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看到她肿成了大眼蛙,模样十分滑稽,不禁笑出声来。
“你还问我。”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本来十分圆润的嗓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跟躺在地毯上叫了一早上的闹钟不分伯仲。
“嗓子怎么也哑了?”他记起昨天晚上的情事,心里便有了答案,却还是想听她怎么回答。
郑蘅嗓子作痛,索性直接闭上一双核桃眼,转过身不再跟他搭话。
陆沉也把身体挪了过去,整个人贴着她的后背,抵着她的脖子轻声呢喃:“我昨天晚上竟然有这么过分?”
“是今天早上。”郑蘅把身体往前缩了缩,抵触着他的触碰。
“但是我记得,是阿蘅先开始的。”他闻着她颈上的香腻,忍不住又吮出一朵嫣红。
“没有。”郑蘅摇头否认。
昨天夜里她在花园里被那耀眼的银蓝色迷了眼睛,就稀里糊涂应允了他,答应今天早上开车送他去上班。
他耐心教她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两个人回到别墅时已经夜深人静。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免就有些后悔。
于是昨天夜里她主动缠着他,想让自己第二天早上看上去精神憔悴一点,借以逃避她对他的允诺。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叫声刻意妩媚了一点,还是眼神过于放荡了一些,亦或是主动尝试了一些新的花样。
后半夜里她实在精疲力尽,开始后悔自己草率的抉择。
她想跟他说她愿意送他去上班了,能不能让她好好睡觉,但是她的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郑蘅绝望地睁开肿眼,只露出两条细缝,昏黄的眼睛里不知是恨是耻。
这是她做过的最亏本的一件事情。
太被动了。
不管是感情还是身体。
她突然觉得被爱真的很幸运,以前他爱她时,从未强迫过她做任何事情。
在男欢女爱上,也一直处处尊重她的感受。
常常是她,以爱之名,让他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去迎合她的意愿。
“你不想早上起来送我?”陆沉将她翻了过来,抬起她的脸问她道,“所以昨天晚上对我用美人计?”
“所以我可以不送你吗?”郑蘅想挣点本钱回来。
“可以,你好好休息。”陆沉看到她满身的疲态,也没了继续纠缠她的心思。
“嗯。”郑蘅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睡醒了记得吃饭。”他双手托着她的腰,来回量了量,“怎么瘦了那么多?”
郑蘅十八岁的时候才九十斤,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弱柳扶风,一推就倒。
后来他们谈起了恋爱,那时候他虽然不在她的身边,每个星期都会寄过去各式各样的饼干糕点,糖果巧克力,无一不是女孩子喜欢的精致小食。
每个月跟她见面的时候,他也会存足够的钱,带着她去吃各地的美味佳肴。
三年下来,郑蘅被喂得白白胖胖的,腰上的肉很是柔软,脸也圆润了几圈。
不过身高优势在那里,一百多斤,看上去也是骨肉均匀,润而不腻的。
怎么如今他把她圈养在身边,她反而在他的眼皮底下日渐消瘦?
“可能是不太适应这边的饮食。”郑蘅闷声说道。
“想家吗?”
陆沉有时候会忘记,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一个来自北方的姑娘,她的家在千里之外。
“我这么大了,不是很想。”郑蘅想过直接回去,可是回去了还是重复之前的人生。
“新年快到了,你什么时候回家?”陆沉看了一眼手机,还有半个月便是除夕。
“我爸妈都在国外,我今年可以不用回去。”她平静地答道,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问他,“你呢,在哪里过年,应该是跟家人一起吧?”
“我父母……”陆沉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把手机放到一旁,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不知道,公司的事情太忙了,到那几天再说吧。”
“嗯。”郑蘅点了点头。
“你睡觉吧。”
陆沉替她盖好被子,就穿上睡衣下了床,带了一套衣服去了浴室,再出来已经穿着一身庄重整齐的西装,他一边给自己系上领带,一边问她道:“晚上我回公寓,你想住哪?”
“我想霸占你的别墅。”郑蘅把头闷在被子里,声音跟个破鼓一样。
“你想跟我分居吗?”陆沉听到她的声音,俊眉忍不住扬了扬。
“有这个想法。”她继续敲打着破鼓。
“好啦,以后不这么折腾你了,你乖一点,晚上我接你回那边好不好?”
他半个身体伏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在一片漆黑里寻到她的樱唇,轻轻映上一个吻。
“看在你自己乖乖去上班的份上,我也乖一点,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郑蘅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喃喃道了一句:“我们互相宠爱。”
他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陆沉开着那辆被郑蘅拒绝的车回到了公司,看到楼下停着他自己的车,一时间有些失笑。
他把她曾经最想要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她依然还是不屑一顾。
李西山在楼下等了他很久,看到他开车过来,便屁颠屁颠跑过去帮他开了车门:“老板,这辆车你不是说要送人吗?”
“她不要。”陆沉淡淡回了一句,便轻快地上了楼。
留下李西山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那天他们刚刚开完会,陆沉开车带着他去了绿沙岛的车展中心,一掷千金订购了一辆兰博基尼。
那时候那家店里只有一辆夜黑色的跑车,陆沉安排他在这等了几天消息,昨天晚上才运来银蓝色的那款。
他的老板这么费尽心思,竟然被人拒之门外。
他在心里对他未来的老板娘肃然起敬,也愈发地想要见一见她的芳容。
不到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李西山回过神来接了电话:
“你在楼下杵着干嘛?”陆沉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吓得他一个激灵,“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李西山握着手机开始颤抖,显然他的老板一大清早又迟到了,心情十分欠佳,他千万不要撞到枪口上。
于是他颤颤巍巍上了楼,在陆沉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老板,有什么事吗?”
“昨天我开完会就走了,后来你去参加饭局,跟对方的合作都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老板。”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还有别的事吗?”
“找一个会做北方菜的厨师。”陆沉顿了顿,附加了一句:“最好是女厨师。”
“啊?”李西山有点没反应过来,“今天就需要吗?”
“愈快愈好,找到以后,把她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跟她谈。”
陆沉一边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边用钢笔在上面签下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好的,老板。”李西山忙忙点头。
“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陆沉合上签好名字的文件,又打开了另一份继续签阅。
郑蘅睡到下午,终于徐徐转醒。
她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眼睛依旧青肿,黑眼圈像洗不掉的墨水一样挂在她的两个核桃眼下面。
捏了捏嗓子,喝了一大杯水,终于能发出点正常的声音来。
她贴着两片眼膜,躺在沙发上闭目凝神。
或许是要去找那个女人谈一谈了。
否则她在陆沉面前,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如飞絮浮萍,飘摇不定。
“郑小姐,您的电话。”老刘来到客厅把别墅的电话递到她面前。
“找我的?”郑蘅轻轻揭开眼膜,有些疑惑。
“是的。”
郑蘅擦干净手指,把电话接了过来:“陆沉,你可不可以直接打我的手机?”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她在这里。
“我不是陆沉。”对面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那你是?”
郑蘅愣了一下,谁会通过陆沉家里的电话找她?
“你果然住在他的别墅里。”祁苒咬牙道。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谁。”郑蘅听到她的语气,心里便有了七八分答案,她漠然道,“你不说的话,我就挂了。”
“我是陆沉未来的妻子。”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郑蘅笑了笑,恬不知耻。
第二十章 皆为序章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郑蘅淡淡开口问她道。
“想请你喝杯茶。”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带着试探,气势却有些凌人,“今天下午。”
郑蘅揉着乌黑发红的眼圈,十分抵触电话里传来的那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她捏着有些发疼的嗓子,回她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没空。”
“那改天。”
“嗯。”
郑蘅挂掉了电话,起身去卧室换了那天脱下来之后放在衣橱最上层的短裙,露出两条修长的玉腿。
她在全身镜前看了一眼自己浮肿未消的脸,觉着自己怎么看都像是两条白色竹签筷子上插着一个圆鼓鼓的肥肉包子,身上的那抹酒红色,像是刚刚给包子蘸过辣油,红得刺眼。
于是她换上一件白色纱裙,又十分坦然地从陆沉的衣柜里翻出一副黑色墨镜戴在脸上,遮住了那双核桃,再对着镜子打量了一遍自己,这会儿又更像一个白胖汤圆了,黑色的芝麻馅还流了出来。
郑蘅拍了拍脸上的浮肿,把他的墨镜取了下来,随手塞进了一个隔层里,正欲关上衣柜的门,却注意到隔层上方放着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被一层薄膜塑封了起来。
她轻轻地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是一张黑白的合影,看上去年代久远。
郑蘅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那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笑起来时,露出一排瓷白的嫩牙,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酒窝,看着十分讨人喜欢。
她抿唇浅笑,陆沉原来小时候就这么漂亮。
陆沉的身后,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身材健硕,眉眼俊秀,将女人轻轻揽在怀里。
与现在的陆沉,有几分浅淡的相似。
女人的一只手放在陆沉的肩膀上,三个人紧紧站在一起,目光对着镜头,脸上都挂着温和恬静的笑颜。
郑蘅想,这应该是他的父母。
她认真瞧了几眼陆沉的母亲,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旗袍,身上披着一条丝质纱巾,搭在陆沉肩上的那只手,指节纤纤,白皙秀气。
那双相似的桃花眼,应该是她送给陆沉的礼物。
郑蘅看着她清秀瑰丽的脸庞,有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想,他的妈妈,应该是一个特别温柔细腻的女人。
陆沉也是在妈妈的耳濡目染之下,才养出了那身温润如玉的品性。
郑蘅把那张照片放回了原处,合上那本书,双手将衣柜的门合上。
她戴了一张口罩,跟老刘打过一声招呼后,就提着包出门离开了别墅。
郑蘅先是吃了午饭,然后去了一家美容中心做个脸部去浮肿。
给她按摩的女人委婉地提示她不要太过激烈,否则这张脸下次会肿得更厉害。
郑蘅没有出声,在心里想下次还是换一家美容中心吧。
不对,没有下次。
明天才去正式上班,这一天里她依旧闲得发慌,去健身房游了两个小时的泳,便打车回了公寓。
刚刚解开公寓的门锁,推门进去,又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切着菜。
从头上的几缕银丝来看,女人的年纪大概在五六十岁左右。
郑蘅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一颗心七上八跳,揣测着她是新来的阿姨还是陆沉的妈妈。
陆沉也没告诉她一声。
她心里开始怦怦直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理了理刚刚吹干的头发,慢慢走到女人的身后,轻声问了一句:“你好,请问你是?”
女人听到她的声音便放下手里的菜,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转过身来对她笑了一下:
“我是新来的厨子,我姓李,陆先生让我今天过来这边做个晚饭。”
“厨子?”郑蘅的眼角抽了抽,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不是妈妈就好。”
“谁的妈妈?”李妈不解地问道。
“没事,您做饭吧,我去一趟洗手间。”
郑蘅岔开了话题,提着包拐进了卧室,关上门捏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细汗。
还好不是陆沉的妈妈,不然她什么也没准备好。
不过,陆沉的妈妈,现在应该在某处安静别致的地方,悠悠地享着清福。
她坐在窗前,掏出手机才看到刚刚游泳时陆沉给她发了消息。“晚上在公寓里吃晚饭,有人给你做好。”
她点开键盘,手指飞舞:“陆先生最近很是大手笔,我有点受宠若惊。”
郑蘅把手机放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楼下草木葱茏,花团锦簇。
心里亦是暖意充盈。
“陆太太,晚饭做好了。”门口传来李妈温厚的嗓音。
“陆太太?”郑蘅以为自己听岔了,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陆先生说,你跟我一样,也是北方人,吃不习惯这边的饭菜,让我过来给你做几个咱们家那边的拿手菜。”李妈跟她解释道,又不忘表扬一遍陆沉,“陆先生对你真的很好啊,这趟远嫁很值啊,你应该不会想家吧?”
“不是很想。”她简直都要乐不思蜀了,郑蘅笑了笑,眉舒目朗,“谢谢你。”
有时候陆沉不能给她的,偏偏能从陌生人这里汲取一点儿。
她很喜欢这个甜蜜的误会。
郑蘅走到桌前,看到一桌熟悉的菜式,竟有些眼花缭乱。
李妈一一给她介绍:“你应该都认识吧,这是槽溜三白,这是烩乌鱼蛋,这叫砂锅散丹……”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这些啊,他们这边外面的酒店也有,可就是少了我们那味啊。”
郑蘅拿起筷子一一品尝,菜肴的香味在唇齿间辗转。
李妈把一盏茶水推到她面前:“这是玉蝴蝶茶,可以润润嗓子。”
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陆沉的一番心思,她喝了一口茶,一颗晶莹在眼眶里打滚。
郑蘅用纸巾轻轻拂去,站起身来给李妈搬了一把椅子:“很正宗,也很好吃,谢谢你。”
她又转身去厨房添了一副碗筷,放到李妈面前,示意她坐下来:“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
“太太你一个人吃就行了,我就是来做饭的。”李妈忙摇头对她摆了摆手。
“你看我先生这么忙,吃饭都是我一个人,李妈,你就陪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