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搭上小姑娘的手腕,简老爷子立刻进入医者状态,眼神肃穆,半点看不出是个看虐恋情深电视剧还会感动的小老头。
霍时川喉结轻滚,有些紧张的等着。
连简挽京关完了窗户,都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屏气凝神在旁边蹲着。
简老爷子诊脉了一分多钟,才收回手,重新露出了笑。
“差不多了,再喝一两个星期的药,就可以开始下针了。”
不等旁听的两人松口气,简老爷子又开了口。
“不过,你身体里的毒素是日积月累的,祛除起来肯定没有那么快。”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手指虚虚在小姑娘漂亮的眼眸旁转了转,点在太阳穴边。
“如果开始针灸之后,要从血液和神经里一点点剔除这些毒素,在针灸过程中会加速你血液的流动和神经的活跃……这一块位置,毒素不少,但位置关键,是最后才能动的。”
“所以说,在针灸过程中,可能会导致你的视神经被压迫。”
“也就是说,你大概会失明一段时间。”
“失明?”霍时川和简挽京难得默契的异口同声。
霍时川神色紧绷,他手中还握着棠岁晚的另一只手,本是想安慰小姑娘。
没想到绷不住的竟然是他自己。
“会很严重吗?万一不可挽回……”低哑嗓音说到最后,带着些不可忽视的颤音。
简挽京也没想到,急得大金毛团团转,“爷爷,真的只能这样吗?”
反倒是棠岁晚,竟然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她反手捏了捏霍时川的手掌,以示安抚。
唇角的笑意不变,直视着简老爷子,“简爷爷,这个一段时间是多久呀?”
简老爷子见惯了情绪激动的病患家属,也熟练地忽略了旁边的两人,对着棠岁晚说道,“这个不好说,短就两三周,长的话,可能要一两个月吧。”
不长。
棠岁晚略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要像前世那样,花费大半年都没有结果。
也是,前世为她诊疗的是温家的中医,而这一次是简老爷子。
看小姑娘神情冷静自若,简老爷子笑呵呵的,眼中多了几分欣赏,“晚晚这个心理素质很好啊!”
转而看向眸光怔然的霍时川,没好气的点了点,“你还是晚晚的老公,光长个头了,还没人小姑娘淡定。”
霍时川敛眸,收起了唇边笑意,不带任何情绪的眉眼锋锐似刃,看上去格外的冷戾阴郁。
他知道简老爷子的医术,知道如果真的有人能治好棠岁晚,那一定是简老爷子。
简老爷子见过无数的疑难杂症,经由他手治好的绝症不计其数。
但不是没有失败的。
每一次失败,落在一个家庭中,就是覆灭性的灾难。
对他而言,更是如此。
喉间哽涩,出口时嗓音哑得不行,“会有危险吗?”
简老爷子严肃了神色,“我从不做百分百保证的承诺,每一个病,都是有风险的。”
霍时川喉结上下滚着,还想问什么。
手掌却突然被拉了拉,是棠岁晚。
小姑娘仰着头,慢吞吞的对他摇了摇头。
“相信简爷爷啦。”
他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代价太沉重,他付不起。
棠岁晚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简老爷子笑了笑,“简爷爷,我先和时川哥哥说两句话。”
简老爷子矜持点头,“去吧,我让小韫给你准备这周的药。”
简挽京眼巴巴的看着两人手牵手的出门,后脑勺就被突然一击。
灿金色的头发倏然轻飞,简挽京瞪圆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爷爷,“爷爷!你打我做什么!”
简老爷子气汹汹的撩起自家的袖子,“打你?我要揍你!长这么大了,连进门要敲门都不知道,差点就让我名声不保……”
房屋中好像传来了一点细碎动静。
棠岁晚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她拉着霍时川到了小院的假山后面,旁边就是院墙,比较隐蔽。
“别担心,会没事的。”棠岁晚还是第一次见霍时川这个样子,有些新奇,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
霍时川抿着唇,终于撩起眼皮看向她。
那双狭长的眸子,对外人总是淡漠冷然的,对小姑娘则是温柔缱绻、揽春水入怀。
但在此时。
带着不容忽视的颜色。
很清淡的红。
却让棠岁晚一瞬间失声,只能怔怔然看着。
下一秒,霍时川蓦地发力,将小姑娘完全抱入怀中。
他抱得很紧。
躬起脊背,下巴抵在棠岁晚的颈窝处,柔软的唇若有似无的触碰着纤薄肩颈。
棠岁晚慢了半拍才抬起手。
笨拙地学着霍时川安慰自己的样子,在男人背上轻轻拍了拍。
“简爷爷只说了可能会失明,都不一定是会失明呢,而且也就几周……”
棠岁晚知道,是会的。
毕竟她曾经过了那么久失明的日子。
但此时,安慰焉巴了的孤狼比较重要。
她还想再多说几句,又猛地抿唇。
眼睫倏然颤抖,无意识收紧了手臂,紧紧环抱着霍时川的腰。
滚烫的湿润落在肩背的触感,是那么的明显。
烫得她一个哆嗦,甚至都要跟着红了眼眶。
——霍时川,他落了泪。
在知道毒素缠绵可能会导致棠岁晚早亡时,他努力找着救她的方法。
在知道简家开出的条件纯粹是为了羞辱时,他没有半点犹疑。
但在如今。
得知她的治疗过程可能有危险的这个时刻。
张扬骄傲的霍时川。
身份尊贵的霍家主。
静默地落了一滴灼热滚烫的泪。
第75章 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
和简老爷子辞别时,棠岁晚突然问了一句。
“简爷爷,如果我还在持续摄入着这种微量毒素,会怎么样?”
简老爷子有些奇怪,想了想斟酌着说道,“这个不好说,但像我刚刚说的视神经被压迫失明,是很有可能存在的情况。摄入太久了,这些毒素已经和你的器官紧密缠绕在了一起,很难动弹,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尤其是,你本身有心脏病,要是换个不懂事的医生来,很可能只是盲目的催动了你体内的毒素。就像是一个吹到膨胀的气球,看着还没什么事,只要一点外力,就会砰的一下……”
简挽京看着眼神越来越沉的霍时川,赶紧抬手捂住了自家爷爷的嘴。
“爷爷,这种不会发生的事情,就不用说这么详细了,你等会儿把晚晚吓到了怎么办!”
棠岁晚若有所思,点头笑着感谢,“谢谢简爷爷,我知道了。下周再来打扰您了~”
简挽京顶着被他爷爷打出来的内伤,倔强又坚强的跟了上去,“晚晚,我带你去看我大伯的画呀!”
简老爷子气哼哼的收回了刚想要揍简挽京的手。
他看着霍时川和棠岁晚十指紧扣离开的背影,目光幽深,然后轻叹一声,摇头笑了笑。
“情深过重,也是命啊……”
对了,他的虐恋情深电视剧演到哪儿了?接下来小可怜女主是不是就要和她那个只会为了别的女人对她撒气的老公结婚了?
郁归的本名叫做简封,是简老爷子的大儿子,常年不在家,反而经常能在各地景点看到郁归出没。
郁归是个极度热爱旅游的画家,几乎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他的住所在简家宅子的东侧,简挽京带着人穿过古色古香的曲折雕花回廊,就到了。
“这间就是我大伯的画室,他经常在外面跑,有时候会画几幅画,然后让人送回来放着。”
简挽京撩了把额前的金毛,笑嘻嘻的推开了画室大门。
像是担心棠岁晚被简老爷子说的失明吓到,简挽京表现得异常活跃,每一个表情都在用力。
那双略微下垂的狗狗眼,就差在说——你的大金毛很担心你。
棠岁晚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看着格外努力的简挽京由衷感谢,“谢谢简先生,今天麻烦您啦。”
尾音甜蜜蜜的,像是让人含了口奶糖。
让简挽京笑得牙不见眼,恨不能拍着胸脯表示让她看上那幅画就拿走。
又急急想起来,这些是他大伯的画。
如果小狐狸喜欢的话,他可以画一幅送给她呀!能有这么一个国际知名油画家的大伯,他简挽京的绘画水平,肯定也是相当不错的!
简挽京还在嘿嘿做着美梦,棠岁晚已经先踏进了这间画室。
画室四面都做了不大的玻璃窗,光线很好,但又不会有阳光直射的情况,能最大程度的保护这一屋子的油画。
郁归成名于人物画,但画得最多的却是风景油画。
从日出金山的玉龙雪山,到四季如春的鲜花山谷……
他把自己脚步所及之处的风景,都用画笔留存了下来。
霍时川早在门口时就松了手,让小姑娘能够尽情的徜徉在这一屋的油画上。
简挽京看不太懂,干脆也留在了门口。
小狐狸已经完全沉浸了进去,看得目不转睛,秀气的眉略微拧着,指尖也若有所思的在空气中微微划动。
简挽京觉得有些无聊,偷偷瞥了眼站在身旁的霍时川。
就见男人的目光毫无偏移。
棠岁晚在看画。
而他永远在看她。
被自己想象出的这两句话酸得倒牙,简挽京想了想,用手肘捅咕了一下霍时川。
“诶,你和小狐狸怎么认识的?”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霍时川这几年一直在京都,棠岁晚又是锦城人。
他们唯一能有交集的时刻,好像就是……
“你去京都美院投资那次认识的吗?”
霍时川神色淡漠,眉眼间神色冷沉。
说话也是简短的。
“不是。”
简挽京满是困惑,“那还能是哪儿,你去过锦城?”
却见霍时川终于舍得移开视线,看了他一眼。
眼尾轻勾,带着得意浅笑。
“更早之前。”
“……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
简挽京先是那个充满了炫耀的眼神晃了一脸。
然后骤然倒吸一口气。
靠!未成年!!
霍时川这个畜生!!!
画室里的棠岁晚已经转到了靠里的墙壁边,她尚且沉浸在郁归精妙绝伦的落笔之中,余光倏然掠过一点张扬澎湃的亮橙色。
她转眸去看,然后轻轻咦了一声。
通过墙上镶嵌的透亮玻璃窗,可以看到画室后面的景象。
是一个小型的玻璃花房。
而在那玻璃花房中,正栽种着满满当当的银莲花。
漆黑的花心、大而舒展的亮橙色花瓣。
看多了市面上常见的紫色、白色银莲花,这种亮橙色的实在过于罕见亮眼。
注意到她的愣神,正觉得和霍时川这种变态禽.兽没什么好说的简挽京,立刻往房中走来。
“怎么了怎么了?”
棠岁晚看了大金毛一眼,指了指窗外的花房,“这是郁老师自己种的吗?这个颜色很少见。”
看到的第一时间,棠岁晚回忆起的,是莫奈那副少有人提的《银莲花》。
也是这般的橙红灿烂。
简挽京点了点头,“对,他每年就回来两次,一次是春节,一次是八月,八月的时候会回来摘了所有的花,再重新种上新的一批。”
“还有两个月就是春节了,等他回来了,你们还可以见面呢!”
小姑娘认真看着那温室花房,每一朵银莲花显然都被伺候得很好,张扬又蓬勃。
而简挽京,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到了那副挂在郁归房中的油画。
漂亮明媚的女人,手捧着满满一捧亮橙色银莲花,笑容甜蜜又灿烂。
满眼都是爱意。
——八月,是他那位素昧谋面的大伯母的生日。
也是她离开的日子。
第76章 吃的口水还少吗?
知道了自己即将迎来针灸、甚至会失明一段时间后,棠岁晚增加了待在画室的时间。
她想赶在针灸前,把星动杯的两幅画完成。
除了出门上课和吃饭的时间,小姑娘几乎完全的将自己泡在了画室中。
甚至因为过于投入,直接错过了一顿午餐。
家中的做饭阿姨只来短暂的几个小时,敲门将棠岁晚请出来后,就收拾了东西离开。
没想到小姑娘人是出来了,魂却还留在画室中。
心不在焉的坐到了餐桌前,棠岁晚看了眼餐碟中的酸甜咕咾肉,被那鲜亮色泽晃了眼。
“糖醋……橙色?”
突然心念一转,有了新的灵感,棠岁晚迫不及待就要去落笔。
她到底还记得自己要喝药这件事,端起旁边的瓷碗一饮而尽,就忙不迭的回到画室。
生怕那一闪而逝的灵感跑了。
还是等到阿姨下午回来准备晚餐,看到被家政收拾好、放在厨房一动未动的菜肴,才连忙通知了霍时川。
——这位夫人的重要性可是被再三叮嘱、耳提面命过的,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向霍时川汇报。
于是,棠岁晚还在调整新的颜色时,画室门就被打开了。
霍时川松了松衬衫衣领下的墨黑领带,眉眼间带着一点无奈和薄怒。
“晚晚,几点了?”
棠岁晚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半,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吧?”
霍时川走了进来,薄唇微抿,“你还知道什么时候吃晚饭?”
他浑身上下的暴躁是那么明显,小狐狸倏然立起了耳朵,艰难的将注意力放在霍时川身上。
“什么意思呀?我肯定知道吃饭,你都会来叫我的~”
机警的小狐狸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天性使然,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甜甜软软的讨好笑容。
眼尾小痣都灵动舒展。
就见霍时川微微沉默,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看了她几秒。
慢吞吞地抬起了手,手指弯曲,勾了勾。
“过来。”
小姑娘不明所以,下意识凑了过去,“什么……啊!”
光洁额头倏然被屈指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