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想也不想地点头同意。
“……哦,好。”
反正她其实也有点饱了。
邬昼锁着眉头吃完这半个馒头,又去接了趟水, 压一压喉咙里干噎的感觉。
水杯放在地上那一刻,在地面上等待他们的胡雄也带着鞭子一步步往下走。
听见脚步声, 邬昼放松的表情立刻变了,恢复到了前一日像野兽幼崽一样的凶狠。
“都给老子出来!”
胡雄喊了一声, 所有的孩子从各自的隔间里快速出来, 唯恐自己成了最后一个, 挨胡雄的鞭子。
但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最后一个到达场地的,果不其然是用那两条颤颤巍巍的鸟腿走路的小木。
“又是你,三十五号。”胡雄眯起眼睛,手里的鞭子在手心拍打着,发出“哒哒”的声音。
小木的身子就跟着鞭子拍打的节奏,不停颤抖。
胡雄拍一下,他的身子就抖一下。
他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可是却不敢滴下来惹胡雄生气。
“哈哈哈哈……”
这副战战兢兢、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取悦了胡雄。
他高高扬起手。
啪!
他的鞭子没有落到小木身上,而是抽在了一旁的邬昼胳膊上。
邬昼挨了一鞭子,只有眉梢颤动了下,面不改色,仿佛早就料到了结局。
小木看着瘦小懦弱,但是却有单独表演,给胡雄挣了不少钱。何况,他看起来就是一鞭子下去就会不省人事的体格。
胡雄可舍不得揍这个金钵钵。
小木愧疚又松了口气似的地看着邬昼。
“其他人先练自己的,要是敢偷懒,哼……”胡雄扫视一圈,满意地看到一些胆小的孩子胆怯地瑟缩了下。
“你,”他指了下云昭,“跟我过来。”
胡雄翻出几个金属圈。
云昭在之前的任务世界里也看过类似的表演,一看见东西很快明白要做的项目是什么。
只是最基础的抛圈杂技。
胡雄手里统共就五个圈,示范了两遍,第二遍甚至没接住手里的圈。
难怪马戏团白天的生意差了,这种稍微练上个把月就能学会的技能居然堂而皇之地被搬上演出台……
胡雄面上挂不住,骂了两句脏话把金属圈丢给了云昭。
他手臂一抡,鞭子“啪”一声甩在地上,一副如果云昭出现失误,他就立刻抽在她身上给下马威的架势。
邬昼一直注意着这头,心想:如果她训练出错了,他可以上去帮帮她,替她挨一鞭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毕竟她昨天晚上帮了他一点忙。
邬昼平时不怎么管旁人的事,也就对凌晓的态度稍微尊重那么一点,产生主动帮谁的念头还是第一次。
不过邬昼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其他孩子最大的帮助。
他不服管教,自愈能力又很强。打从半年前他来到这里以后,胡雄殴打其他孩子的频率明显降低了。
他吃了胡雄大部分的鞭子。
但是他今日却是多虑了。
邬昼没能替云昭挨鞭子。
她第一次上手抛圈就接得很准,稳的让邬昼怀疑云昭是不是来这里以前,就是在某个马戏团当童工的。
不得不说,云昭在这种跟身体技能挂钩的方面天赋异禀。难度低一点的扫一眼便能熟练掌握,困难些的稍微练习一两次也能做到完美。
一分钟后,云昭抛了几轮,将五个圈稳当地收在手里。
换作其他任何的马戏团或是杂技团,看到有孩子第一次能做到这种地步都会出口赞叹几句。
可惜这里只有一个胡雄。
胡雄冷漠地看了她两眼,不快自己的鞭子无处落。
杂技耍得好不好他压根就不在乎。
云昭的存在对于马戏团而言就只有个观赏性的作用。
那些真正的客人想要看到的可不是像她这样的正常孩子,而是身体畸形的低等种做出的滑稽表演。
他们以此为乐,用嘲笑声践踏这些低等种。
胡雄总是以失误后挨鞭子来教训这些孩子,让他们对表演错误产生畏惧。
殊不知,那些客人们最喜欢看的就是他们表演失误后吓得浑身哆嗦涕泗横流的狼狈样子。
他们要做的练习是成人要三年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够做到毫不出错。而胡雄只给了他们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训练。
但这些几岁的孩子们哪里懂这些?
他们不清楚,他们在场上心惊胆战唯恐出错以及出错后的表现才是那些观众所看到的真正的“表演”。
胡雄挑不出错来,便又丢给云昭几个圈,让她接着练。
就带着鞭子去“训练”其他孩子。
云昭慢悠悠抛着手里的圈,还能分出注意力观察场地上的其他人。
身体的一半皮肤都覆盖上鳞片的拟态为蛇的女孩扮演小丑,努力做出各种滑稽可笑的姿势;身后长着猩猩尾巴的男孩将自己倒挂在顶上,一次又一次地将身体腾空再用尾巴勾住挂钩;一只手为璞的孩子模仿着海豹将球顶在自己的头上,不断把球抛起再接住。
而其中看上去最为危险的一个,是小木的空中单车。
单车只有一个轮子,连接着鞍座和圆柱体的脚蹬。
他那与鸟类相似的爪子紧紧抓着脚蹬,一点一点在绳索上骑行。好在练习时的绳索高度只有不到半米。
画面充斥着令人不适的荒诞感。
在所有的人中,只有邬昼全程坐在圆形场边上,没有任何训练,极为特殊。
向来看不惯他的胡雄竟然也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其他孩子。
云昭皱了下眉。
*
夜里,训练结束。
今天的胡雄统共打了二十鞭,据凌晓所说,算是次数很少了。
这二十鞭里,有十次都打在了邬昼身上。
没什么理由,就是胡雄想打就打了。谁让邬昼是这里他最看不惯的一个呢?
但凡邬昼看胡雄的眼神懦弱、乖顺一点……他的现状都会比现在好很多。
邬昼疼得身子时不时抽搐一下。可云昭问起他时,他只嘴硬地说了句“还行”。
他晾在铁围栏上的那块布料过了一整天变得十分干爽。
邬昼把它取下来,伸手递给云昭。
“还你。”
云昭摇头:“我不要了。”
她还能把它再缝回去不成?
邬昼顿了下,收回手,把那块洗干净的布条重新挂在了自己的铁门上。
地室里很暗,通往洗漱的地方有几盏昏黄的灯。
云昭借着这点光,看到了邬昼缩着身子靠在墙壁上的身影。
从他的上衣领口处,滑出来一条泛着微光的链子,最下方坠着一块小牌子,上面仿佛印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云昭伸手穿过铁栏的缝隙,拽了下那块牌子,不想邬昼忽地往后一缩,躲开了她的手。
“我想看看。”
“……不要。”
云昭收回手时撇着嘴小声吐槽了句:“小气。”
“……”
邬昼嘴唇紧抿,过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凑到她旁边,“你看吧。”
但他的转变已经无法改变在云昭心目中他小气的形象。
云昭握着他的牌子分辨了很久,只依稀辨别出上面印的是个奇怪的字。不过她没能认出来那究竟是个什么字。
系统辨认了一会儿,跟它收集的这个世界的文字匹配上。
[是古文字“邬”,与现在的写法差别很大。]
为什么要刻一个姓字在项链上呢?
“他们没有把你的项链扔掉吗?”
昨天黄瘦子将她带到马戏团之前,就让她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了出来。云昭手腕上戴的由不知名宝石镶嵌成的镯子现在估计还留在黄瘦子的口袋里。
这档子瞒着胡雄私吞的事情黄瘦子看起来没少干过。
“胡雄想取下来卖掉的,可是他扯不断。”邬昼说道。
当初胡雄用力撕扯他的项链时,险些用链子把他勒死。而且,他的项链链条短,想圈过脑袋取下来也不可能。
扯不断……
云昭将他的牌子翻了个面。
胡雄的力量甚至还在黄瘦子之上。
连他都弄不断的链子,看来的确是很坚固了。
她兀自思索了一会儿,松开手,将这枚朴实无华的项链还给了邬昼。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小狗崽
第二天, 早晨。
邬昼醒来后,打了个哈欠。袖子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掉了一小截,手腕的皮肤与平常不大一样。
邬昼注意到, 把自己的手臂翻来覆去地看,灰眼睛迷茫地眨了眨。
他发现, 昨日胡雄用鞭子抽打所留下的淤青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可是从前每到早上,身上的伤痕都还会有一点红印子。
“怎么了?”
云昭揉着眼睛从地上的垫子上爬起来。
“那些疤,不见了。”邬昼给她展示了下自己的胳膊。
云昭往前凑了一点。
居然还真的不见了。
邬昼已经忘了自己的皮肤有多久没有被伤痕覆盖,看到那条白生生的手臂还有点陌生。
“啊……”云昭想起来, “难道是因为你有好好吃饭?”
“……”
邬昼思索片刻。
好像是哦。
[可怕的身体强度。]系统不可置信地感叹了句。
云昭单手托着脸颊,同样不可思议。
她是说过多吃饭就能逃出去, 但这才过去一天时间……
邬昼之前每顿饭就只吃那么一点, 可是身体的自愈能力仍然强到可怕。
这明显不是低等种所能够拥有的体质。
“你的眼睛……”云昭开口,“是天生就是这个颜色吗?”
邬昼不解她为何会问起这个问题,不过还是犹豫着点了下头。
得到肯定答复, 云昭转回头。
难怪。邬昼之所以被抓到这里来,想必是胡雄他们看见他的灰色眼睛,误以为邬昼的眼睛也是低等种拟态失败的结果。
但他的瞳色却是生下来便是这个颜色, 加上邬昼不同寻常的身体机能……
云昭想,邬昼大概率不是低等种,而是强化种。
当然了, 也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可能是最为稀有的高等种。
邬昼兴高采烈地挥着他的手臂,仿佛这两条胳膊是今天才长出来的一般。
云昭朝他招了招手。
邬昼停下摆臂的动作, 屁股挪了两下,靠近她。
“你低调一点。”
“为什么?”
“为了少挨点打。”
还有另一层意思云昭没说出来。一旦被胡雄察觉到邬昼不是低等种, 有可能会像杀掉纪明珠一样, 杀人灭口。
“你天生灰眼睛的事, 不要告诉别人。”
邬昼的年纪只比云昭大了两岁。
十岁的孩子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算大。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云昭的意思。
“好。”
他顿了一下,忽然问:“你多大?”
“八岁。”
邬昼的眉梢挑了起来,“我比你大两岁,应该我教你东西才对。”
“……”云昭严肃地摇摇头,“可我比你聪明。”
系统:[……]
他才十岁。不要欺负小孩子。
不过,它的确发现云昭在这个世界里不像前几个世界那样、几乎每天都处于节能模式。
它想到:原来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跟树懒一样。
今天早饭分发下来,邬昼主动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吃完了,并且跟云昭一人一半分完了小木的馒头。
*
云昭被关进马戏团的第三天晚上,是胡雄口中的马戏团“演出”。
胡雄刚给他们吃完饭,就立刻用鞭子吆喝着把所有孩子赶到地面的训练场上。
黄瘦子负责舞台的灯光,胡雄则是在演出台上指挥演出的那一个。
上台演出的孩子跟在后台干杂活的人数持平。
打杂的孩子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发生拟态的身体部位很不显眼。
有的是一对儿耳朵拟态成为兽耳,有的是尾椎处凭空长出一条尾巴,还有一些稍微幸运的孩子,只有是手指、或是一小块皮肤产生了拟态。
他们没有过度畸形的身体,起不了满足看客变态需求的作用,便被胡雄分配出来忙活后台打杂。
凌晓是他们中为首的那个。
他年纪大,经验丰富,两年前就被胡雄指名每次演出管理后台的负责人。
“负责人”,听起来名头响亮,其实就是个帮那些孩子担罪的。
只要出了什么意外,胡雄的鞭子就会找到他身上。
云昭来马戏团训练不久,原本也该是在后台呆着的。
黄瘦子路过的时候,余光瞥见她干净无害的圆脸,捏着自己干瘦的下巴思索一会儿,找了个笼子把云昭关起来丢在了演出台上。
好不容易找了个品相佳的,当然要让她发挥自己该有的作用。
夜色深极了。
本该静谧的马戏团,四周却响起马蹄踩在土地上、车轮碾过干草的嘈杂声。
云昭被关在笼子里,像个摆设一样被放置在演出台的边缘。
演出台漆黑一片,马戏团里只有几盏烛灯燃着,仿佛是在迎合即将到来的观众们的喜好。
他们见不得光,隐匿在黑暗中,作为一切肮脏深夜的幕后黑手。
云昭的位置距离观众席很远,只能隐约看见台下人头攒动。
几分钟后,观众席上的灯光霎时间全部亮起。
台下,坐在场下的人一个个戴着样式不同的面具,奇形怪状,聚在一起莫名可怖。
纵览下方座位上这群人的衣着,面料价格不菲,设计也像是贵族才能穿得起的。由此想来,能够进入这里的票价大概也不会便宜。
演出随即开始。
表演的孩子们都在台上。灯光一照在他们身上,台下就随之响起嘲弄的笑声。
小木和邬昼站在所有孩子的正中间。
一个紧张的连爪子上的尖锐指甲都差点嵌进地板,另一个神情悠然,偶尔偷看一眼被关在笼子里当展出品的云昭。灯光时不时会打到她身上,那张精致稚嫩的脸蛋曝露在金色的光芒下。
“台上笼子里关的那个……”
“呵呵,新来的低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