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颐华宫,乔太医日复一日按时按点过来诊脉,杨院判今日也来了,每月都会过来一趟,像是要确保她这一胎毫无错漏。
待送走了太医,听竹倒是一脸疑惑,“贵妃缩在宫里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又是在谋划什么。”
沈榆翻看着几本民间杂录,看的颇为仔细,“你觉得她应该有什么动静?”
为什么会咬人的狗不叫,因为真正会咬人的狗根本不需要虚张声势。
“那这回宫里的压胜钱是不是要加一些?”听竹忽然想起什么。
沈榆头也不抬的道:“自己宫里肯定不一样,你看着加吧,莫要太寒碜,也不要太奢靡,皇后刚裁减宫中二成开支用度,太惹人眼也不好。”
届时别的宫连银炭也没得用,而她宫里光是打赏宫人的就如此阔绰,难免会惹上不必要的非议,亦让皇后不好做人。
听竹点点头,便立马退了下去,年节将至,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需要她打点的事情也不少,慕衣纵然能干,可有些事还是摸不准主子的想法。
皇后又免了半月请安,沈榆也乐的清闲,肚子大了的确不方便在大雪天来回奔波,虽说尚宫局送了轿撵过来,但是这种天气,谁知道抬轿子的会不会脚下一滑,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
太后薨逝,宫中亦不可装扮太喜庆,年三十这一日依旧下着大雪,没有了宫宴,那么各自都只能在自己宫里守岁。
三十这晚霍荀自然是去了长春宫与皇后一起过节,这是最基本的面子功夫,这种大节倘若对方来颐华宫,无疑就是置皇后于不顾,如宠妾灭妻一样,到时候就真落下个色令智昏的名声。
这点轻重肯定还是要顾及的,对方是对她与旁人不一样,亦或有别的情愫,但是可不会恋爱脑上头,江山和美人肯定还是江山更重要。
年三十这日连烟花也没有,太后刚薨逝,所有庆祝年节的活动基本都已经取消,才到亥时沈榆就忍不住去睡觉,在旁人眼里就是等不到皇上干脆就不等了,还能营造一个失落的氛围。
初一这天雪已经停了,外头天空湛蓝,宫人已经将夜里的雪铲干净,此刻交头接耳道着喜庆的话。
早膳已经缩减了好几道,都是为了响应皇后的节俭号召,刚吃完东西,第一个登门的是佟妃,其宫女手里还抱着一沓长盒子。
“新年新气象,愿妹妹这胎能平平安安诞下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佟妃刚进屋,就立马从宫女怀里拿来一个盒子,“一点心意,还望妹妹笑纳。”
沈榆立马起身相迎,满脸严谨,“该是臣妾去拜访姐姐才对,怎么姐姐倒过来了。”
解下斗篷给听竹挂好,佟妃笑了笑,“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你挺着个大肚子,万一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到时候本宫可担不起这责。”
并未打开她送的礼,沈榆只是让听竹小心收好,继而回到软榻上坐下,亲自沏茶给她喝。
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道贺新禧这么简单,佟妃拿来一个长盒子,继而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卷画像,似许多张卷在一起。
“这是尚宫局已经筛过一遍的,第二回 该由皇后娘娘择选,剩下的才能入小选,但是皇后娘娘只会将事情推到本宫头上,这一张张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本宫瞧着谁都好,又拿不定注意,故而才来给妹妹看看。”
既是各府递交的画像,自然是怎么美怎么画,看的全是各自画师能力。
沈榆看了几张,是都挺貌美如花,倘若都如画像上一样,那么确实都很不错。
佟妃说的那张刑部尚书之女画像摆在第一位,显然是打点到位的,不过她被中间一张吸引了视线。
察觉到她的目光,佟妃抿了口茶,嘴角带着不可言说的笑意,“这是绪妃的堂妹,其父在京中任职,模样自然有几分相似,不过就是不知道皇上吃不吃这一套。”
皇上有旧情吗?
那肯定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在绪妃死后,连最后一面遗容也不愿意见,可是外头的人恐怕都觉得皇上还顾念旧情,便推着女儿进来为家族固宠。
皇上心里只有社稷,哪有旁的人,饶是对兰昭仪也是诸多利用,帝王无情,这一点她早就已经看清了。
“姐姐既然拿来了,那便将她留下吧,总不好到时传下去,倒是臣妾忌惮新人故而从中作梗。”沈榆笑着道。
佟妃沉默半响,还是点点头,一边看着其他画像,一边压低声音,“本宫近日听说贵妃娘娘在寻一些民间偏方,看来也是着急了,想着新人一批又一批的进宫,这肚子再没有动静今后就更不好说了。”
说到这,她凑过脑袋神情怪异,“听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也不知道怎么下得了口,说不准她那条蛇是被她自己给吃了也不一定。”
沈榆睁大眼,“这……姐姐可莫吓我。”
佟妃拍拍她手,“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不过这也说不准,她那种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第86章 殿选
“你见哪个正常女子会在屋里养蛇的, 莫说养着,我一听到这个字就瘆得慌,整日养这种冷血玩意, 骨子里又岂是什么和煦之辈。”佟妃意味不明的道。
沈榆并未接这话, 而是继续低头继续望着一张张画像,不经意换了个话题, “太后娘娘薨逝, 玉姐姐心中必定不好过, 纵然我有心帮她也无可奈何, 其实这事她也没有错,这宫里谁不想生个孩子,旁人的终究还是旁人的, 到底不如自己生的亲厚。”
“话是这样说。”佟妃随手翻看着画像, “只是这宫里哪能说生就生, 皇上不来总是无用,纵然怀上了,能不能落地还未可知,你瞧那阮采女, 倘若不是妹妹反应快,怕也是如阮采女那样不声不响就遭人算计了。”
沈榆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几日刚让听竹给阮采女送了些银炭被褥过去, 对方当初中毒伤了身子,如今只不过是用药吊着一口气,可是精神还算尚佳, 并未因此就认命。
蚂蚁无法撼大树, 可是细节能决定成败,每个人的存在势必都有各自价值, 只是看体现在何处。
“皇上驾到!”
屋外突然响起高亢的通报声,佟妃骤然站起身,面上也有些惊诧,她可不是每次挑这个时候过来偶遇,倘若能知道皇上每日行踪,她也就不会至今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了。
可是今日大年初一,按照往年规矩皇上都是先去永和宫,然后再按例看望几个皇子公主,所以她才挑今日过来,可谁知今年皇上竟然先来了颐华宫,是贵妃惹怒了皇上,还是这兰昭仪在皇上心里的份量已经重到这种地步了。
随着殿门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迈入殿内,两人立马屈身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将大氅递给李长禄,霍荀顺势握住女子的胳膊,目光一边落在佟妃身上,“晨间风霜大,你与煜桉也要注意身子。”
听着男人关切的话语,佟妃面上有所动容,可当看见他的动作时不由垂下眼帘,语气恭敬,“谢皇上记挂。”
说罢,又行了一礼,“这会臣妾不在,他指不定如何折腾上蹿下跳,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退后两步,她转身径直迈出大殿,没有片刻停留。
霍荀拉着女子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还未收好的画像。
沈榆立即上前小心叠好,“是这次小选的画像,皇后娘娘推给了佟妃娘娘,佟妃娘娘又拿来让臣妾帮着挑,许是刚刚佟妃姐姐忘记拿走了。”
是故意不拿走还是忘记就不好说了,这宫里谁没点心思。
霍荀眼帘微垂,像是不愿看这些,原本松缓的眉心又布上些许阴霾。
将东西放入盒子中,沈榆也未出声,只是静静的重新沏上一杯茶,大概也猜到一些事情。
以往两眼一抹黑,如今有了王嬷嬷这条线,朝中的千丝万缕变化亦都清晰了。
近日雪灾不断,可边关那边亦是如此,为了掠夺资源,一些戎狄不时攻击边关百姓,虽然每年都会来那么几次,可这回戎狄来势汹汹,此事直到一个月后才传到京城,镇守边关的将领声称早就递上了折子,但兵部却称近日才收到的折子,定是差使耽搁了,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任何一件战事都不容忽视,因为往往容易错失先机,这种遗误军情的事情恰恰就说明了朝廷各司各职的漏洞百出,但在小选一事上这些人比谁都上心,霍荀看了如何能不气。
“这些琐事由佟妃处理就好。”
霍荀端过茶盏喝了口,亦是忙里偷闲才过来,也就只有在这才能得到片刻的松缓。
“佟妃娘娘过来都知道给臣妾带礼物,新年新气象,那皇上就这么空着手来了?”沈榆皱皱眉。
男人眉梢微动,好似才想起有这一风俗,思忖间,忽从腰间取下一枚圆形龙纹玉佩,“朕娶正妃时父皇送的大婚礼,原有两块。”
他原是准备给皇后的,可是大婚当晚发生那种事,便也就没有任何想法,既是父皇赐婚,那对方就好好当她的皇后。
墨绿的玉佩不参杂任何杂质,外圆内方,一条腾龙栩栩如生,中间有一个嵌口,应该是两块玉佩可以合在一起。
沈榆怔了下,眼中弥漫着一股惊色“这……”
“难道不够厚重?”霍荀目光如炬。
四目相对,女子唇角微抿,眼角莫名泛起些许泪渍,“臣妾何德何能……”
轻轻握住她手,男人语气温和,“在朕心里,你与旁人自然不一样。”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角滑落两行清泪,继而又被人拥入怀中,本该温存一番的场景,外头又响起李长禄不合时宜的声音。
“皇上,于大人求见!”
这种时候沈榆自然不会挽留,只是退出男人怀里,一边替他理了下衣袍。
许是真的忙,霍荀也就没有逗留,好像的确是忙里偷闲才过来一趟。
待人走了,沈榆又随手拿起那块玉佩,老板画饼的常用套路,一般人收到这种意义非凡的东西,那还不得感动的为老板抛头颅洒热血。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对方继续利用自己,也许真心是有那么点,可是这点真心太不值钱。
从一开始绪妃就是那个靶子,但是对方的承受能力太差,所以自己的出现无疑是另一个绝佳的人选,霍荀岂会因一两面就频频宠幸自己,自然有栽培的原因。
而后纵然有了几分情愫,可还是把她推上风口浪尖挡下一切罪名,对方的真心参杂了太多东西,也许有那么一刻是真情实意,但是这个并不重要,爱情不会让她如鱼得水,但权力可以。
他送这个肯定也不是临时起意,也许又要做什么事,好让自己来背锅,还有什么清除异己理由能比自己更好用,落在群臣眼中,那都是自己这个宠妃在吹枕边风,所以他们废了劲想把女儿送进宫来。
看着那一盒画像,沈榆笑了笑,唤来听竹把东西还给佟妃。
佟妃不把东西拿走,肯定也想着借此试探一下霍荀的心思,万一筛掉了不该筛的,到时候反倒是佟妃里外不是人。
小选定在上元节后一日,只有五品以上京官的嫡女才可参选,贵妃这日不知为何得了风寒,自然无法主持小选,皇后推脱不了只能亲自过去主持。
皇后甚至没有提前通知,而是在小选当日才让纤云过来寻自己过去旁观,大抵觉得这样自己无法找借口拒绝。
谁都不想掺杂进这利益纷杂的事情里,可是这宫里总得进人,水不浑怎么摸鱼。
这日依旧刮着寒风,雪倒是好几日未下了,待她前往昱秀宫时,外头已经站满了各模各样亭亭玉立的贵女,显然打听过消息,知道皇上不喜欢太过艳丽,所以打扮都是在清雅秀丽之间。
放眼望去一片花红柳绿的衣裳,以浅绿色偏多,模样也都在上佳之间,不过和画像相比还是有所出入。
“奴才叩见昭仪娘娘!”
门口的一排太监宫女立即跪地行礼,而后的秀女的也都齐齐屈身行礼,声音如银铃般清脆,“臣女叩见昭仪娘娘。”
“不必多礼。”
女子声音沉静温和,如清泉般舒缓,纵然只窥见一抹素色织锦斗篷,可秀女们也不曾抬头,这点规矩自然都是知道的。
待到掌事公公继续念着名单,她们才敢往殿门口看一眼,然而女子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她们也就没有看见这个传闻中独得圣宠的兰昭仪。
“听闻这兰昭仪是宫女出身,那定是生的貌似天仙才能让皇上如此宠爱。”左排第三个绿衣女子压低声音道。
她后面的人也是悄声低语起来,“那是因为往日德妃娘娘举荐,不然寻常人岂有机会见到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