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呢喃,“莫要,再弃了我...”
乐清周身一震,在那一瞬间,她好似回到了将晏子洵赶走那日,他也是这般,临近崩溃,却还强撑着理智。
他说,‘等我。’
就如同现在。
她沉默不语。
祁钰眼神略过晏子洵拉着乐清手臂的手,却也没有出声打断。
晏子洵看出了乐清眼底的挣扎,他松开手,缓缓站起身来。他们刚刚本就离得近,如今他站起来几乎要与她靠在一起,乐清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搂住腰,抱进怀里。
他和她离得极近,乐清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打在她的脸颊上。
“陛下,不要再骗我了。”他凑到她身前,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
乐清尚未反应过来,晏子洵已经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径直走到了冰棺边,不再看她一眼。
祁钰见晏子洵放开乐清,掐着手心的指尖渐渐松开,带着乐清继续往外走。
在即将离开洞穴前,乐清回头看了一眼。
洞穴里光亮熹微,只有中间的火堆燃着光,红色远远地打在冰棺上,只照亮了一小部分,晏子洵没有被拢在火光前,整个人都在阴暗处,她看不清他。
她垂眸轻道一句,“抱歉。”随即便再不停留,大步踏出这属于晏子洵的领地。
她不爱晏子洵,不可能为了一时怜惜抛弃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
她得先是她自己,之后才是他心中的那个陛下。若她为了爱情放弃自我,放弃始终执着的自由,那将会变得不再像她,也就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了。
乐清与祁钰沉默地走在下山的小道上,祁钰早早便吩咐了人为他们开道,所以一路上都没有见到生人。
不知走了多久,乐清仿佛看见前方出现火把,料想应该是南若厘派来找她的人。
她悄悄看了先她半步的祁钰一眼,今日定然不能跟着祁钰一起回去,只要他们二人一起出现,所有人都会猜到什么。
祁钰肯定是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始终沉默地走着,没有表露出分开的念头。
眼见火把越来越近,乐清心中急切,竟不管不顾伸手拉住了祁钰的半边袖子。
祁钰感受到袖口处传来的拉扯感,终于停下脚步,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入目是肤若温瓷的一张俏脸,与从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双眸扑闪,可怜又无辜的模样又与从前别无二致,看得祁钰眼中一阵恍惚。
他只听得眼前人期盼地说了一句,“你会帮我的,对吗?”
乐清等了许久,也没听见祁钰的回答,这让她觉得自己这转移话题的方式是不是找错了?刚刚祁钰看过来时,眼神带着压迫感,她随意说了一句话,谁知他竟愣在那不言不语。
乐清紧张地吞咽一口,就在她就要坚持不住想放开祁钰的手时,眼前人终于张了口。
“你还是这般...需要我时装得可怜可爱,不需要我时便不管不顾弃之脑后,小舟,我不是你手中工具,我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情有爱,我也会疼的。”
他不愿再叫他“元溪”,这两个字凝聚着他所有被欺骗与痛苦的回忆,可想想,她从未跟他说过自己的真实姓名,于是他从昭帝的名讳中取了‘舟’字,在这几年里将其当做自己的怀念,聊以慰藉。
“可小舟,你有将我当成一个真正的人吗?一个爱你敬你,始终想要拥你入怀的男人?小舟,你有吗?”
乐清被他这句诘问问住,她想说她一直都将他视为活生生的人,可想想从前与他在一处,始终都充斥着欺骗,跟他一起便只有需要完成任务的时候。这样看来,他说的确实没错,她以前总将这儿当成小说的平行世界,把他当成任务对象,从未有过真正交心的时候。
她好像一直都在骗他。
乐清怔怔地看着祁钰痛苦的双眼,扯住祁钰的手指失了力道,从他平整的衣裳上滑落,带起片片涟漪。
“罢了,你求我,总是要应的。”祁钰闭眼一瞬,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理智,仿佛刚刚向她恳求一个答案的人只是她的想象。
乐清低头不语。
【真是作孽。】系统一晚都没出声,这会儿连看两个男人的痛苦告白,终于忍不住了。
【闭嘴。】乐清有气无力地回复道。
【这可都是你留下的隐患,唉,全是情债啊。】系统咂咂嘴,【要是当初你就听话地走剧情,这会儿就不会面对这样的情景了,唉,都是孽缘呐。】
乐清眼底明暗变化几遭,最后定在对自由的渴望上。
被接二连三撩动的心弦终于还是平静下来,她不可能为了某个人停留下来,也不会为了谁改变自己,好不容易偷来的岁月,一定不能浪费,她要去看江南烟雨蒙蒙,大漠日落长圆,去听北地雪落簌簌,南海浪击滩石。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对系统这样说着。
也在对自己说。
第109章 [VIP] 回京
自从回了宫中, 乐清只觉得身边生人多了些,看样子像是祁钰派来保护她的,其他的并没有任何变化,就连他们说的有可能已经识破真相的南若厘也待她一如往昔。
上次连续两人识破她后, ‘姜虞’已经被系统收回了, 所以她没有判断是否被识破的能力了。
她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手中奏折, 余光不时瞥一眼殿中正处理政务的女帝。
也不知她到底看没看出来,或者说,看出来了,但是发现她其实是个女人, 所以不想再追究了?
想到这,乐清掩面偷笑,那敢情好, 这样的话,她能在南若厘身边待到天荒地老!
不不不, 三年,三年就好。
乐清满意地将手中看完的奏折分到左边。
不对。
她手指一顿, 拿奏折的手也慢了下来。
就算不在乎了, 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根本就没有发现?或者是祁钰跟她说什么了?
乐清皱起好看的眉,看着手中奏折仿佛遇到什么难办的事, 她边小声地念着奏折上的字,边思考到底是不是祁钰说了些什么。
“奕朝...小队敌袭...已被击退, 将军谢霁、副将陈涛、昭卿、黄云等...将领十三人请求归朝, 携士兵三千...”
难道祁钰一招用两次, 还是以慕昭为靶子制衡南若厘?
那这慕昭也太好用了吧,难不成到时候他还能再用一次慕昭制衡谢霁?
乐清无奈轻笑, 将手中奏折分入右侧,等等...
谢霁?
谢霁!!?
她迅速收回手,打开刚刚关上的奏折,一字一字、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等乐清再次抬头,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会吧...不会这么乌鸦嘴吧...”
她就是说说而已啊,怎么就这么巧,谢霁...正好就要回来了呢?
手中奏折忽然被抽走,“什么乌鸦嘴?”
乐清被惊醒,下意识直起身子,眼前是刚刚还在伏案处理政务的南若厘,她随意翻开奏折,口中道:“什么事让你这般害怕?”
乐清有些紧张,“陛...陛下。”
待南若厘看清奏折上的字后,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是谢霁啊,他要回来?”
乐清拘谨得像个百来月的婴儿,“嗯...是,臣也是刚看见,正要向您禀报。”
南若厘纤细的手指抚在奏折上“请求归朝”几个字上,“好事啊,他都快四年没回来了,正好给他把年假全休了,让他回去探探亲,省得整日待在北境,人都待成冰坨子了。”
“嗯...啊?”乐清有点懵,这意思是以后不让他回北境了?
南若厘勾起一抹笑来,拿起奏折轻轻敲了下乐清的脑袋,“啊什么?听不懂?”
乐清还没回答,南若厘接着意味深长道,“也是,在我面前,你是听不懂的。”
乐清听的一头雾水,她在说什么?
南若厘隐秘地笑了一下,没再接着说些让乐清听不懂的话,她打开奏折,“这谢霁归朝虽说会导致北境无人驻守,人心散乱一阵,但这般将星,留守京城才是一大杀器,总的来说好处更多。只是朕怎么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乐清尚未理清南若厘先前的话,就又被她丢过来一个问题,她这回听懂了,于是垂首道:“于公,臣是大燕子民,对谢将军守护北境对抗奕朝十分感激,视谢将军为我大燕的守护神,自然希望将军能永远守护大燕,这与他在北境亦或京城并无干系,只要他还在我大燕一日,便会护我大燕一日。”
“于私,臣乃谢将军的义妹,家中义父义母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挂念的,所以臣自然希望谢将军能回京,与家人团聚一番。”
她做出一副认真思索后的神情,南若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良久才移开眼神,小声道:“脑子转得不慢嘛。”
乐清微躬的身子一僵,这是挑衅吧?是的吧?
这时南若厘又道:“回京团聚?你义母不是在淮州吗?回京如何团聚?”
乐清抬头看了南若厘一眼,“陛下刚刚不是说等谢将军回京后让他回家探亲吗?怎么?又改主意了吗?”
南若厘笑道:“这不是听懂了吗?”
乐清皱眉,“陛下...你这...”
等等。
她刚刚是说了个现代词汇吧...
天呐,刚刚明明迷糊着混过去了,结果转了个弯又撞了进去。
乐清险些捏碎了腰间玉佩,这时候她能承认吗?能吗?
“陛下是什么意思?臣有些不懂,陛下刚刚说‘让他回去探探亲’,难道不是臣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乐清装了起来,“至于前面的话,臣虽然不懂,但料想也是同样的意思。”
她连忙行礼,“是臣的错,臣不该胡乱揣测陛下的意思,臣请罪。”
南若厘被气笑了,“好啊,真好,希望谢霁回来的时候,你也能一直这样装下去。”
乐清就站在那,死也不接话。
南若厘一挥袖,转身就要离开,正好侍女端着盘点心走进来,“参见陛下。”
“陛下,点心备好了,是要在这儿用吗?”侍女捧着托盘低头道。
南若厘瞥了装鹌鹑的人一眼,“都给她吃。”
说完便甩袖离开,看着背影像是气得不轻,侍女望着陛下离去的背影有些无措,最终还是朝乐清行了个礼,放下托盘出去了。
乐清看着摆在眼前的两盘点心,摸了摸肚子,“是有点饿了。”
两盘点心具是纯白无暇,从外表看没什么区别,她拈起左边盘子里的一块送进嘴里,咀嚼几口后,动作微微发滞。
马蹄糕...
她又拈起一块右边盘子里的点心,停顿一二,还是将它送进口中。
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浓厚的奶膻味儿,好像加了一味花中和了奶味,最终只剩香醇。
果然是马奶糕...
马蹄糕与马奶糕,是当初她从春喜楼把南若厘救出来的时候,二人言语间谈及的,只有她们知道...
南若厘真的知道了。
乐清不知道南若厘为何不一早拆穿她,到了今天才开始试探,但她知道的是,南若厘已经知道了她就是乐清,也知道了她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乐清慢慢吃完了手中的两块点心,她用手帕仔细擦干净手指间的细碎糕点,端起点心走了出去。
管你真知道假知道,只要我不承认,你就别想戳穿。
乐清慢悠悠地端着点心走在宫中,期间将点心全都散了出去,惹得一众小宫女小太监欣喜不已,皆嘴甜地叫着“姜姐姐”,听得乐清一阵舒爽,快快活活地回了寝房。
南若厘在得知乐清吃到点心后没有半分反应时,黑着脸捏紧了手里的印章,在听到乐清甚至将点心分发给了宫女太监后,险些将印章摔了出去。
“去,继续盯着。”
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了。
她不信乐清对过去一丝眷恋也无,就算真的没有,装也要给她装出来!
南若厘大力握紧龙椅上的金龙头,就算她使出最大的力气,坚硬的龙椅也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南若厘看着一如往昔的龙椅眸光微闪,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挥手唤来暗卫,倾身在他耳边吩咐了一道指令,暗卫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不改色地接下了女帝的口谕,一眨眼人便消失在金銮殿中。
南若厘瞧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手指互相捻了捻,眼睛微微眯起,看不清眼底神色...
今日准了谢霁归朝的奏章,算算来回时日,应该再有两月,他就该回了吧...
等谢霁回来,慕昭那边的压力应该会小一些。
祁钰...
南若厘想起他面不改色威胁她的样子就来怒火直冒,他以慕昭为棋试图压制她,不让她碰乐清,那她就利用谢霁去压祁钰。
就让他们三人去斗吧,斗得越狠越好。
南若厘垂眸压下心中欲念。
女子又如何?她做得这天下之主,也一样能将她困在身边。
只是时机未至,还需静待一二。
南若厘望向殿门口,殿外天光大亮,光束迫不及待透过殿门挤进来,打在她半边脸颊上,半墨半白,就像她心中执念,一半纯白无瑕,一半...
阴暗压抑。
.
“昭将军!”
红袍将领正整理盔甲,帐外传来下属呼唤,他动作不变,朗声道:“进!”
士兵装扮的下属快步走了进来,面带欣喜,迫不及待道:“昭将军,大喜事啊!陛下已允准驻扎北境的三千军队回朝!今日旨意刚到,将军吩咐轮换的军队到后三日便启程,算起来再过半月,我们终于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