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皇后提出来的, 大概就是皇上的意思,这里每一个晋位的妃嫔,大多都是近期亲族在朝中得力,所以皇上才顺势给她们提了位份。
看到沈榆名字,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绪昭容还没死呢,皇上就这么着急捧新人,也不怕把那个短命鬼给活活气死。”
“那倒也好,也本宫免得再瞧见那个矫揉造作的短命鬼,让她霸占了皇上这么久,也不枉她这一世的荣华了。”
花榕上前给她捏着肩,目光清明,“绪昭容能成什么大器,兰贵人还不如绪昭容,娘娘若是看倦了,随时都可以处置,只是这好不容易提拔起来的人,总得用在关键时刻,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您一番栽培。”
好似已经恢复冷静,德妃闭上眼坐在那默不作声,不知在思索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宫女的通传声,“启禀娘娘,兰贵人求见。”
屋里的人忽然睁开眼,满目冷厉,继而很快又垂下眼帘,随手端过茶盏,轻轻抚着茶盖。
花榕立即出去将人带进来,每次这个时辰这兰贵人都会来给娘娘请安,每日都不曾倦怠。
沈榆进来就看到满地狼藉,就当看不见一样,绕过碎片进入内殿,却见屋里的人神态自若的喝着茶,没有半分异色。
“嫔妾叩见娘娘。”她屈身行礼。
花榕立即搬来一条红木圆凳,随即出去让宫人把屋里打扫一下,倒也没有丝毫避讳。
“坐吧。”德妃面色不改。
沈榆低下头,“谢娘娘。”
绪昭容升妃不足让德妃动怒,毕竟谁会在意一个病秧子,可先前晨省上并未发生什么事,能让德妃如此生气的,恐怕只有皇后给的册封名单。
落座后,却见桌上摆放着一本册子,薄薄的,边角还有染湿的痕迹。
“听说近日你与玉淑仪走的挺近?”德妃随口问道。
闻言,沈榆一脸认真的回道:“玉淑仪喜欢喝嫔妾制的花茶,所以一来二往就多走动了几回,她是名门闺秀,又是太后娘娘的人,与嫔妾这等乡野出身之人又有何话题可言。”
见她对自己出身还算有清醒认知,德妃这才正眼看向她,“这宫里也不是全论出身,纵然她有太后撑腰,可圣宠依旧在你这,你也未必比她差。”
花榕也算松了口气,她就怕娘娘一怒之下又责备兰贵人,到时候打草惊蛇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利刃自然要用在关键上,这个时候还不能将人推出去。
“若非娘娘提拔,嫔妾又岂会有今日,娘娘大恩大德嫔妾从不敢忘。”
说到这,沈榆又看了四周一眼,见屋里只有三人,房门也是禁闭,这才欲言又止压低声音,“其实有一事嫔妾思量许久,还是决定与娘娘禀报。”
见她神色凝重,德妃仿佛来了兴趣,“哦?”
沈榆忽然站起身,第一次来到对面的软榻上坐下,目光灼灼的看向德妃,“嫔妾先前碰见了陈妃娘娘,虽然这事也巧,可陈妃娘娘好似在那里等着嫔妾一样,言语间多有暗示,让嫔妾看看外头的天地,不知道是不是嫔妾多心,总觉得陈妃娘娘这话怕是有言外之意。”
德妃眼神微动,定定的望着眼前满脸肃穆的女子,然而这张脸上只有谨慎与不安,没有任何其他痕迹。
花榕也抬头看了她眼,像是惊奇她会将此事说出来,难道就不怕娘娘起疑?
屋里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那你觉得,陈妃会是个什么意思?”德妃眉梢微动。
沈榆皱着眉摇摇头,“若是嫔妾多心也罢,可就怕不是多心,所以才特意寻娘娘解惑,若是陈妃娘娘别有用心想拉拢嫔妾,好暗中对付娘娘,此事自然第一时间及时防范才是。”
说到这,她又面露疑惑,“可陈妃娘娘素来宽厚老实,许是嫔妾多心了也不一定。”
宽厚老实?
德妃嘴角微微上扬,难掩眼中的讽刺,宽厚老实的人能生下宫中唯二的皇子?
往日只顾着贤妃,倒忽略了这个人,果真是蝎子尾巴里的针。
“她给你许了什么好处?”德妃懒懒的靠坐在那。
沈榆却眉头紧蹙,满脸惶恐,“娘娘待嫔妾的大恩大德嫔妾没齿难忘,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可以动摇的,只要娘娘一句话,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嫔妾也万死不辞!”
德妃眼帘微垂,“本宫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如此激动,你的忠心本宫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怀疑。”
说到这,沈榆这才神色松动,思索片刻,“陈妃娘娘倒没有允诺嫔妾什么,只是言语之间让嫔妾多看看外头的天地,终日闷在屋檐下自然不痛快。”
“嫔妾不敢出言无状,所以一直在辞别,陈妃娘娘还让嫔妾喝茶,嫔妾也断然没有碰,娘娘若是不信,嫔妾可以拿父母起誓,嫔妾若有半句不实,我沈家世世代代永不为官!”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花榕都忍不住安抚道:“兰贵人之心娘娘自然都看在眼里,断然不会有半分起疑。”
德妃神色也温和几分,反而给了她几个好脸色,语气也亲切起来,“你能如实相告,本宫很是欣慰,既然陈妃诸多暗示,那你就顺着她走,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闻言,沈榆面露惊诧,“娘娘这意思……是让嫔妾当内奸?”
花榕看了看四周窗口都无人影,又特意将帘子都拉下,屋里瞬间昏暗了几分。
德妃定定的凝视着她,“她若无他意,你就全当与她交好,可她若是别有用心,你就看着办,若是把事情办好了,本宫定会圆了你的梦,让你弟弟当了这个秀才光宗耀祖。”
听到这,沈榆面上一喜,连忙屈身行礼,“嫔妾定然按照娘娘吩咐行事。”
德妃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继而还亲自将她扶起来,随手摘下一个翡翠玉镯戴在女子的腕间。
“你是本宫的人,只要一心一意为本宫办事,届时莫说一个秀才,你沈家便可扶摇直上,你弟弟入朝为官亦不是难事。”她笑着道。
沈榆眼中难掩激动,只能重重的点了个头。
“行了,你先回去吧,她若不来寻你,你也可以主动寻她。”德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后者自然点头,“嫔妾明白,那嫔妾先行告退。”
花榕又一步步将人送了出去,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良久,才关上门回到内殿。
屋里的人一边摇着团扇嘴角挂着冷笑,“本宫真是疏忽了,还以为此次余信骅一事是贤妃在暗中操作,如今看来怕是陈妃这个下三滥的人。”
“这宫里只有两个皇子,佟妃娘娘的大皇子又是长子,陈妃如何能不忌惮,倒也不怪娘娘疏忽,只能说这陈妃太会忍,硬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静,自然而然就让人忽视了。”花榕认真道。
德妃眼神逐渐晦涩不明,“那你觉得她忍了这么久,为何如今突然不忍了?”
四目相对,花榕压低声音,“自然是等待时机,如今这个时机已经出现,佟妃若是倒了,下一个就是娘娘您,只要兰贵人倒戈相向,届时您根本防不胜防。”
所有人都知道兰贵人是娘娘的人,倘若兰贵人做了什么事,皇上肯定第一时间会想到娘娘身上,一旦引起皇上怀疑,那无疑是断了娘娘诞下龙裔的路。
“那你觉得她的话可不可信?”德妃眉间紧锁。
花榕不由凑过脑袋,“您忘了,咱们还有一步暗棋。”
“听竹还算聪慧,又日日伴在兰贵人身侧,倘若兰贵人又任何异心,听竹定能察觉。”
“今日陈妃说了什么,兰贵人有没有隐瞒,届时问一问她便知。”
听到这,德妃眉眼舒缓几分,似乎差点忘记了自己安排的人,可纵然如此,她还是有些许不安,人都是有弱点才好掌控,可是听竹无父无母,若是也生了异心倒是无从掌控。
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花榕不由低声道:“娘娘放心,听竹如此聪慧,自然知道跟着一个宫女出身的贵人有出路,还是跟着娘娘您更有前程,傻子都能清楚利弊,她又岂会不知。”
第40章 举荐
从紫华殿出来, 路荫时有时无,头顶的烈日略有刺目,鸟儿停在颤颤巍巍的枝头啼叫, 这条路沈榆走了许多遍, 但每一回都能发现不同的风景。
“你进宫多久了?”她忽然看向听竹。
后者顿了下,“奴婢十二岁进宫, 在毓宁宫待了五年, 仔细算算也有十年了。”
毓宁宫近百名宫人, 上有花榕顶着, 旁人顶了天也就到二等宫女这个位置,德妃娘娘大方,给宫人赏赐是不少, 可谁又愿意走一天看不见光明的路。
“若是拿着攒下的银子出宫, 应该也是一件幸事。”沈榆淡淡一笑, “这宫里未必是个好地方。”
听竹忽而抬头,定定的凝视着眼前沉静请婉的女子,换作以往,她也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个抉择, 可是此时此刻她只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宫女的路不仅仅只有两条,主子给昕文的那条或许是好的, 但却不一定适合自己。
“对旁人而言也许不是, 但对奴婢而言,半生已在此,此处已是毕生归宿。”她神情认真。
行走在空旷无人的小道上, 沈榆并未回头, 语气清淡,“今晚换个人守夜吧。”
自然清楚她的意思, 听竹点点头,“奴婢明白。”
花榕定会来寻自己探听主子的情况,晚上自然是绝佳时候。
回到静月苑,沈榆一觉睡到酉时,外头的天都暗了,德妃为什么那么生气呢,肯定是册封名单里有她不想看到的结果。
旁人可激不起她那么大的怒气,肯定是贤妃晋位,而德妃自己却没有,想到以后要给自己死对头请安行礼,德妃心里头怎么可能好过,那还不是彻底炸了。
但是这个册封名单也很有意思,为什么只给贤妃晋位,却不给德妃晋位,显然不可能是皇后这个端水大师的问题,那就只能是霍荀的意思。
她们皇上表面从来不理会后宫的事,无论什么陷害争宠皇子痛失,他从来不插手,看起来是给了皇后充分的尊重,这宫里的多方势力拉扯全都在他眼皮底下,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就如同平衡朝政一样,平衡后宫也是如此,无论后妃做了什么过火的事,只要不触及底线,霍荀基本当不知道,现在又把失去掌宫之权的贤妃推了出来,或许是不想德妃目前一家独大,两方制衡才能长久。
给绪昭容升位大概也是有补偿的心理,毕竟绪昭容那份爱恋之心已经昭然若揭,现在又整日缠绵病榻,既然给不了绪昭容想要的东西,那自然要在位份上补偿对方。
男人都是这样,跟一个皇帝谈感情,不用想也知道是冷宫毒酒白绫三件套,不过绪昭容可能会好一点,大概会在霍荀不理她的时候郁郁而终。
这也就是一直以来没有人对她动手的原因吧,谁会去和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计较。
傍晚凉爽,用了晚膳后,沈榆继续靠坐在软榻上看书,调理了那么久,因那盆兰花的影响基本已经消失,所以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怀孕。
不过霍荀已经很久没有晚上过来,可未来却说不准,除非继续用避孕的药物。
但是避孕药用多了对身体难免有损伤,所以三个月内,必须解决掉德妃的存在。
三个月倒也不久,陈妃这个东风已经来了,起火的时候肯定不会太晚。
“主子。”
听竹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望了眼外头,声音压低,“皇上去了玉淑仪那。”
闻言,沈榆嘴角微微上扬,“这不正是太后所所希望的。”
不为旁的,无论如何这份薄面霍荀还是会给,只是早晚的问题,玉淑仪完全不必着急。
“熄灯吧。”她忽然合上书。
听竹一愣,不禁看了眼外头,“这才刚到戌时,您今日歇的那么早?”
记得主子白日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今日怎么好像格外困倦。
“外头的灯也熄了,无事不要出来走动。”沈榆眉梢微动。
纵然不解,可听竹还是按吩咐办事,立马就去把屋里的几盏烛台全都熄灭,也嘱咐外头的宫人夜里不要随意走动。
窗外映射进一束月光,纵然睡不着,沈榆还是躺回了床上。
两个地方就隔了一片稀薄的林子,李长禄肯定会发现她早早的就歇下了,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眼睁睁看着皇上宠幸旁人,还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自己只能黯然神伤独自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