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然。”
傅司辰可并不打算在正面上和傅司渭顶撞,毕竟这项目他虽然已经拿下,但文书是手下人写的,标的是别人帮他拍的,他对整个项目的施工进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傅司辰觉得这个好办,既然傅司渭已经默认他可以靠关系了,那他也不介意继续利用好自己的关系。
这其中,维护好与他的那位大哥的关系的事也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他如今是一刻也无法怠慢自己的兄长。
因为他知道,这会是他重返傅氏,再度成为傅氏核心人物的唯一办法。
这时候女儿那点儿明眼人都能看穿的对傅斐的嫉妒也就需要压制一下了,于是傅司辰少见地说教起自己的女儿,“棠雪啊,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可以踩在脚底下的人有很多,未来甚至会有更多,但是现在啊,我们也要学会韬光养晦,你呢,和傅斐那点事我大致也有了了解,傅斐这个人死脑筋,不开窍,你不要和她计较就是了。”
傅棠雪的泪光泫然。
然而,她的父亲却不管不顾道,“至少,在目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劝你不要去招惹傅斐。”
傅棠雪气极而笑,反问道,“我‘招惹’了她?”
傅棠雪不明白,往日总会站在自己身后的父亲为什么会突然替傅斐说话?
就因为那个刚到手的项目,这不是一切还没有最终敲定吗?
爸爸凭什么可以认为为了自己的事业随时可以牺牲掉原本珍贵的女儿,还是说父亲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啊?
这么点小利小惠,就能把她原本应该是傅氏集团的二把手的爸爸哄得晕头转向?
总不至于傅斐他们一家如同对待小狗一般随便扔了两块骨头,他们就要摇着尾巴兴奋不已地去捡起来吧?
“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爸爸都希望你这段时间能够放下私人恩怨,”傅司辰变得顾全大局,口气甚至有些深明大义地提点道,“爸爸不是没有为你出头过,但事情的真相我们也都只能看见某个层面而已,爸爸真心希望你能够好好学习,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傅棠雪自嘲道,“我好像在学业上还没有让你操过心呢。”
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大伯亲自护送傅斐去挑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傅氏集团的大佬都能做到挤出时间匀给自己的女儿,去为她的学业做些什么,而自己的父亲从头到尾或许都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自以为是地“鼓励”几句,顺便打打亲情牌,又立了一波“慈父”人设。
两番对比之下,这又是有多可笑。
原以为这个时候,作为母亲的阮明初总该站出来为她说上几句的,可谨小慎微的母亲只会崇拜地目光望向她那无能的只会玩手机的父亲,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保持着彻底的沉默不语。
傅棠雪觉得很是扫兴,她有多嫉妒傅斐家庭看上去的圆满,就有多厌恶自己这个家的残破不堪。
没想到,傅司辰还能想到这样不像话的办法来拍马屁。
父亲绕开自己,转而将短浅的目光投以母亲阮明初的身上,他自信且张扬地挂着一抹笑,也自以为是地认为她的母亲断然不会拒绝他似的。
果不其然,傅司辰张口就是,“老婆你做的绿豆糕味道不错,要不给我大哥家里送上一点吧。”
项目刚交由到他手上,正是最热乎起劲的时候。
傅棠雪料准了母亲同样不会拒绝父亲不合理的要求。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坚定不移地站在亲妈阮明初的身后,她选择了漠视父亲的这一提议,以及母亲永远懦弱无能的答案。
不过,硬是傅棠雪也万万没想到,父亲实施“拍马屁”的计划里非但有她的母亲,而且还有傅棠雪本人。
这终于让傅棠雪的小宇宙爆发了。
“凭什么要让我低三下四给傅斐送点心,”傅棠雪自认为她今天的遭遇已经足够惨烈,也足以让她的其他家人涨一涨教训了,可父亲却执迷不悟地看不清,她说得有理有据道,“而且爸爸又凭什么认为,以傅斐他们家和我们一家的关系,他们会收下这份来路不明的点心,怕是不当着我们的面直接扔进垃圾桶就算好的了。”
殊不知,她这一遭直接伤害到了傅司辰的自尊心。
在此之前,傅棠雪作为女儿,一直是父亲傅司辰的小棉袄,贴心的话不必多说,父女之间总是心意相通的。
傅司辰又怎会听不出来,傅棠雪的一席话看似是不想和傅斐他们家来往,其实是看不起自己家的身份,认为他们就低人一等呢。
“送不送?”
傅司辰又问,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对女儿疾言厉色。
一旁的阮明初看不下去了,她急于打圆场,不愿意看见自己辛苦维系的家庭就这样毁于一旦。
她声音都变得不那么平稳,“棠雪,你要是真不大情愿送过去,大不了妈妈一个人过去好了,就算江漪再不给我这个面子,我也是没关系的。”
自认为可以不管不顾母亲的傅棠雪却觉得她似乎又被另一种道德绑架了。
阮明初看似不需要自己的协助,但事实上她本人并不会开车,而江城的夜里也并不算太安稳,傅棠雪又怎么可能放心呢。
傅棠雪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出于于心不忍,还是说长年以来的习惯,她说,“我陪你去。”
不就是再会一会傅斐么?
这有什么的?
这么些年,她素来是处于她们之间的上风,也正如今天若不是江漪及时出现,她完全是可以见证傅斐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的。
傅司辰总算对这个答案满意些,不过他也试图想要从女儿这里找回自尊,艰难地解释道,“爸爸也只是隐忍蛰伏一时,未来傅氏的话语权还会回来的。”
那傅棠雪心想,这隐忍蛰伏的一时恐怕也太久了,久到她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改变过。
而母亲只会听信男人的胡话,一边自我感动似的在厨房劳累,一边幻想着未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以往傅棠雪总会配合母亲的兴致说上几句以后衣橱里想要换置的品牌logo,而这一刻她发觉她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地说出口了。
想想都觉得母亲精神上是受到了什么控制,才会这么盲目地相信一个男人半辈子。
-
江漪以为拦下傅斐以后,今夜所有的杂事就已经结束了。
但她没有想过的是,这家人的性格呢倒是各有特点,骨子里却都极其相似地“不要脸”。
这不,都已经将近晚上的十一点,她已经敷完了面膜,研究起了十八年以后手机里可能熟悉的人物时,门铃再度响起。
又是傅棠雪,不过这次她的身边不再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而是身形娇小站在她们的露台上警觉而又退却的阮明初。
可上一次,她可不是那么胆怯的。
她明目张胆地站在傅司辰的身后,大张旗鼓地想要为她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而他们所谓的公道,其实就是不知情下对傅斐的又一次伤害而已。
傅斐在堆积如山的教辅资料中沉浸了太久,她需要记忆和加强的地方实在太多,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和陆姨的女儿通话,直到听见自己最厌恶不过的声音又一次在这个傅宅响起。
但这个点的她并不再有书店那会恨不得当场撕逼的冲动,在大量的学习后,她反而相对平静地面对这个来者不善的傅棠雪。
她发觉同样疲于应付的还有江漪。
她整个人将“不想演戏”的四个大字挂在了脸上,而那种随着她们对自己母亲的sao扰,傅斐心中渐渐升腾出一种更为深刻的厌恶。
“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一次,换作她来替江漪处理这一切。
傅棠雪还以为傅斐只是个会叫嚣任性不懂得礼仪分寸的大小姐,却没想过,这个点的傅斐并没有使唤任何人,也没有看见自己就口出恶言。
她只是平淡地坐在客厅的中央,询问起她们这种客人的来意。
但这一坐,她倒真像个傅宅的未来主人。
“我妈妈多做了一些绿豆糕……所以就想着拿来一些,”傅棠雪并没有吝啬她假面的微笑,“姐姐,你不会嫌弃吧?”
往日这个时候的傅斐早该跳脚了。
甚至恨不得直接把“嫌弃”两个字宣之于口。
然而,今天的傅斐却说,“你们大晚上风尘仆仆赶过来,也不容易,你们把绿豆糕还是什么的留下来算了。”
语气里隐约听得出一丝嫌恶,但整体而言,并不能让人找到瑕疵。
可能是说话做事的风格恍然大变,这倒让傅棠雪不知作何反应了,她那拘谨的亲妈也以为送完了绿豆糕便大功告成了,似乎一秒也不想要在这个地方多留。
却不知,整个傅宅原本就应该是她们名下的地产。
回过神来的傅棠雪笑道,“这样怕是不大好吧,我们还没有见到你的父母,我当然相信傅斐你为人的品性,断断做不出把这新鲜出炉的绿豆糕扔到垃圾桶的事,但我总要见到大伯和伯母两人才能安心。”
嘴上字字说着“我相信你的为人”,实际上却快要把对她的猜忌和怀疑放到明面上了。
而她分明什么还没做呢,这“扔亲戚家礼物”的罪名已经扣到她头上了。
傅斐终于知道她有多少次无知地陷入傅棠雪一早挖好的陷阱了。
而正在二楼起居室旁观着一切正要下楼的江漪却被男人一把拉住了。
“怎么,你很担心?”
男人声线低沉。
江漪坦言:“傅斐这孩子确实不让人放心。”
“可你总要学会放手的,如果她是风筝,你不能总抓紧那根线,这样一来,傅斐是飞不高的。”男人极少像这样颇有耐心地解释其一件事,他俯身,视线游离在离自己不远的起居室茶几上,一手玩弄着眼前价值不菲的茶宠。
江漪并没有反驳,她对傅司渭这会儿正常不过的教育观很是认同。
她借着光线造成的不同视角,与傅司渭一起躲在暗处看自己的女儿如何打发走难搞的客人,虽然心底或许一直有个声音说着这叫“袖手旁观”,但她渐渐也从傅司渭那里学来了这就是孩子成长必经之路,并美曰其名是他们教育的手段。
他们可不会承认,做父母的,也有想要摆脱这家人、耳根子清净些的事实。
她听着傅斐的话变得愈发沉稳,应对的时候最起码也没了情绪的起伏。
“我的父母有他们各自的事业,这个点也都早早入睡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你的这份绿豆糕,要不明天再过来送一趟?”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就好像在嘲讽傅棠雪这份礼物的毫无价值。
这让傅棠雪如何可以忍耐有一天傅斐以另一种方式“羞辱”他们一家,而现在的傅斐却又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不端,就连傅棠雪也无法轻易地再度让所有人站在自己这一侧。
一听闻喊她们母女明天再过来,她母亲阮明初腿都发软了。
傅棠雪又怎么舍得再度为难她的妈妈。
不过,她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场,这会让她在一天之内体验第二次的被冷落,这是她目前绝对不允许的。
于是她心生一计,“堂姐,我想问问你学校里慈善义卖的活动,你还打算参加吗?”
傅斐去年的展品无人问津,这是整个展会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也是傅斐所不愿面对的事,更是傅斐人缘差的真实写照。
傅棠雪本想要她的堂姐认清这个“就算她有所改变,世界上大多数人依旧厌恶她傅大小姐”的事实,却没想过,傅斐并没有她想象中对这件事的敏感,她突然起身,睁大眼珠子,目光烤炙地望向她,“我为什么不呢?”
她一气呵成道,“难道就因为没有人要买我的手工,我就觉得恨不得钻个地洞,觉得自己丢人现眼了?”
“做慈善本身就是一件好事,我愿意去做,”傅斐落下最后一句,“哪怕无人问津。”
她说得那样正直又理所当然,一度令傅棠雪以为站在这里的自己像个小丑,而她自己也知道另外一个事实,如果江漪和傅司渭没有给足傅斐这个底气,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第29章
就连江漪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傅斐不应该再参加这种幼稚且无聊的表演, 傅斐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江漪困惑不已。
原书中,傅斐去年因为被嘲笑不上台面,展品迟迟没人拍下而恼羞成怒, 第二年便再也没有上这个钩了。
至于傅棠雪的作品到底在拍卖会上售出了多高的天价, 江漪自始至终也认为, 那或许在很早时间就已经安排好了, 这些流程和定价,一如肯定的追捧,背后少不了一系列的资本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