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吹过,女子耳边发丝微微拂动,她目露疑惑,似乎在询问该怎么做。
“可是嫔妾言轻力微,如何能撼动那颗盘根错节的大树。”她眉心紧蹙。
陈妃目光晦涩不明,只是缓缓凑近几分,“那便从根挖起,妹妹只管浇油,这火势自然而然会起。”
四目相对,沈榆似懂非懂,“可是德妃娘娘对嫔妾一直有疑心,许多事嫔妾也所知甚少,怕就怕这油浇的不够多,这把火烧不到根。”
闻言,陈妃只是淡淡一笑,一边拉住她手,“其实绪昭容这病也不是没有来由,这选秀结束后,她便一直专宠,那时候身子还是好好的,可不知怎么有一回突然就心疾犯了,听闻是一个太医开错了安神药,那太医自然是被处死,可自此绪昭容便一直缠绵病榻,身子也不见好过,那时皇上还撤了当时的梁院判,本宫记得,从那时起皇上就极少去毓宁宫。”
沈榆面露疑惑,随后又仿佛明白了什么,颇为吃惊的望了眼四周。
所以德妃失宠这大半年也有这方面的因素,手都伸到太医院了,皇帝怎么可能会喜欢,但德妃大概还在以为自己备受冷落是因为干政的缘故。
“这种陈年往事嫔妾如何得知,况且绪昭容都这样了,再查恐怕也还是那样,皇上不会深究的。”她摆摆手。
陈妃眉间微蹙,“我的傻妹妹,这人死了才更重要,活着反而讨人厌,别看皇上如今对绪昭容颇多不耐,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到时候人死了,皇上自然就会怀念,只要妹妹在侍寝时提一嘴,皇上自然知道这绪昭容病重而终的源头是谁。”
“况且,这绪昭容突发心疾,此事妹妹怕也是烦恼诸多,如此一来既能解了你眼前之困,也能令那人彻底遭圣上厌弃,待前朝的导火线点燃,烧到后宫也是在所难免的,届时她与皇上之间没有了情谊,那还有谁可以依靠?”
沈榆眼前一亮,可又诸多顾虑,犹疑了半响,终是点了点头。
见此,陈妃也就笑着拍拍她手,“妹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日定能扶摇直上,为皇上孕育子嗣不再受他人桎梏。”
女子谦逊的低下头,“嫔妾所求甚少,只望能安安稳稳的陪伴在皇上身侧,便已是毕生所求。”
说罢,又看了四周一眼,“嫔妾该回去了,下回再与娘娘一起赏景。”
陈妃点点头笑而不语,就这么望着女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不远处的宫女忽然走上前,面露不屑,“一个下贱胚子出身也妄想常伴皇上身侧,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陈妃斜了她眼,“莫要小瞧于人,你觉得没有一些斤量……能不到半年从一个宫女升为婕妤?”
思及此处,宫女仿佛也想到了什么,这次回宫皇上又要给她晋封,这才晋位多久,也就绪昭容才有过这份荣宠,可绪昭容背后还有母族势力,但这个兰贵人却是孑然一身。
“倒是奴婢想岔了,只是此人必定别有异心,不甘委身人下,又如何能受您掌控?”
闻言,陈妃不急不缓摇着团扇,淡淡一笑,“本宫何须掌控她,这冒出头的枝,贤妃也不会坐视不理,不然你以为绪昭容为何会得知那消息?”
贤妃的手法向来如此,绵里藏针,既除掉了绪昭容,又利用绪昭容的死令皇上对兰贵人起疑,一旦皇上心里藏了根刺,又岂会再宠幸兰贵人,一石二鸟多么好的计策。
最重要的是贤妃不在行宫,就算皇上要彻查到底,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那倒也是,只不过眼下还是先除掉德妃要紧,以往无人敢言,可这回皇上下令彻查,一定会查到周尚书身上,他干的那些事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继续容忍。”宫女压低声音。
陈妃目光露出几丝冷意,“那我们就看着,看着这股东风会吹向哪一边。”
清风拂过翠绿的枝叶,满院的宫人都在干着活,似乎都知道上一批被处理的宫人是何下场,故而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回到静月苑,沈榆给自己泡了壶花茶,又吃了两块点心闲适了会,这才跟着去给德妃请安,这么重要的情报当然得“汇报”。
陈妃的算盘打的精,但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不然她们之间肯定就失去了合作的机会,德妃就更不可能,对方要她的命,何须如此迂回,更何况还有一个花榕在旁提醒,必定会把她用在刀刃上,而不是如今就废了。
那就只能是远在京城的贤妃,有些人远在深宫,可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前有绪昭容顶着,贤妃尚且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可想而知今后会发生什么。
其实绪昭容死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这也是她费尽心思接近太后的原因,但是太后太过老练,凡事过犹而不及,这个时候想要避免成为靶子,那就只能让焦点转移到她人身上,就是得看陈妃的道行深不深,能不能一举断了德妃的后路。
目前还是让她们狗咬狗,这样才能伺机而动。
来到紫华殿,随着宫人进去通传,不一会就有人让她进去。
殿内没有其他人伺候,只有花榕在一旁给德妃按着腿,后者则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似乎没有什么精神。
大概是册封名单一事始终令她耿耿于怀。
“嫔妾叩见娘娘。”她屈身行礼。
德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手示意她起来。
花榕也搬来一条圆凳,继而接着给德妃按腿。
“绪昭容怎么样?”
听到问话,沈榆立马回道:“太医说绪昭容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日,如今皇后娘娘正在桦枫轩看望,嫔妾想着要给娘娘请安,便先回来了。”
听到这,德妃好似并不意外,依旧懒懒的靠在那没有出声。
“不过嫔妾回来时遇见了陈妃娘娘。”沈榆压低声音,“如娘娘所料,她言语间的确在拉拢嫔妾,于是嫔妾便假意与她结盟,谁料她竟然让嫔妾将绪昭容之死栽赃嫁祸在您身上,言语间暗指绪昭容进宫时被一太医误诊,导致一直缠绵病榻。”
德妃忽然睁开眼,面上露出几分冷意,一旁的花榕也是神色严谨,但并没有说什么。
果然那陈妃一直在暗中窥伺娘娘,那必定是有什么线索在手中,不然如何敢拿出来做文章,若是完全灭口也就算了,只可惜那个太医的妻子跌落山崖不见人影,怕就怕陈妃寻到了此人。
绪昭容死了也就死了,可要是把此事翻出来,皇上为了心中那点情谊,指不定会迁怒娘娘,更甚者迁怒于老爷,如今朝中风声鹤唳,大理寺卿又是刚上任的新官,谁的脸面也不给,万一查到老爷头上就不妙了。
“她还说了什么?”德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沈榆皱皱眉,“陈妃娘娘让嫔妾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好让皇上继续彻查为绪昭容做主,这样皇上便会将绪昭容的死怪在娘娘身上,还说……”
“还说皇上会因此……厌弃您,不再顾念往日情份,继而好对周尚书动手。”她声音越来越低。
德妃突然笑了,摆摆手示意花榕不用按了,接着自顾自坐了起来,端过一旁的茶盏喝了口。
良久,她才看向沈榆,“那你觉得本宫该怎么做?”
后者有些慌乱无措的低下头,“嫔妾只是模棱两可的应了下来,自然是娘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德妃看了眼花榕,后者忽然上前几步,凑近女子压低声音,“那贵人就先应下,并且还要主动请缨检举此事,好让皇上彻查到底,但是……贵人得先问陈妃将人证要过来,不然您空口白话如何让皇上信服?”
沈榆惊诧的抬起头,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娘娘是想……”
“放心,这回无须贵人亲自动手,只需将人要过来,到时候自然有人来解决。”花榕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贵人对娘娘一片忠心,想必办这点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第45章 执着
不同于以往的慌乱无措, 这回女子只是迟疑片刻,眼神也沉着了两分,吸了口气重重点头。
花榕面带笑意, 伏耳凑近低语几句, 示意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嫔妾定会小心行事,不辜负娘娘嘱托。”她目光灼灼。
德妃也笑了笑, “你弟弟的事, 本宫已经让人去办了, 要不了多久就会如你所愿。”
闻言, 沈榆却未露欢喜,反而有几分欲言又止,“多谢娘娘费心, 只是眼下这个时候恐怕不宜有何动作, 若是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弹劾尚书大人滥用职权,届时恐怕只会雪上加霜。”
听到这,德妃不由多看了她眼,难得露出几分欣赏, “也罢,待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届时随意顶替一个名额, 也不是大事。”
沈榆笑着点点头,“一切全凭娘娘做主。”
没有在紫华殿待太久,出来时天灰蒙蒙一片, 乌云压顶, 好似随时都会落下倾盆大雨,这夏季的雨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回到静月苑, 雨水接踵而至,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地面的污垢,宫人们只能候在廊下窃窃私语,言语间谈论的都是绪昭容一事,觉得绪昭容一死,这宫里就是她一人独宠,今后还不知何等风光。
“主子可要将人要过来?”听竹端上茶点。
沈榆靠坐在那看着书,指腹轻轻滑动着书页,“自然要问,你待会就去给陈妃送一壶花茶。”
听竹似有疑惑,“陈妃如此谨慎,您觉得她会轻易将人交出来?”
以陈妃娘娘的性子,未必会轻易信任主子,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重要的把柄。
“既是娘娘吩咐,我自然无论如何也要办好。”她眼帘微垂。
人要过来是她的事,但陈妃给了什么人,就与她没有关系了。
听竹点点头,“奴婢待会就去送花茶。”
随着屋里只剩下一人,沈榆望向窗外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手撑着下颌,静静的感受这场暴风雨的洗刷。
绪昭容病重,皇后时常会去看看,自此也免了各宫的请安,谁也不知道绪昭容能不能撑到封妃的那一日。
听竹的确从陈妃那得来了一个位置,沈榆当然告知了德妃,怎么做那是对方的事,至于结果,其实已经出来了。
因为绪昭容的病情,皇后提议早日回宫,毕竟京中有整个太医院,如果能拖延一些时日自然还是拖延一下好。
沈榆不知道霍荀怎么想,大概朝中政务繁忙,听闻自从那日之后,就未再去过桦枫轩,当然也没有去其他人那。
回宫的前一日,寂静的夜色下忽然响起久违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屋里屋外瞬间跪满一地宫人,沈榆正在看书,这些时日给太后推拿的进展不大,太后太过老练,她也不敢操之过急,平时也只是说一些讨巧的话,但是时间长了,等她已经成了太后必不可少的习惯,很多事情自然也就体现了。
“嫔妾叩见皇上。”她立马放下书,屈身行礼。
男人已经迈进屋里,这回没有亲自扶她,只是“嗯”了一声就坐在对面。
烛火摇曳生姿,男人那张线条分明的轮廓看不清喜怒,好像只是闲暇之时过来坐坐。
沈榆瞥了听竹一眼,示意不用上茶,继而自己拿出茶叶,亲自冲洗茶具冲泡。
屋内瞬间萦绕一缕玫瑰的清香,夹杂着屋外虫鸣啼叫,霍荀靠坐在那静静的望着女子行云流水的动作,她真的很懂的察言观色,永远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一点就连贤妃也无法比较。
缓缓将一盏茶递过去,沈榆轻声道:“行宫的玫瑰品相不如宫里,皇上且将就将就。”
茶汤随之渐渐变色,水中依稀可见一角嫣红含苞待放。
“品相与口感并无关联。”他语气平静。
沈榆微微抬眼,“在御膳房纵然糕点味道极佳,可若是品相潦草,这盘糕点也是上不了桌的。”
视线逐渐交汇,男人嘴角带着几分几不可见的弧度,“听母后说你心灵手巧,朕倒还未试过。”
女子低头浅笑,起身来到男人身后,五指轻轻覆在他肩颈处,拇指在风池穴顺时针按揉,过了片刻,又继而按揉天柱穴。
屋里寂静无声,霍荀微垂着眼帘,感受着那柔嫩的指尖轻揉按压,那股酸胀感逐渐消散。
沈榆察觉到对方的紧绷,但只是一瞬间,对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说明这么多天的浓情蜜意还是有进展的。
平时里霍荀肯定从不让人近身,更别提靠近这些敏感部位,一个不好那都是会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