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认为我们为人父母,在儿女面前应该稍微端庄些,好让他们不必看低我们?”
“歪理,”男人声音低沉,气势却稳,“人有七情六欲,他们的父母也不例外,我们得教会他们这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就稍微抱了一下,至多算上一些肢体接触?
怎么就上升到七情六欲了?
救命!
江漪只恨自己不和傅司渭一样不要脸皮,这会儿她方能处变不惊。
“见都见到了,”江漪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但为人母亲的素养还摆在这里,“我们做父母又不是出来偷.情,没什么好避讳他们的,不如一起去打个招呼。”
傅司渭板着脸:“我不介意。”
江漪真跨越这条马路之前,特意嘱咐道,“不许骂孩子。”
但很快,她就会意识到她的警告毫无效果了。
傅司渭一见到这双儿女的第一眼,便是无言以对,先是等着儿女乖乖地遵从他的权威,郑重地在暴晒的太阳底下喊他一声“父亲”,之后沉默不言的他才开始发话。
他说出来的话则是不留情面。
“你们俩晃悠来晃悠去,有个成果么?”他面朝傅澄,不置可否的眼神里充斥着严厉的批判,“你是在大马路边上找到创作音乐的灵感了吗?”
另一边并没有因为是女儿故而格外仁慈,他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飞机票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开始检票了,你倒也是有闲情雅致。”
而傅司渭之所以这么不爽,这家人都心知肚明。
傅斐怎会不知这就是撞破了父母之间谈情说爱的后果,虽说在此之前傅澄已经多次劝她离开,并且表示事不宜迟,但她内心蠢蠢欲动的八卦和窥探心又令她留了下来。
这留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我们这不也在街上闲逛么,你管孩子做什么?”
江漪当这个家庭调解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唱红脸的戏份呢,在这个家里只会多不会少,她不得已地走到太阳底下与傅司渭好好探讨。
毕竟,他们这个年龄段,按理说是最容易叛逆的,他们要是不改变教育方式和理念,怕傅澄和傅斐会误入歧途。
傅司渭理所应当道,“可他们害你害羞了。”
天呐。
这是什么宇宙大直男,这怎么可以明说呢,本来在儿女面前还能保留一两分颜面的江漪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老脸丢进了这珠江里。
她赶紧毫不犹豫地岔开话题,“斐斐,你拿着妈妈的钱请哥哥吃了什么好吃的啊?”
这气氛看上去更古怪了。
傅斐是想过她没有花江漪留给她的钱而是去用哥哥的这件事会曝光,但没想过会曝光得会像今天这样快,她没办法继续维持这个话题了,便想着拉扯着傅澄赶紧离场。
没想到这话落入了贫穷的且特意问好友借钱的傅澄耳中,傅澄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品,他细品。
妹妹分明是得了家人的旨意,拿了不少的钱来开导自己……结果开导开导把他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她自己分文不出,还能带着一笔小财云淡风轻地离开。
这还是人吗?
傅澄正欲开口,傅斐朝他使了好几个眼色,那眼色无疑在说“我花点你的钱又怎么了”,逐渐变得和父亲一样不可理喻起来。
这就是常人所言的“一脉相承”吧。
但此时此刻,十七岁的傅澄又怎能按捺不发呢,然而傅斐硬生生地将他给拽走了,嘴上倒是花言巧语,“我们再打扰可就不礼貌了,得给父母多留些空间。”
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遮阳伞,这老半天也没见她娇贵地给她本人或是兄长用上。
难不成是他这个没出道的哥哥还不配吗?
这会儿倒好,她屁颠屁颠地给父亲送去了。
不知为何,他竟然捕捉到了他父亲嘴角边不言而喻的一抹笑。
第40章
“你怎么可以当着儿女的面说出这些的?”
害羞, 本该就是和这个年龄段绝缘的词汇。
傅斐和傅澄的身影分明已经走远了,但他们轻快的笑声还停留在江漪的脑海里,挥之不散。
“不为了你, 为我自己。”
傅司渭不愿承认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有多难得。
他们好似从未有过这样的契机站在林荫道上, 相伴而行, 所以, 一切的家伙就算是他们的亲生儿女都格外碍眼。
身处高位运筹帷幄的男人,并没有浪费他的才智,不会吹灰之力就赶走了多余的人。
江漪环顾左右, 还因之前的事,心里有几分无法言说的尴尬。
一把遮阳伞已然在自己头顶撑开。
伞上的花纹一如之前的樱花雨, 这花纹非但有几分俗不可耐, 而且总引人回想起在这条马路对面发生的事情。他猝不及防的靠近……以及口口声声宣誓要走那些流程,都令江漪十分不习惯。
她喜欢貌合神离的中年夫妻关系, 至少那样她不必浪费任何心思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养一对儿女已经够麻烦了,如果还有一个老男人无时无刻需要她的特别照顾,那人生未免太累了些。
但当傅司渭不再歪歪绕绕,而是直接提出一些要求的时候, 江漪也终于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恢复到了平常。
这一路, 原本两人在儿女走后的大多时候是相顾无言的。
但当傅司渭面面无表情地提出一些中年豪门夫妻间必须维持的表面时, 江漪一切都觉得合理起来。
她只听傅司渭口气清冷地说,“你得陪我应酬下,他们三番五次地邀请, 我推脱不了。”
“和你参加个酒会?”
她重复了一遍他提出来的话。
“我很少参加酒局, 这场晚宴的主人也算是傅氏供应链上一个重要合作伙伴, ”他高高举起那把樱花伞,伞柄在他手中稳如泰山, 而不偏不倚地盖过本该在自己头顶的太阳,“不知道傅太太有没有时间参加?”
江漪始终平稳地走在他为自己保留的遮阳地带,“我如何能拒绝呢?”
这也是她身为豪门太太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啊。
而且话说,江漪穿到十八年以后鲜少来参加这些宴会,上一次盛装出席还是给邹亚茹过寿,从头到脚就是特别无聊的一件事,那也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这些宴会。
江漪自认为带来的那些行头也免得浪费了。
为了使这位傅先生满意,她甚至深领其要义,“要是之后有娱乐圈的小明星贴上来的话,也请傅总放心,那么多人在场,我不会翻脸的。”
傅司渭:“你的意思是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漪并不觉得她有那样的生活哲学,她不过就是表明个立场和态度,反正面子是会给他的啊。
她不明白傅司渭之所以说这些的缘由,毕竟,目前看来,就算女明星外面再美艳动人,也架不住她丈夫那方面可能不大行的事实啊。
但她耳边又传来男人一阵低沉的声音。
“也不是不可以,那仅睁开的一只眼也只准望向我。”
江漪还在顾及路人偶尔围观的目光呢,对傅司渭所说之言也没听清楚,她单纯地沉浸在对傅司渭第二职业的预想中,傅司渭这个子替人撑伞其实还蛮舒服的。
就是服务态度稍显差点。
-
距离这场顾家的晚宴还有一会儿。
江漪听着傅斐在江城机场落地后的电话,言而总之一件事,傅斐含糊不清试图掩盖但又一不小心暴露了她没花钱而使劲去花傅澄的钱的事实。
傅斐最后一次重申道,“妈妈,是哥哥太热情地想请客,我无论如何都推辞不了。”
傅澄脸上的五味杂陈她又不是没见过。
这番“狡辩”可不就是毫无意义么。
但江漪本人还是想要守护孩子们有但不多的尊严,她大方道,“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同你计较的,至于傅澄他是什么态度,作何感想,也没那么重要,毕竟他下一轮公演在即。”
江漪的意思很明确了,就让这破事赶紧掀过去吧。
但脑子不大灵光的傅斐耿耿于怀又怎么可能会只有这一件事,“妈,你和爸爸最近感情是升温了吗?”
江漪毫不客气地“翻脸”,“你是不是月考结束以后,放松得有些过分啦?”
而且还皮痒了。
真是哪壶不该提提哪壶。
“我就是在想,反正现在三胎政策不是也已经放开了吗,”傅斐絮絮叨叨,又补充道,“你要是想生的话,我这边先表一个态,我算支持。”
江漪真心和自己女儿之间有了无法言说的“代沟”,“你给我闭嘴。”
她已经相当仁慈了。
她想吐槽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来了,翻了个白眼道,“你给我带孩子,我就生。”
分明是个人都能听出的玩笑话。
傅斐却极其真挚地回应道:“这个也不是不可以,我在想万一我在傅氏混不下去的话,我还可以扶持我的亲弟弟或者亲妹妹,反正哥哥我是指望不上了。”
江漪此时已经无话可说,无奈道,“这么热情洋溢要请你吃饭的亲哥哥怎么就指望不上了?”
话里话外的挪揄的意思,傅斐又怎会不知道江漪的心知肚明。
她问了会江漪接下来日子的行程,当她得知江漪即将参加顾家邀请的晚宴以后,当即没有在“三胎”这个敏感话题上持续太久,她立马又提起了精神。
她下飞机那会本来困得要死,这会儿小嘴叭叭能讲一整个晚上的八卦。
“反正,就是继承他们家产业的顾大小姐呗,”傅斐兴致勃勃地讲起来,“听说她这一人丈夫是个外国人,以前在米兰和纽约时装周走秀的男模啊,身材可好了。”
“我记得当时她在网上某个走秀视频下发了个评论,反正就是比较‘花痴’的那种,底下还有人嘲笑她来着……”傅斐拽下性冷风的帽子,无疑是用羡艳的语气在电话那头道,“结果没过多久,她就把那混血男模直接领回了家啊啊啊。”
“当时网上留言都快炸了!”
“大家都只不过在网上馋馋,但她能如愿啊!”
江漪冷不防来了句:“馋不馋你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就是你再不回家写作业,你爸爸的肺就要炸了。”
对方那边立马闭了麦。
傅斐在机场不间断的的碎碎念也终于到此为止。
江漪来到十八年以后,已经非常习惯借着傅司渭的名号出来恐吓儿女了。这差不多已然成了她最得心应手的事了。
但说实话,江漪本人对这八卦传闻还是挺感兴趣,不免去想是怎样一张令人难忘的脸,怎样完美的身材比例,才值得顾家大小姐放下身段,亲自跨国去追。
这一点上,她和傅斐一样,也挺想八卦一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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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开场以后,江漪很快就有了得逞的机会。
这一场开设在秘密花园的晚宴,场馆的设置就比较贴近大自然,并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比较简约,也更有现代艺术的气息。
有几块漂亮的丝绒布上零星摆着几块草莓味的蛋糕,画风也很随意,并没有特别的严谨和工整。
一路上花花草草的摆设有使人误入幻境的错觉。
总之这里一切都浑然天成。
而顾大小姐和她不远万里追来的男模正在迎宾处,一一朝着来的人尽地主之谊。江漪完全忘却了自己身侧招摇的男人,一路朝着混血男模的脸望去。
这就让某人很不是滋味了。
但傅司渭不可能会说,你之所以为我找女明星留有余地,是为了自己贪慕男色去看那些男模。
他不屑于将自己和那些模特摆在一起。
也并不喜欢这种随性的毫无规章和秩序的晚宴,其实几乎一入场,傅司渭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不好亲近的气场了。
江漪不是没有感知到,她知晓傅司渭是一个重规则,严谨的人,不懂灵活变通,也不可能喜欢这种弥漫着自由气息的晚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