住雨棚的角。期间他被叫走几次,回来的时候还在生。
  夜色一点一点褪去,大山环抱处,传来鸟鸣的声音。
  钟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钟声,震得他头直向。即使他没生过孩子也知道,这么久的剖腹产手术,产妇的情况应该不太好。
  里面有女人的哭喊。
  有护士跑出来,医生跑进去,好几个医生了。里面的血腥气极浓,有人说:“她不想活了有没有办法。”
  为什么不想活了呢?
  慧真望着远处薄如纸片的黑夜,启明星正在升起来,他盘起腿,默念起《地藏经》。
  名单上有108个名字,都是附近的居民,他们平安转世,会不会让屋里的女人好受一点?
  雨势不增反减,竟然越下越大了。等慧真差不多烧起来的时候,孩子被裹着被子抱出来。等慧真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在后房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当他走出卧室的时候,外面说有个产妇在到处找他。他见到那个女人在病床上,她看上去还很虚弱。
  “我跨进了阴间的门时,是不是你在念经?”女人说。
  慧真第一反应是,她不是四川人。第二反应时,她在感谢自己。
  “问了主刀大夫,一个姓林,一个姓袁,正好拼成一个杜。她们说……让我自己起个好名。我看有的让素全法师起,我想让你起。”
  我是僧人啊。
  他这一刻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僧人了,之后却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这是他剃度以来从未有过的。然而,这种对于宗教的热情,却和对于生命的热情一起涌动起来。
  窗户外面,鲜艳的朝阳打湿了雨水,这是五一二以来最美的一个清晨。
  “就叫雨晴。”他说。
  ……
  “我想到了。”杜雨晴忽热从中铺直接跳了下来,重重地落在地上,歪了右脚。她跳着要去打开窗户。
  “死之然后生!”她说,“我们必须赌一把,死之然后生。”
第25章 You jump,I jump!
  杜雨晴的说法非常离谱,一个密闭空间有很多种死法,只有一个出口,那么随便献祭一个人把机关用完就可以出去了吗?
  “顶多能获得一个魂环。”隋风说。
  不过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姜辞墨随便在垃圾桶里找了一个泡面盒,扔了出去。
  盒子很轻,先是摇摇晃晃地飞舞半天,然后像陷入沼泽一样向下沉去,看不见了。
  “这段时间,红字滚动速度先变慢,然后恢复到了扔垃圾之前的水平。”隋风看着电子板。
  有戏。姜辞墨又准备拿一个活物试试。
  “小猫小狗吗,有点残忍。”杜雨晴忍不住道。
  姜辞墨已经蹲在地上了。
  “小强。”
  车里比较老旧,并且很多天大家也不清理垃圾,按照道理某些地段的确已经滋生了小生物,但并不多。他们找了半天,最后侯佳音搜寻到三车厢时,找到了一只躺在厕所马桶后面的老鼠。这个比猫狗的确好接受一些。
  她直接拎着尾巴过来了,老鼠居然是活的!陆娜拿着一张报纸要裹,姜辞墨把窗户一拉:“快扔下去!”
  老鼠挣扎,不断扑腾,隋风一个上窜踩着搭好的梯子站到电子板前面去了,侯佳音利用惯性一甩,老鼠顺着窗户直接一个腾飞。
  所有人捂鼻子眯眼睛凝视着老鼠,老鼠比较沉,直接下坠,最后一点点被白雾吞没。
  白雾非常剧烈地忽闪了一下,由白变黑,再变回纯白,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有敬业的隋风在喊:
  “快了,快了!”
  老鼠比泡面盒重,人类比老鼠重。如果人类直接下去,电子板会转得更快,就是……
  “阿弥陀佛,但愿老鼠施主没有往生极乐。”杜雨晴默念道。
  事已至此,刀山火海也得下了。食物在一点点减少,没法看病,药物不够,没法洗澡,浑身发痒,身处密室的窒息感太足,迟早把人逼疯,不如放手一搏。
  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因此,必须得跳。
  “来吧。”姜辞墨呼出一口浊气,“你们站远点,我下去之后,如果能传信就传上来,不能的话,尽量慢点下,起码留一个活口。”
  这话说得有点趣味。不过没人笑,她打开窗户,外面好冷啊。
  她穿好最厚实的衣服,即使阻力小也摔不死,她探出窗外。
  “书包里有我的遗书。”她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
  好白。
  从来没见过如此纯净的白色,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全是白的,雾霾都没霾到这种程度。
  她原本还想和车厢里的人进行一个互动,比如打手势示意他们自己的情况之类的,结果根本看不见车厢在哪,尽管她确定以自己的移动速度不会太远。
  她摸不到任何东西,挣扎着,好像也不起作用,这种失重的感觉太难受,她想要摆脱。
  如果这是一氧化碳的话,现在自己早就中毒了吧,为什么没有感觉呢?——刚想起这件事感觉就来了,她感到自己的眼皮很重,四肢无力。
  好像困了,但又憋气睡不着,加上失重。她想吐,她摸到自己嘴角有唾沫。
  仰头看,上面居然有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她没力气继续梗脖子了,垂下眼皮,发现下面也有东西。
  绿色的,黑色的,黄色的,红色的。
  荒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原,灰色的天空,以及黑色的云彩。
  接着她看到都市,有马路,有红绿灯和车,车子挺不错的,保时捷奔驰啊,什么都有,再其他的牌子她也不认识了。
  荒村,柴火堆在篱笆外的小路上,一只黄狗在叫,盖着雪的小屋门口,有几个孩子在抛石子玩,这是她跳下来后第一次看到人,或者说活物。
  夕阳照在小屋顶上,雪的光泽刺痛了她的眼,那夕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猛地点燃了远处的黑山。
  烈火。
  猛烈的火焰吞没了所有的人和物,几个孩子还待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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