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明一时语塞,李清露却看不过去了,维护道:“小姜不是这个意思……他是信任我,他和大师姐当时也很危险……”
徐怀山漠然道:“本座没跟你说话,闭嘴。”
李清露只好沉默下来,徐怀山又道:“她出了洛阳没多久就被金刀门的人抓到了,是本座亲自把她救出来的。你现在这么威风,当时干什么去了?”
姜玉明被他斥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半晌才道:“我也一直在找她,若不是你强行掳走了她,我早就把她带回去了。”
徐怀山漠然道:“你保护不了她,她跟我走才安全。”
姜玉明有些恼了,道:“你少在这里自以为是了,你问过她愿意跟谁走吗?”
他这话倒是说到了关键处。两个人静了下来,都看向了李清露,等她给一个答复。
李清露把手从那两个人的手中抽了出来,不自在地在衣裙上擦了擦,不愿意被他们任何一个人强行拉扯。她躲到了秦招娣身后,小声道:“我要回玉虚观,我想师父了。”
姜玉明眉头一扬,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仿佛觉得自己赢了这魔头,十分快活。
徐怀山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却也知道她终究会这么选。他低声道:“你就这么不喜欢跟我在一起么?”
李清露沉默着,一时间回答不了他。她也曾经拼了命救他,也得蒙他舍命相护,但他们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只能短暂地相逢片刻,没办法长久地相处。
她没回答,小姜却要替她说话,大声道:“你还纠缠她做什么,她不喜欢跟你在一起!”
徐怀山看了他一眼,目光阴狠的像刀子一般,姜玉明刹那间仿佛听见了猛兽的咆哮。一阵清风吹过山林,他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闭上了嘴,徐怀山注视着李清露,要她亲口回答自己。
李清露不想让他伤心,却知道既然不是同道中人,还是及早跟他斩断关系的好,要不然以后不光是自己,师门都会受到他的连累。
她垂着眼,艰难地说:“我不喜欢跟你在一起,你让我觉得……很害怕,跟你在一起会遇到很多危险。我只想回去,跟师父、师姐妹们安静地待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她虽然这么说,眼睛却没有直视他,也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是因为说的话并非发自本心。
徐怀山的神色有些黯淡,过了这么久,这丫头居然还是这么又臭又硬的,一点都不知好歹。
他也不想再勉强她了。他叹了口气,道:“方才你救了本座,我不会为难你。不过若是你改变了主意的话,就来附近的长生山庄,那边是我的产业。我有些事要处理,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就算我不在,庄上的人也会去无量山通报的。”
秦招娣见他这么说,心中一轻,知道这魔头终于肯放过她了。李清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仿佛想说自己肯定不会去找他的。
徐怀山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无可奈何,道:“有缘再见吧,我走了。”
他说着轻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他带来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三个人出了树林,黄河镖局的副总镖头周昀带着几个兄弟在这里接应他们。那人四十出头年纪,武功很不错,是姜成豪的得力帮手。这次姜玉明来找李清露,姜成豪不放心,便派了周昀来帮忙。
前头的大路上荒无人烟,李清露道:“你要回去吗?”
姜玉明怕自己一离开,那魔头又要杀个回马枪,再把李清露劫走。之前让她落了单,这才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回他吸取教训,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走了。
他斩钉截铁道:“我先送你们回玉虚观。”
他对副总镖头道:“周叔叔,你跟我爹娘说一声,玲珑锁被徐怀山抢走了,等我回去再一起想办法。其他人和我一起护送两位姊妹回玉虚观。”
周昀吃了一惊,道:“东西落到业力司的教主手上了?”
姜玉明嗯了一声,神色有些沮丧,又很不甘心,道:“我迟早要把东西夺回来!”
李清露觉得东西到了徐怀山手里就是有去无回。就连姜成豪也不是那个魔头的对手,其他人就算绞尽脑汁,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她虽然这么想,却没有说什么。出来太久了,她也有些想念师父了。回去也好,这世道太乱了,人人都努牙突眼摩拳擦掌的,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恨不能把别人置于死地。今天你杀我的人,明天我杀你的人,恍然间到处都是青面獠牙的怪物,连个活人都剩不下了。
秦招娣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以前在山里时,总想出来转一转。如今发现那些恶人是真的心狠手辣,好端端的一条命,一刀下去说没就没了。什么锄强扶弱、惩恶扬善,都是强者的事,像她们这样的微末小卒,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
周昀往风陵渡赶去,向姜总镖头报信。他们来的时候骑着马,秦招娣接了李清露同乘一匹,一行人沿着大路往南走。此时刚过了中午,太阳还有些炎热,姜玉明抬手擦了一把汗,转头看李清露。她连日来受了不少惊吓,神色有些憔悴。
他小声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李清露摇了摇头,她会武功,能保护自己。只是江湖险恶,一不小心就会卷进旁人的争斗中去,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她静下来,想起了方才拒绝徐怀山的情形,他虽然一向高傲,刹那间却流露出了脆弱的情绪。李清露想起他难过的模样,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也跟着难受起来。
自己拒绝他又没有什么错,没必要为了他难过。
她虽然这么想,眼前却浮现起他手里夹着当票,举起来不给她的情形。忽而又想起了他一条腿踩在石奴胸膛上,为自己出气的情形。还有他拿着兔子腿,一口口喂给她吃的情形。
他看她的时候目光冷淡,有时又带着一点戏谑,眉眼却总是很好看的。虽然别人都说他是个坏人,可李清露知道,他其实没有那么凶恶。
这人偏执而又疯狂,安静下来时,又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李清露的心神仿佛都被他夺走了,就算他不在自己身边,她还是忍不住要想起他。
姜玉明见她恍恍惚惚的,以为是天太热的缘故。他道:“你坚持一下,到了前头的镇子,咱们就找个客栈休息一会儿,明天再继续往前走。”
李清露没有回答,睫毛垂着,良久才眨一下。姜玉明又道:“清露、清露,你怎么了?”
李清露这才回过神来。秦招娣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是不是中暑了?”
李清露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身上都是尘土,头发也散了几绺下来,脸色苍白,确实很需要休息了。
姜玉明想她这几天跟那魔头在一起,一定受了不少罪。他十分心疼,觉得都是自己太大意了。如今找到了她,一定不能再让她受伤害了。
第十八章
潼关镇, 一行灰衣人骑马从长街尽头过来。到了高升客栈门前,众人纷纷下马。小二哥殷勤地过来牵马,花如意神色冷冷的, 大步走进客栈, 向二楼走去。
到了天字房门前, 花如意停下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伸手扶了一下鬓发。她不愿以太糟糕的模样出现在心上人的面前,可若是收拾好了再去,白子凡未必会相信他们遭遇了什么。
她敲了敲门,轻声道:“主人, 我回来了。”
白子凡开了门,见她衣衫上撕破了好几道口子,模样颇为狼狈,看来这回又失利了。
他在桌边坐下了, 冷冷道:“让你抓的人呢?”
花如意低着头,小声道:“打不过, 那哨子对他没有多大作用, 反而把他激怒了。他发起疯来, 杀了咱们不少人。”
白子凡道:“死了多少?”
逃出树林之后, 花如意便点了数。她有些惭愧, 低声道:“死了七个……玲珑锁也被徐怀山带走了。”
白子凡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搁, 怒道:“一帮废物!”
他躲了徐怀山这么久, 专门让工匠打磨好了一枚骨哨,本想趁着他势单力孤打个伏击战,却没想到自己的人就像纸糊的一样, 完全不堪一击。
他自己心里也知道, 徐怀山十分难对付。他虽然打磨出了骨哨, 却也没有十足的胜算,也不然他也不会躲在这里等待消息,只让花如意和石奴替他前去。
“那哨子怎么会没用?”他不甘心道,“钟玉络说过,他们小时候最怕那种声音。比暴雨天听见打雷还要害怕。”
花如意想起自己去的时候,他盘膝而坐,确实受到了影响。但那个小道姑护着他,一直在拖延时间,让他们错失了杀他的机会。
她道:“他身边还有个小道姑,一直给我们捣乱,可恶的很。”
白子凡道:“什么小道姑?”
花如意道:“就是跟姜玉明一起来偷玲珑锁的那个臭丫头。她是玉虚观的,叫李清露。她本来跟姜家的人走的很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又跟徐怀山厮混到一起去了。有人看见她和徐怀山用玲珑锁锁在一起,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子凡十分诧异,他印象中的徐怀山对女色不怎么感兴趣,当然对男色也没有兴趣。他一天就吃两顿饭,天一黑就睡觉,天不亮就起床。白天除了处理教务就是练功,生活乏味至极。时间久了,简直把丧气两个字活到了脸上。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主动跟一个小姑娘锁在一起?
不过他也有二十二三岁了,不可能就这么过一辈子。难不成他终于开窍了,知道女人的好了?
能引动他的春心,那丫头可是相当了不得。白子凡对那个从未某过面的小姑娘产生了兴趣,摸了摸下巴,眼里露出了一点光。
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道:“那小道姑还挺有能耐的。长什么样,鱼玄机那样的?是个才高八斗、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花如意心中不快,皱眉道:“也没有多好看,清汤寡水的,还一身晦气。可能就是特别会装可怜骗男人吧。”
白子凡知道花如意吃了醋,执起了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收起了不正经的心思,淡淡道:“玲珑锁跟她们又没什么关系……一帮六根不净的老道姑、小道姑,没事总卷到咱们的事里来做什么?”
他想了想,记起姜家的夫人周氏原来就是玉虚观的道姑,后来攀了高枝,还经常周济她师门的人,两边的关系十分密切。黄河镖局丢了镖货,玉虚观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的心思微微一动,忽然意识到,他本来没看在眼里的玉虚观,居然十分关键。
若是把那群道姑抓起来,黄河镖局的人必然会赶往宜昌救援。只要趁这个机会对风陵渡发起突袭,姜家留守的人一定抵挡不住。
他虽然没能把玲珑锁拿回来,若是能一举夺下风陵渡,可比姚长易挑拨各派争斗的迂回手段要好多了。
白子凡越想越兴奋,把这个计划跟她说了。花如意迟疑道:“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姚总门主不是说要稳一些,慢慢来么?”
白子凡大手一摆,不以为然道:“姚总门主就是性格太过谨慎。要占领中原武林,靠一点点地蚕食,要等到什么时候?做大事就得敢于孤注一掷,咱们这一仗若是能把风陵渡拿下来,就是立下了一个大功,金刀门里的人还敢小瞧咱们么!”
他是半路来投奔姚长易的,因为出卖了钟玉络当投名状,一来就坐上了离火堂堂主的位置,金刀门里有不少人都不服他。加上他畏惧徐怀山,常日龟缩不出,导致门里的人对他颇有微词,认为他不配当这个堂主。
姚长易对白子凡也不怎么器重,觉得此人的胆子虽然小,野心又极大,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做起事来又畏首畏尾,一副赌徒心态,不堪托付重任。
但别人越是这么看他,白子凡就越想证明自己。如今有机会摆在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
此事非同小可,他虽然蠢蠢欲动,也不敢擅自行动。他道:“待我修书一封,问一问姚总门主的意思。他若是答应了,咱们就奔袭玉虚观,把那帮道姑都抓起来,看黄河镖局那帮人是救还是不救。”
姜玉明等人骑马走了三天,护送李清露和秦招娣回了玉虚观。
到了道观门前,见山门大敞着,门前有些乱七八糟的马蹄印、脚印,还有拖行的痕迹。泥地上的印记很新,好像刚发生了一场混乱。李清露心中一凛,道:“怎么回事?”
姜玉明疑心观里遭了贼。可秋云师太等人的武功不弱,一般的贼人哪里敢来偷袭她们。
他翻身下了马,从腰间抽出蝉翼刀护身,轻手轻脚地走进道观里。其他几人跟在他身后,手持兵刃把院子搜了一遍,没有埋伏的敌人。掌教真人、秋云师太和其他师叔、师姐妹都不在了。地上有些血迹,东西也被砸的乱七八糟的。偌大一个玉虚观,此时空空如也,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秦招娣急了,大声喊道:“人呢,都上哪儿去了!”
她大喊了几声,忽然见厨房旁边的柴草垛动了动,一个脑袋钻了出来,是李盈。
她头上沾着稻草,灰头土脸的,也不知道在这里躲了多久了。她见了秦招娣等人,嘴巴一咧,放声大哭起来,委屈道:“师姐——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秦招娣把她从柴草堆里拉了出来,道:“出了什么事,大家怎么都不见了?”
一众人围着李盈,她哭的眼都肿了,抽抽噎噎道:“昨天半夜里,一群人砸开了观门,说咱们的人坏了他们的生意,害得他们的玲珑锁丢了,让咱们赔钱。掌教真人说不知道他们什么生意,那帮人不听,要把师姐妹们抓走,拿人命抵债。掌教真人和师伯、师叔便跟他们打了起来。可那些人厉害得很,大家打不过,都被他们擒住带走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能干的出这样的事,应该是金刀门的人了。他们明明知道东西在徐怀山的手上,还深夜来又打又砸的,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捏,找老实人泄愤罢了。
这段时间玉虚观的人跟黄河镖局、业力司都走得很近,被金刀门盯上也是早晚的事。李清露心中一沉,觉得都怪自己去帮姜家找玲珑锁,给师门惹上了这个大麻烦。
小姜看了她一眼,也有些内疚,道:“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带你们去洛阳,也不至于招来那些坏人。”
李清露摇了摇头,现在怪谁都没用,金刀门就是要寻个由头找他们的麻烦,还是赶紧救人重要。
秦招娣一想到那么多人都被绑走了,心中十分焦急,道:“他们把咱们的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盈摇了摇头,道:“他们一打起来,我害怕得很,就钻进柴草垛里藏起来了。他们走了这么久,我这才敢出来……是我没用,我对不起大家。”
她才只有十三岁,剑法也不怎么样,就算冲上去跟人搏斗,也不过是多送一条命罢了。
李清露摸了摸她头发,安慰道:“别难过了,不怪你。若是连个人都没留下,咱们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