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转身上楼的瞬间。
水梨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周末我会去慕洲家。”
侧身,和他对视一秒。
明明是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但是那个瞬间,水梨却诡异地读懂了他的意图。
大概是,周末见。
-
水梨回到寝室,洗漱完,摁熄了灯。
顿时,寝室陷入一片漆黑。
静悄悄的,能听到对面小山传来的蟋蟀蛙鸣。
万籁俱寂。
只能从阳台隐约看到,今晚的月色很好,白白一层,铺了一地。
是个正常的夜晚,却不正常地,睡得很晚。
成橙起身下来拿纸擦鼻涕,动静不小,把睡在她下铺的付雪楠吵醒。
她睡眼朦胧道,“吵什么啊?”
不问还好,一问,成橙就憋不住了,吸着鼻子抽泣道,“不、不是故意吵的…我就是没控制住,呜呜呜……”
这话一出,像打开了成橙的话匣子。
“我真的好希望自己可以是别人独一无二的例外,但是怎么可能嘛……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是别人的例外。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喜欢别人,让自己受伤。”
付雪楠被她的鬼哭狼嚎吓醒,盯着上铺,睡意朦胧问,“说人话。是不是董明辉惹你生气了?”
“没有,我看了部电影,看明白了男人喜欢的意义,那就是没有意义,呜呜呜,楠楠,我还想要纸……”
付雪楠颇些无语,起身边给她递纸道,“你是不是大半夜吃饱了撑的。想这么多干嘛,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不是例外。快别嚎了,睡觉,明天早八。”
“……”
原本只是小声的抽泣瞬间变大,成橙嗓子都哑了,“我就是因为早八才哭的,这都两点了……明明上课一定会睡着的。”
水梨忍俊不禁,下床给成橙倒水。
成橙看着就算被她吵醒,还是这么温柔体贴的水梨,感动得两眼泪汪汪,“阿梨,你真好,你一定可以成为别人独一无二的小天使!”
水梨接回杯子道,“应该不会吧,我是那种既希望有人喜欢自己,但是又很害怕的人。如果真的碰到喜欢的人,我也会不自觉逃避吧。”
“阿梨我也是!”成橙道,“董明辉果然是个错误,我明天就去分手!”
“……”
付雪楠彻底清醒了,“阿梨,你是不是受到过什么感情创伤,要不然你为什么碰到喜欢的人会逃避?”
说出自己的感受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能是夜色摇晃,玩笑话成分居多,水梨也有了些许冲动,开口解释道,“不是感情创伤,是没有安全感。”
“我害怕改变,悲观又消极,焦虑又憧憬,不相信亲密关系,不相信爱情,却又憧憬有人爱自己,把自己当成那个例外。”
“很纠结的,有时候自己都受不了。”
付雪楠侧过身,借着月色看她,总结道,“阿梨,你这需要一个人来拯救你。”
水梨还没说话。
成橙添上一句,语气沉重,“……哪有这种人啊,根本遇不到。我明天就分手,以后专早八才是我的爱。”
“……”
-
可能是剖析自己的后遗症,一整晚水梨都没睡着。
第二天起床,精神便有些萎靡,脑袋像针扎般难受,发胀发闷,脸色苍白得厉害。
练软度的间隙,成橙过来问,“阿梨啊,你别是给我倒水的时候感冒了,最近降温,你记得提前喝感冒药。”
水梨还未说话,老师说了集合。
这节课的老师是院里一位颇有声望的副教授,等她们站好,对着名单,开始分小组赛的名单,“我提前说,莲花杯马上举办了,这次小组赛中表现优异的同学,我们将优先推荐参加莲花杯。”
“水梨、楚阔、秦仪鸾,你们三人一组。”
因为晚睡,思维还是迟钝的,水梨还未反应过来,成橙已经气得不行,“这什么破分组方式!我非要找老师给你换,谁要和秦仪鸾一组,干活不出力,事后还要分成绩。”
水梨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还在念名单的教授,教授之前也有课带过他们,其性格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算了吧,教授肯定不愿意换的,我和楚阔多做点,躲着点秦仪鸾就好了。”
成橙想到了去年,也有同学说想换组,被古板的教授以扰乱课堂纪律给赶了出去,期末还直接挂了科。
片刻后,自己闷闷地泄了气。
-
只是和水梨说的躲着点秦仪鸾不一样,刚一下课。
秦仪鸾便撑着胳膊,堵在教室门口,趾高气昂道:“水梨,你别走,过来一下。”
成橙被她命令式的语气气得直跺脚,被付雪楠拉着,才好险没再闹出什么事。
水梨和秦仪鸾走到了个角落,她和秦仪鸾不算熟悉,对她的了解只是基于成橙偶尔的吐槽。
她以为,她是因为小组赛的事来的,刚准备好思绪,就听她问,“你认识祁屹周吧。”
“……”
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水梨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你和他什么关系?”
语气质问,隐隐有敌意。
水梨舔舔嘴唇,思绪扩散的同时,脑子针扎般难受,她道,“高中同学。”
秦仪鸾松了口气,态度温和了不少,“这样啊。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秦仪鸾自打喜欢上祁屹周,才发现有人会这么难追。祁屹周生性冷淡,她通过朋友,约他出来,十次他基本上只去一两次,到了,也不爱搭理人,垂着眼,看手机。
这么久了,她的进度只停留在,别人都知道她对祁屹周势在必得,但是实际上,她连祁屹周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
有是有。
但是水梨却诡异地,觉得这个答案很难说出口。
好像这不是一个联系方式的事,还有某些更长远的东西在里面。
情绪开始扩散,这种感觉很莫名,胸口起了泛酸的泡泡,滋味压抑又难受,联合着一点彻夜没睡的烦躁一起上涌。
很想说不给,但是理智却知道,这是她再怎么样,都不能阻止的事。
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可以阻止的关系。
水梨抿抿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句,“怎么了。”
第14章 14
这是一句正常的社交询问,秦仪鸾没感觉之后的汹涌起伏,单指把碎发撩起到耳后,笑得暧昧,“什么怎么了。当然是想追人。”
秦依鸾瞥了她一眼,想起什么,又道,“你把他微信名片发给我。”
她的语气像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极为正常的一件事。似乎通过她这里得到祁屹周的微信是她天生该享受的权力。
水梨沉默几秒,慢道,“……我和祁屹周不是很熟悉,我需要先问问他的意见。”
秦依鸾虽然不爽,但是还是勉强应了声,嘱咐道,“不要忘了。”
“……”
-
水梨回到宿舍,成橙和付雪楠都不在。
她走到椅子边坐下,视线往下滑,落到黑屏的手机屏幕上,开始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手机的存在格外碍眼,好像,她即将要把什么拱手让人。
拱手让人……
但是,本来也不是她的东西。
秦依鸾想要,她只是作为中间人帮忙传达一下。
说什么拱手让人,她又有什么可以让的。
水梨点开祁屹周的微信:【在吗?我有同学想要你的微信,方便给一下吗?】
发完这句话,水梨盯着屏幕,茫然极了。
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帮秦依鸾问一下祁屹周的微信而已。
却无端有很多发散的不好的联想。
万一,祁屹周同意了。
万一,他们俩相处,然后祁屹周喜欢上秦仪鸾。
万一,他们在一起了……
种种可能。
但是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说是这么说,水梨却闷得难受。
-
晚上,成橙爬上上铺,探身问:“阿梨,睡这么早啊。吃药没?”
水梨直起身子,“吃过了。”
“那就行,你今天早点睡,感冒的时候要多休息。”
“好。”
对话结束,水梨重新躺好,昏昏沉沉的睡意在脑中弥漫,却诡异地睡不着,思绪飘在半空,无数种想法纠缠。
她不知道祁屹周会怎么回复,也不知道他和秦仪鸾之间会有什么进展。明明和她无关,却牵动她的心。
不知道是半夜几点,水梨忽地被手机震动声惊醒。
点亮手机,这几天降温得厉害,天空总坠着连绵不下的乌云,宿舍里也笼罩着一层阴冷沉闷的光线。
手机那一点微光,像点燃京城的秋夜,水梨的心跟着下坠。
下坠,降到最低点。
祁屹周回复得很短,意思却很明显:【你很闲?】
“……”
-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
略微起身,立马头重脚轻,世界都是颠倒的。
昨天还只是有点感冒的症状,到今天已经是感冒得挺严重了。
成橙帮她请了假,吃过药后,水梨重新躺上床,侧过身,看了眼手机。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祁屹周发来的三个字:“你很闲?”
很凶。
可能是因为感冒,情绪突然被放大。
生病的难受、本就因为他而辗转的心思,以及铺天盖地的自取其辱感,翻涌而上,鼻腔发堵,眼眶泛涩。
他就算不想给,语气也不用这么恶劣吧。
亏她还觉得,他其实没有那么不喜欢她。
都是假的。
他就是很讨厌她。
水梨摁灭手机屏幕,逃避性地闭上双眼。
-
小组作业催得急切。楚阔约了下午,说三个人确定一下剧目。
舞蹈房角落。
水梨裹着厚厚的长外套,带着口罩,坐在楚阔的右侧,缓缓听她捧着手机,逐条分析。
楚阔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性格认真沉稳,再加上才退伍回来,所以做事特别有条理。
“我们是三人小组,三人芭蕾舞我看了下经典的剧目,有《胡桃夹子》、《睡美人》、《仙女娃娃》等等,排除下已经有人选过的,不适合我们的,我建议选……秦仪鸾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
“……”
气氛一沉。
越过楚阔看过去,秦仪鸾放下手机,脸色难看,“我又不是没听,凶什么凶?”
楚阔勉强克制住脾气,“你听了就行。我的建议是,我们小组排练《睡美人》。”
水梨没有异议,点头说好。
秦仪鸾则重新低下头,看手机。
“行,都没意见,那剧目就定《睡美人》,我们再确定一下训练时间,什么时候你们有空,我们一起过来训练。”
水梨拿出手机备忘录,看时间安排。
周末已经答应周姐去给慕洲补课,周一到周五她的时间很简单,都是在教室、宿舍、舞蹈室三点一线。
刚准备开口,被秦仪鸾打断,她摁熄了手机屏幕,问:“怎么就一下到了训练时间上去了,剧目都没定。”
怎么会有这种人,楚阔面色难看,逐字逐句道,“定了,刚刚说好《睡美人》!”
秦仪鸾这时又可有可无地“哦”了声,好像不是她问的一样。
她这样,楚阔自然不想和她多沟通,扭过脸和水梨比对时间。
“我看看……周三一整天都可以,周三的课都调到了周五,那天我们可以直接在舞蹈室见面。还有周五下午也是空的……周末下午你要去补课,上午要去吗?……”
水梨侧脸轻轻吸了下鼻子,不让鼻音显得那么明显,“不用去。除了周末下午和上课时间,我都挺空的,按照你们的时间来安排吧。”
“……”
一对比。
楚阔不由得对水梨好感迭起,她之前也听知道水梨,但是从未和她有过交际。
只知道她长相干净漂亮,成绩优越,每天都在舞蹈房练功,配合着常年学舞蹈的清冷气质,看着生人勿近,不太好相处。
但实际上,她的性格却是温和又谦让。
露出来口罩外的那双杏眼,朦朦胧胧,像水一样清亮透彻。
楚阔和她说话的声音都会不自觉温柔一些。
“……”
楚阔确定了她和水梨的空闲时间,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看手机的秦仪鸾,本来叫她过来她就推三阻四的,来了还一直玩手机。
但毕竟是同学,她只好耐着性子问,“我们的时间看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秦仪鸾抽空瞥了她一眼,敷衍道:“催什么,等会儿。”
楚阔:“……”
过了小半会儿。
“你建个群,什么时候要来训练,通知我一声。”秦仪鸾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水梨,你过来一下。”
“……”
-
秦仪鸾说要走,今天的讨论自然而然中途夭折了。
水梨和楚阔道别,在楼梯角落站定。
目光所及之处,树叶都枯黄得厉害,天空还是灰蒙的,压得极低,显得萧条。
水梨解开口罩,张开嘴巴,轻轻呼出口气,鼻子依旧发堵,脑子发涨。
配合着压抑的情绪,莫名觉得沉重。
瞥了眼还在讲电话的秦仪鸾,水梨收回视线。
她其实不是容易生病的体质,常年学舞,受过无数的伤,忍耐力也自然而然就锻炼出来了。
只是,感冒却不是普通的,扭伤跌倒。
身体的乏力,带动脑子的昏沉,也带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委屈。
某些情绪开始见缝插针。
她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水国进。
爷爷常说,“我们阿梨以前可不是这么个温吞性子,之前可任性娇气得很,是我们水家的小公主。”
水梨对自己任性娇气的记忆不深,像是被刻意折叠起来,堆藏在记忆深处。
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才会被拿出来。
而后,灰尘扑面,眼眶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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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国进是高中教师,教重点班数学,印象中,他总是忙忙碌碌,身上带着不难闻的汗味和肥皂香气。
方清不爱带孩子,总是把水梨放在数学办公室,自己去打牌和逛名牌店。