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小舅子李东泽,在姐姐李南泽的婚礼上被拍到,显得格外低调。李太太此后也多次光临黄倩的奢侈品店,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升温之下,是李女士逐渐安定的内心。而陆婷的生活,却有了新的进展。
那是发生在家中的一次感情大爆发,接着陆娜带着陆姗离开了家门,几年后,陆婷带着悔愧来到她们的出租屋,里面垃圾杂乱,两人脸上却都带着笑容。陆婷蹲在地上哭得毫无形象。
陆娜却一直都在等她。
计算机系苦逼大学生、说话尖刻的崔亦芃,在论文被打回两次勉强毕业后,找工作投简历如石沉大海。在她几次想要放弃这个男性占优势的行业的时候,列车上的遭遇提醒着她:她可是整辆车除了安宁之外唯一的IT人才!她咬咬牙坚持下去,最终过上一杯酒一根烟,一条BUG写一天的生活。她想,这是她的报应。
而我的主角姜辞墨,在一片质疑声中退学,出走漠河,或者说,重回漠河。临走时她对我说:她已经选好自己的那根独木桥,等她功成名就,我们终将再见。
2025年,从石家庄高中退学的、20岁的侯佳音成功申请到茱莉亚音乐学院的offer,远赴美国就读作曲系。Wendy拖家带口热情接待,带她走遍美国,给她累个半死。
此时的Wendy已经按曲松君的心愿,建立了全球东三省联谊同乡会,让漂泊在外的东北人能够互相帮助,也给曲松君这样的空巢老人找到温暖。他们的协会内部有定期聚会,会议内容都手写记录在册。会铭是五个大字:感谢姜姑娘。
老人们口述历史,有些东西不能写,有些写了没意义。但最终时间是公正的法官,它会去伪存真。
同年,朱丽的栗子糕公司因为“不夜城”主题的包装销售额大增,在北京开设分公司,她主动邀请身在北京的毕德夕加盟。全职娃妈毕德夕也有了自己的工作。
这一年,确定要白头偕老的陆娜和阿锴在广东补办婚礼,婚礼上,现实主义陆婷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活在中二世界里的北京爷们儿童铁钢。两个人此后的生活一言难尽,真是拍一百集连续剧也不嫌多。
2026年,《不夜城的列车》出版三周年,我的高二高三重新被这本书填满。同一年,知名企业家、慈善家欧阳庭芳先生于北京重病不治去世,而鸳鸯台公司的董事长欧阳傲天先生与他的夫人、自媒体小编池松松女士喜提千金。该婴儿白胖肥壮,哭声有力,未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松松说了,只生一个好。
这一年,改名成功的周在渊开始创作系列视频——“和精神小伙过一天”,用摄影的方式记录了他的家乡、戏剧文化和东北流行新文化。梁泽锴在父母的支持下拿着电吹风来到哈尔滨,成为他的专属造型师。据阿锴说,大龙真的抠,雁过拔毛。
2027年,姜辞墨考上北京师范大学,我从北京十二中毕业,来到北化工——没错,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理化生三科。《不夜城》的火爆给我带来了过大的压力,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创作新作品,还有人把我高中的文科成绩拿出来批判。可那时候的我根本想不出新东西可写,而我没有想到,终其一生,我再也没有写过这样的作品。
灵感来自于经历,而我不会第二次遇到这样的朋友和列车。
我们两个大学生经常一起胡吃海喝,带上悠然——她是数院精英,坐在她身边都有一股学霸的气息。我吸吸吸吸。
这一年,水稻战神陆星盏从农业大学毕业,继续深造。而“恶毒女人”钱菲进入税监局,她调侃自己,这下可真成恶人了。
2028年,周在渊创作的视频系列被评为快手年度最佳栏目,网红周大龙第一次参加了快手的内部晚会,被“潜伏”在观众席的第六代导演郭奔看中,客串了他的电影《粉墨闲人》,本色出演一名从农村走出来的二人转小演员大龙,一炮而红。
念诗之王小艾薇看准时机狂捞一笔,立刻上岸,拿着钱投资去了,从此更新的视频除了真正的“上流社会”,就是公益寻人。一手挥霍,一手积德,游刃有余。
2029年,侯佳音从美国毕业,回国创立民间合唱团,同时找了个广播电台音乐编辑的工作,艰难维持着生计。她改编的第一首曲子是《春城》,反响平平。她心生一梗,采样冀中管乐的调子改编了一首民谣,和《春城》对仗,叫《夏家庄》。没想到被河北省委当作宣传歌曲,合唱团终于免除了被解散的命运。
2030年,李芳庭老人去世。曲松君将李庆有先生生前手稿全部捐献给中国社科院西夏文研究所,家信则送给□□博物馆保存。李芳庭骨灰由曲松君送回安徽老家,和李庆有彭娟教授夫妇及弟弟李皖合葬。
那一年春节,由电影《粉墨闲人》改变的小品《粉墨新事》登上春晚舞台,被评选为小品类节目第一,周在渊被称为“东北小品第一人”。总导演讲述说,在拍摄过程中曾想让周在渊抹黑粉扮驼背以达到节目效果,被他拒绝,说“咱们玩的就是真实”。
2031年,陆家三姐妹创立的时装品牌“陆娜”在广东潮州开设第一家实体店。品牌卡通形象“陆娜”是一位扎着蜈蚣辫戴彩色法卡的女士,正是陆娜第一次见到姜辞墨时的样子。
这一年是金启辛的福年,他的“火车头”烧烤店大火。在店里经常有些社团举行活动,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下,终于有一个社团决定带着他玩,他将自己的多年采访记录汇总成册,增补多次。
“第一次是表面的东西,民俗文化啊,特色啊。第二次是人的故事,论采访水平,之前的我略逊于杜雨晴和姜辞墨,现在可比她俩强多了。”
金启辛更胖了,脑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他两个都是。
他的大女儿金迎运和我一起从北化工毕业后,在相同的单位工作。当初姜辞墨让我和她共情,如今我们俩好得穿一条裤子,真是缘分。
混血公主金乘舟,如今该叫朱乘舟了,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加盟关云昭的艺术工作室,画画、设计、玩艺术,两个人折腾出来的“潮流嘻哈风”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如听冥乐耳暂聋。
2032年的一个盛夏,侯佳音坐在合唱团排练室冰凉的地板上,随手弹起一支自己编的歌,得到了团员们的一致好评。她把调子写下来,抱着吉他,报名了一个音乐综艺。
在综艺上,她多次遭到一位导师的刁难,最后却凭借出众的实力名列第二。在综艺结束之后,那位女导师找到她,沉默良久。
“如果当年你知道日后的事,还会不会选择陈默?”侯佳音问她。
导师看着她脚上的红靴子。
“如果我在综艺开始就坚定地选择你,你会变成下一个陈默吗?”导师问。侯佳音坦率:“我不知道,人都会变。”
导师最终还是点了头。
到底是给观众带来一位音乐鬼才,还是再给娱乐圈带来一个砝码?哪怕有1%的可能,她愿意去赌。
这首曲子就是当年侯佳音在车上所创作,她把它命名为《不夜天》。
2033年,我永远的朋友曲松君老人在长春安详去世,享年85岁。那是我们十人旅行团十周年聚会后的一个星期,已经走不动的曲松君在干女儿池松松的帮扶之下坐着轮椅来到秦皇岛火车站,这里的附近有一片郊区,长满了人参,里面还充斥着各种小动物。
或许是有预感,或许是动物们天生的灵力,那一年,胡黄白柳灰五大仙集体跨越山海关,送了曲老人最后一程。
这张合影也是十个人最后的纪念,我把它放大,永远摆在家里的柜子上。
同年秋天,19岁的毕长煦选手从次级联赛调入一队,参加了第一场由电视直播的比赛。他的游戏ID号取的是小时候打王者荣耀留下的昵称:哔哔勇者。
和他同队的,被誉为“雌雄双煞”的队友,顶着一头爆炸头,名为于双喜。
2034年,陈佳音的声势渐退,他宣布淡出娱乐圈。他的告别演唱会选在漠河,和他共唱最后一曲《春城》的,是粉丝兼同事,侯佳音。
此时侯佳音是女顶流中绝对的C位,刚宣布和鸳鸯台公司艺人胡知交往的消息,她起诉“何日梦君”(何可人)等人的侵犯隐私、网络暴力案三审判决结果出炉,迟来的惨烈胜诉。
面对胜诉,侯佳音的粉丝们一如往常般猖獗,铺天盖地的喜报铺满各大论坛,一切对此持负面或中立态度的网友遭受猛烈攻歼,仿佛一个轮回。而胡知的微博评论区则被骂翻了天,侯佳音彻底明白了陈佳音的难处。
只是,改变仍然艰难。
2035年,姜辞墨出版的第一本民俗科普读物摆上了我的书架。可35岁的王婷永远地停留在了花一样的年纪。她在街头被暗杀的消息震惊全国,从黑暗中挣扎出的太阳最终还是毁于黑暗。
下葬那天,姜辞墨在格尔木市王婷的墓前站了一夜。她对我说,后悔让王婷当调查记者。
王婷的三位朋友,彭丹如愿当上“城管大妈”,在风沙中劝架。宋思悦成为一名小画手,连载的漫画小有名气。而林微微则在本科毕业后留学法国。
从北京千里迢迢而来的伊霜泉与贾佳也十分悲痛,两人如今都进入体制内,可她们无法为王婷报仇。好人在明处行动,凶手在暗处开枪。
2036年,因为长期从事化工行业,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点问题,金迎运建议我转行。在工作空白期的我正准备接受治疗,却突闻噩耗:
诗人明灯因为心梗在漠河逝世,年仅63岁。
我大受打击,偷偷告别多年的公司和朋友,放空自己,像当年姜辞墨那样,换了一部新手机,把证件缝在兜里,其他什么都不带,重新走了一趟漠河。
我看到了许多变化。
佟敏阿姨不知何时已辞职来到漠河林场,成为一名护林员。她满身落叶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说自己仿佛能看见林场旧村的影子。
金黄色的落叶在她身侧飞舞,我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天坛,那时候我还牙牙学语,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落到我身上,我伸手抓住它。
那时候我的心里想,原来四川有的,北京也有。
早已服刑完毕的江河与江雪夫妇在家里请我吃了顿饭,感谢我在书里把他们写得那么好。两人都十分和气,还带我去了一次漠河舞厅。此时我因为身体的缘故瘦了许多,他们还叫我多吃肉,说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我站在蛮荒书馆的旧址前——这个书馆几经易主,最终居然一直保留了下来。各路文人让我说几句,我却只想到当初在K203上说过的一句话:
“在东北的土地上,死亡不是结束,悲伤像爆米花一样爆开,落在欢笑里变成化不掉的雪。”
他们说我说的好,我却很想很想哭,但最后还是忍住,我记得越难过的时候越要笑。
2037年,这一年,抗美援朝志愿军第15批遗骸从韩国入境,安葬在沈阳烈士陵园。关家宝夫妻之墓也随之在沈阳落户,和岳父岳母相隔一道矮墙。
临终前,关家宝把所有私人财产都捐献给2023年年末成立的大兴安岭森林保护特区,没有留下原因。
2038年,因为疾病加上碰壁的求职之路,我和钟梦茜曾经几度想重启写作的工作,可我们终究没搞出什么名著来。钟梦茜学习的是文学,起码还和写作有关,而我又该何去何从?
迷茫之下,我竟然只想到一个人:姜辞墨。
此时已可被称为“教授”的姜辞墨在她北京的家里接待了我,我们聊起很多人,很多事,最后我说起王婷。
我忽然想,其实我也很适合当记者。
30岁的记者还正值壮年,苗苗与王弘升夫妻都很支持我的想法,于是我在朱乘舟的帮助下建立了一个小小的采访频道,专门用来采访生活中看似普通的人,我想,但凡有一个“王婷”被我改变,那也是我的善举。
这就是“后K203时代”的频道由来。
这个项目一开始和所有的创业栏目一样,并不能赚到什么钱,那时我年轻,买东西没有节制,又要负担爸爸的医药费,家里的积蓄即将见底。王弘升更是艰难,他妈妈早年太辛苦,身体也差。所幸侯佳音、周在渊和陆娜主动做我的采访对象,尤其是陆娜,给我联系了不少广告。
侯佳音的粉丝是事最多的,但也是最可爱的,拍的不好一顿喷,拍得好了我就是她们的亲人。
她们甚至扒出侯佳音的“初恋”陆星盏,给两个人写各种CP文。
当然,如今的陆星盏真的成为了水稻战神,他们团队种出的稻米我尝过,味道相当好……知道以后的粉丝们心想:顶流歌手X科学家?磕得更欢了。
2043年,我的个人媒体公司“K203”成立,同年,K203列车最后一趟航班在漠河北站停靠,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去往不夜城的绿皮火车。而新的东三省旅行线路连山海关都不会经过,再也没有“过了山海关就是家”的欢呼了。
2073年,“清障行动”解禁,K203调查队的队长鲍国忠、副队长安欣等获得荣誉勋章。优秀个人柳蓼、徐毅、盛开、关蕴梅得到表扬。徐毅在此后真的被特殊部门收编,下落未知。柳蓼、盛开顺利退休,在北京养老。
……
人这一生,离家越远越忧愁,离家越近越自由。
今年是2100年,我92岁,姜辞墨一百岁。俗话说百年人瑞,她可真算得上是人瑞。
在余下的57年间,十人旅行团的其他成员先后去世,如今剩下的,也只有我、毕长煦和姜辞墨了。
我们的微信群越来越安静,直到后来连微信都不复存在。我才第一次感受到时代错位的孤独。
在这57年里,我们体验着人性的复杂和世界的流变。陆娜的品牌从先锋变为老土,金启辛的烧烤店随着东北的萧条与复兴一次次波动,周在渊的舞台生命逐渐枯竭,对他作为吸毒人员后代的攻击却越来越强烈。而侯佳音,腥风血雨的她走在陈佳音的老路上,被流量和数据包裹着。他们都想要改变,他们什么都不能完全改变。
年老的阿锴,在女企业家的采访上被质疑“拖老婆后腿”,一群人怀疑当年“一见钟情”的他们是否用心不诚。曲松君的东三省联谊会逐渐消亡,剩下的册子也都被我家的书柜吞下,年年落灰。隋风和毕德夕尽力地维持着关家的和谐,可如今孩子越来越少,亲戚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关塔那摩亚”还能维持几年呢?
毕长煦的职业生涯从巅峰到低谷几经波折,退役后的他拿到一个世界冠军,却也留下一身伤病。
姜辞墨的出版物遍布大江南北,每一本刊物上都有她亲自撰写的寄语:
每个人终将作为人生的主角,走向自己精神王国的故乡。
而她名下学生的论文抄袭事件一直伴随着她整个学术生涯。还有她父母不光彩的过去,也成为民众攻击她的理由。
今年,无子女的我在弘升去世后,随着好友苗雨晴的脚步去往德国,也许某天回来,也许永不回来。在分离之前,我去见姜辞墨,那时候黄杰也在,车上那么多人,竟只有我们三个,似乎一生注定孤独。
可孤独也是一种享受。
我们谈论了很多往事,用2023年出版的翻译家杨苡回忆录中的一首诗作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