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忍不住,元溪还在表演“笑”,乐清已经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
她摁住笑疼了的腹部,冲元溪勾手,示意他靠近。
元溪收了嘴角的笑,走到乐清身边,突然被一只纤长的手掐住脸颊。
他懵懂地看向乐清,不知她此举何为。
乐清捏了捏元溪脸颊上的嫩肉,不错,长胖了些。看着眼前被她养了半个月的半大少年面露疑惑,乐清起了捉弄的心思。
于是她偷偷用另一只手抓起毛笔,沾上墨水,趁元溪不注意点在了他白白净净的脸上。
元溪不解其意,却也没有挣扎,任由乐清在他脸上作乱。
乐清也没画什么,她捏住元溪的脸,挤出他天生的酒窝,在上面画了两个小圆圈。然后松开掐着元溪的手,满意地看着他脸上被圈出来的两个小圆。
她捏着手里的毛笔,“以后笑的时候,就看这两个小圆圈,它们要到...”她比了一下,指着他脸颊一处,“要到这个位置。”
“就像这样。”她用两根手指挑起元溪的嘴唇,让画上去的圆圈正好抵上脸颊。
她放下手,成功让元溪拥有了一个弧度正常不僵硬的笑容。
只是...
乐清盯着元溪的眼睛,皱起眉头,“你应该带上一点喜悦。”
有了笑却完全没有与笑意相配的情绪。
“奴并无喜悦之处。”元溪诚实回答。
“你看到我不喜悦吗?”乐清十分厚脸皮地凑近,脸上满满的期待。
元溪刚想摇头,就见眼前的人嘴角向下撇,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仿佛他要是说出否认的话她立马就要翻脸。
于是元溪忙不迭点头,“喜悦的,奴看到陛下最是喜悦。”
听到这话,乐清才露出笑容,趁机道:“那你笑一个。”
“要眼睛里充满喜悦的那种。”她补充道,“笑得不好就不给绿腰饭吃!”
元溪眨眨眼,绿腰姐姐不吃饭,跟他有什么关系?
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促使他咽下了这句话。
他试着扬起嘴角,冲眼前人露出笑来,可好看的鹿眼里仍然不含情绪。
乐清抿唇,“不行,再笑。”
元溪依言继续扬唇,可是乐清仍然,“不行”、“再来”、“再笑一个”......
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改变了多种扬起弧度的办法,就是无法达到正常人笑起来的样子。
乐清懊恼地一拍额头,被她遗忘的毛笔顺着手指拍了上去,竹制的笔头使劲戳在了她娇嫩的额头上,她下意识痛呼一声。
元溪闻声看过去,只见乐清狼狈地丢开毛笔,额头又红又黑,仿佛画画儿似的。
他无意识地扬起唇,好笑地看着乐清,眼底笑意浅浅。
乐清余光瞥见元溪的笑脸,顿时头也不痛了笔也不要了,“就是这样。”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以后笑的时候就想想你现在的样子。”
元溪想了想刚刚乐清可怜又可爱的糗样,嘴角又扬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可以啊,谁说你不会笑的。”乐清欣慰道,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成就感还是很足的。
元溪点点头,“好。”他转身进了内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方湿手帕。
他将手帕递给乐清,乐清看着面前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将脸凑了上去,“擦擦。”
元溪听话地拿起帕子慢慢擦拭着乐清额头上的墨迹,因为墨水渗进毛孔里,元溪只能一点一点地将墨迹擦掉。
乐清感觉这个动作让自己脖子都要断掉了,于是她出声道:“到里面去,我躺着你再擦。”
再怎么样都不能苦了自己。
元溪收回手帕,退后福身给乐清让开了一条道。
乐清走过,顺手抬起元溪的下巴,“你我两人在时,不必如此拘谨。”
元溪不解抬眸,看着已经快要走到内殿内口的人。
绿腰姐姐说陛下很好相处,但是脾气古怪,容易变脸,看来是真的。
到了内殿,乐清已经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了,她朝元溪招招手,“到这儿来。”
元溪依言上前,他站在床边,目测着自己和乐清之间的距离,然后他跪坐下来,伸手正好能够够到乐清的额头。
乐清此时已经闭上眼睛等着元溪细心的伺候了,于是他伸着手小心擦拭着乐清的额头。
只是乐清忘了,元溪现在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就算最近长了不少,但终究还是不够高挑。
此时元溪手肘已经开始僵硬,长时间伸长手臂令他额头微微出汗,他看着眼前还在闭眼休憩的乐清,微微直起身子,让自己与乐清的距离更近。
这样一来,就能更轻松地擦掉乐清额头上的墨迹了。
也不知是什么墨水,等元溪专心地擦完时,乐清都已经开始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元溪此时离乐清只有半臂远,不可避免地直视着她。
这是平时绿腰姐姐严令禁止的事情,可他却在现在这无人管的时候做了。
他不仅做了,他还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乐清的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元溪觉得很奇怪,面前的人似乎像是两个人,一个平易近人,喜欢跟他开玩笑,另一个却阴晴不定,喜好特别。
想到上次她带着自己去斗兽场,元溪便觉怪异,她似乎很想让自己领会所有情绪,变得像普通人一样,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
为什么?
元溪看着面前双眼微阖,面容平静的陛下,而且这张脸...
他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几个陌生的画面,满目血腥,尸横遍野,稚嫩的黄袍小儿冷漠地盯着他,仿佛他从不存在。
这是...什么?
元溪对于脑中突然出现的东西十分陌生,但是那张稚嫩的脸,与面前熟睡的陛下逐渐重合,分明是同一人。
他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有小时候的陛下?
元溪表情越发冷淡,又变回之前那毫无波澜的样子,他唤道:“陛下,陛下。”
乐清睡得浅,一睁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元溪,眉眼惺忪,“怎么了?”
元溪毫无表情,“陛下还未梳洗,洗洗再睡吧。”
乐清不敢相信他叫醒自己就为了这个,她上手掐住元溪的脸,“就这?”
元溪被掐住脸,说话不方便,便点点头。
是的,就因为这。
乐清气急,刚想好好教训,就听得门口传开一声,“荒唐!”
第31章 [VIP] 太后(二更)
这道声音威严而怒意十足, 几乎是吼出声的。
乐清闻声望去,见一中年美妇带着众多宫女内侍立于门口,为首的女子一身正黄色的曳地长裙,上绣八只红腹锦鸡, 威严庄重, 扑面而来的凝重感令人自觉噤声。
她面容姣好, 虽然年岁不小,但也能从眉眼处看出几分年轻时的绝代风华,与乐清如出一辙的桃花含情眼此时阴沉可怖,紧紧盯着乐清两人。
乐清放下要去掐元溪的手, 挥手甩开衣袖,笑着唤了一声,“母后。”
对于这位太后, 乐清心情复杂。
毕竟当了她十六年的女儿,虽然月月都要喝那抑制女性特征的药, 但她真真切切地被太后疼了十六年。
要说母女连心,倒也没到那个地步, 毕竟对这位太后来说, 权利富贵才是最重要的,对她这个女儿只是亏欠还有隐隐的忌惮,否则也不会防着她不让她接触朝政了。
所以对她来说, 太后是母后,但绝不是母亲。
书中说太后死于一场疫病, 奇怪的是, 那场疫病只有太后宫里的人死伤大半, 其他的人一丝一毫都没有沾染。据她猜测应该是后来太后触碰了某个大人物的利益,被人解决了。
《女帝》中对太后的描写并不多, 只写了几句太后死于疫病,国丧期不准宴会,导致女主那些天没能出门做生意,男主半夜上门窃玉偷香,促进了两人感情线。
以她对太后的了解,这人只要权势和钱财,让她女扮男装也是为了稳住太后之位。她从前不知人事,男女之间的事完全不通,只要太后不命人教导,她估计连女人的手都不会碰。
想到这里,她敛下的眸中微微散了些忌惮,随即抬头看向太后,眼里满是惊喜,“母后怎么来看朕了?”
元溪起身退到一边,朝门口俯身叩拜。
太后脚步沉重,木制的鞋底打在殿内的金砖上,一步一步,哒哒声仿佛打在乐清心中,她面不改色,笑意满满地迎上去,“母后可是想朕了?”
太后走到办公用的桌子前坐了下来,斜眼看她,阴阳怪气,“皇帝好本事。”
乐清不解其意,“母后此话何意?”
太后移开眼睛,将视线放在低头站在床边的元溪身上,伸出手指指着元溪,冷哼一声,“他是谁?”
乐清看了元溪一眼,又疑惑地转头望着太后,“他是朕的内侍啊。”
太后狠狠拍向桌子,“大胆!”巨大的响声将跟着太后的一众宫女内侍吓得浑身颤抖,立马跪倒在地,头颅低垂,不敢抬头。
“母后?”乐清皱眉不满地看着太后。
太后冷声道:“皇帝竟敢私自养男宠,此乃昏君之道!你是要哀家百年之后无颜面见先皇吗?”
乐清一副不理解的模样,反问道:“昏君之道?可这是母后您教朕的。”
“胡言乱语!哀家什么时候教你养男宠了!?”太后叱责乐清,脸上满是怒意,仿佛被气得不轻。
乐清却从太后怒意冲冲的眼底抓住一丝慌乱,甚至是她指着乐清的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这是...心虚?
乐清目光闪闪,却没有径直问出来,而是委屈道:“母后教朕的不就是昏君做的吗?”
太后蹙眉,没有打断她。
乐清站在桌前,低头看着眼前的沉香木的桌角,神色黯然,“朕记得九岁那年,朕看上了太傅家小儿子身上一块玉佩,太傅曾言,君子不问自取视为偷,于是朕便罢了。”
“是您,是您说,朕喜欢的全都要攥在手里,因为朕是帝王,所以朕想要什么,他们都得乖乖奉上,于是您不顾众人阻拦,帮朕抢来了那块玉佩,那可是太傅传了十几代的玉佩!后来那太傅家的小儿子对朕再无笑颜,永远毕恭毕敬,最后形同陌路。”
“你是帝王!何故要与他一个大臣之子同行?帝王之路本就是孤寂无援,就算形同陌路,你行的也是天子之道,而他,终其一生都只是你的奴仆而已!”太后似乎气急,她站起,与乐清面对面,形成对峙,话里藏不住的教训。
乐清紧盯着太后,眼尾微红,喃喃道:“真的是这样吗?母后,真的只是为了我吗?”
太后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仍旧强撑着,“你是哀家唯一的儿子,是哀家的依靠,哀家当然是为了你!”
“那太傅去了哪里?”乐清忽地面色冷淡。
太傅是她的启蒙导师,她生平最敬重的就是太傅,只是在她某天去尚书房时,再也找不到太傅的踪影,没有人知道太傅去了哪里,旁人见了她也永远是一副闭嘴不敢言的样子。
“他...”太后语塞,那太傅违抗她的命令,私自教皇帝帝王之道,意欲令皇帝反抗她,她自然不会放过他。
太后想起了什么,忽然面色平静,嘴角含笑,“太傅可是皇帝亲手杀的,皇帝忘了?”
乐清只觉脑中有条线断开来,她...亲手杀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太后恢复了原来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复之前被呛声顶嘴时的心虚,“你是帝王,一个臣子而已,杀了便杀了,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乐清双眼赤红,眼底染上墨色,“朕...为何要杀他?”
她九岁那年时的记忆模糊不清,只有偶尔一些片段,是病因,还是人为?
太后抚了抚鬓角,“他顶撞了哀家,皇帝孝顺,亲手替哀家灭了他满门。”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不把这件事看在眼里。
众多宫女内侍在两人身后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听到了这样的机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灭口的!
他们浑身颤抖,不敢吱声,生怕被正在斗法的两尊大佛误伤。
元溪也跪在一边,起初他对于陛下与太后的交谈不感兴趣,只是在乐清提及玉佩时眼角微抬,似乎,他以前也有块玉佩?
后来再听到陛下亲手灭了太傅满门时不知为何突然心尖颤抖,他抚上左边胸膛,不明白它为什么忽然发颤。
乐清轻笑了声,“这便是母后教朕的帝王之道吗?孤家寡人,无情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