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来尝尝红色的烤蘑菇。”
“就因为这种理由？”
“就因为这种理由。”
“好吧。”黎清放软语气，但声音中的哆嗦泄露了他的慌张，“我今天放你一天的假，如果你想的话，明天也可以休息。”
“没关系，用不着了。”云昭平静地说。
她既然写了离职申请，就不会再撤回来。
今天的事情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矛盾，但绝不能说是云昭无理取闹。
这大半年来，云昭早已经像一只被缓缓打满气的气球。
她迟早会被戳破。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黎清最后当然没在她的离职申请上签字，然而收到云昭离职申请的不只有他，还有他们的直系老板001。
几天后，云昭带着解约合同找到了它。
巨大的棕红色触手从深渊中探出。
【好久不见。】
“我来解约。”云昭把她的合同跟离职申请递给001。
【你应该知道，未满五年的服务期，是违反规定的。情节严重者，甚至会被重新遣返回鬼域。】
“你可以把我送回去。”云昭淡淡地道，“我无所谓。”
鬼域……
云昭想起她的布丁，还有那个令人恼火的机器人。
她并不是非常想念它们，只是觉得离开这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黎清的影子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令云昭不禁皱了下眉头。
爱情就像一棵顽固的树，砍掉枝叶、树干，挖掉它的根，却总是会意外地发现藏在角落未能去除的恼人根茎。
云昭垂着眼睛，又问了一句：“回鬼域可以带泡面吗？”
001：【……】
【我只是说情节严重者有可能会被遣返回去，并不是指让你回去。】
虽然它开始的确是想用这一招吓吓她，好让云昭产生退意。
【实话说，你离开，我会有很多麻烦。】
她本来就是一位珍贵的员工，如果外派到小世界会大有作为，只是她才转正没多久，经验不足。
失去云昭已经非常遗憾了。
如果她回到鬼域，那么它那位蠢蛋员工的工作效率大概会低到谷底。
【请把合同递给我。】
云昭伸手，把手里的文件交给了它。
001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不过，鬼域的通关者在五年内无法消除鬼域的烙印，如果在未来的三个月里你没能找到新的工作，世界意识也会强制将你送回鬼域。这一点请你注意。】
云昭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反正她也无所谓。
*
黎清所在的部门空了出来。
偌大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东西。
在得知云昭离开的第二天，他就去找了她。
他像个变-态一样站在她家门口，踌躇好几个小时又默默离开。
尚未等到他找好理由，黎清被另一件事情绊住了手脚。
他在001那里保存的精神力碎片备份丢失了。
如果有人那那些精神力碎片做些什么，后果会非常严重。
黎清心力交瘁地搜查了两周，但仍然没有结果。
那位盗窃者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刻意伪装了一些很明显的假信息。
这段时间来，他在总部待到凌晨，才带着极其不稳定的情绪以及一身的疲惫回到家。
不过，反正他早早回来也是睡不着觉。
白天，他挤出吃饭的时间，来到云昭家附近的那家甜品店，伪装自己是路过这里，试图偶遇她。
但无论是工作还是这边，他都一无所获。
直到昨天，他在那家店里见到了眼眶泛红的云昭。
黎清头一次见她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们才分开不到一个月，能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难过？他还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才会那么蠢，总是惹她不高兴。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前两天失恋了而已。”她是这样回答他的问题的。
“……”
黎清思考着这话中的含义，手里的金属餐具不小心划到了盘子。
他有点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理智告诉他，云昭此时能够同意跟他面对面坐在一块已经是奇迹了，可是乱作一团的种种情绪却让他始终无法消化这一事实。
他的大脑齿轮停止转动，但时间仍旧照常流逝。
黎清在不知不觉中又度过了三天。
他的工作任务有了新的进展。
001突然告诉他，它找回了他的精神力碎片。
【瞧瞧。】异空间站中，001的触手将一枚蓝灰色的球状晶体摆在他面前，【我在内存空间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它。】
“找到？”黎清面无表情地说：“看着我疲于应付你的把戏，想必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
实际上黎清之前就隐约对001有所怀疑——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个本事从001这样的智慧体手中抢走东西。
除了001自己。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只高智慧生命应当没有那么无聊。
但事实证明，它就是这么无聊。
001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人类的灵魂真是种不可思议的东西，我有点理解为什么神会将其称为他最得意的作品了。】
契合的灵魂，无论身处哪里都会被彼此吸引。
神所创造的，宇宙中另外一种奇妙的引力。
“你做了什么？”黎清拧眉。
【只是借用它们做了个小实验罢了。我会把它们还给你的，但不是现在。它们为我提供了不少数据支撑，数据分析需要一定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请原谅我的小小玩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回去睡个好觉。】
“……”
第116章 稻草人观察日记
黎清被放了两天的假期。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使用这两天枯燥无味的假日。从一年前开始, 他宁愿留在总部工作，也不想在家享受独自一人的假期。
等他从思考中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走在了通往那家甜品店的道路上。
哦, 又来了，身体不听使唤的感觉。
但今日他的身体显然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他又一次遇见了她, 并且是在店门口偶遇到的。
“真巧。”云昭直直站在门口，仿佛是在专门等谁。
看见黎清，她轻飘飘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们明明几天前才见过面。
心里这样想着，黎清的心情却瞬间轻松起来：“是好久不见。”
他观察了下她的眼睛, 发现这次她的情绪良好。
[你又把小世界的时间弄混了，你们三天前才见过面。]系统提醒道, 可惜已经晚了。
云昭：[哦, 我忘记了。]
黎清没先落座。
看到云昭找到位置坐下，他厚着脸皮坐到她的对面。
云昭瞧见，没吭声。
她没撵他走, 就已经足够令黎清感动了。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
“你先说吧。”黎清低声开口。
“……你被人泄露出去的精神力碎片，找到了吗？”
“嗯, 找到了，今天刚刚找到。”黎清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
云昭的语气居然有点小心：“你把它粘回去了？”
粘这个字用得实在不怎么准确。
精神力又不是一块一块的，怎么能粘呢？
黎清没有纠正她。
他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还没有。”
“哦, 我是想说……”
云昭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把后半句接了下去：“我是想说, 如果你不是很需要那一点精神力的话，可以给我吗？”
这请求有点唐突, 并且很奇怪, 黎清听见后愣了许久。
云昭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有点唐突, 懊恼地咬了下舌头。
“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她垂下眼睛。
黎清很少在她脸上见到“失望”的表情，并且这情绪占据了她心情的一大部分。
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蔫哒哒的。
他的嘴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反应过来：“可以。”
云昭抬起头，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抬头看到她黑宝石似的眼睛，还有被她头发修饰的软绵绵的脸庞，黎清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没办法好好地直视她的面孔。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什么不可以的。”这句话仿佛是从心口里冒出来的，直接跑到嘴边，仍然没从黎清脑子里过。
甚至当黎清说完，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答应了她什么样的请求。
*
第二天，黎清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许多。
他今日换上了常服，黑色外套的口袋里，裹着精神力碎片的蓝色晶体静静躺在里面。
他坐在桌前，垂着眼帘思索昨日向001要回精神力碎片的情景。
【你确定要把它们给她？】它惊讶地问道。
黎清不理解001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情感到惊讶：‘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001用忠告的语气好心提醒他。
‘为什么？你到底拿它们做了什么？’
【因为……】
“喀哒”一声，眼前的大门从里面打开。
“你来的真早。”
黎清的思绪被打断。
他恍惚地抬起眼，对上云昭黑压压的眼眸。
“唔，是。你还在睡吗？”
“没有。”
黎清进到她的屋子里。
他有很久没来过这儿了，屋子里除了多了一些泡面，其他地方几乎没什么变化。
“你要的精神力，我带来了。”他从衣兜里取出那枚晶体，攥在手里，却迟迟没有交给云昭。
从进来云昭的屋子以后，黎清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他的表情看起来犹豫且低落，可是耳朵却是红的。可就在昨天的时候，他面对云昭的时候神情还是很正常的。
云昭立刻警惕起来：“我不会回去工作的。”
“我没这么想过。而且……”黎清沉默两秒，“我也不适合当你的上司。”
要他管着她，他根本就做不到。
在她面前，他即便是责怪她也只会用最轻的语气。
“那你……是想用什么条件来交换？”
“没有，我已经答应给你了。”
黎清缓缓伸出手，将蓝灰色的晶体递给她。
然而就在冰凉的晶体触碰到云昭的手心时，她听见黎清开口：
“我会做得比他们更好。”
第117章 稻草人观察日记
“……”
云昭注视着黎清灰色眼睛中深藏的情绪, 恍惚了下，瞬间明白过来。
“你看过里面了？”
“没有，我没有查看过里面的记忆, 是001告诉我的。”黎清的语气有些着急。
“昨天你说过想要这些精神力碎片，我今天便去找了001。”
“它说, 让我最好不要把它们交给你。”
他觉得奇怪，追问之后，才知道001说过的“小实验”究竟是指什么。
一想到001昨天的解释，黎清就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懊悔至极。
他可真蠢。
云昭的表情有点别扭，说：“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黎清沉默片刻。
“我知道。”
正因如此, 正因为他清楚, 她一定是将那些碎片与他分开看待的……所以才更难抑制心中浓烈的嫉妒情绪。
“……我会比他们更好。”
他的语气仍然坚定，只是声音却逐渐没了力气。
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爱她，他能比任何一个人都做得更好。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还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让她讨厌, 比任何一个人都会惹她生气。
而且，他自始至终都是个自私鬼，用爱绑架她之后, 却还愚蠢至极的没能意识到那是爱。
“……”云昭手里攥着那枚蓝灰色的晶体，既没有收回来，也没把它放回到黎清的手里。
“你应该表述得再清晰一点。意思就是, 你打算追求我。”云昭扬了扬下巴。
她可不想自己又一次误会。
“是的。”
云昭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她好像又体会到了离职那天面对001时的感受。
爱情就像一棵顽固的树，砍掉枝叶、树干, 挖掉它的根，却总是会意外地发现藏在角落未能去除的恼人根茎。
云昭这时候有点心虚地想：可是她已经给自己种了一小片森林了, 还是同一个品种, 就在她手里攥着。
黎清的灰眸顿时暗淡下来。“我想和你道歉。之前让你加班的事情, 还有阻止你去参加烤蘑菇聚会……”
“……”
云昭瞧见这一幕，心里不由得冷哼一声。
当初要她连着加了大半年班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脆弱呀。
“对不起。”
她又盯着看了会儿，发现黎清仍然是那副低落的表情，随即恼火起来：“你不要装可怜，我不会心软。”
黎清茫然地抬起眼，生平第二次见她发那么大的脾气。“我没……”
他装可怜的技术显然不如他的某些精神力碎片那样炉火纯青。
假如他看过那些记忆，就能明白眼前的人究竟在面对他时有多容易心软。
她在恋爱这方面完全不争气。就像现在……看起来像是只刺猬，但伸出手碰一下就会发现，原来身上的并不是尖利的刺，而是炸了毛的猫，软绵绵的。
黎清只好收拾好自己的低落。云昭已经把它们收回去了，他再不情愿也要遵守承诺。
“你早餐吃的什么呢？”他问道。
云昭把她软绵绵的毛收起来，回了句：“泡面。”
“我做了生煎包。”
“哦。”
所以呢？他说这些是想和她炫耀他豪华的早餐吗？
“我带过来一份，就在外面的后车厢里。”
“……”
黎清不清楚这一套对她还有没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