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坐在一侧,眼神欲说还休,“嫔妾有皇上,可不是什么都有了。”
霍荀没有说话,只是直视着眼前颜如渥丹的女子,那一双星眸如一泓清水,此刻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直到手心多了几分温热,却见一只柔荑握住了他的手。
沈榆偷偷看了男人一眼,又怕自己越矩,继而慢慢又悄然松开指尖,但下一刻,小手又被人握在掌心。
女子嘴角带着几分浅笑,却又不敢抬头直视,只能低着头望着桌角。
恰好这时小二进来上点心,她立马又把手收了回来,把头扭向窗口那边,像是时刻记着规矩。
霍荀眼中含笑,她平日里的谨慎懂事体贴,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年纪,宫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可是不知道自己汲取水分的根茎又怎么会破土而出。
街上行人多,意外也多,自然还是茶楼里安全,能出来一趟也是在沈榆的意料之外。
直至快到亥时,沈榆才回到行宫,没有什么刺客或者暴.乱,一切都很风平浪静,好像只是霍荀单单带她出去逛了一圈,履行上回的承诺。
但她觉得自己这个新欢已经有所不同了,不然对方岂会随随便便带一个妃子出去风花雪月,但是这点不同还远远不够,她需要的是难以抑制的偏爱,这才是长久生存的立足之本。
回到静月苑,她不知道晚上霍荀会去哪个妃子那,但也不重要,至少今日已经有了些许进展。
“皇上可是带主子去汤泉池了?”听竹不急不缓的替她拆着发髻。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沈榆缓缓取下德妃赏赐的镯子,又拿起桌上的盒子,里头赫然放着德妃给的荷包。
“四处走了走。”她将盒子放回原位。
按理说今天的确适合把荷包送给对方,只是今天是走攻心路线,如果参杂了一些阴谋诡计,反而会让霍荀怀疑她的用心,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去行宫外头?”听竹有些诧异,这份恩宠可是前所未有。
沈榆一边梳着耳侧的发丝,低着头神色晦涩不明,“恩宠是恩宠,可却是有些人的催命符。”
如果绪昭容知道了这件事,极有可能真的气的心疾突发,纵然霍荀的人不会走漏风声,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难保不会有人借机发挥,给绪昭容致命一击,到时候她反倒成了害死绪昭容的元凶。
第42章 机会
“主子是怕有人故意诬陷?”听竹也意识到了什么, “此事知晓的人甚少,若是绪昭容得知有个好歹,那么无疑主子泄露消息的嫌疑最大。”
绪昭容到底专宠已久, 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些情谊的, 可若是绪昭容因此香消玉殒,那皇上必定会彻查到底, 怕就怕这时有人栽赃嫁祸。
“凡事皆有利弊, 不能只看一端。”沈榆眼帘微抬。
夜已深, 她自然而然睡下, 明日还有一桩要事等着自己,这个时候必须把握时机。
翌日,晨省时分德妃依旧没有出现, 好似真如皇后所言, 得了风寒身子不适, 旁人自然不敢多嘴,也只会挑软柿子捏。
给皇后请完安回到静月苑,却见李长禄候在那,还带了一个红木箱子, 如同平日里的赏赐一般。
“奴才叩见兰贵人。”李长禄行了一礼,继而又意味深长的笑道:“这是皇上给贵人的东西。”
他用的是“东西”而非“赏赐”, 沈榆基本猜到了几分, 但面上还是客气的点点头,“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替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李长禄没有说什么, 很快就出了屋子, 渐渐远离静月苑。
沈榆把视线从窗口收回,继而落在那口红木箱子上, 嘴角带着几分淡淡的弧度,随手端过茶盏喝了口。
以为如那日的粉珍珠一样,听竹倒是有几分好奇,“定是昨夜皇上与主子相游甚欢,所以皇上才特意给的赏赐。”
木箱只是简单上了扣,听竹很轻松就将其打开,里头不是华光璀璨的首饰珠宝,更不是猎奇的稀罕宝贝,而是各色各样的草编兔子老虎等。
看到这,听竹略显讶异,可很快又明白了什么,在这宫里金银珠宝反而是最普通的,但是皇上却肯派人给主子弄来这些东西,可见是用了心思,这宫里争的不就是皇上这份心思。
在揣测人心方面,主子的确周全缜密的可怕,倘若当初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如今恐怕已经成了第二个璇眉。
“将这些收好上锁,莫要让人看见。”沈榆面不改色叮嘱道。
听竹点了点头,自然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人发现,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和玉淑仪约了申时,但沈榆未时就去了隔壁,恰好玉淑仪并未午憩,反而在绘画,似乎在任何地方都有闲情逸致。
“妹妹莫要紧张,太后娘娘申时才会午憩醒来,如今我们过去也是白白等着,不如你看看我这副画,我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玉淑仪盯着桌上的画端详起来。
沈榆本来坐在那喝茶,闻言还是过去查看一番,这是一副春竹图,高耸林立栩栩如生,不同于一些名家的恢宏大气,玉淑仪更喜欢在细节上下功夫,每一笔看似随意,实则都有点睛之效。
“嫔妾对书画所知甚少。”
她拾起一旁的狼毫,在画上添了几笔。
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地面凭空多了几片萧条的碎叶,如同已经到了了秋季,万物凋零之时。
玉淑仪放下笔,接过宫女递来的锦帕拭拭手,“妹妹这个门外汉可比我更老练。”
沈榆淡淡一笑,“那是因为旁观者看的更仔细,身在局中,自然而然容易被许多因素而干扰视线。”
两人相视一眼,玉淑仪笑着来到软榻上坐下,打开那壶装了玫瑰花茶的盒子,轻嗅一下,一缕芳香萦绕而来。
“那倒是,我这个门外汉也看的出这回的花茶不如上回的好。”她似在询问。
沈榆坐在对面皱皱眉,“这宫里的品相自然都是万里挑一,行宫里的又岂能比得上,嫔妾已经托了魏管事去四周寻了一遍,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批,但愿太后娘娘不会责怪嫔妾懈怠之罪。”
玉淑仪看了眼宫女,后者立马退了下去,听竹也缓步候在门口。
“妹妹就是思虑太多,这点小事太后老人家岂会计较。”玉淑仪笑了笑,仿佛又想到什么,“昨日我听说余管事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此人不仅在行宫里中饱私囊,还在外头大肆敛财欺压百姓,这家宅里堆积着不少民脂民膏,听说皇上下令彻查到底,此事不知是否殃及守备大人。”
沈榆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还往四周看了眼,继而压低声音,“那佟妃娘娘……”
四目相对,玉淑仪摇摇头,“此事与你我无关,无论是谁求上门,让你说点好话,你切记都不要理会,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可是最不喜后宫干政。”
旁人都有亲族在朝为官,此事定然早就收到了风声,可是沈榆却没有,她提点一二也是不想对方一时糊涂,倘若对方被皇上厌弃,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如今她们还需要“相互扶持”。
“多亏姐姐提点,不然嫔妾就真要摸不着头脑,万一被人教唆说错了话,届时后果不堪设想。”沈榆心有余悸的捂着心口。
玉淑仪笑着给她递过一块糕点,“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若不是你提点,如今我恐怕还未能侍寝,今后我需要妹妹照顾的地方恐怕更多,你可不要嫌我麻烦。”
沈榆瞥了她眼,“太麻烦了,嫔妾自然会嫌烦。”
两人不由彼此都笑出了声,屋里气氛依旧融洽,直到快接近申时,宫女才进来提醒。
沈榆又恢复一脸凝重的模样,好似深怕出错得罪了太后,而玉淑仪则一直在旁宽慰她无须忧心。
一路来至太后所住的寿安殿,门口的宫人看见玉淑仪好似已经习以为常,也未通报就领着两人进去。
人老了就容易忆往昔,更何况还是曾经闺中密友的孙女,太后肯定会费心照拂,沈榆也知道,玉淑仪的提醒不过也是怕她着了德妃的道,朝中官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这事牵扯到周尚书,那么德妃肯定会让她出面吹枕头风,如若自己被厌弃,这对刚刚起步还需要固宠的玉淑仪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得看看陈妃的道行有多深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针对佟妃,她不相信陈妃会冒着暴露人设的风险下这个手,对方的目标肯定不仅于此。
来到外殿门口,嬷嬷看见来人还点头示意,“老奴见过玉淑仪,见过兰贵人。”
许是早就知道今日玉淑仪会带人来,嬷嬷不但不意外,反而直接带着两人进去,十分随和,“太后醒了好一会,还念叨着玉淑仪今日怎么没有过来。”
后者闻言自然而然解释道:“嫔妾还不是怕来早了打扰太后休息,太后不知道,难道王嬷嬷也不知道吗?”
王嬷嬷无奈的看了她眼,笑着没有说话,两人关系十分熟稔一般。
待进了外殿,王嬷嬷隔着珠帘禀报一句,“太后,玉淑仪与兰贵人求见。”
外殿内也是凉风悠悠,太后怕热,住所自然是行宫里最好的地方,四周清幽雅静,远离一切喧嚣纷扰,静养自然最好不过。
屋里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嗯”声,继而王嬷嬷撩开帘子,让两人先行进去,玉淑仪则拉住了沈榆的手,似在安抚她莫要紧张。
沈榆跟着进入内殿,屋里没有伺候的人,可见太后的确喜欢清净,此时正懒懒的躺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犹如睡着一般。
太后虽年过半百,但眉眼依稀可以窥见往日那卓越的风姿,只是如今多了几分祥和与淡然,但是与一个宫斗胜利者说随和,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比起霍荀,沈榆其实更担心太后,女人和女人之间伪装的再好也是无用,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朝代更替下来的胜利者,所以比起伪装的乖巧懂事,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更为重要。
“嫔妾叩见太后,太后娘娘万安。”两人齐齐屈身行礼。
太师椅上的人缓缓睁眼,看到玉淑仪时不由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你这孩子,哀家说多少次了,无须计较这些繁琐的规矩,你还是记不住。”
玉淑仪依旧低着头,语气温和,“可嫔妾也说过,便是见了府中长辈也不能忘了礼数,若是让母亲得知嫔妾一进宫就忘乎所以,恐怕会立马请旨进宫打断嫔妾的腿。”
王嬷嬷在一旁笑道:“谁家有玉淑仪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那岂不是半夜都会笑醒,怎会如玉淑仪所说那般。”
太后笑而不语,目光落在一旁那个一袭素色宫装的女子身上,纵然不施粉黛,可女子依旧肤白如雪,螓首蛾眉清艳动人,这宫里美人多,但如此颜色也算少见,可她那儿子却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赐座。”
听到吩咐,王嬷嬷立马搬来两把椅子,还出去吩咐宫人上茶。
“这便是嫔妾与太后提及的兰贵人。”玉淑仪笑着拉住沈榆的手,“太后喝的玫瑰花茶也是兰贵人亲手制的,得知太后喜欢喝,兰贵人于是特意又制了一壶,嫔妾便一并给您老人家带来了。”
她说着,借花献佛一般将盒子放在桌上,继而来到太后身后,自然而然的替她捏着肩。
太后笑着拍拍她手,目光却落在女子身上,“听雪琬说你会推拿之术?”
淡淡语气如同闲话家常,沈榆始终低着头,语气十分敬畏,“皇上终日处理政务劳累,所以嫔妾时常会看一些相关典籍,想要闲时替皇上解解乏,不过嫔妾只是闲暇之时随口一说,不曾想玉姐姐竟然告知了太后娘娘,还望太后恕罪!”
她说着又屈身行礼,好似深怕技艺不精被怪罪。
太后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子,随和的笑了笑,“皇上都时常念着你的好,那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若是真如雪琬所说那般,那哀家今后可免不得要麻烦你了。”
沈榆诚惶诚恐低着头,“能为太后娘娘解忧,乃是嫔妾毕生修来的福分。”
王嬷嬷恰好上了茶,玉淑仪也端坐在一旁,示意她莫要胆怯,太后旧疾犯了这时腰背正酸疼。
许是见太后不再多言,后者也大着胆子上前,半蹲在太师椅一侧,左手按在太后的脊椎三寸腰肌处,手下正好用力。
太后突然抽了口气,整个眉眼都皱成了一团,王嬷嬷吓得连忙上前,似要呵斥她鲁莽无状。
谁料太后纵然眉头紧蹙,却还是摆摆手,“莫要说话。”
第43章 泄露
屋里瞬间寂静无声, 玉淑仪和王嬷嬷相视一眼皆未出声,只是见太后面色不佳,实在是令人忧心。
这时, 太后又倒吸了口气, 甚至疼出了声,一手还紧紧握着椅背, 仿佛陷入极大的痛楚当中。
王嬷嬷也提心站在一侧, 但凡太后有何不对劲, 就要将人呵止。
然而脸色不好归不好, 但当事人却始终未说话,任由女子一双素手在腰脊处用力,每一下犹如万针扎进一般, 痛进了骨子里, 然而却又带着几分松快之意, 原本僵硬的腰背都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