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态度坚定,并不像赌气,徐三叔一晚上心力交瘁,刚才又被吓了一回,现在已经很疲累,就摆摆手随他,自己回去休息了。
叔叔婶婶们从主宅离开后,徐昴领着时卿往徐大夫人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有灯光,徐昴走到门外时,遇见照顾母亲的孙姨。
孙姨合衣躺在抱夏里的躺椅上,听见脚步声就起身,见是徐昴激动的起身拉住他的手,说:
“你回来了。你妈妈心里难过,谁也不让在身边,我怕她想不开,就在外面陪着。那女人……还在啊?”
孙姨从年轻时就在徐大夫人身边照顾,跟徐大夫人感情深厚,每天陪在徐大夫人身边的时间,比徐大先生都要多的多。
“她不在了,孙姨你休息吧,我和时卿进去看看我妈,陪她说会儿话再走。”徐昴说。
孙姨劝他:“哎哟,还走什么走,留下来没事的。”
说完往时卿看了一眼,见徐昴连走路都牵着她的手,可见两人感情是真的好,孙姨成天待在大夫人身边,知道她的心意,自从上次大夫人见过徐昴找的这姑娘后,其实已经没那么抗拒了,现在只等大先生回来再给两父子从中调停。
徐昴谢过孙姨好意,推门进了母亲的房间。
房间里有千工拔步床,博古架,檀木柜,雕花窗,布置得幽静雅致。
徐大夫人没睡她的千工拔步床,而是歪坐在窗前的云纹罗汉床的茶几上打瞌睡,她一手撑着额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连徐昴他们进房都没发现。
徐昴轻声走到母亲身前,轻喊了一声:
“妈。”
徐大夫人没有反应,徐昴以为她睡着了,就没再叫她,想把她抱到床上去休息,谁知他的手一碰到徐大夫人,她就软软的向后倒去。
徐昴吓了一跳,大喊出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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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家庭医生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徐大夫人做了检查,给了众人一个意外的结果:
“徐大夫人不是生病,应该只是睡着了。”
刚睡下就被叫起来的徐三叔现在一个头两个大,焦急的问:
“睡着了?那怎么叫不醒呢?”
家庭医生也有些不理解,摇头说:
“大概是太累了吧,人在深度睡眠的时候,是完全有可能叫不醒的。”
徐三叔指了指徐大夫人说:
“大夫人今晚情绪很激动,怎么可能深度睡眠呢,你再检查检查。”
家庭医生很无奈:
“再检查结果也没错,确实没事,你们不用太紧张了。”
徐三叔还想再说什么,徐昴打断他,对家庭医生问:“李医生,你确定我妈妈是睡着了吗?”
李医生坚定的说:“我确定。”
“好吧。”徐昴说:“那今晚麻烦你在家里住一晚,半夜我妈要是醒来,还想请你来看一看。”
“没问题。”给徐家人看病的流程李医生是知道的,他也不是第一回 留宿,自然答应。
李医生被佣人带去客房,徐昴环顾房中其他人,说道:
“叔叔婶婶们都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要有什么事我让人去叫你们。”
几个叔婶想着,反正医生说大夫人只是睡着了,不是生病,他们再多人留下也没用。
叮嘱徐昴有事唤他们后,叔叔婶婶们相携离开。
孙姨对徐昴说:“要不你们去那边的小床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徐昴摇头:“我守着。现在你让我睡我也睡不着,你去休息,这里有我。”
孙姨又问时卿:“那,时小姐呢?要不要我带她去房间。”
徐昴看向在博古架前转悠的时卿,时卿对他摇了摇头,徐昴明白她的意思,对孙姨说:
“不用,她跟我一起,要是累了,我让她睡那边。”
说完徐昴坐到床沿,拉着母亲的手叹息,孙姨给徐大夫人掖了掖被角后准备要走,被博古架前的时卿喊住问道:
“这摆件一直放在这里的吗?”
顺着时卿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尊红翡绿翠的珍珠女摆件,孙姨想了想回道:
“不是。这是昨天四先生带回来那批古董里的一件,大夫人说好些年没瞧见这么正的红翡绿翠,就拿回来把玩几天。”
徐昴听了时卿和孙姨的对话,过来问她:
“怎么了?”
时卿看了他一眼,对孙姨说:“原来是这样,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孙姨不知她什么意思,问:“没别的事,我先出去?”
时卿点头,孙姨离开。
徐昴觉得时卿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摆件的事,以眼神询问。
时卿也不跟他卖关子,让他看看那摆件的样子:
“看看她像谁?”
徐昴疑惑不解,凑近那摆件看了起来,从下往上,看到那珍珠女摆件的脸时为之一惊,刚才消失的那个女人在徐昴眼中一直模糊着脸,看不真切,但此刻看到却在他的印象中有了清晰的五官。
徐昴惊愕万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那我妈……不是睡着了。”
时卿刚才问过孙姨,这摆件是昨天才放到这里,今天傍晚‘她’就出现,然后不知为何又突然消失——让所有人觉得‘她’消失了,但实际上‘她’只是回到了本体中。
“珍珠生于蚌壳,蚌有蜃气,能将人困在其中。”时卿说。
徐昴拿出手机,欲给林洛阳打电话,但时卿说:“在蜃气中待得越久就越难醒来,等林洛阳从云真观赶过来太晚了,得先救人。”
“可我们连‘她’的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救。”徐昴说。
时卿想了想,抓起徐昴的左手,拉开袖口的衣裳,现出他手腕上的一圈咒文,说:
“这是通灵咒,有这个就能知道‘她’的所在。”
时卿说完,把徐昴的手腕贴在那红翡绿翠的珍珠女摆件上,只见主卧房中一道白光闪现,时卿和徐昴两人就同时被吸入那摆件之中。
第22章
徐昴感觉身子往前一冲, 脚步有点收不住,幸好被旁边一只手拖拽了下,低头一看, 差点吓出毛病。
他的前方是一条河, 他站在桥上,要是没收住步子, 一头栽下去都有可能。
再抬头看去, 两岸灯火如龙, 河上画舫花舟, 船头弹唱的风情美眷,船尾举杯的风雅之士,岸上人|流如织, 男女老少尽欢颜, 贩夫走卒热火朝天的叫卖, 酒楼跑堂来回穿梭的身影,这些人都做古人打扮,一时间徐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哪个影视基地。
“走吧。”
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把徐昴蓦然扭头, 看见时卿熟悉的脸庞时才彻底回神。
“这是什么地方?”徐昴问。
他和时卿还是现代打扮,跟眼前这古色古香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而那些人从他们身边正常经过, 连眼神都没向他们瞥过。
“珍珠女所在的幻境。”时卿说。
“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徐昴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旁边桥头吟诗的书生眼前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 继续仰天吟着他的诗文。
“我们是自己闯进来的, 这个世界原本设定里我们不存在。”
因为不存在,所以这个世界的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那我们要到哪里去找珍珠女和我妈?”徐昴忧愁的说。
时卿站在桥上环顾四周后说:
“这种世界一般都不大, 是她人生各种场景的记忆所汇聚而成。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站在这里等着事情发生就好。”
徐昴疑惑:“你怎么懂这些的?”
时卿笑了笑:“书里看来的。”
徐昴正想继续问她什么书的时候,就听一道高亢的声音从桥下传来:
“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两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艘轻舟从拱桥下驶出,桥头站着一个美须文士,青衫幞头,三十来岁,温文儒雅。
岸上等候的仆人看见他的船,兴高采烈的回去给夫人报喜,可见夫人十分期盼丈夫的归来。
船只靠岸,那中年男子率先下船,却没有即刻回家,反而转身对船舱的方向伸手轻唤:
“卿卿,到家了。”
徐昴和时卿在桥上探头去看,就见船舱中走出一位清雅曼丽的女子,正是那个今晚把徐家搅得人仰马翻的珍珠女甘小姐。
甘小姐已然换了一副装扮,碧衣罗裳,钗环叮当,微蹙峨眉的愁在江南水景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清丽逼人。
她握住中年男子伸来扶她的手,怯生生的随他上岸,一路低头不语,眉头紧蹙。
前来迎接中年男子的老仆行礼后上前,与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看动作和手势,好像是在问甘小姐的来历。
不过问了几句,甘小姐就想转身离去,所幸被中年男子拦着,轻声安慰一阵后才作罢,只见中年男子对那老仆挥舞手臂,疾言厉色的叫他滚开,声音之大,就连桥上的时卿和徐昴都听见了。
挥斥老仆后,中年男子就拉着甘小姐走了。
时卿也拉着徐昴下桥,一路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来到一处大宅门前,门前高高悬挂的匾额上写着‘柳宅’二字。
这个世界的人看不见他们,所以时卿和徐昴跟着一在中年男人和甘小姐身后一起进门也没人察觉。
宅子是四进大宅,男人牵着甘小姐进门,对管家仆从说:
“夫人呢?快叫她出来,我介绍个人给她认识。”
话音落下,就听廊下传来一声:夫人到。
只见一个同样三十多岁的妇人在仆婢簇拥下走出,中年男子看见她就笑面迎上:
“夫人快来。这是我在柳州时遇见的知己,姓甘叫三娘,知书达理,性子最是温顺……”
这位夫人叫祝玉梅,江南富商之女,原本家中老父要为他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但她那时被爱情冲昏了头,非要嫁给一穷二白的柳书生。
柳书生父早亡母眼瞎,命运多舛,却容貌俊秀,还写了一首极好的字,他托人给养在深闺的祝玉梅写信,诉说衷肠,祝玉梅很快坠入情网,与家中发誓非柳书生不嫁。
无论父母怎么劝她都不改衷肠,最终在她的坚持下,父母同意了这桩婚事。
祝玉梅如愿嫁去了柳书生家,她嫁妆丰厚,很快就让积贫已久的柳家母子过上了好日子,而在她的鼓励资助下,柳书生也考中了功名,成了十里八乡唯一的举人,人人都说祝玉梅眼光好,挑了个会读书有出息的丈夫。
对此祝玉梅也很满意,尽管丈夫中举之后,功名就此止步,但她依旧无怨无悔的付出,为他柳家操心家事,生儿育女,让柳家成为这一带最富有的人家。
丈夫人到中年,自觉读书无望,就说要去做生意,对此祝玉梅也很赞同,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资金让他出去闯荡,原以为丈夫会更上一层楼,却不成想他生意没做出名堂,倒是给她带回了个‘惊喜’。
被困在祝玉梅体内的徐大夫人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原主此刻的愤怒,她歇斯底里的对丈夫带回来的女子进行谩骂,被丈夫骂像个疯婆子,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二十年的付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原本发誓会爱自己一辈子的丈夫突然就变了心,那个女人年轻美貌,被骂的时候,丈夫会心疼的把她拥入怀中护着。
祝玉梅和体内的徐大夫人愤怒至极,喊来下人,让他们把那个勾引人的小妖精给打出去。
谁知丈夫死命护着,还说出若不让小妖精进门,他就休妻的绝情话语。
这句话可真真算是点燃爆竹的最后一根导火索,逼得祝玉梅当场就口出恶语,与他清算起家中所有开销,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族老都请来作见证,然后她把家中所有良田商铺的账本都搬来客厅,跟丈夫清算起了家当。
中年男子跟祝玉梅成婚多年,早已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以为这些都是他应该享有的,是他自己的,但所有的帐被翻开来细算,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在妻子名下,若真休妻,他可能连一间瓦房都保不住。
这个时候,祝玉梅问他还要不要纳妾。
他犹豫了,渐渐把搂在怀里的娇美人松开。
而他这边刚把手松开,下人就在祝玉梅的指使下,把小妖精按压在地,毫不留情的击打起来。
开始的时候祝玉梅只想把小妖精赶走,但在见过丈夫看她的眼神后,心知他被蛊惑的不轻,若只是赶走的话,说不定小妖精还有其他勾引的手段。
于是祝玉梅改主意了,她要彻底断了二人的关系,她要当着丈夫的面把小妖精打死!
下人的棍棒打在甘小姐的身上,她的哀嚎声传遍整个柳宅,却没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情,就连那个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男人也畏缩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