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漪简短地“嗯”了一声。
这样一来,傅司渭原本是应该要安心的,可偏偏他思及以往江漪对那人投入的模样,她如今都能做到如此绝情断念,他再思考下她一贯对自己的方式,更觉得她这个女人压根儿是没有心的。
而他望着就在身侧投入游戏的女人,更是令人确信了方才的判断。
他从工作里抽身,披上衣服的同时又问,“你准备好了吗?”
然而,此刻的江漪却陷入了一个游戏关卡中无法通关,她嘴上是转圜的语气,心里却是要求的态度,“要不再等会?”
她也是深知傅司渭是个做事古板且喜欢按照他自己的节奏来的男人,可她偏偏不想要遵守他的规则。
“我饿了。”
饥肠辘辘的男人深知女人是个不为所动的角色,可她偏偏冷不防凑上前来,她身上的冷香席卷而来,“要不你帮我过关?”
第39章
江漪提议之初, 并不认为傅司渭会愿意陪同她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任何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所以如傅司渭一般的人, 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毫无意义并且没有任何价值的事情上。
傅司渭绝对的理性克制, 那也就以为着他的生活必定是沿着一定的轨道, 在很多地方是枯燥并且乏味的。
然而, 男人却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接过了手机。
这也是傅司渭生平第一次从他的妻子手中接过手机,上面跳出的几个无关紧要消息一览无余,他的视线渐渐集中到游戏页面上——
这是一个四人团队通关的游戏, 几个关卡可以说是毫无难度,他上手应该说不难。
江漪总是困在了最后的巅峰赛。
她也会因为游戏里没有得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冠军而失落么?
傅司渭难免会这样想, 她都有他这样名扬四海的丈夫了,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很快上手的他发觉了一个残酷无比的事实, 他也想赢。
在他的行业做到金字塔顶端的自己又怎么能绊倒在这区区游戏里呢。
但一连好几次,没有经验的傅司渭都在第一关被淘汰了。
这会儿换作江漪改变姿态了,她试图从傅司渭手中取回手机,毕竟一个霸总无法进入第二关的这件事本身就挺那个的, 这现实与游戏极大的反差下江漪无法直视傅司渭, 只能换作她主动要求出去吃饭, “算了吧,无所谓通不通关啦,我们要不早点出去吧?”
傅司渭执拗地拒绝, “我可以。”
这款游戏是网易在一年前推出的, 叫做“蛋仔派对”, 江漪从傅斐的平板上涉猎到这个游戏,最近玩得有些上瘾。
她离最高段位的凤凰蛋还有些距离。
但经过丈夫这么一操作, 这距离明显是远很多了,她发觉她被扣除了一颗又一颗的小星星。
这会儿,还有几分埋怨来着。
傅司渭并没有轻易放手,他一场接着一场打着这幼稚无比的游戏,放任着一向规律的他错过了完美用餐的时间。
而江漪看这意思,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停,直至傅司渭终于打通,赢得了最后一场的胜利,他才把手机停留在那个页面交还过来。
而她的段位已经顺利掉回四阶鹅蛋了。
江漪的脸上瞬间没了笑容。
“我不是帮你过了吗?”
从不会哄女人的傅司渭如是说也,他特意停留在那个页面,原本以为迎接他是或多或少本该崇拜的眼神。
然而,女人的心怀怨念一览无余。
他也以为,他们之间从不解释,但此时的江漪言辞恳切地告诉他,“傅总,您不大适合玩这种过分简单的游戏。”
“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
江漪本要精心打扮并且搭配的包随意扔在了男人身上,脸上虚假的笑容已经完美展露,她眨了眨卷翘的而又令人迷惑的眼睫,“你比较适合赚钱给我花。”
但也是同一瞬间,江漪突然意识到傅司渭不再是某本书上陌生的不知名男配角,他不再是个通俗的角色或者符号,他是个人,各方面能力再突出,也架不住人性必然也有弱点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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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澄和傅斐难得和谐共处的半天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傅澄见傅斐看许多事物的观点与之前有所不同,但还不至于性情大变——以至温柔可人,他最是放心不过了。
分别时分,他这个做哥哥还是仔细盘问一番才算是安心。
“你最近……总没有一些春天里小动物们的想法吧?“
傅斐深知她哥的好意,但她仍旧是很纳闷,不知道是否别人家哥哥的旁敲侧击也如傅澄一般干脆直白,生怕别人听不出言外之意来吗?
傅斐觉得搞笑,“你这是想问发没发春,是这个意思吗?”
但言谈之间已经完全没了方才在烤肉桌上那拼命维护傅澄的样儿,语气变得极其不耐。
傅澄有段时间和傅斐水火不容,两人冷战近半年,所以他对于这种小场面游刃有余,“作为哥哥,我关心一下你的私生活这不也是件常事?”
原以为自己有教养的傅斐这会儿特意没教养地翻了个大白眼,“管好你自己吧。”
傅斐不明白,她的父母和她的智商明显都不算低,虽然她承认她和他们父母有一定的差距,但他们怎么会生出傅澄这种家伙啊。
“你好好运营一下自己的粉丝,想想日后怎么走好你自己的路吧,”傅斐要不是看在又路人的份上,恨不得直接冲着那傅澄啐上一口,她越走越快,说得口干舌燥,“可别和某些男艺人一样,未来爆出一点不雅照来,还得让我喊那人‘嫂嫂’。”
傅澄以为他足够的严于律己,驻足在原地,信誓旦旦地和他妹妹说,“我不会的。”
傅斐摇摇头,无奈叹气,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过了,免得伤害了这个父母留下的傻子。
也是。
她哥这个年纪还没来得及开窍呢,怕是别的女人说话稍微含蓄一点他都听不懂呢。
她百无聊赖地望向她哥,却意外察觉了她哥脸上的忧心忡忡。
“反正不管你有没有对象,现在得和你哥报备一声。”
赵广安虽为人不错,也算广结善缘,刚刚烤肉钱不够也是问他在网上借的,但傅澄对这个妹夫人选并不满意,认为他的皮肤属实太黑了些,粉丝说什么“阳光小麦色”,那也不过是“美化之词”;而自己的妹妹继承了母亲的牛奶肌,在这太阳底下皮肤可以说是亮到发光——
要是这两人真走到一起,岂不是跟个黑白双煞一样?
这又怎会相配。
总而言之,一句话的事情,傅澄问了又问,“你说一声,不然我回去也不安心。”
傅斐真不知道她哥满脑子装的什么东西,就这样的家伙也能有粉丝,那她要女扮男装参加这比赛,吸粉能力不要比他强太多?
傅斐非得明说:“没有。”
得知了妹妹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傅澄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兄妹俩差不多就真到要散场的时候了。
小时候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厌恶还没来得及在这个青春期彻底消散,但两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他们接下来的人生里面临更多的是分离。
此时,傅澄见傅斐张大了嘴巴,神情又是如此怪异,还以为妹妹只不过是以搞怪对抗着离开哥哥时的不舍,直到他顺着傅斐的视线一齐望去——
那目光尽头,另一处的林荫道上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父母。
傅澄不可置信地又揉了揉眼睛。
直到确认无误那对走在人群里最最养眼的毫无牵挂和羁绊的情侣似的couple就是他的父母,他不知道父母正在说笑些什么,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在大马路上喜笑颜开,流露出半分真性情的父亲。
而在过往,他的父亲从来就是一位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甚至说一旦接触就会让有些人不寒而颤的角色。
可他偏偏纵容着母亲的依偎,目光寸步不离地紧追着她。
傅澄再仔细辨认一番,而几米开外的保镖正是出自于他的家庭,他才愿意笃信,这一幕并非是幻想。
一旁错愕的傅斐依旧张开着嘴:“不都中年夫妻了吗?拿错剧本了吧?”
傅澄顿了顿,兴许是昨晚撞破的拥抱,让他有了几分心理准备,说出来的话也变得通情达理几分,“或许,他们拿的本来就是先婚后爱的剧本吧。”
“先婚后爱?”傅斐纳闷,“这婚倒是结得早,这会儿爱来得会不会太晚了?”
“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傅澄弹了一下自己亲妹的脑壳儿,提醒道,“反正父母之间的事情你别掺合了。”
傅澄自认为他们这一辈人无论如何管不了父母,更何况,他的能力确实也未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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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街道,相隔不远处,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女就在附近的江漪还在回味着男人昨晚身体的僵硬。
她并没有明说,而是远远看见其他小情侣拥抱的时候,不由感慨了一声,“终归是我们老了。”
这话说得留有分寸,既不直接挑明,也道出了他们夫妻之间的真相。
傅司渭转身,站在鹅软石铺成的小道中央,那些奇形怪状的鹅软石在太阳的照射下每一枚都呈现出不同的漂亮光泽,仿佛男人随时都可以走在人生的T台上,属于万众瞩目的一部分。
然而他俯身,舍得从为他设定的天然T台上走下来,费尽心思,只为向她特意解释道,“我以为,我们原先不需要那些流程的。”
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突然逐字逐句就说出了这玩意。
江漪想象不出一个男人在外突然和她说他们之间只做.爱,但没有前戏的可怕事实。
兴许是常年的矜持,令江漪面色微微转变,思及自己早已是三十好几的妇人,这才渐渐镇定下来。
很快,她有了新的感悟。
江漪心想,或许是傅司渭觉得身处外面,她也没有力证的办法,故而特意在这会儿说明。
这一段鹅软石铺成的石子路走起来微微有些脚疼。
她身体上短暂的疼痛演变成了言语上的不客气,她极快并且十分不信任地“哦”了一声。
然而,傅司渭却并没有满意她的答复,力图追求夫妻之间的另一种状态。
他似是也早已看穿了她那双尖头的高跟鞋并不舒坦,小心翼翼地托举起她一把,直至他们离开这一段磨人的小路,到达这条路的终点的时候才将她放下——
他托举自己的手纵竭力避免,无法真正绕开那敏感的地带。
她的腰肢感觉到一阵的酥麻。
仿佛有电流穿过。
他此时又言之凿凿地说,“如果你想要这些流程的话,我也不会拒绝的。”
此刻,春风拂面,樱花乱舞飞在女人缭乱的发丝间,但傅司渭不得不承认的是,就算是在这个死亡视角下,他妻子的这张脸也是完美无缺的。
樱花的点缀增添了难以言说的美感,又将这个年龄段的风情尽情彰显。
江漪明显呆愣了一下。
他这是又想要那些流程了?他是真想要和自己放下脚步一步步来,还是说拿这些形式来当一个幌子,好掩盖下他“其实不大行”的事实?
“就算要那些流程,”江漪别扭地拉扯着傅司渭,“你也用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人这样来着?”
怎么就抄手把她抱起来了呢。
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有些恍惚,也不大真切,就好像原本就不该出现在他们夫妻之间的互动出现了,而且是在这个令人着实尴尬的年龄段——
“你就不怕惹别的年轻人笑话吗?”
江漪试图唤回傅司渭的人性。
傅司渭的思绪却渐渐蔓延到了过往,他想起自己在傅家站稳脚跟后一次又一次的波折,如果是年少的自己还未必会对眼前美艳动人的女人大胆示爱,更无法处心积虑霸占她的美,更无法设想会和她有两个命运相连的孩子。
他也曾一无所有过。
邹亚茹的野心勃勃,确实让无知年少的自己吃过苦头。
而那时候他的父亲选择了熟视无睹。
他不得不用各种竭尽全力甚至极端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直到最后拆穿老爷子的虚伪假面,一手掌控了傅氏集团的主导权。
他的思绪慢慢从回忆里抽回,与他的妻子鼻息相近,这会儿才不疾不徐地讲,“我想,他们中的大多应该羡慕我们,我们远比十八岁那会更为稳定的内核和思想,也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构建我们想要的一切——”
这话余音未落,江漪来不及去思索太多有关人生的话题,她的瞳孔当场震裂,不为别的,只为见证了“公主抱”这一幕的不止是平常的路人,还有……他俩的儿女。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为了避免尴尬已经躲起来露出半个身子跃跃欲试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傅斐和傅澄。
“世界怎么会这么小啊啊啊?”
傅司渭从不在乎,“看见就看见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平常其实也不这样那样的,就难得一次被瞧见了,”江漪面对无所谓的傅司渭沮丧道,“你说我俩的运气是有多差?”
江漪无法直视儿女见证了这一幕的事实,如果时空机器可以抹去这一段很不必要的回忆的话,她可以当场作出任何的牺牲,以求抹去这一幕。
“这叫什么‘运气差’?”
全世界看见又何妨,区区一对自己的儿女,旁观便旁观了。
江漪这才意识到傅司渭平时低调,在他们关系这件事上可是个例外,高调得不能再高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