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的列车——倾江一诺【完结】
时间:2023-04-17 17:24:56

  他把叮咚的左腿弯曲,揭开衣领,叮咚正在大喘气,嘴唇樱桃一样红,大哥开始切脉。
  “跳的快啊。”他皱眉,冲过道大吼:“冰袋呢?”
  “来啦!”周龙拎着两样家伙狂奔而来,右手上的是一块枕巾抱着几个冰块。大哥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怎么车上连个像样的冰袋都没有?”周龙心说这能怪我吗?
  冰袋敷在额头上,氧气瓶塞在嘴里,过了几分钟,叮咚“嘣”地坐了起来,仿佛诈尸。
  氧气瓶嘴从他嘴里滑落,他说:“什么狗大腿?摄像头里装的不是□□?”
  大哥站起来,从地上拾起衣服紧裹在身上,“他好了。”
  “这啥啊,大哥?”姜辞墨问。
  “一氧化碳中毒。”金启辛叹了口气,“出不去了,出去就死。幸亏心脏病小孩没来,不然得交代在这。你们车组赔钱!”他吓唬周龙,“赔得内裤都不剩!”
  “哥你真逗。”周龙把东西收拾好,收拾到一半发现完全没必要,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乘务员了。“只要能出去,我什么都不要,就要这条命。经过这件事我也看明白了,钱乃身外之物……”
  “这个小盒才是永远的家呀。”大哥接茬。
  两句话,沉默了一车人。真丧气。
  众人沉默着往回走,七节车厢,仿佛一辈子那么长。姜辞墨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想着,这个夜晚,要多久才能过去呢?
  不过到了七车厢,远远听见有音乐声。
  很有节奏感,跳跃而有力量,音色干净高亢。到了一看,侯佳音正站在窗边弹吉他。真是个哆啦A梦,她上哪找来的这么大一把吉他?
  “我唱着这首歌,啦啦啦啦啦——”
  原本是大张伟式的乐呵曲子,被侯佳音的音色带入了一个新境界,她说她没学过美声姜辞墨绝对不信。最妙的是,明明吉他的调性是松散的,而侯佳音的嗓音却并没有冲淡这股子欢乐的气息,而是增加了一股昂扬的气概,好像一只跳跃的百灵鸟。
  曲奶奶拍手打节拍,看上去高兴极了。
  姜辞墨被氛围打动,情不自禁跟唱道:“我走在舞台上,哒哒哒哒哒——”
  侯佳音瞥过来,秋水般的眼睛闪着明媚的暮光,嘴角微笑,“我追逐一场爱,在心中亲吻她~”
  “千次百次不停留,就在这星空下!”
  “你们都会唱啊?”侯佳音弹累了,把吉他小心翼翼地放回盒里,姜辞墨才意识到她的床铺在08包厢,她惊喜道。
  “很怪,”姜辞墨讲,“没专门听过,旋律就在脑子里。”
  “是的,写得很洗脑。”杜雨晴说。
  “这不是快手神曲吗?我还摇过呢!”周龙道。
  侯佳音习惯性说了声谢谢,大家纷纷奇怪她在谢什么,姜辞墨似乎明白了,抓着她的手说,“如果这就算谢的话,日后要谢的还多着。”
  她在谢,在陈佳音几乎成为音乐圈“品味差、没营养”的代表的时候,谢谢你们愿意和我唱我偶像的歌。
  但姜辞墨在跟她讲,她接受陈佳音作为艺人渗透入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只是一首歌而已。
  所以侯佳音感动。感动之余,她看着自己的背包吊坠,上面的徽章,衣服的logo,这一切都几乎写着陈佳音的名字。就连这把吉他……
  “红蓝色,这是……美国国旗?”姜辞墨看着条纹有点像,很少有传统木吉他这么炫彩。
  “这是送他的礼物。”侯佳音低着头,“他说过他最喜欢弹吉他。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是去参加他演唱会的?”
  “你说过。”姜辞墨抚摸着吉他,这个盒子好像也是精心设计过的,“哪天啊?”
  “一月十五,”侯佳音道,“他出道七周年的日子。再之后一月二十号,是他31岁生日,有个小小的生日会,可惜只有资深粉丝才能参加。”
  “你十几万粉丝的大粉都不算资深啊?”姜辞墨惊讶。
  “我未成年不好出面,而且也没收入,比不上富婆们。”侯佳音坦诚相告,“得出示购买代言的交易记录,还有后援会的集资,还有超话等级,以及追星记录,不能有其他墙头。很麻烦的。如果负责人是我,我不会这么搞。他公司真的不作为。”
  姜辞墨赞同。半天没说话,她听见侯佳音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个秘密。”她凑近姜辞墨的耳朵。
  “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认识我。每次评论区前排都是我,每次活动都有我,我感觉自己被他占满了,这让我很有勇气,但也生出一些荒诞的想象。我经常在半夜做梦的时候想,如果他知道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他会不会在观众席的人海中多看我一眼?”
  “怎么会是最后一次,以后你挣大钱了,还能看他。”姜辞墨说。
  侯佳音摇头,一滴眼泪从她的右眼滑下,落到裙子领上,折射出五彩的光,“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多钱,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但我想见他呀,我喜欢他。”
  她靠在姜辞墨身上,姜辞墨下意识躲了一下,侯佳音立刻挪开了,“我看着他在舞台上灯光璀璨万人拥戴,好像我活到31岁时也能这么棒,一个色障,一个喜欢音乐不得不放弃化学的普通人,也能这么耀眼。可惜了,可惜可惜。”
  “可惜我比他多了一样心脏病啊。”她哭着笑。
  姜辞墨一把抱住她,女孩在姜辞墨怀着撕心裂肺地哭,“我不知道跟谁说,她们都不信我,我过得很难。我马上要手术了,医生说成功率是40%。我竟然不知道跟谁诉苦,写了封信给他,可他早就不看粉丝来信了,信太多了……他都堆起来……他跟记者说的是假的,他不看信。”
  “我真倒霉啊,最后一次,就这么失去了,连道别都做不到。”侯佳音擦眼泪。
  姜辞墨静静听着侯佳音的哭声,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佳音啊,我在想,有一点可能能安慰到你,这一次,他会看你的信的。”
  侯佳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点点头,“会的。”
  ……
  漠河,某宾馆。
  陈佳音的经纪人骆小怡正紧张地起草一份声明,改了又改,直到天黑还没改完。
  “姐,我来吧。”旁边一直干惯了这个的工作室团队的某员工道。骆小怡头也不抬,“你去那边看看饭好没好,我马上结束。”
  小员工跑出去,不一会儿手机响了,骆小怡接起来暴躁道:“快念。”
  “好,好。”那边对接的员工气喘吁吁,桌上是一个黑信封,被人用粗暴的方式扯开了,他举着一封喷了香水的信,“亲爱的陈哥……”
  骆小怡深吸了口气,“内容,念有用的内容!”
  “对不起骆姐。”员工连忙道歉,然后念出有些尴尬的话,“我是那个黑白小熊头像的热情的静候佳音,是经常给你发搞怪图像的调皮的静候佳音,是天天私信骚扰后援会会长提意见的严格的静候佳音,但现在你看到我这个ID,不会高兴只会生气吧?”
  “我是来道歉的,为了你也为了自己。我是来道别的,告别你也告别自己。”
  “告别自己?”骆小怡喊,“等等,她怎么了?被网暴抑郁了?”
  员工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可怜道:“骆姐别急呀,让我念完,她写了可长了。”
  “20X2年1月20日,是我永远不能忘却的一天。在那一天,我去了全城最大的商场逛街买衣服,接着去甜品店买了自己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因为我有天生的严重色觉障碍,世界里只剩下黑色和白色,而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尽管我身体不好丧失了许多机会,但很幸运成长在一个好家庭,我的父母对我说,佳音的出现是上天的佳音。”
  骆小怡手一抖点到了叉,整篇没保存的文档关了,她来不及可惜或生气,蹬蹬蹬踏上拖鞋跑到了隔壁陈佳音的套房。
  “佳音,喜讯啊喜讯!”她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个平凡的色盲女孩,被网暴一年,牵扯上了无辜的明星,最后发现,那不是为了明星庆生的脑残行为,而是她庆祝自己的生日。
  骆小怡几乎能想象到,当真相揭晓时,陈佳音会收到多少人的怜惜,而这种可怜的心情,很可能转变为追星的热情。
  死局,盘活了。
第22章 往事随风
  1月11日,凌晨1:00。
  列车上的第一个夜晚如期而至,原本在昨天十一点半,他们就能到达铁岭站,这个时间是开往昌图县,接着到四平。可现在他们只能在毒雾中相依入睡。
  车上的气温降到谷底。
  周龙把空调暖风开到最大,完全解决不了问题。他去储物室拿了五六条被子和三个枕头,先给曲超英两床,再给叮咚一床,侯佳音分到一床,她拒绝了,说要和奶奶挤着睡。
  她不愿意回到08包厢去,孤零零一个人。
  剩下的几个年轻人摊摊分了,周龙又在六车厢找到一张空床,可能是中转站上车或误点了,他和大哥一起把柳列车长抬过去放好。
  所有人反对熄灯。
  根据下午的情况,车上的电力是充足的,甚至用之不竭。大家的手机都充满了电,静待信号恢复的那天,叮咚还要玩游戏,被隋风哄睡了。陆娜想回自己的床,被梁泽锴拦下来。
  “都在一起,出了事也好互相保护。”
  这样一来陆娜的床也空了,不过她的床在九车厢,太远,不知谁能睡。
  “我呀……”周龙弱弱道。
  惭愧,惭愧,怎么又把周龙给忘了。话音刚落姜辞墨从床上下来说:“都铺好了,大龙上去睡,我守夜。”
  周龙以为她要让一半床给自己呢,闻言推辞道:“不合适。”
  “合适。”姜辞墨坚持,“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不上去浪费我一片苦心。”
  周龙只好上床。这一放松他顿觉浑身瘫软,站了一整天的腿部肌肉酸痛不堪,他倒在枕头上。
  竟然很快打起呼噜来。
  姜辞墨坐在走廊的小折叠椅上,桌子上放了一瓶草莓果汁,撕开一袋泡椒凤爪,这一晚上熬熬就过去了。这个位置,能看清整个通道,和07包厢的所有人。
  她盯着外面的大雾,觉得它一会儿浓一会儿又淡些,似乎有着规律,淡的时候,外面是乌黑,浓的时候,又照进来一抹白,映得屋里面也亮堂了。
  可时间长了,又找不到规律。姜辞墨心里苦笑,大概是自己太想出去了,心理作用作祟。
  她打开一本小说开始看,思绪万千,心潮起伏,过了很久她看到上面写着“风姨娘捻着针线”才发现这是本宅斗文,这位风姨娘是女主角父亲的第八个小老婆,年龄已三十有余,过了最水嫩的时候,但心机深沉,还有一个儿子傍身,是侯府大权的有力竞争者。
  在此之前,侯府里唯一的男二代是女主的主母成夫人所出的嫡子邈大少爷,他已经成家,娶的是艳冠京城的长安第一美人陶白,两人有一幼子,是侯府的唯一三代男孙。
  姜辞墨觉得这样下去的话成夫人一系稳了,因为侯爷是非常睿智的一个老人,他对风姨娘明显是色利交换的关系,但对夫人能看到爱重,类似于合作伙伴。但大少爷有个弱项就是耳根子软,成天听那娇滴滴的美人老婆忽悠……
  姜辞墨真笑出来了,这段描写陶大美人进侯府的剧情异常搞笑,威严但有点独断专行的成夫人、心细热情的谢姨娘,笑里藏刀的风姨娘,作天作地的陶氏和她八面逢迎就是逢不好妻子的大少爷,以及看着憨憨其实古灵精怪的女主,好一幅众生行乐图。
  然后她就翻着上眼皮看到正对面坐着个人。
  她险些叫出来,发现那只是也在看手机的隋风,眼睛里反射着手机的黄光。隋风说:“我睡不着。”
  那就一起看吧。姜辞墨看隋风在看文件,一篇篇打开又合上,并不认真,就和他讲起手上这本小说。
  “这是关家侯府的故事,关侯爷有八房老婆,个个有能耐,生了一堆孩子。只有三老婆单姨娘生的女主是个傻子。当然是假傻子,实际上很聪明灵透,蔫坏。”
  四老婆奚姨娘,温柔如水,无所出,却安稳度日。
  五老婆吴姨娘,外厉内荏。
  六老婆凌姨娘资质平庸,却生了个好女儿,此女才貌双全,性格端庄,堪为大用,日后一定和女主有所瓜葛。
  七老婆蔷姨娘,原是通房丫鬟出身,生的女儿脾气大,爱说话,不学诗文专画画。
  八老婆就是这风姨娘了,她是远嫁而来,物以稀为贵,所以受到专宠。
  姜辞墨讲着讲着,还开了个小玩笑:“风哥你看她也姓风,孩子和叮咚差不多大。”没想到隋风的脸色异常古怪。
  “侯爷姓关?”
  “对对,”姜辞墨觉得这也是个笑点,“他家以前是挖煤的,大名叫关运煤。”
  刚说完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想起那风姨娘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她往前翻,找到了,叫东东。
  好家伙!
  姜辞墨迟疑道:“这个,风哥,你们家是不是有人在写小说?这本小说是去年的新作,人气一般,主要是免费。女主名字叫关茜。你联想一下。”
  既然隋风可以变成风姨娘,女主关茜的名字和性格也该是谁的缩影。隋风道:“他大姨姥叫关蕴梅。”这个“他”指得是叮咚。
  他笑了。
  “明白了,茜茜……”他不客气地从小推车上拿了个冷汉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茜茜。”
  他吃了满口沙拉酱,这五块钱一个的汉堡真实惠,“她是我外甥女,我爱人表姐家的孩子。今年刚考大学。”
  也就是说这小说是她高二+高三时写的?
  姜辞墨敬佩了,看了下作者名字,叫“青云巅”。
  豪情壮志在她胸!
  隋风两三口把食物吃完,落寞道:“我平时对她不好吗?为什么这么……”
  为什么把亲爱的小姨夫写成心机坏姨娘啊喂!姜辞墨猜他是这个意思。
  “其实没有啦,”她安慰道,“虽然大家斗来斗去,但画风是搞笑的,我感觉作者写的是宅斗,主线是女主的成长。这些下一代的孩子们,吵吵嚷嚷的,终究是长大了。”
  几个姨娘乌眼鸡一样互看不上,最后也都老了,也都还活着。这个世界里没有残酷,没有死亡。看见对方的孩子掉水里,还会跑过去救,自己着凉了,窝在榻上骂对方和侯爷不管孩子,以后孩子跑了后悔去吧!
  这是一个高三孩子的纯净,对世界和家庭的最初认识一览无余。
  她应该成长在一个很好的家庭。积极有生命力的,摩擦和团结共存,人性充沛的家庭。
  “比如说这个风姨娘吧,家里是生意人,后来她家里发达了,她每次回娘家都带一堆好东西。她分给孩子和下人,也不提给其他姐妹一份。但最后大家都能从吴姨娘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大家都说风姨娘抠搜护短,只能容下膝下无子又好性子的吴姨娘,其实不是,是她故意找吴姨娘当出口发给众人的。风姨娘……有点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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