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慈善”有名无实。
江漪从不认为傅斐有参与的可能。
而如果事件又一次地发生, 傅棠雪的展品也会被合作方企业永久收藏,自己亲生女儿傅斐的展品无人问津, 两番强烈对比之下, 江漪很担心女儿的心理状况。
终于,不识相的这对母女离开了。
绿豆糕就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多看一眼都会令人觉得那糕点的层次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
这一回,傅斐的解释并没有再缺席。
“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我这么做很可笑,”她的嗓音略显青稚, “但在我看来, 慈善就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 我有的时候很喜欢做diy,一个人做这些的时候很减压,看见这些小玩意被拍卖出去的时候我很高兴, 所以如果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别人, 我乐意至极。”
江漪默许了, “我们会尊重你的选择。”
“既然你想要参加,那也别妄想会有人替你大手笔买下你的作品, ”傅司渭毫不客气地将话挑明,垂下的眼皮微微抬起,眸光正敛,“你总要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傅斐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十分洒脱道,“没人拍我就拿回家。”
江漪最不情愿的是本来就连原小说都可以绕开的事情,他们一家人却被迫营业了。
她这一刻本该不赞同傅斐参加这种活动的,正如大多数人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以为他们完全可以掠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然而,傅斐一闪而过的目光偏偏又那样笃定。
到底是少年心性,这原本也是江漪渴望拥有的。
傅斐甚至还特意没有直接上床睡觉,而是信誓旦旦地和自己说,“妈妈,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漪的心态转变了,她从不支持的态度转变了支持,她甚至认为这将成为剧情扭转的一个重要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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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两天后,江漪看见了傅斐DIY的半成品,面上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可不是普通花花绿绿的毛线手工,更像是一个不大成型的数码设备?但你要说外形上充斥着一些高级的科技感,那无可厚非。
但是,江漪亲眼看着傅斐夜以继日做出来的桌面充电站非但造型粗糙丑陋,而且老半天都充不上一丢丢电。
她看着傅斐那脸原本笃定的脸上又是变得如此狰狞,毕竟是亲妈,江漪也不好意思责骂。
家庭总该是以鼓励式教育为主的。
但她突然也觉得没有买傅斐DIY的展品这件事也就情有可原了,这或许和人脉无关,谁愿意花钱买个不能用的工业垃圾啊。
谁做这个冤大头啊。
思前想后都是傅司渭那张臭脸,江漪心想这回傅斐总不至于指望上她吧。
果不其然,母女总是连心的。
她都不用等傅斐开口就知道傅斐想要说什么,“要不你到时候特意过来下,看我作品没人要的话,就拍回来?”
一天前还在她作为这个家的女儿完全可以扭转局面,一天后她就想要依靠这个家的仁慈好让她在外头保有脸面。
真不是江漪想当个严母。
但有句话还是不得不说,“你不觉得我们家要去做慈善的话,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真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让自己女儿夜以继日地做手工,然后自己在众目睽睽拍下,请问难道不可以避开这环节,直接把钱给学校吗?
傅斐咂舌,“可我做都做了。”
她甚至掏出这大半月的零花钱,特意买来了一台不大的3D打印机,去搭建整个盖板。
然而,充电站的纰漏不止一处,始终无法有效运作起来。
江漪于心不忍,但这完全不是因为傅斐是自己的女儿,她浪费了大量的心血,而是她一点也不想让那傅棠雪再出风头,好吗?
也没想过让傅斐直接扳回一局,但至少,咱们的脸面起码得维持住吧。
可如今看来,傅斐的想法是不错的,她对于慈善的理解也很到位……但实际DIY能力就比较拉垮了。
“我先给你看看。”
江漪对这个电路正负极的原理有所了解,只不过从前在新安的实践课上并没有认真研究过这种装备。
可惜,她稍稍改动了下快充的铜铸与外面的螺丝,然而于事无补,可能是她有那么一些的了解但并不擅长,她对于傅斐DIY展品可以说是无能为力。
于是,这对母女面面相觑,本以为这场慈善义卖就会这种方式告别,然而,她们忽视了这个家的另外一个人,傅司渭。
当江漪想起家庭中的重要角色时,问起,“你怎么不找你爸爸看看你的作品呢?”
傅斐连连摇头。
可家里一般和电路相关的事情本身就是靠男性成员啊。
不是说女性天生的基因不擅长,她们去学习自然也会,但长年以来时都是男性成员扮演着这角色。
江漪“语重心长”道,“你先找你爸爸修修看,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再找人去拍你的作品。”
但江漪不知道的是,比起一个不成形的作品,让她在学校再度没脸,更为可怕的是求得父亲帮助的这件事。
傅斐不愿意将父女之间的隔阂全盘托出,于是换了一种方式讲,“我看网上那些博主的步骤都挺复杂的,我爸爸他也未必会,更何况他一介大忙人……”
这话没有说完,夜里的客厅出现了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声音低沉道,“让我看看。”
没过两分钟,那份没成型的DIY作品在他手上变得完全不同起来,一种彭博科技的高级感应运而生。
他再次将手中的展品接入电源。
充电站完美地运作起来。
傅司渭云淡风轻地讲,“调整了下散热片的位置,也把没有接到总负极的负极给接上了。”
傅斐张大了嘴巴,再次在这个可怕的家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年近四十的父亲依旧毫无悬念地碾压着她的智商。
而她妈呢,这时候望向父亲的目光也会有所不同吗?
或许,会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吗?
擅长理工科的男人某种程度应该很吸引江漪吧。
但她很快发现,母亲也在研究起正极所接的那一排,而并非和她一样跟着博主的视频一窍不通地做着这个可笑的展品。
她的母亲和父亲一来一回说着什么“排气口”什么的,傅斐着实听不下去了。
原来,他们本就可以是志同道合且智商在同一水准的人。
傅斐神情恹恹地想要退场,却被父母喊住了,他们的意思是这块电板上有无数的物理知识点,正好可以带她温习下?
傅斐无奈之下露出了“谢谢,但大可不必”的表情来。
然而,这于事无补,父母铁了心要来考一考自己,一会是电流强度,一会儿是电阻和导体两端的关系……两人轮回上阵,势必不为难到自己不罢休。
终于,她差不多混过了这个磨人的夜晚。
傅斐突然觉得DIY这玩意非但不解压,而且随时可能会对她造成新的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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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月初的江城气温也一路攀升,傅斐小心翼翼捧着全家人齐心协力完成的作品,一路上时不时地低头再多看一眼。
电板是便宜的。
24伏特的电源也没有几块钱。
但可能是这个并不算多美好的夜晚,这家人的合作赋予了她作品新的意义,哪怕比不上一些真正的科技产品,傅斐觉得这就是最有价值的作品。
她给自己这最有价值的作品贴上了属于市场的朴实标签,200.
傅斐没有想过要打着傅司渭的招牌,毕竟若是她的作品有傅司渭参与的成分在,估计会有一群校友的过分追捧。
这就毫无意义了。
每个人只是为了和傅司渭套近乎而来拍她的作品,那这慈善就彻底变质了。
傅斐低头,一丝不苟地紧盯着属于自己最独特的那份慈善拍卖作品,直到送到会场,她仍然不大放心地确认了一遍,“你们帮我好好保存啊,哪怕到时候没有人拍,也请你们珍视我的作品。”
对于大小姐提出的这种要求,学生会的许多人本来就心生不满。
傅司渭回来了,所以傅大小姐的优越感也回来了?
难道她都忘记了自己去年在同样的场地无人问津,作品流出的尴尬了吗?
“好的,傅同学,”为首的一个男生在此之前更是为傅棠雪多次发言,她看见傅斐这种太有个性的女生天生反感道,“但是其他出色的作品可能就比较多,万一没有顾上你的这个什么充电站的话,应该也很正常。”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你的作品又不值钱,或许同学们对此置之不理,何必要这样让别人注意用心呢。
傅斐从不介意对这种男宝立马回怼,毫不犹豫地扮演着她一贯的恶毒角色,“你弄坏了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男宝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就被傅大小姐的气场完全镇压,他急得脸红耳赤,嚷嚷着自己今天不想干活了。
这个时候的傅棠雪总要出来打圆场,她故作姿地替自己辩解道,“我姐姐绝对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她只是说话比较冲……”
这样颠倒黑白的话,简直可以说是“蠢得可笑”,偏偏还要露出“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的表情来,这让傅斐冷冷一笑。
但她没有想过,今天的她并没有孤身一人。
口齿伶俐的林惠冲在最前面,护在了她身前,“难道保护好参加慈善义卖的作品,不是你们的责任吗?怎么你看不上傅斐的作品,那你能保证你三天之内能做个一样的出来吗?”
林惠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要不还是给你宽限三年吧。”
“李会长,你在学生会呆了半年了,难道连正常礼仪也没有学会,对待好心参与义卖的同学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
稳重的姜绵紧随其后地发言。
傅棠雪:“姐姐,你一定是误会了……”
傅斐实在顶不住傅棠雪的茶言茶语了,为什么她才隔了两天就要冒出来,难道不知道做人要安分一点?
林惠手上正好有一瓶茉莉绿茶,这几个年轻女孩似乎并没需要特意的沟通,她们之间对彼此的那点小心思早已心知肚明了。
林惠径自将茉莉绿茶递上,傅棠雪就是再后知后觉,也能明白这就是一种对她直接的“侮辱”。
对此,她早有应对之策了。
就算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她不要招惹傅斐,她都想要告诉父亲另外一个严肃不过的事实,那就是对于这个傅家的总体利益而言,分给他们的蛋糕多了,大伯和伯母得到的自然会变少了——
他们天生就站在对立面。
她天生就讨厌傅斐身上那种强烈的优越感。
而傅棠雪这一次却选择了隐忍不发,她等着傅斐跳上新的坑来,于是她佯装无知地收下了傅斐朋友的“礼物”,这让学生会李学长在内的更多人心疼她了。
傅棠雪这才意识到舆论最好玩的在于它一时可能会扭转过去,偏向于傅斐,但最后仍然会回到自己的那一头来。
自信的傅棠雪特地将她和傅斐的展品安排在了一起,她作为压轴,而傅斐作为压轴前最大的笑话。
去年傅斐做的排气扇还历历在目呢,根本就运作不起来……傅棠雪也搞不懂,为什么傅斐不能稍微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做一些真正的针线和手工,非要挑战这种?
但没关系,她对傅斐的笑话喜闻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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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斐因为有了两个小伙伴的帮衬,心情大好,拉扯着林惠和姜绵打算去小卖部消费一番,而明显林惠和姜绵意不在此。
“谁为了骗你一点吃的啊?姐妹讲究的可是义气。”
说这话的林惠莫名心虚,她嘴边尽然是傅斐家里大餐挥之不散的美味,那傅斐妈妈特意打包的食盒,他们一家三口享用了整整三天。
连着三天她爸就着小酒,一边吃得津津有味,而她妈呢,这三天也没做餐,每每就感叹着要是天天能吃这么好的伙食就好了。
他爸甚至还说那同学要是男孩子就好了,他可以直接把她嫁过去,就希望偶尔能去亲家蹭两顿饭。
姜绵家里的人相对而言学术氛围比较浓,但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两天因为傅斐那份山珍海味的到来,整个家吃饭的时间延长了不少。
反正,她俩一致认为,以后傅斐的事就是她们的事。
这下,姜绵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不好意思直白地问,只能尽可能委婉地旁敲侧击道,“斐斐,你今年的作品能运作起来吗?”
“怎么不能!?”
面对小伙伴的质疑,傅斐恨不得冲上前去把那展品拿回来,当场喊二十个路人过来,给她们表演一个同时充电。
然而,姜绵和林惠同时迟疑的点头已经表明一个残忍不过的事实,她们对她都没多大自信。
直到本不愿提及父母的傅斐拿出了父亲母亲的名号来。
“这次的手工,是我爸妈和我一起完成的。”
她们俩立马变了脸,一个是惊讶而又激动,眼神里充斥着崇拜道,“没想到傅斐妈妈竟然会玩这个,真的又美又有才华。”
另一个则是在一边不可置信道,“傅总也参与了吗?”
“最后的调控就是他完成的。”傅斐不情愿地低语。
反正,这件作品自从有了父母的参与,那充电站的可信度一下子大大地提升了,两人纷纷目光炯炯有神地等待着傅斐作品的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