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是闲的。”
放下平板问事情:“你刚才说起沈娄,她和沈娄有故事?”
时卿点头回道:“嗯,他俩以前是一对儿,在月老面前海誓山盟过的关系。沈娄这些年一直在找她来着。”
徐昴听完表情一言难尽,时卿不解:“怎么?”
良久之后,徐昴才摇头说出一句:“恐怕……有些人要伤心了。”
时卿越发不懂,于是徐昴用浏览器打开了几个网页让时卿自己看,里面一水儿都是毕芙约会男士的新闻,时卿看得眉头微蹙,末了长叹一声。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三天后解家有一场宴会,我记得他家厨子做的海鲜遥胜米其林,想不想去试试?”徐昴问时卿。
“好啊。”时卿对吃的自然来者不拒,当即点头。
徐昴得了她首肯,立刻打电话叫人为时卿置办礼服行头,打完电话后,跟时卿我在沙发里闲聊:
“说起解家这回的宴会也挺神奇,前阵子我听说解家老爷子快不行了,连遗嘱都没来得及立,可这几天突然病好了,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两人正说着话,徐昴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号码,徐昴立刻滑向接听:
“林大师,好久不见,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电话是云真观大弟子林洛阳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跟徐昴说了几句话后,徐昴就跳了起来,无比震惊的问:
“啥?你被逐出师门了?”
第43章
半小时后。
林洛阳坐在时卿的办公室里, 喝了一口季雯泡来的热茶,长长叹了口气。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灰发少年,正是之前受林洛阳邀请入主云真观四方井的井泉童子, 他比之初次见面时精神很多, 原本灰色失明的瞳孔在贡品不断滋养下也渐渐有了起色,据说现在已经能看见眼前的一些人影了。
也就是说, 之前他的灰眸灰发是因为守在宋锡家老宅那口废井中多年, 长久无人供奉, 营养不良所致。
时卿给他抓了一把巧克力和牛肉干, 问他:
“上回未及请教童子尊名?”
灰发少年接过吃食,对时卿摇了摇头,说:“你随意。”
这话就是他不记得自己原本姓名, 让时卿随便称呼的意思。
时卿觉得他有点熟悉, 但想不起来曾经在哪儿见过他, 没跟他客气,说:
“那我叫你小灰?”
灰发少年犹豫了片刻,似乎有点不满‘小灰’这么简陋的名字,但口中巧克力的滋味实在甘醇, 在美食的诱导下,点了点头。
旁边徐昴对林洛阳比较感兴趣, 问:
“逐出师门是怎么回事?”
林洛阳神情恹恹的, 身子往后一靠,犹豫半晌才对徐昴回道:
“我做错了事,被逐出师门是应该的。”
这么说徐昴就更不理解了, 林洛阳一直以来都被誉为云真观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都说今后他就是天师传人,云真观的下任观主, 怎么会因做错一件事就被逐出师门。
要么是误会,要么是他做的事实在不能原谅。
可林洛阳品行上佳,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心慈手软,又能做出什么让师门绝对不能原谅的事呢?
“你们还记得,被宋锡杀害扔到井里去的那个姑娘吗?”林洛阳坐直了身体对徐昴和时卿问。
徐昴说:“记得啊,那姑娘好像叫……安晓,是吗?”
“对。”林洛阳点头:“她被宋锡杀害,尸身封在井里,魂魄撕裂,还被用作替身符的引子,我把她的魂收回云真观,想看看能不能把她的魂魄拼上,并超度她。”
事情到这里,都是徐昴和时卿所知道的,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在后面。
“她的魂魄被撕裂不久,并且全都困在宋锡家神荼郁垒的神像中,很完整,所以我回去以后很快就用聚魂咒把她的魂魄拼起来了。”
“拼魂的过程中,我了解了她的成长过程,特别心疼,她是个孤儿,从小没有亲人,好不容易在福利院长大,小太阳似的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的悲惨人生,她恨努力的学习,终于考中大学,可来上学一年不到,就被人残忍杀害。”
“这世上有那么多身体健康条件优渥,却从不尊重生命的人,他们作奸犯科,骗人害人,这些人都好好的活着,为什么安晓这么努力,这么善良的姑娘却得不到生命的善待?”
“正巧这个时候,有一对香客找上云真观,说他们家的老爷子病入膏肓……”
林洛阳陷入回忆中。
云真观客堂里,一对把自己包裹得特别严实,藏头露尾的男女压低了声音对知客讲述:
“是这样的,我们家老爷子快不行了,但遗嘱还没立,老爷子对人世没什么眷恋,唯独放不下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可是那孩子是个傻的,不会说话,不会思考,除了走路吃饭,她什么都不会。”
“我们想问问,云真观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那孩子跟老爷子说几句话?”
云真观的知客有些为难:
“二位施主,这个问题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应该去医院问问有没有办法医治那孩子才对,我们这儿管不了医学上的事。”
那戴着墨镜口罩的女人说:
“哎呀,你没听懂我们的意思。我们不是想治疗她,从小到大,老爷子满世界给她看医生,根本没用,她就是个傻的,我们找过不少大师看过,都说那孩子身体里没魂儿。”
“我们的意思是,不是有一种什么……还魂术,我们想请云真观帮我们找个听话的魂,给她装身体里,让她听我们的话,帮我们做事,当然了,也是为了让老爷子最后……”
女人的话没说完,就被知客打断:
“这位施主,不说世上根本没有还魂术这回事,就算有那也是邪术,在我们云真观是明令禁止的,很抱歉,二位所求实难做到,请回吧。”
两人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知客却已起身送客,两人只好愤愤然离去。
林洛阳在外听了一会儿,那对男女被知客赶出来的时候他让到一边,等他们离开后,才进客堂对收拾东西的知客问:
“他们要做什么?”
“林师兄。”知客跟林洛阳打了个招呼,一边收拾刚倒过来他们一口没喝的茶,一边回道:
“他们想请神,还异想天开,请去的神听他们话,替他们做事,替他们骗人。”
知客话里的‘请神’,指的并不是真正的神,而是民间邪术里的请鬼上身,民间玄学里的跳大神,请菩萨,神婆之类,正经寺庙观宇都不会接手的事。
林洛阳拿起桌上的登基册看了几眼,姓名那一栏只写了个‘解先生’和‘刘女士’,没有真实全名。
“请神骗活人……”林洛阳口中喃喃。
知客将杯子清洗完出来,说:
“可不是嘛。他们哪里是在乎自家老爷子的身体,根本就是老爷子遗嘱没立好,他们没得到想要的,才想出这种歪门邪道,这种人多了去了。”
知客吐槽完,见林洛阳还在看那登记册,问道:
“林师兄,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他们。”
林洛阳收回目光,把登记册还给知客,说:
“没什么问题。喏,收起来吧。”
知客接过登记册,将他放回客堂条案上,再回身时,林洛阳已经出去了。
林洛阳出了云真观,到街上买了一张临时话卡,用那号码拨通了一个电话,待那边接听后,他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
“喂,你们要请神吗?”
“……”
**
听林洛阳说到这里,徐昴有点明白,问道:
“所以,你帮那俩人请神上身了?”
林洛阳点头。
徐昴又问:
“你把……安晓的魂……请过去了?”
如果只是帮人请了一回神,对于林洛阳在云真观的地位来说,最多只能算是小错,还不至于被逐出师门,一定还有其他,徐昴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可能。
林洛阳长吸一口气,靠回沙发里,还把旁边的抱枕抱到身前,将脸埋在抱枕边缘,这些动作无一不在表示默认。
徐昴和时卿对视一眼,时卿说:
“你这样已经算是干扰轮回。”
林洛阳依旧把脸埋在抱枕里,闷闷的声音传出:
“我知道。可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再加上安晓她一直不肯受度,我能感受到她的不甘心,她根本不想死……我……”
徐昴问他:
“那这事儿,怎么会被发现的?”
林洛阳刚才说他是到云真观外买了临时话卡打的电话,而委托这种事的人肯定也不会对施法之人刨根问底。
“……我乔装打扮过去,见到了那家人说的孩子,那孩子是个空心人,也就是身体里无魂无魄,我把安晓的魂请进那孩子的身体后就走了,谁知过了两天,那对男女居然又找上了云真观,这回说是要驱邪,说他们原本傻乎乎的侄女突然像变了个人,肯定是中邪了。”
“我师叔带着两个师弟就过去了,但安晓不算附身夺舍,师叔和师弟们没办法把她请出来,但在请的过程中,发现了安晓的身份,师叔当时就猜到是我干的,但为了保全云真观的名声,在那家时他什么都没说。”
“回来之后,我被押到戒律堂,师叔跟我师父连线视频,细数我的罪责,然后我就被我师父逐出师门了。”
林洛阳解释完事情经过,整个人蔫头耷脑,显然还没从被逐出师门的打击中走出来。
“那小灰你为何随他一起出来?”时卿问。
小灰正剥开地四块巧克力的糖纸准备吃,闻言灰眸眨了眨,回了句:
“吵,清净。”
“到底是吵还是清净?”徐昴问。
徐昴一开口,小灰就往他看去,只是眼睛灰蒙蒙,根本看不清,他又把头转回去专心吃巧克力。
林洛阳替他解释:
“大神是说云真观其他人吵,我师叔一天带三回人去给他磕头请安,连早课都在他井边做,大神嫌烦就跟我出来躲清净了。”
这么说徐昴就听懂了。
“等等。”徐昴忽的一愣,对林洛阳问:“你刚才说,委托你请神的人家姓谢?哪个谢字?”
林洛阳说:“解释的那个‘解’。”
“委托你的那人不会叫解建滔吧?”徐昴问。
林洛阳想了想,点头说:“好像是,你认识吗?”
“认识。我大概知道你把安晓弄在解家哪个孩子身上了,那孩子是解老爷子大儿子的遗孤,大儿子和大儿媳十多年前出车祸死了,留下个孩子一直跟解老爷子相依为命。”徐昴转而责怪林洛阳:
“林大师,你怎么能把安晓放到那孩子身体里呢,解老爷子很疼爱这个孩子,哪怕她不会说话,什么都听不懂,但对解老爷子而言,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孙女啊,你把安晓放进去,她就不是她了,不是解老爷子真正的孙女了。”
林洛阳被徐昴责怪一言不发,末了垂头叹息:
“安晓本不愿进去,可我觉得机会难得,就硬生生把她打进去了,那时我想,没有灵魂的空心人就是一具躯壳,不必顾及太多,可等我意识到不对,想把安晓再弄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那具身体跟安晓的魂魄直接融合了。”
林洛阳双掌捂脸,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迷茫忏悔。
徐昴和时卿现在总算明白林洛阳的师父说他的那点仁心迟早会坏事是什么意思了。
这件事中那个被安晓占据身体的孩子和一心疼爱孙女的解老爷子何其无辜。
怪不得云真观宁愿舍弃这一辈最有天分的弟子也要把他逐出师门了。
这时,林洛阳的手机响了,拿起看了一眼就放下,然后望向徐昴和时卿,说:
“说什么来什么,是安晓。”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林洛阳滑过接听:“喂。”
“是林道长吗?”手机那头传来一道女声,正是有了身躯的安晓。
林洛阳深吸一口气,回道:“是,是……”
“是我,我有事想找你帮忙,请问你方便跟我见个面吗?”安晓说。
林洛阳为难的看向徐昴和时卿,在他们的首肯之下,给安晓报了石上清泉八楼归夷山工作室的地址,安晓说她一个小时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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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
安晓按照林洛阳给的地址找上门,她穿着洋娃娃一般价值不菲的衣裙,提着一只兔耳朵手包,来到工作室外敲门,季雯正在擦拭前台下面的柜子,闻言站起身,把安晓吓了一跳,她问:
“请问你找谁?”
安晓看起来有点紧张,眼神闪躲,尽可能的避免与人目光相接,她低着头,用极低的声音说:
“我,我找……”
办公室里面,林洛阳一直在关注外面的动静,听见她的声音就打开办公室的门,对安晓招了招手,说:
“季小姐,她是我朋友,我请过来的。”
季雯赶忙放下抹布,小跑着对安晓比了个‘请’,然后就去给客人倒茶。
安晓谢过季雯,低着头走入办公室,见里面除了林洛阳还有其他人在,有些拘谨。
“不必紧张,那是徐先生和徐太太,他们知道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