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你要与我白首不离。”
他抱着一具尸体亲昵低语,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
屋外的元溪仍然等着月亮,风雨愈发强硬,冷冷地打在他的脸上,元溪动也不动,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院子里。
直至清晨,太阳驱散了暗夜,月亮也没能出现。
院中的人洒落一片露珠,身体微动,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间僻静的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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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帝尸身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只将她生前衣物置于棺内作一衣冠冢,女帝大怒,斩杀数名守墓将士与铸棺巧匠,甚至将刚改的年号“燕元”更为“昭元”,昭帝的昭。
此事为女帝在任间最令人声讨之事,天下为之哗然,京城的世家以及学子纷纷口诛笔伐,言之南若厘牝鸡司晨,会使天公雷霆大怒,降罪于世。
就算是南地好似桃花源的消息天下闻名,他们也仍然对南若厘称帝抱之以恶意,纷纷拒绝参加南帝的登基仪式。
更有甚者还扬言道南若厘该将皇位让给她父亲,也就是前礼部尚书南棠来坐,才是顺应天合之举。
此言一出,某些周朝残存势力纷纷附和,让南棠称帝的言论一时之间在京城如虎添翼,南棠本人则暗暗心惊被自己忽视的大女儿竟当上了南叛军的头领,还打上京城灭了大周,登基称帝。
在京城氏族传言要簇拥他登帝时,他心中也始终是瞧不上南若厘的,只是一个被他放弃的孩子,就算多厉害,身为女子也不能称帝,不若待他即位,做个公主快活些。
南棠因此暗中与其他氏族联络,言行举止皆是一副君主的凛人模样。
于是京城传言愈发喧嚣。
直到五月十七日,原昭帝贴身内侍元溪提刀入了南府,在一片惊呼下径直砍下了南棠头颅,将其悬挂在南府匾额之上,不许众人摘下。
他杀南棠时,口中只有一句话。
不敬陛下者,杀。
众人哗然,言之其为昭帝內侍,如今大周已亡,新朝已成,他竟还敢如此嚣张跋扈。
由于女帝仁慈,在青玉台之乱后剩下的前朝官员皆保留了原来的官位,都是些清正廉洁,未沾血的人。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对于元溪的行为十分不满,纷纷面请弹劾元溪。
南若厘却对那些弹劾元溪的奏折置之不理,甚至破格将元溪提拔为刑部尚书兼管暗狱,令其掌天下杀伐。
而元溪上任第一件事便是为前朝太傅慕予重塑灵位,建祠堂,正清名,而他自己也改了昭帝赐下的“元溪”二字,恢复本族姓氏,胆大妄为地以昭帝名讳为己名,更名“慕昭”。
慕予的慕,昭舟的昭。
此举惹来众人非议,暗道:那句“不敬陛下者,杀。”也不知说的是哪个陛下。
他们却也不敢再在人前多言,因为此时的慕昭受上命,承皇恩,女帝亲允他以年号为名。
慕昭在任期间,屠尽前朝残存势力,黑暗吏治无所遁形,所到之处,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民间甚至有言,慕昭至,儿不啼。
昭元一年的京城,注定被血色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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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一年六月,奕朝与平阳候祁蕴勾结,趁燕尚未恢复元气,举兵来犯,边境线一度崩溃,大燕在七日内迅速被夺走三个城池。
京中人心惶惶,生怕在青玉台之乱后又被卷入国破家亡之境。女帝在上次的铁血手段后,退出朝野,一心只为民生研究新物品,所有事宜,皆由太傅祁钰与尚书慕昭决定。
祁钰和慕昭又因私事不和,在领军人选上一度争执不下。
直到奕朝来犯第九日,大燕得知消息第三日,在南叛时领军作战的谢小将军谢霁,请兵出征。
祁钰与慕昭皆不反驳,上告女帝,准予出征。
出征前夜,先威北将军谢戎进了谢霁的房间。
他坐在桌边,不发一语。
还是谢霁先出声,“舅舅有何事?”这是他回来之后舅舅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谢戎抬眸看了谢霁一眼,早先那个一身孤勇的少年早已褪去青涩,成了比他还要厉害的大将军,可这一切...为什么是以牺牲她为代价?
谢霁被谢戎幽深的目光看的奇怪,“舅舅若无事,我...”
他话还没说完,谢戎出声打断了他,“好好待昭卿。”
谢霁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舅舅?”
谢戎也不解释,“我与你舅母打算回淮州老家,带着小虞一起。昭卿那孩子吵着要跟你上战场,所幸他武功不错,这四年来一直练武不辍,足够上战场了。”
谢霁看向谢戎,泪光忽闪,“您与舅母...是要舍了霁儿?”
谢戎垂下脑袋,他谢家满门忠烈,就算是陛下亲自诱霁儿反叛,令他送南军兵卒,他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了覆灭大周的小人。
他撑起身子,谢霁也连忙起身,谢戎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懂得自己分辨是非,燕朝很好,对百姓也好,只是...这不是我的国。”
谢戎认真地看着谢霁,“你会成长为最厉害的将军,为国为民,这次奕朝来犯,你定要将其打出边境百里!就算大周不复存在,可这土地也不是那等子鞑虏可以倾占的。”
谢霁泪光闪闪,在谢戎的目光下连连点头,“我会的,舅舅,我一定会将他们打出去。”
谢戎冲他笑了笑,转身要出房间,边走边叹道:“若是陛下还在,看到这等将士,定会欣慰。”
谢霁本来目送着舅舅远离,在听到舅舅的呢喃后,他僵硬了脸,下意识出口道:“陛...下?”
“哪个陛下...舅舅莫不是糊涂了吧?”他垂头不再看谢戎。
谢戎停了脚步,忽的转过身,语重深长地道了一句,“她是最好的君主,没有之一。”
他的语气笃定,大的令人心惊,谢霁抬眸看他,在看见谢戎坚定的视线时,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他以为的顺利...
那些他觉得是自己天赋异禀的战役...
还有那些收缴上来多到令人惊叹的刀剑...
谢霁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对这别人送来的战功自鸣得意,还想归朝后在她面前炫耀。
殊不知,这些都是人家亲手奉上,只等他接收罢了...
谢戎已经离开了房间,留谢霁一人坐在桌边,泣不成声,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谢霁领着二十万大军北上伐虏,他高高地骑在马上,冷面无情,浑身散发着寒气。
旁人只觉谢小将军是即将要上战场,所以浑身都布满杀意,是为了杀敌。只有了解他的人才心惊,这颓气遮都遮不住了,谢小将军是预备死在战场上吗?
无论旁人如何揣测,北伐大军都注定踏上征途,为了守护家园前往那寒冷的北境。
昭元一年六月二十三日,北伐大军抵达边境。
此时的边境已被奕军占领,燕朝人的尸体遍布荒野,无论老弱妇孺,皆命丧于此。
谢小将军在抵达边境第一晚,便突袭奕军营地,直取敌军首级,令奕军慌乱无策,在天亮之前便夺回了边境一城。
仅此一战,军心稳固,谢霁趁热打铁,连夺四城,连同行军期间被奕朝夺去的第四城,都收回大燕所有。
不过三月,奕朝便举旗投降,自请停战,消息传回京城,世人皆惊,盛赞谢霁将星降世。
女帝也满意于谢霁的神勇,封其镇北候,亲赐“将星”匾额,高悬威北将军府府邸,以供世人瞻仰。
昭元一年十月十七日,女帝召镇北候谢霁回京领赏,谢霁不听,领军打上奕朝,连夺四城,直将奕朝士兵打出边境线百里外。
对于谢霁此等小气举动,奕朝将士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往别处挪。
女帝听闻此事大赞谢霁,言其就该如此回敬奕军,因此非但没有治谢霁抗旨不回朝的罪,还赐下封赏无数,令人眼红。
夺回四座城后,谢霁在城墙上坐了一夜,无人知道他望着那片黑夜在想什么...
昭元一年腊月十四日,谢霁上奏常驻边境,女帝允准。
至此,镇北候谢霁驻扎边境,死守防线,再不入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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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二年正月初一,女帝召回前朝被下放至各地的官员,重聚京城,再行封官。
隆冬酷寒,江南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雪,一连三日,不停不休,鹅羽般的雪落满了整座城,为其覆上一片白。
平城乌衣巷尾乐府,突然有人在敲门。
仆从呼着白气从炭火边离开,“来了来了!别敲了!”
大门打开,一个穿狐裘的青衣公子笑吟吟地看着他,见他看过他还冲他点点头。
仆从很少见到这般清贵的玉面公子,声音都轻了几分,“公子找谁?”
裴述的脸藏在绒毛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听了这话,他好看的眸子都亮了几分,期待道:“我找你家公子。”
他双眸微亮,心中不胜欢喜。
他来赴约了。
可仆从疑惑的话令他冷了下来,“我家公子?我家只有一个八岁的小姐,并没有公子。”
“公子上别处找找吧。”仆从快速关了大门,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真是奇怪,一个两个都来找我家公子,我家分明就没有公子。”仆从的呢喃从门缝里飘出,飘进了门外人的心底。
裴述静静地站在漆黑庄重的大门前,雪花被风斜斜吹来,打在他干净的狐裘衣上。
他的视线落在女帝赐的狐裘衣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他转身踏进雪里。
走至巷子口,穿大袄的管家迎了上来,“大人,可找到您要找的人了?”
裴述脚步微顿,雪花落在他睫毛上,打落一片冰晶,“回吧。”
管家惊讶地“啊?”了一声,人还没找到,就要走了吗?
裴述没再搭话,坐上了轿子,声音浅淡,“走吧。”
青色的轿子在一片大雪间慢悠悠地往前行着,背后乐府的大门愈来愈远,直到掩藏在雪色中,再也看不见影子。
管家静静地跟着轿子往前走,在经过一片树木时,树梢上忽然抖落大一片雪,他躲闪不及被打个正好。
在他匆忙整理头上身上的雪块时,耳边似乎响起一声轻叹。
“再也找不到了。”
管家奇左右查看,却没找到人,他奇怪地挠了挠头,前方的轿夫唤他,“快跟上!”
管家忙应道:“来了!”
那声叹息被风卷落,随着风雪飘散,四逸在这寂静的雪地里,再看不见踪影。
大雪茫茫一片,行人再不见行人。
第76章 [VIP] 秦娇
大礼堂内漆黑一片, 只有舞台上有着灯光,一束白炽光打在台上正弹奏着钢琴曲的人身上,手指纤细落在黑白琴键上奏出动人的曲子,她沉浸在自己的奏章中, 台下的听众也如痴如醉。
“听说这是秦先生三年来第一次上台呢, 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票。”台下一位卷发女士轻声与友人说着。
那名友人好似不是很理解, 不满明晃晃地摆在脸上,“为什么要听音乐会?有这闲钱我们去听林霄的演唱会不好吗?”她有些不乐意朋友的自作主张。
卷发女士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周围投过来的不满眼光,小声解释道:“这可是秦先生的演奏会,别人想听都听不着, 我还是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得到的两张票。”
友人仍然不依不饶道:“你有那关系为什么不帮我要两张林霄的签名照?”她看了一眼台上的女人,嫌弃地移开视线,“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开音乐会, 也不是很好听嘛,还没你弹的好听呢。”
她又亲亲热热地搂过卷发女士的肩膀, 夸赞道:“小七弹的钢琴最好听。”
卷发女士见她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只能一脸尴尬地听她吹捧自己。
其实她心底也有些不满, 秦娇这么多年没上台, 这一次回归竟然惹得音乐界这般注意,协会原本说好她上场的,结果秦娇一回来, 协会立马把她的节目毙了。
她秦娇不就是占了年龄的便宜吗?哪一点比得上她?让她再练几年,绝对会比秦娇厉害!
可这种话不能说出来, 不然按照协会那群人对秦娇的疯狂追捧, 她一定会被踢出协会的。
卷发女士看着还在不停夸着她的友人, 眼底闪过不屑与满足,却还是装作尴尬的样子跟别人道歉。
被两人谈话吸引过来的人看她这幅歉疚的模样也少了几分怒气, 甚至因为卷发女士友人的话对她有了几分好奇,难道真的是比秦先生还厉害的新秀?
出去了再托人查一下吧,人看起来挺不错的,万一是个沧海遗珠呢?看起来被朋友拖累的不清。
卷发女士看到旁人眼神变得同情与怜悯,心中涌出几分激动,她强压下那股欣喜。
这些可都是在音乐界、政界、商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旦给了她几分赏识,她还用愁没有演奏会的机会?
不愧她专门带了林琳来,她看着还在吐槽秦娇的人眼睛里划过得意,又立马掩下来装作很着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