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与秦娇和齐陆萧的座位隔了几排桌子，他们在一侧，乐清在餐厅的另一侧。
这是一家开在花海里的餐厅，露天席地，偶尔还会有花瓣飘落在餐盘上，非常适合约会。旁边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只有乐清一个人单独一桌，被花簇拥着，慵懒而高贵的气质好似一株兰花，令旁人不敢随意接近。
此时正是傍晚，她斜倚在桌边，安静地看着斜阳，落日余晖打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昏黄的阳光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扰乱了对面人的心。
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侧脸，眼底墨色暗涌。
第二次。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
慕昭坐在书桌前，按兵不动，只一味盯着眼前令他感到莫名熟悉的女子。
乐清若有所感，回眸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她对面的人。
他身上披着带云纹绣理的长披风，青涩不再，脸庞棱角分明，那原本最软糯的眼睛，此时布满了暗色，令人不敢直视。
乐清瞳孔一缩，在眼前人审视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好似没有看见他。
她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心却不断下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幻觉了。
第一次是看见北境的谢霁，第二次是在海边看夕阳时突然出现的元溪，这是...第三次出现幻觉。
也是她第二次重新见到元溪。
他变了，变得让人难以捉摸，那浑身的煞气明显是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这座杀神哪里还是那个只顾讨她开心的孩子？
分明成了阎王...
慕昭看着眼前气息低迷的女子，双唇微启，“你...究竟是何人？”
乐清下意识去看他，却只能看见一片须弥，慕昭的脸慢慢变得模糊，身子也逐渐透明。
他在消失。
在乐清错愕的眼神下，慕昭忽然径直看进乐清眼底，唇角微勾，眸光闪烁，那黑沉的眼底满是乐清看不懂的情绪。
只有慕昭自己知道，那是占有欲与渴求。
他低声唤了一声。
“陛下...”
乐清像被雷劈中了一般，他...认出她了？
慕昭就这么消失在乐清的视线里，留下心擂如鼓的乐清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一片寂静中，安静待在乐清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出声，【快了。】
乐清晃神，眼神迷茫地看向虚空，疑惑道：“什么快了？”
系统语气低迷，【你难道没发现，这个世界越来越奇怪了吗？】
乐清不明白它的意思，缓缓摇了摇头。
系统道：【小世界快与这个世界重合了。】
它丢出一枚炸弹，炸得乐清惊在原地，她顿时清醒，“...重合？”
她想到雪地里的谢霁，还有刚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元溪，难道...
系统点头，解释道：【是，小世界濒临崩溃，这是世界意识在自救。】
【这个世界会被拉进小说世界，与小世界融合，类似你刚刚发生的事会越来越普遍。前段日子有人在南边看见大批穿古装的士兵，那不是幻觉，而是他偶然撞进了融合点，如果倒霉的话，很可能会被拉到那边去。】
乐清越听越离奇，奇怪道：“你不会是编出故事来骗我的吧？”
系统声音肯定，【绝对没有。】
它调出这一年发生的古怪的事，北方出现古士兵的残骸，却无法确定是哪一朝代的人，无人能解释只能隐瞒下来不上报；京市龙脉忽变，从天启门移往朝南向的天骄门；还有突然出现的古装行人，若隐若现的古代宫殿...
这些统统都能成为灵异事件的事情就这么摆在乐清眼前。
乐清抿起唇，“如果...融合了，会对现在的世界有什么坏处吗？”
系统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当然会有坏处了！那是小说世界，那边的人是有小世界气运加持的！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人对上他们都是输，还会被拖进小说世界，受天道所控。】
乐清还在坚持，“我们...有高科技。”
系统摇头，【在世界气运面前，这些都是小儿科。而且，一个世界的资源是不够两个世界的人用的，到时候，世界意识会自动清除部分人，而这些人，绝对会是从现代社会中选。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还有你的亲人，都会被世界意识杀死...】
乐清捏紧手心，“别说了。”
系统语重心长，【宿主，唯一能阻止这件事的人...是你。】
乐清沉着脸，不想接话。
这时，秦娇和齐陆萧突然走到她身边，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想对她说些什么，乐清抬眸看向秦娇，“怎么了妈妈？”
秦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乐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询问地看向一旁的齐陆萧，“齐叔？”
齐陆萧搂着秦娇的肩膀，脸上笑意浓浓，“卿卿，你妈妈...”他与秦娇对视一眼，声音温柔，“怀孕了。”
乐清微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耳中系统突然出声，【这胎很凶险。】
乐清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秦娇却误以为女儿不愿意自己生，脸色一白，连忙道：“卿卿不想，妈妈就不生。”齐陆萧的笑容淡了些，却没有反驳，若是卿卿不想，那就不要。
一切基于卿卿的意愿。
乐清看着如此在乎自己想法的两人，心间一暖，她想起系统说的话，忽的抬头看向妈妈，“妈妈，你想要他吗？”
秦娇下意识点头，又迅速摇头，乐清冲她笑开，“我们家又不是什么贫困户，养个孩子罢了，为什么这么担心？我又不会抢他的，再说了，我要是想要，一个小屁孩还抢的过我？”
秦娇被她搞怪的话逗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乐清连忙贴上秦娇的肚子，“几个月了几个月了？”
齐陆萧见此也笑了，“才三个月，哪那么快能听到？”
乐清顶嘴道：“我与他血脉相连，就是能听到，他还管我叫姐姐呢。”
齐陆萧和秦娇见乐清一副小孩模样无奈地笑着，心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还好卿卿没有不喜欢。
乐清贴在秦娇肚子上，意识却在和系统交流，【你有办法，保住妈妈和他吗？】
系统调出数据，演算一番后，给了她答案，【如果你回去，我会和世界意识交涉，获取小部分气运，来护住你妈妈和未出生的孩子。】
乐清舒了口气，高悬的心终于放下，她摸着妈妈的肚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
六个月后。
乐清隔着玻璃，眼也不眨地盯着里面睡着的小家伙。
她丝毫不知道有人在看她，小小的手指张在脸庞一侧，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乐清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手指点在玻璃上，好像隔空在和她玩闹。
系统出声：【我们该走了。】
听到系统的话，乐清没有立刻回答，仍然扒在玻璃上看着那个小家伙。
“我走了，那些奇怪的事都会消失吗？”她轻声道。
系统道：【是，你只要离开，小世界意识就会收手，但是...】它看着乐清的脑电波。
【我必须告诉你，这意味着...你将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仅是身体，还有别人对你的记忆，你在这世界上留下的痕迹，通通都会不复存在。】
【你将会消失在所有人的脑海里，不论是乐家人，还是秦娇，通通都会把你忘掉。】
乐清看着睡得正香的小孩，手指勾了勾，好像牵住了她的手。
她隔空摇了摇手指，忽然浅浅回了一句，“好。”
既然注定是她，如何都逃不过这宿命，不如有意义些，好过被一点一点杀死。
不知哪里来的钟声，回荡在乐清耳边，她放下了手，仿佛受人控制般脚步虚浮地往病房走去。
她的身体在消失，整个人变得透明，在最后一刻，她看见妈妈在冲她微笑，耳边是妈妈温柔的呼唤，“卿卿？”
乐清蓦然扬起一抹笑，“妈妈。”
她消失在秦娇眼前，消失在她渴求数年的世界里，所有关于乐清的记忆都在消逝，她在这世界的所有痕迹，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秦娇脑中忽然一疼，“嘶——”
齐陆萧连忙上前查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肚子又痛了？要不我去叫医生？”
他一连串的话将秦娇逗笑，“没有。”她有些迷茫的看着空空的病房，喃喃出声，“我的女儿呢？”
齐陆萧将枕头垫在秦娇腰后，“女儿？不是在育婴室吗？”
秦娇眼神茫然，“育婴室？”
“是啊，你想抱抱吗？”齐陆萧询问地看着秦娇。
秦娇眼神逐渐清明，“是啊，她在育婴室呢。”
她看着一旁为她忙上忙下的齐陆萧，“老齐，你给女儿取名字了吗？”
齐陆萧摇摇头，“还没有，不是说好你起吗？你有想法了吗？”
秦娇脑海突然闪现一个声音，她跟着那道声音轻声道：“卿卿...”
她高兴地看向齐陆萧，“就叫她卿卿好不好？”
齐陆萧将“卿卿”两个字衔在唇边，觉得很满意，“好，就叫她卿卿。”
秦娇开心地点点头。
卿卿。
她的女儿。
一声轻笑四散在虚空，乐清擦掉眼角溢出来的眼泪。
就算世界不让任何人记得她，但她永远都在妈妈心中，乐清始终坚信这一点。
她释然一笑。
“走吧。”
第79章 [VIP] 姜氏阿虞
睁眼就是一张大脸, 还是一张自己用过二十年的脸。
乐清险些没被吓回系统空间去。
她看着眼前正红着眼睛看她的“李昭舟”，僵硬地跟系统对话，【你们这还有尸体回收功能？可我...】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体, 纤细的手臂, 声音怪异道：【上错身了吧？】
系统控诉道：【怎么可能？你可以怀疑我的统品, 但你不能怀疑我的能力。】
乐清“呵呵”一笑，【你也知道你人品有问题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系统不接她的话茬，转移话题道：【他才不是你, 你自己看看他是谁。】
对面的“李昭舟”还在怔怔地看着床上好像在发呆的人，她...
乐清听了系统的话，抬头去看那张跟她长的一模一样的脸, 还是熟悉的桃花眼，多情又似无情, 只是他看起来更凛冽一些，眉眼有着战场上厮杀出的煞气, 还真的不是她上辈子的身体。
乐清盯着那熟悉的脸庞, 脑海划过一道灵光，嘴比脑子还快，下意识出声道：“...昭卿？”
她看见眼前的人忽然愣在原地, 原本就微红的眼眶迅速涌起一层雾气，唇角颤抖, 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在乐清开口前, 昭卿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 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你终于...醒过来了。”
醒过来？
乐清一脸迷茫, 【难道我是死而复生？我没被埋进地里吗？他们居然连个棺材都不给我！！？？？什么人呐！我现在不会已经腐烂了吧？你他丫的居然敢让我穿进尸体身上！？】
系统无语。
乐清还在迷茫间，刚想开口问问情况，昭卿又道：“哥哥要吓死了，还好你醒了，小虞...”
乐清愣住，他说什么？
哥哥？小虞？？
她从记忆里扒出关于“小虞”的事，好像是...与昭卿一起被谢戎带回去的那个小女孩？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乐清，曾用名李昭舟，昭卿以前的姐姐，现在成了...他妹？？
乐清被昭卿搂在怀里满脸纠结，做好了心里预警后，终于勉强地喊了一声，“哥...哥？”
乐清明显感觉到搂着她的人身体一僵，而后又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声音里满满的后怕，“小虞...”
“哥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昭卿看起来十分害怕，声音都在颤抖。
乐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原本还有些不适应，在感觉到他强烈的害怕时，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昭卿的背。
“没事了，我没事了。”她小声安慰着昭卿。
昭卿还在抱着她，乐清有些不舒服，轻轻挣扎着，“哥哥...能放开我吗？”这抱的也太紧了，勒死她了。
昭卿摇头，“不放，要是哥哥放手了，小虞又睡过去了怎么办？说什么也不放。”
乐清纠结得眼睛鼻子皱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就这么被昭卿抱在怀里，任她如何说昭卿都不肯放手。
乐清无奈放弃，在脑中跟系统交流，【我成了小虞，那小虞人呢？】
系统回道：【她死了。】
【死了？】乐清皱起眉，【怎么回事？谢戎不是把他们保护得很好吗？怎么会死？】
【不是保护不保护的事，她是天生弱症。】系统道：【小虞注定活不过十五岁，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乐清忽然沉默下来，脑中一片寂静，只剩系统偶尔发出的电流声。
过了一会，乐清又开口问道：【我是在她死的时候来的？还是没死的时候来的？】
系统奇怪道：【这很重要吗？】
乐清道：【这意味着我是抢了别人的身体，还是只是捡了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